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岂不是证明,徐阿蛮在慕锦心中颇有地位?
李琢石:“慕锦是为了你受伤?”
“是啊。”虽然难以置信,但因为是寸奔所言,徐阿蛮就信了。
一怒为红颜,真是只有在民间长大的四皇子才会做的事。若是萧展,怕是要将前因后果算计一遍。
思及此,李琢石苦笑了一下。
道了别,她看一眼慕锦和徐阿蛮相偕离去的背影,再抬头看美不胜收的清空,心念一动,“稍等。”
她喊出了这两个字,又词穷了一阵,才问:“你们有没有办法带我一起出城?”
慕锦停住了:“我既然邀请你加入我们,自然有一条后路。”
“好。”李琢石改变了主意:“我跟你们一起走。”
“寸奔,把你的长眉毛给她贴上。”慕锦拍了拍徐阿蛮,“你的大黑痣还在不在?”
“在。”正在徐阿蛮的嘴角。
慕锦问:“李姑娘穿的可是道士的衣服?”
“不是。”李琢石离宫前就换了男装,之后套上道士服。先前的那件道士服,已经被她埋在了土里。
慕锦:“换完装,我们就离开。”
——
先皇的葬礼浩浩荡荡。禁军开路,旗仗、奏乐紧随其后。
历代君王驾崩,新帝会从宫中挑选嫔妃一同陪葬。但先皇有令,不得再活埋妃子。于是,葬礼仅有皇太后随行。
从京城到山下,沿途有稻穗、玉米,一路黄里透红。这是丰收的秋日,也是先皇统治之下繁荣的大霁国。
上了山,雾色缭绕,混沌的乌云浮浮荡荡,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萧展在表面上是一位孝子。比起那位不知流亡何方的四皇子,萧展尽足了孝道。
但他又是心不在焉的。
今日早上,从宫中出发时,他鬼使神差地向前方跪地的和尚道士扫了几眼。其中一个身影让他颇为介意。正要细看,神官提醒他:“皇上,先皇该启程了。”
萧展压下了这一份惊疑。那人不会是李琢石,只是相似罢了。她该是好好地留待在宫中。
想归想,他吩咐朱文栋,回去查探李琢石的去向。
朱文栋轻功回宫,又再轻功回来禀报:“皇上,皇妃不见人。”
不见人?那就去找。萧展差点向朱文栋说出这句,是耳边的哀乐让他回了神。
若是在葬礼上捉拿那个道士,则是对先皇大大不敬。随着老百姓越来越拥挤,这就是逃跑的大好时机。
萧展立即命令朱文栋,封锁城门。
朱文栋退下去安排了之后,很久没有再回复。
萧展一直在等待朱文栋的出现。
“皇上,小心地滑。”听见清流这一声提醒,萧展才知道,原来下了雨。这雨,上了山没多久就下了,他没有察觉。
这一场葬礼很是突如其来。突然上山了,突然下雨了,突然封棺了。萧展犹如灵魂出了窍,听着和尚的呢喃,他被不知谁请到了陵墓边。或许是清流,或许是神官。
萧展回眼,哪里都不见朱文栋。他仰望雨中的天空。
李琢石走了也好,她个性刚烈,忍不了皇城的三宫六院。与其两人反目成仇,不如……
“就这么去吧。”皇太后哽咽不已。
对,就是这句话。“就这么去吧。”萧展重复了一遍,却不是向着先皇的棺木。他低眼观察脚下的山泥,闻不着雨后的芬芳,只见泥泞的洼地。
下了山,雨就停了。萧展无需再表现他的孝道,收起了伪善的笑意。
没有人知道皇上在气什么,连萧展本人也不知道。
从大局考虑,李琢石的离开其实是一个和平的结局。皇帝纳妃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一定责怪他始乱终弃,他也一定厌恶她打滚撒泼。
她不告而别,反而是一种体贴。
然而,他是一国之君,谁敢在一国之君的地盘不告而别?
