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赵长乐使劲想甩开他的手,“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见沐桑桑!”
赵恒目中闪过一丝戾气,她闹了太久,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于是他突然松开她,冷冷说道:“随你的便。明晚我再等你一个时辰,若你还不走,并州不会再为你冒险,从此你的生死与并州无关。”
赵长乐低低地笑出了声,她单薄的身子随着笑声颤抖起来,直到笑出了满脸的泪:“我就知道,我早知道!你早就不想要我了对不对?呵,我的好哥哥,多么冠冕堂皇的的理由,并州不会再为我冒险,那么你呢?你呢?”
她恶狠狠地看着他,脸上纵横的泪痕在微弱的星光下时明时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若是只为了我的事,你肯在京城待这么久吗?你还不是想着那个女人!”
赵恒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太了解他,所以猜得很准,并州那边每天都在催促他回去,但在解决沐家的事之前,他不准备走。
赵长乐见他不说话,恨意更深,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冷笑着说道:“沐桑桑后天就要嫁给皇帝,哥哥,你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根本没看上你呢!”
赵恒的上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说过不让她嫁的,她为什么不听!他沉默地站了许久,才道:“明日丑时我来接你。”
“我不走,让皇帝杀了我好了,反正我早就该死,当年我若是有眼色早点死了,就不用哥哥你为难成这样!”赵长乐低声吼道。
赵恒冷冷说道:“记住,明日丑时。”
他不再与她争辩,闪身跃出窗外,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她不会听他的话,到时候干脆把她制住,直接带走就好。
赵长乐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她恶狠狠地又抹了一把,咬紧了牙关。他想着那个女人,他居然也会喜欢女人,他居然在江山之外有了别的留恋——但她决不会让他如愿,这是他欠她的。
安国公府中也是一片黑暗。
沐战与许念坐在沐长弓床边,伸手按住了儿子的嘴。
“长弓,不要出声。”沐战声音极低,“你听我说,我们已经在国公府了,今天上午三司会审,陛下做主让你我回家休养,等待兵部核实白云川的情况。乘风去西疆了,旬鹤在永昌办差还没回来,他让你继续装作昏迷,京中可能有变动。”
沐长弓初初醒来,脑中仍旧一片混乱,但还是努力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沐战松开了他,他在入夜时发现沐长弓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立刻把他挪到自己房中看护,不敢走漏一点儿消息。沐旬鹤让沐长弓不要醒,沐战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安排,但他是家中的智囊,自然有深意,沐战决定按他的吩咐去做。
许念无声地啜泣,沐战拍拍她以示安慰,又低声叮嘱沐长弓好好休息,给他盖好被褥,这才离开。
夫妻两个将分别这半年来的情况絮絮说了一遍,又商议了女儿进宫的事,直到后半夜方才安歇,刚睡了不多会儿,门外就有侍女急急敲门道:“国公,夫人,刑部来人了!”
沐战吃了一惊,这会子来做什么?他连忙披衣下床,开门时差役已经闯了进来,为首一人道:“方才查到了新证据,请安国公随我等到刑部大堂走一趟。”
许念追出来时,沐战已经出了大门,她正在六神无主,杨姨妈坐着车赶来,老远就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许念一下子哭出了声。
早膳过后,许念送走杨姨妈,正忙着给沐长弓换药包扎,外面一阵喧嚷,却是刑部的差人又来了,直直冲进内院,高声道:“奉命拿沐长弓前去候审!”
作者有话要说:等着图穷匕见的时刻!
第25章
长平驿中。
长平守备的部下或在明或在暗,牢牢盯着赵恒的房间。他这会儿正坐在窗前看书,偶尔还会走去门外廊下远眺一会儿,更加方便他们确认他的动向。
巳时左右,几名安王府卫士在院外交班后,俱各回院休息,其中一个高个子趁人不注意闪身进了偏院,推开了云昭远的房门。
云昭远站起身来,低声道:“主上。”
来人揭下面具,赫然正是赵恒。他向阴影处坐下,道:“今晚丑时,让苌虹去接宫中接应郡主出京。”
苌虹,夜卫统领,此次进京后一直在暗中潜伏,协调调动城内外的并州军和夜卫,赵恒既然让他护送赵长乐,那么夜卫肯定会随行护卫,安全方面必定无虞。云昭远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问道:“郡主肯走了吗?”
赵恒淡淡道:“若她不肯就让苌虹点了她的穴道,直接带走。在回到并州须给我看好了,不要让她再次跑掉。”
云昭远一怔,忙道:“主上不一起回去吗?”
