话一旦说出了口,再说就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她恨不得说上十遍二十遍,告诉全世界,她喜欢燕明卿!
燕明卿也喜欢她!
燕明卿凤目中带着几分笑意,他顿了片刻,道:“那如果我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秦雪衣表情疑惑道:“不是什么?”
燕明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空气安静下来,秦雪衣也跟着侧耳细听,忽然,从楼梯下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在上楼梯!
秦雪衣惊了一下,燕明卿眉心微皱,立即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低声道:“是桂嬷嬷。”
他被关在抱雪阁之后,只有桂嬷嬷能出入这里,每日定时过来送膳食,或是打扫屋子,处理一些杂事,看看天色,这个点应该是该用午膳了。
秦雪衣无声开口,指了指自己:那我怎么办?
这么一耽搁,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秦雪衣急得脑门上都冒了汗,抬眼便看见那楼梯口已经冒出了来人的头,她吓得一扯被子,整个人就钻了进去,盖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又伸手扯了扯燕明卿,招手示意他过去。
燕明卿只好也靠了过去,扯了被子盖住腿,秦雪衣身体笔直,趴在他的身旁不敢乱动了。
而另一边,桂嬷嬷已经踏上了楼梯最后一个台阶,手里果然是提着一个大食盒,待一抬眼,看见燕明卿坐在床上,她愣了一下,奇怪地道:“殿下刚刚才醒么?”
燕明卿表情如常,道:“没有,方才觉得有些困乏,准备小憩片刻。”
桂嬷嬷把食盒放在桌上,道:“殿下不如先用了午膳罢,免得饿坏了身体。”
她说着,将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地往外拿膳食,恭恭敬敬地道:“这些都是奴婢特意吩咐厨子照着殿下的喜好做的,若是有哪里不合胃口,殿下只管与奴婢说,下次奴婢再让他们做新的来。”
秦雪衣此时还趴在燕明卿腿旁,被窝里暖烘烘的,燕明卿觉得有些热,却又不能动,只好道:“我还不饿,膳食放在那里便可,你先退下吧。”
他话音才落,被子下面突然传来咕噜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就连桂嬷嬷也听见了,抬头望过来,劝道:“殿下若是饿了,先用膳吧。”
燕明卿:……
秦雪衣就在被子下面,他若是一掀被子,肯定会被桂嬷嬷发觉,燕明卿沉默片刻,婉拒道:“不必了,你先走吧。”
桂嬷嬷见他如此坚持,不好再劝,只能摆好碗筷,正欲离开时,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软榻下放了什么东西,她停下步子,定睛一看,却是一团皱巴巴的衣裳,被胡乱地扔在了地上。
因着是仍在了榻下的阴影里,有些看不太清楚,桂嬷嬷便想收拾起来,才欲弯腰,便被燕明卿看见了,低喝一声:“别动!”
桂嬷嬷吓了一跳,果然没敢碰,抬起头道:“殿下?”
燕明卿的语气恢复了平静,道:“这里的东西你不必管,退下吧。”
桂嬷嬷虽然不解,但还是直起身来,恭敬道:“是,奴婢告退。”
桂嬷嬷退下之后,脚步声远去了,燕明卿才伸手摸了摸被子里的人,一脑门的汗,也不知憋得多难受,他不免有些心疼,低声道:“她走了。”
然后手就被抓住了,热热的汗湿得黏腻,燕明卿的心猛然就跳了一下,紧接着,被子被猛然掀开来,秦雪衣吐出一口气,脸涨得通红,抱怨道:“她再不走,我都快被憋死了。”
燕明卿哭笑不得,只好温柔地替她拭去额上的汗意,秦雪衣闭了闭眼,好似一只被顺毛的小猫儿,满足地蹭了蹭他的手,然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天真却又带着不自觉的诱惑。
燕明卿眼眸一深,声音有些低,道:“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雪衣想了想,道:“头还有些晕,这里……”
她指了一下喉咙,眉头微蹙,道:“有点疼。”
燕明卿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热,道:“我去给你倒些水来喝,肚子是饿了吗?”
秦雪衣又想起了刚才的咕噜声,顿时有些脸红红的,然后点点头,她昨天晚上只喝了一盅鸡汤,到现在粒米未进,确实是饿了。
燕明卿便道:“你先吃点东西。”
他将秦雪衣拦腰抱起来,走到桌边才放下,桌上是桂嬷嬷摆好了的午膳,冷盘和热菜,点心炖汤,足足有十来样,看得秦雪衣都有些发馋了。
燕明卿道:“我去给你倒些水来。”
秦雪衣拿着筷子乖乖道:“我等你,快去快回。”
燕明卿不由会心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不必了,你先吃。”
他说完,便下了楼,岂料还没走下楼梯,便看见了桂嬷嬷的身影,她竟还未走!