萧展找遍了李琢石的所有房间,不见任何书信。
薄情寡义的女人,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给他留下。同样,也没有带走什么。
萧展和清流说:“她当我这座皇宫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清流一脸惶恐,跪下请罪。
萧展失笑:“平身。”
清流起来了,却不敢再看萧展愠怒的龙颜。
萧展封锁了李琢石离宫的消息,对外说她生病了。
皇太后不见李琢石过去请安,勃然大怒,一状告到了清顺帝的跟前。
萧展温和地解释:“太后,皇妃身子抱恙,这几日正在休息。”
“皇上,先皇念及罗刹将军的战功,赐他‘一世兵王’的名号。但他早已不为朝廷做事,养出来的女儿是一个山野丫头。”皇太后诸多不满:“以前,李琢石是太子妃,不给哀家请安,找借口说要为皇上办事,哀家就随她了。如今她成了皇妃,每回过来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皇上,西宫后位要三思啊。”
“太后。”萧展淡了笑意:“朕的后位早已许给了她。一诺千金,也曾是太后对朕的教诲。”
皇太后极为不悦。
萧展懒得再理,去了御书房下棋。
一盘又一盘的棋局,都是和局。正如他和李琢石。
皇宫的蓝天空荡荡的,空得高阔,也空得寂寥。萧展招来朱文栋询问,李琢石现在还有没有用处。
朱文栋如实回答:“皇上,她手上有罗刹令,可以调动罗刹将军的兵马。但她是女儿家,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逃跑也是造反。”萧展这一句话含在嘴里,低不可闻,仅有他自己听见。
“先皇的兵符已经传给了皇上,就算罗刹将军不满女儿遭受冷落,可皇上有大霁的精锐国君,何以为惧?而且——”朱文栋顿住了。
萧展看着棋盘:“继续说。”
朱文栋:“而且,皇妃对皇上情深似海,就算她受了委屈,也不会起兵造反。”
萧展这时抬了眼,“难道朕对她用情不深?”
朱文栋噎住了。皇上表面对李琢石温柔和悦,这是因为皇上仍是太子时,没有兵权。若要逼宫,唯有依靠先皇纵容的罗刹将军培养起来的罗刹军。一旦兵权在握,皇上又哪还看得上小小的罗刹军。
总而言之,李琢石已经没有了用处。
“朕以为朕表现得足够深情了。”萧展看着棋盘的白子,喃喃说:“原来还没有骗到她吗?”
——
李琢石在竹林走了一遍,观察这座山的山势。从玉器店的暗道通往竹屋的小路,她记得明明白白。
寸奔依然在准备出逃的路线。何时走,怎样走,如何乔装,如何蒙混,下一座城的落脚处在哪,都没有向她隐瞒。
李琢石疑惑。这些大事小事,究竟是慕锦的授意,还是随从替主子安排的计划?
寸奔避而不答。
几人中,徐阿蛮是一个听令者,负责煮饭。
村里大婶准时上山给徐阿蛮烧热水。
对此,徐阿蛮解释说:“二公子不让我碰凉水了。”
李琢石讥嘲:“黄鼠狼拜年。真心疼你的话,哪会差遣你在厨房做事。”
“因为二公子喜欢吃徐姑娘煮的饭菜。”寸奔从慕锦房中出来,回了这么一句。
慕锦正在房中泡药浴。
李琢石到了山上才知,慕锦的眼睛受了伤。凭他睥睨天下的气势,她哪里猜得到这是一个瞎子。
过了三天,李琢石才问:“你们就这么相信我?觉得我不会将你们的藏身之处泄露给皇上?”
慕锦惬意地晒太阳:“小蛮说你是个好人,我暂且相信。”小蛮小蛮,叫惯了也顺口得很。
“逃命的应该是我们三个。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为何不送去安全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
慕锦哼道:“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安排。”
“我和你才是皇上的目标,何必牵扯无辜的人进来?”李琢石说:“她是一个局外人。”
“她是我的女人,不是局外人。”
李琢石和慕锦八字不合,说不了几句,她就去竹林练剑了。
慕锦向徐阿蛮伸出手,等到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握紧了:“你可别想跑,跑了我就打断你的双腿。我们一人一张轮椅,双双把家还。”
“哦。”徐阿蛮敷衍应声。这些威胁在她眼里和纸老虎一样。况且,她没有想跑,毕竟放不下又瞎又瘫的二公子。
“跟着我的确比较凶险。”他亲了她一口,“这是你的命。要怪,就怪上天让你遇见了我。”
“是,一切都是上天的错。”她懒得和他计较。
他笑着把她拉到了怀里。
李琢石收起剑,进来见到院中男女相握的手。
萧展牵过她无数次,却不曾十指交缠。
徐阿蛮是一个拖累成朝廷钦犯的小丫鬟,不过,总有几个瞬间,李琢石很是羡慕徐阿蛮。
慕锦时常揉捏她的小脸蛋,又粗鲁地为她添衣保暖,再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就这么不经意想起了萧展,李琢石执剑的手紧了紧:“慕公子是不是想策反我起兵,造反皇上?若是如此,你恐怕要失望。”
“李姑娘多虑了。我没有造反的计划。”慕锦狡黠一笑:“你只管逃跑就行了。”
第84章
离京日子定了。出行方式, 几人有些异议。
慕锦要从城门离京,而且一路要坐马车直至目的地。
李琢石则建议走灵鹿山皇陵暗道, 避开官兵的盘查。
慕锦直接一句:“我走不动。”
李琢石冷眼扫过去。她也费解, 一个坐轮椅的男人怎敢胆大当逃犯。
寸奔解释:“李姑娘,皇陵机关重重, 比起城门的盘查,阵法陷阱更加凶险。而且,二公子不宜翻山越岭。”
李琢石看一眼蒙眼睛坐轮椅的慕锦。和这样的当盟友, 唯有走城门了。
第二天,四人到了玉器店。
玉器店老板姓董,是慕府老刘管家的私交。他是生意人,经常出入城门,他说:“前几日守在城门的是皇宫禁军。昨日, 禁军才走。我和西城门的官兵有交情, 你们可以从那里出城。”
慕锦和寸奔沉着自若。
徐阿蛮先是有些担忧, 但见二公子笑意盈然,她也放下了心。
局促的反而是李琢石。萧展撤了禁军,那是不再追缉她了?