“我要留下处理安国公的事。”赵恒没有理会他刻意表现出来的诧异,“让暗夜和青釭过来。”
云昭远神色复杂地敲了几下墙壁,不多一会儿,书架后一个暗门打开,走进两个人来,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极其平淡,让人看过后丝毫记不住他的长相,另一个的容貌身材却和赵恒一模一样,甚至还穿着他常穿的一件玄色长袍,他走到赵恒面前躬身一拜,跟着扯去脸上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主上,皇帝的人今天看得分外紧,好容易才溜出来。”
这是青釭,赵恒贴身护卫的统领,因为与赵恒身形相仿,所以在赵恒离开长平驿去暗中行事时,青釭总会扮成他的模样迷惑驿中的耳目。
赵恒点点头,道:“很好,青釭,明天你继续扮成我的模样留在驿中,到寅时左右在西城门接应苌虹,一起送郡主出城。去吧。”
青釭很快离开,赵恒看向另一个人,道:“暗夜,西疆有什么消息?”
暗夜是赵恒又一个得力部下,专管各处细作,他躬身道:“乌剌国中的眼线探听到乌拔乃力上书告病,乌拔拓思已经出发往西疆去替换他。”
白云川之前把乌拔拓思换成乌拔乃力,现在又换回来,乌剌人大费周章,到底在做什么?赵恒沉吟道:“尽快与乌拔拓思搭上线,我要知道白云川的内情。”
“是。”暗夜的声音平平板板,像他的人一样毫无特征,“属下还探听到,在粮仓被劫前一天,沐长弓见过傅晚。”
傅晚?赵恒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傅守义的长女,沐长弓未过门的妻子,便问道:“她为何在那里?”
“傅晚四月时去安西都护府探望傅守义,直到六月才回长平,中间见过沐长弓几次,不过只有最后一次她与沐长弓是单独会面。”暗夜说道,“傅晚眼下在宫中,据说被皇帝扣做人质。”
赵恒立刻道:“让宫里的人手盯紧她,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他本能地觉得傅晚身上有什么不对。傅晚是唯一一个与傅家、沐家和皇帝都有关系的人,在白云川战败前后又分别见了三方的人,凭着多年养成的警觉,赵恒觉得她与沐长弓的会面可能藏着什么玄机。
暗夜又道:“属下过来时刚刚接到消息,今天一早安国公被刑部带走重新提审,一个时辰后沐长弓也被带走,但沐长弓没有直接去刑部,他中途在一处民宅停留了两刻钟,当时宅门外警戒森严,我的人没能探听到详细情况。”
赵恒长眉一轩,立刻道:“尽快通知沐旬鹤和沐桑桑,快去!”
昨日刚刚审过,今日又审,昨日轻轻放过,那么今天呢,赵启还会对沐家宽容吗?想到昨夜望梅宫门前高高挂着的红灯笼,赵恒心下了然,赵启做出这一切,都是为了骗沐桑桑答应嫁给他。
可她竟然相信了他。赵恒脸色阴沉,伸手推开暗门,快步向内走去。
“主上!”云昭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主上,我们在京中原本就缚手缚脚,行事都担着极大的风险,属下认为不可再分出精力去管安国公府,况且皇帝和国公府斗起来对并州有益无害,主上为何要分出精力助着国公府?主上是不是为了沐桑桑?”
赵恒瞥他一眼,道:“是又如何?”
云昭远深吸一口气,断然答道:“主上一体一身关乎并州十数万百姓,臣不能任由主上做出有损自身的举动,臣会将沐桑桑的事告知云相。”
他知道赵恒十分厌恶受人拘束,是以之前尽管担忧,却并未把在西疆时赵恒为了沐桑桑来回奔波的事情告诉云增,但是眼下,眼看他对沐桑桑越发留恋,很可能危及到他的安全,唯有请云增出面,或者还能劝住他。
赵恒神色如常,淡淡说道:“好。”
他快步走出,很快消失在间壁,云昭远忧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摊开信笺,提笔向云增写信。
慈宁宫外。
王青罗带着宫女,捧着食盒款款走进来,向沐桑桑微笑说道:“妹妹,太后今天好些了吗?我炖了些白参给她老人家。”
她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送吃食给太后,慈宁宫服侍的人都已习惯了,医女伸手接过食盒,倒出一点在茶盅里,先用银针试过,跟着自己又尝了一口,看看无事,这才盛出来一盏去喂太后。王青罗等她弄完,这才亲手盛了一盏递给沐桑桑,柔声说道:“白参滋阴润燥,对女子是极好的,妹妹也吃点吧。”
沐桑桑道了谢接过,刚吃了一口,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看时,赵启绷着脸飞也似地朝他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子,却是赵长乐。
沐桑桑一怔,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正在疑惑,赵长乐却忽地向她一笑,冷艳的脸上满是嘲讽。
沐桑桑本能地觉得不妙。
赵启很快走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道:“你跟我来。”
他并不说是什么事,也不理会别人,只管拉着她快步往望梅宫的方向走,他英俊的脸上全是阴霾,攥着她胳膊的动作也前所未有的粗鲁,沐桑桑紧张起来,连忙问道:“陛下,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越走越快,逼得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沐桑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越来越害怕,是不是赵长乐?她跟他说了什么?
