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桑桑点点头,道:“那么我先问一问陛下,如果陛下觉得可行的话,我会联络太后。”
她竟然首先要与皇帝商量?云增有些意外,跟着又放下心来,若能如此,也不枉皇帝如此待她。他端肃了神色,道:“老臣僭越了,请殿下恕罪。”
“无妨。”沐桑桑淡淡说道,“只是云相,下次若还有什么事需要告诉我的话,直接请见即可。”
前朝与后宫虽然并无来往,但以云增的年纪和身份,即便请见皇后也不是不可以,像今天这样旁敲侧击的,就大可不必了。
她向宫女交代了将食盒送去,自己折返身向来路走去,云增目送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御书房中,赵恒正在查看暗夜传来的密折。
傅守义伤势恶化,已于昨日上午气绝身亡,傅晚一母同胞的哥哥、傅家嫡长子傅谨闻讯后伤心过度,赶回家时不慎从马上摔下,被惊马踩踏,重伤昏迷,如今生死未卜。
赵恒放下密折,心如明镜。无论傅守义还是傅谨,应该都是傅澄所致,他没有看错傅澄,那人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只要对自己有利,即便面对着至亲之人,也能下得去狠手。
接下来,就要看他用什么法子把傅晚弄回长平了。
“陛下,皇后命人送了羹汤给您。”高松在门外回禀道。
赵恒心中一喜,忙问道:“皇后来了吗?”
“皇后亲自送过来的,听说陛下正在忙公事,刚刚已经离开了。”高松道。
赵恒连忙追出去时,长廊下还有淡淡的熏衣香,是她惯常用的气味,只是她人已经不见了。
“陛下,”云增躬身行礼,沉声道,“皇后刚刚来时,臣说了太后的事,皇后想与陛下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赵恒沉了脸,道:“此事朕并不准备烦扰皇后,你为何自作主张?”
“臣一时口快,”云增道,“臣记下了。”
赵恒没再多说,只皱着眉快步追了过去,他特意瞒着没有告诉她,她一向心细,突然听到此事会作何反应?
他一直回到大正殿才见到沐桑桑。她坐在起居室里,正听着云素馨回话:“高总管和宋姑姑将那日在同文殿伺候的宫人和内监,以及当日值守的禁军全部查过一遍,虽然有一两个有些可疑,但互证之后,也都没有机会与梁音接触,此事蹊跷,请殿下宽限些时日,臣等继续查访……”
沐桑桑眼睛的余光看见了赵恒,忙抬手止住了云素馨,跟着便起身相迎,道:“陛下怎么来了?”
赵恒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她很好,从容安详,与平时一样,她并没有因为突然听到那个消息而乱了阵脚。
赵恒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去了,怎么也不见我?”
当着云素馨的面,沐桑桑也不好细说,便道:“听说陛下有公务在身,所以不敢惊扰。”
赵恒笑道:“公事再多,只要你去,自然就有时间,下次不必再回避了。”
“我知道了。”沐桑桑点点头,“陛下快去忙吧,我这里也有事。”
“那我先走了。”赵恒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松开,道,“那件事等我回来再商议。”
沐桑桑便明白,他都已经知道了,这深宫之中,似乎从来都没有秘密,但每个人心里又想些什么,却又不得而知。
她慢慢坐下,向云素馨道:“若是伺候的人那里查不到端倪,就从那日在场的宾客那里入手,看看是否有谁曾与梁音有过联络。”
云素馨脸上的恍惚一闪而过,忙低了头,轻声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写日常写的津津有味,每天都好想恋爱……
第102章
两天之后,万年城传来消息,傅澄官升一级,出任金吾卫右军副统领,成为傅家几个兄弟中唯一一个在服丧期间被夺情的人,虽然赵启并未下令由他继承傅守义的爵位,但所有人都知道,傅家家主的位置即将落在这个庶子身上。
同一天,傅晚被囚车押送到长平,送她来的是赵启派出的羽林卫,指名要将傅晚交给沐桑桑处置。
傅晚被送进了天牢,她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会是沐桑桑,可沐桑桑没有来,沐长弓先来了。
他是求着沐旬鹤说情,才能进来天牢探监,此时沐旬鹤皱着眉站在远处,沐长弓犹豫着走到近前,隔着牢房的铁栅栏,低声向傅晚说道:“当初我与父亲就被关在那头的牢房里,没想到今天换成了你。”
傅晚叹口气,低声道:“长弓,终是我负了你。当初我央求你替我瞒下那事时,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沐长弓眼中一热,忍不住走近两步,抓着栅栏道:“他们都说你在利用我,今日你就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傅晚抬起头看着他,缓缓滑下两行泪,“当初向你套话问布防图的时候,我被父亲逼迫着,的确存了利用你的心,可是在树林里,我们那样……我是真心的,并没有利用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颊也渐渐红了,虽然仍旧灰头土脸的,却能瞧出几分妩媚。
沐长弓不由得想起那天黄昏在树林里与她幽会时,那些笨拙的抚摸和亲吻,那几乎称得上亲密无间的碰触,还有险些卷走他所有理智的热情,他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进去握她的手,急急说道:“我知道的,你没有利用我,我不会看错!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救你出去!”