燕明卿心里微微一跳,确信刚刚他与秦雪衣的对话没有被听见之后,这才走过去,神色如常地问道:“嬷嬷怎么还在?”
桂嬷嬷手里拿着抹布,连忙回过头来,道:“殿下怎么下来了?奴婢是看昨夜下了雨,廊上都是雨水,想着打扫一下,别叫殿下滑了脚。”
燕明卿看了一眼,道:“不必了,到了午后便好了,嬷嬷还是先回去吧。”
桂嬷嬷只好点头应是,燕明卿想了想,道:“嬷嬷送晚膳的时候,记得让厨子做些清淡的菜色。”
这还是他头一次提出要什么样的膳食,桂嬷嬷十分重视,立即道:“是,奴婢记下了。”
燕明卿顿了一下,又道:“你再去府里库房看看,若是有什么灵芝老山参,挑拣一些带过来,还有去年年底父皇赏的十全补气丸和首乌凝玉露,也都带过来。”
闻言,桂嬷嬷不免心生疑惑,试探问道:“殿下可是身体哪里不适?若是如此,奴婢去叫太医来。”
燕明卿抿了抿唇,道:“暂时不用了。”
桂嬷嬷不敢忤逆他,只好劝道:“殿下身体要紧,还望自个千万小心看顾,莫要耽搁了。”
从小到大,这句话燕明卿都听腻了,他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了。”
桂嬷嬷知道他不爱听,便只好停了话头,呐呐不语,燕明卿还惦念着楼上的秦雪衣,便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桂嬷嬷面上闪过几分犹豫,手里拿着抹布,欲言又止,燕明卿见了,眉头微动,道:“嬷嬷还有事?”
桂嬷嬷见他发问,一咬牙,便道:“殿下,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明卿一听她这语气,便大约猜到她想说什么,干脆道:“嬷嬷若是不知,那就不要讲了。”
桂嬷嬷被堵了一下,但还是不肯放弃,道:“殿下,您近来与长乐郡主走得近,奴婢有些担心——”
燕明卿平静地打断了她:“我不是一向与她走得近么?嬷嬷到底想说什么?”
桂嬷嬷:……
她一顿,只好继续道:“奴婢只是想劝您一句,万万不要让长乐郡主得知了您的身份,当初了觉大师曾说过了,至少要到您及冠之后,才可昭告于世,皇上也是如此打算的。”
燕明卿的眉心皱起,桂嬷嬷看出来他的情绪有些不好,便住了口,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他,燕明卿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凤目锐利地看着她,道:“若是被人知晓了又会如何?我明日就会病死吗?”
桂嬷嬷大是惶恐,立即噗通一声跪下去,道:“殿下切莫说这等气话,奴婢的意思,只是为殿下着想罢了,您已忍了这么多年,眼看后年便要及冠,何必功亏一篑?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变故,奴婢该如何向娘娘交代?”
燕明卿心中隐约又升起了几分烦躁之意,他冷眼看着伏跪在地上的桂嬷嬷,薄唇轻启,没什么情绪地道:“多事,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桂嬷嬷不敢答话,正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像是有什么瓷器落了地,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燕明卿与桂嬷嬷俱是一怔,他下意识要去楼上查看,却硬生生顿住身形,冷淡地对桂嬷嬷吩咐道:“你先走吧。”
桂嬷嬷收回目光,脸上还带着几分疑惑,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燕明卿心里有些焦灼,但勉强稳住,道:“大约被风吹落了,不必你管。”
桂嬷嬷闻言,只好作罢,起身退了出去,待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后,燕明卿这才快步上了楼梯,二楼的桌旁,秦雪衣正坐在那里,赤|裸的双足旁散落着细碎的瓷片,显然是刚刚才打翻的。
第98章
秦雪衣举着筷子,表情无辜道:“不当心碰落了一个小碟子。”
燕明卿仔细检查后,发现没有划伤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无妨,我收拾一下便好。”
秦雪衣拉住他的袖子,将他按在椅子上,笑眯眯道:“还是先吃饭吧,不然都凉了。”
为燕明卿准备的膳食自然都是极好的,各式菜色精致美味,只可惜秦雪衣还病着,用了小半碗饭,又喝了半碗汤,便已吃不下了。
燕明卿忧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热,他犹豫了一下,秦雪衣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
态度很是坚决,燕明卿便闭上嘴,只得作罢,他一向拿她是没有办法的。
秦雪衣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看燕明卿,眼里含着几分笑意,痴痴然的,燕明卿正在收拾地上的瓷片残渣,一抬头就看见了她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不由道:“怎么了?”