慕锦说:“新帝登基大典在即, 皇宫上下忙成一团,正是我们离京的时机。”
先皇葬礼, 萧展可以分心。但事关自己, 萧展就顾不上别人了。
李琢石一边希望萧展忙得顾不上她,一边埋怨他坐拥江山,过于绝情。这一生要花许久的时间才能走出这一个男人的情思。
董老板和四人一同出城。寸奔驾着董老板的马车, 剩余三人在另一辆马车上。
到了城门。
守城官兵见到了玉器店的字号,走上前跟董老板寒暄:“出城呀,董老板。”
“是啊。”董老板掀起了马车帘。
寸奔递了官文。
守城官兵呵呵一笑,看过之后,望了一眼马车:“董老板,不好意思,最近宫里走了人,查得很严啊。”
“明白,明白。”董老板下了马车,笑问:“宫里还能走人?”
“是啊。上头交代了,严查。”守城官兵向马车张望。
董老板上前,往守城官兵衣袋里塞了银两。
守城官兵嘿嘿一笑。
这是董老板出入的老规矩,二人心照不宣了。
守城官兵看向后面那辆马车,“听说,这个比朝廷钦犯的罪都重,龙颜大怒。”
董老板走到那辆马车旁,“这是我家小儿,最近身子不大好,犯了病。”他掀起了帘子。
咳得厉害的是慕锦,露出一张泛白到几近清透的脸。
守城官兵盯着慕锦的脸:“董老板,儿子病得这么严重,还出城啊?”董老板妻妾众多,子女有十来个,守城官兵记不住到底几个儿子几个女儿。
“没办法,大夫说可能会传染,先送他到城外别院。”董老板又指了指,“旁边照顾的两个都是他的小妾。”
一人嘴角有一颗大黑痣,很是显老。另一个年轻一点,垂着头,面色蜡黄。
守城官兵拿出了李琢石的画像,仔细地比对。“走吧。”
马车出了西城门,走了好一段路,徐阿蛮才问:“就这么放行了?我以为当逃犯一定是东躲西藏的。”没想到还能坐马车。
“城门官兵大多收商人的好处,运气好,还能遇上见银子就放行的。不过,巡捕就不好骗了,将来可能还会遇上朝廷侍卫、赏金猎人。”慕锦看一眼李琢石,“皇上现在心思不在我这边,我也算侥幸了一回。”
李琢石在京城没有朋友,除了罗刹将军的府邸,她无处可去。萧展猜到她可能乔装成百姓,却不知她和慕锦凑到了一起。
李琢石抬眼:“我们不是去西北吗?”
慕锦说:“我们先去江州。”
——
既是江州,徐阿蛮不免想到了小九。
莫非,二公子落脚的地方是小九那里?小九已经成亲,和二公子早断了关系。徐阿蛮不怎么介意。
哪知,二公子躲藏的地方,不在杏花巷子,而是江州闻名的千里飘香。
江州盛产名酒,这名字听起来,徐阿蛮初初以为是酒馆。到了之后,花香扑鼻,门口站几个娇柔的美姑娘,笑如黄莺,玲珑有致。
这千里飘的,是女人香。
李琢石当下脸就黑了:“我早说过,慕二公子好酒好色,已经是朝廷钦犯了,还要上青楼寻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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