前面路口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飞跑着朝沐桑桑冲过来,是沐旬鹤,他身上穿着的公服已经凌乱,发冠也有些歪,他一边跑一边用力甩开那些拼命想要拦住他的小太监,高声向沐桑桑叫道:“桑儿快跟我走,大哥在公堂上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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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芜刚从乡下回到侯府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妖妖调调,不成体统,肯定不会被选入宫。
可她不仅进了宫,还很快成了皇帝的专宠,夜夜伴驾。
于是那些人又说,皇帝连名分都没给她,肯定只当她是个玩物,过两天就腻了。
可糜芜的盛宠从没有变过,连皇帝最看重的六皇子崔恕都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她,直接被赶出了宫。
再后来,崔恕登基,人们都觉得糜芜肯定要倒霉了——
可崔恕一纸诏书,直接封糜芜为后,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崔恕第一次见糜芜时,她在收拾下人,又野又刁。
崔恕第二次见糜芜时,她在月下歌舞,又媚又软。
崔恕第三次见糜芜时,她伏在他膝上,无处不可怜。
崔恕那时便知,江山与她,一个都不能少。
第26章
刑部大堂中。
沐战抬头一看,除了刑部还是原来的主审,御史台和大理寺都换人了,最中间坐着吴邕,花白的眉毛底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沐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吴邕一向与太后不合,有他在,今天的堂审只怕要更难缠。
“安国公,”刑部尚书率先开口,“前次会审疑点重重,有许多含糊不通的地方,因此本官奏禀过陛下,今日再次三司会审,并由吴相观审,你可明白?”
沐战看向吴邕,吴邕不动声色道:“开始吧。”
“安国公,当着吴相的面,你把白云川的详细情形再说一遍。”刑部尚书道。
沐战脑中急急思索着,跟着开口讲述他至今记得一清二楚的一战:“六月十日夜,大约是四更时分,我率军屯驻在白云川东南面的平地,忽然听见喊杀声,跟着斥候来报,乌剌人夜间突袭我军粮仓,等我率军赶去,乌剌人已经烧掉四个粮囷,威远将军沐长弓与敌交战,斩首一百五十八人,救回一个粮囷。
“六月十二日未正时分,乌剌再次突袭,约有五万人冲击中军大帐,另有两股主力从左右夹击,切断中军与左右翼的联系。当时正是午后休整的时候,我军猝不及防,阵型全被打乱,我力战不敌,部下大半失散,不得不率卫队一千多人退守东边密林,乌剌近万人围林缠斗,沐长弓为救我身受重伤,到六月十八日时,我军已经断粮三天,找不到水源,身边的卫士只剩下十八人,我等均已抱定决心以身殉国,就在此时,我三子沐乘风带着安西都护府兵搜到这边,击退乌剌人,救下了我,此时我身边还剩下十一名卫士。”
沐战抬头看向吴邕:“吴相,当时的情形大致就是如此。只是我之后回想起来,无论粮仓还是我中军大帐的位置都是机密中的机密,乌剌人怎么可能每次都直击要害?我怀疑军中有内奸。”
“内奸的事随后再说。”吴邕止住他,“你自称遭到突袭拼死抵抗,可军中传来的战报却说你临阵脱逃,致使三军没有统帅,一败涂地,你怎么说?”
沐战神色一凛,昂然道:“我没有临阵脱逃,当日在我身边的卫士都能为我作证!”
“既如此,传证人上堂来。”
吴邕一声吩咐,立刻有人去带人证,把人带到时,沐战吃了一惊,原本是五个卫士,如今却只剩下两个,他脑中急转,耳边听见刑部尚书问道:“方才安国公说的是否属实?”
那两人跪在堂上,木然道:“不是,乌剌人一来,国公就逃了。”
“你们!”沐战又怒又急,“你们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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