秦雪衣捧着脸,道:“没怎么,就想看着你。”
燕明卿一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收拾了残渣碎片下楼去了,秦雪衣光着脚走到窗边,看见了楼下一大片树林,葱葱郁郁,绿意盎然,有不知名的飞鸟掠过碧色长空,洒落一串轻啼,艳阳高照,春|光正好。
窗口的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清整个抱雪阁,阁楼临水而立,除此之外,就是被那一大片树林密密包围着,一条长廊蜿蜒自右侧的树林间穿过,连通了水上亭台与大门处,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建筑。
没有奇花异草,也没有精致的园林造景,入目之处,除了树,便是水,整个抱雪阁冷清而寂静,与金碧辉煌的宫廷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正在秦雪衣看得入神的时候,忽闻身后传来燕明卿的声音:“站在那里做什么?”
秦雪衣转过头,明媚的阳光自窗口洒落进来,将她脸上的笑意映衬得明朗清澈,道:“随便看看。”
燕明卿走过来,往窗口外看了一眼,失笑道:“这有什么可看的?”
他在这里呆了许多年,风景便是再如何美,都已经看腻味了,伸手拂开秦雪衣的鬓发,道:“窗口风大,别受寒了。”
低头又看了看,发现秦雪衣还光着两只脚,燕明卿眉心微微皱了一下,道:“怎么不穿鞋?”
秦雪衣无辜道:“没穿鞋来。”
她昨天游过来之后,就把鞋绑在麻绳上,给采夏和浣春报平安了,所以现在别说鞋了,她连衣服都没得穿,穿得还是燕明卿的衣裳。
燕明卿才想起来这茬,又去找了一双自己的鞋给她穿上,秦雪衣坐在榻边晃了晃脚丫子,笑道:“像船。”
那布鞋比她的脚大一圈,松得不行,稍微走快点就会飞出去,可不是像船?
秦雪衣穿着却挺高兴的,趿着鞋子吧嗒吧嗒,走来走去,看上去分外满意,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划分了一格一格清晰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金色的光芒跳跃不定,映入了燕明卿的眼底,透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秦雪衣趿着鞋下了楼梯,天光从门外照进,她终于看清楚了一楼的景象,到处都是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卷轴,长短不一,上面有画,也有字,有些看起来很多年了,纸张都泛起了黄,有些是还很新的象牙白。
她简直被震撼在原地,仰着头看了半天,问道:“卿卿,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嗯,”燕明卿不甚在意道:“都是从前随手画的。”
秦雪衣不太懂这些,但她仍旧能看出来,那些字画都是极好的,她从前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有兴趣,待听说是卿卿画的,她便挨张挨幅地看起来,有山有水,花鸟楼阁,什么都有,看起来确实是随心之作。
看完了字画,秦雪衣又把整个抱雪阁都逛了一遍,燕明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趿着鞋,笑容明媚,表情生动,宛如枝头的黄鹂,可爱又快乐,让这寂静清冷的园林也多了几分生机,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秦雪衣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过身去看燕明卿,燕明卿只以为她有什么事情,道:“怎么了?”
秦雪衣笑了,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蓦然被拉近,她踮起脚尖,在燕明卿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拉起他的手,认真地将五指扣入他的指尖,松松握着。
她的脸有点红红的,燕明卿望着她,然后低下头,也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五指收紧,将那纤细素白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
两人绕着抱雪阁回廊一走就是一下午,回廊两旁全是葱葱郁郁的梅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放在外人看来,怕是要觉得他们俩这举动傻气得不行。
到了傍晚时候,桂嬷嬷又来了,秦雪衣事先避开了她,躲去了湖心亭,一直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燕明卿便提着灯过来了,道:“嬷嬷走了,我们去用晚膳罢。”
因为他上午时吩咐过,所以晚膳都是些清淡的菜色,适合生病的人吃,只是秦雪衣病还未好,仍旧没什么胃口,勉强用了半碗饭,就没吃了。
她的精神倒还不错,燕明卿没再多劝,将一个瓷盅放到她面前,秦雪衣有些好奇,打开一看,扑面而来是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一盅清汤,里面漂浮着一片片的东西,她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燕明卿道:“是山参汤,我特意让嬷嬷熬的。”
山参汤的味道并不是很好,入口涩涩的,还是一股浓浓的木头味儿,秦雪衣忍了忍才咽下去,燕明卿见状,便问道:“很难喝?”
秦雪衣点点头,举起碗来给他闻,岂料燕明卿却没接那碗,而是俯身过来,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秦雪衣顿时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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