“真的?”傅晚眼睛一亮,连忙握住他的手,声音里带了哽咽,“桑儿误会了我,他们都误会了我,这世上只有你信我,只有你对我最好,你一定要救我啊!”
沐长弓还没来得及说话,沐旬鹤已经走近了,从袖中取出一封短笺摆在沐长弓面前,淡淡说道:“大哥,这是傅晚给李明峰留下的字笺,她将桑儿的行踪透露给李明峰,还教唆李明峰毁掉桑儿的清白。”
沐长弓匆匆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这是傅晚的字迹,他认得清清楚楚。
傅晚哭着说道:“不是我!这字笺是傅澄伪造的,是他诬陷我,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个东西!”
赵启就是在找到这封短笺后翻脸的,他打了她,还在傅澄的撺掇下将她送回长平交给沐桑桑处置,他是想讨沐桑桑的欢心。她心里恨透了,就算她做了这一切,但她何至于这么蠢,竟能留下这样的证据?他们以为她是傻子吗!
沐长弓颤声问道:“这字笺是从哪里来的?”
沐旬鹤看着他,神色肃然:“赵启送过来的,赵启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把她送到这里,由桑儿处置。”
沐长弓哑口无言,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沐旬鹤拉过他,自己走到栅栏跟前,冷冷说道:“收起你那套把戏,安心等死吧。”
“不是我,长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傅晚避开他,高声朝着沐长弓的方向叫道,“长弓,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救我出来,我给你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你好不好?”
沐长弓心中一阵不忍,踌躇着向沐旬鹤道:“要不然我跟桑儿说说,再好好查一查?她是被冤枉的。”
沐桑桑的声音突然在远处响了起来:“不必查,她罪有应得,没人冤枉她。”
跟着就见宫女簇拥着她,慢慢地走了进来。她穿着皇后的常服,头戴累丝串珠的九尾凤钗,一张脸端丽清艳,行走之时玉禁步微微晃动,八宝裙上缀着的各色宝石流光溢彩,阴暗的牢房顿时像被照进了一束明艳的流光。
傅晚下意识地咬紧了牙。
沐桑桑在离她几步之外站住了,美目微垂,淡淡说道:“傅晚,你机关算尽,也不过落得这么个下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傅晚的呼吸急促起来。来的路上她已经筹划过,必须忍耐住恨意,好好与她周旋,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一条性命,然而一见她如此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听她这副嘲讽不屑的口吻,那些仇恨和不甘又怎么能压得住?
凭什么?她赔上了一切,到头来只落得一场空,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却能拥有一切?
傅晚知道自己此时一开口就肯定会将那些怨毒都爆发出来,前功尽弃,于是忙忙地低了头,装作擦泪的模样,努力平复着心境。
然而沐桑桑并不肯放过她,她很快说道:“你费尽心机才搭上赵启,没有名分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你打成了阶下囚?可笑呀可笑,你在赵启心里,大概只是维系傅守义的棋子吧?傅守义有用的时候赵启就留着你,傅守义死了,你没了用处,便被扔到这里来了。”
沐长弓吃了一惊,忍不住说道:“桑儿,你说话太刻薄了……”
沐桑桑微微一笑,道:“是吗?对待这种丧家犬,就算我刻薄些,她又能把我怎么样?”
她是故意的,从那次在福报寺的交锋她就知道,傅晚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蔑视。
话音未落,就听傅晚充满怨毒的声音说道:“沐桑桑,我技不如人,皇帝到底因为你抛下了我,呵,真没想到,我掏心掏肺对他,到头来竟然是他亲手把我送上绝路。不过,你难道就能一辈子得意到头?等赵恒知道你到现在还跟旧情人勾搭着,等他发现戴了绿头巾的时候,沐桑桑,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下场!”
沐长弓脑子里嗡一声响,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那些翻来覆去回味着的亲密时光,顿时都灰飞烟灭。事实摆在眼前,傅晚恨桑桑,这份恨意不可能是突然有的,她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是明白这一点的,只是过去他不敢承认,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了。他爱上的,是个虚伪阴险的女人,而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她们又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见了,他拖着两条沉重的腿,低着头,慢慢地走出天牢,此后再没踏进过一步。
一天之后,傅晚被定下叛国通敌之罪,披枷游街,被万人唾骂,只等出了正月便要行刑。
囚车经过万国馆驿附近时,凌嫣正坐着轿子从外面回来,她吩咐轿夫停下,伸手撩起轿帘,看着囚车里灰头土脸的傅晚,抿唇一笑:“哟,原来是你呀,真是好久不见。”
傅晚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公主,天底下所有人都能看我的笑话,唯独你不能。”
“怎么不能?”凌嫣笑着下了轿,站在囚车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翘起了修剪精致的手指,“我不但要看你的笑话,我还想再推你一把呢,若不是你想借我的手害人,我怎么会中了圈套,不得不嫁到乌剌?”
“害你的人不是我,是姓沐的。”傅晚压低了声音,“当初我就提醒过公主,她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公主太年轻,防备不够,这才上了她的圈套。”
凌嫣咯咯一笑,道:“罢了,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如今我也算安乐,你又是将死之人,我也犯不着跟你计较。”
她抬步要走,傅晚立刻叫住了她:“公主,我有件密事要跟你说。”
凌嫣扁扁嘴,道:“我没兴趣听。”
“是关于她的隐秘事。”傅晚低声道,“公主真的不计较了吗?乌剌再好,怎比得上京城?又怎么比得上沐三郎?”
这个她,自然是指沐桑桑。凌嫣心中一动,傅晚与沐桑桑从前交好,后来又跟赵启混了那么久,说不定真能知道点什么。
她向回走了几步,靠近囚车些,压低了声音:“想不到你死到临头,也不忘记害人。说吧,什么事?”
“赵启与她……”傅晚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渐渐听不见了。
正月初十以后,京中的夜晚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爱玩的人家在元宵节前几天便早早挂了灯笼出来,各处市肆也都打着新巧的灯笼出售,每夜里更有歌儿舞女,成群结队在几处热闹的街市上献艺讨赏,往往从黄昏一直热闹到四更,天色微明时,那些夜游的浪子才醉醺醺的往家里回去。
因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元宵,宫禁中准备得也分外隆重,各处常御的宫殿都已经张挂了琉璃、纱绢、牛角、鱼骨等各色彩灯,栖梧宫的前院架起了一座高高的鳌山,每夜里灯火辉煌,映得半边天空都是五光十色。
正月十五当天,赵恒在同文殿设宴,款待至今还未离京的乌拔乃力与凌嫣。
同文殿前摆着一架两层楼高的琉璃灯山,是用各色琉璃做成的骨架,中间装着各种机关,雕刻在人物故事,只要打开机关,琉璃制成的人物、花鸟便依次活动,十分灵巧可爱。
宴席摆在同文殿的二层阁楼上,居高临下,正好可以观赏琉璃灯山,沐桑桑下意识地问道:“光是这些灯烛花费就不算小,国库如今还有余力吗?”
赵恒微微一笑,道:“无妨,我最近发了笔小财,尚能支持。”
有傅澄给的图纸,那些赵启来不及带走,偷偷藏起来的库藏都被找了出来,光是银钱就有数十万两,大大充实了国库,至少今年的军饷和百官俸禄是不用发愁了,这些彩灯玩器,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讨她一个欢心罢了。
沐桑桑嫣然一笑,摇了摇头:“还是节省些吧,我近来一直在看账目,宫中的花销实在不小,等过些时日就挑选一批年纪大的宫女放出去,如今宫里只有你我两个,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
“我们成亲后的第一个元宵,总要好好过才是。”赵恒瞥了眼乌拔乃力,低声道,“早些把他们打发走,我带你出宫逛逛。”
“真的?”沐桑桑喜出望外。
“真的。”赵恒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低低一笑。
102.2
热酒又换了一轮,舞女正在翩翩起舞时,乌剌国紧急赶来的信使进了宫。
“三王子殿下,王子妃殿下,王后得了重病卧床不起,急召殿下回国!”使者单膝跪下,急急说道。
“重病?”乌拔乃力喝多了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重病?我来时母后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重病了?”
“王后前些天突然病倒,巫觋也查不出原因,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重。王后感觉很不好,想立刻见到三王子,大王打发我们快马加鞭赶过来,请三王子赶紧回去!”
70/94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