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洪江养大这么多孩子,知道男娃一旦这副表情,那就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心内长叹一声,“淼淼年纪还小,我们不想这么早考虑婚事,希望你能理解。”
顾武点头,表示理解。
杜洪江一愣,点头是啥意思?他就不打算再争取一下吗?说实话他挺看得起这年轻人的,总觉着他以后一定前途了得,现在脚踏实地不骄不躁,以后总有一鸣惊人的时候。
现在单位同事都说全子有前途,以后大有作为,可跟顾武比起来,全子可能还不及人一根小手指呢。
“婚事我尊重叔叔的意见,但您看能不能先把婚订了?”
“啥?!”
顾武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订下来,我心里也踏实。”
杜洪江不说话,皱着眉头沉思。
他知道,家里人说反对,那是舍不得淼淼,反对她年纪小小就结婚,而不是反对顾武这个人。事实是,两家人来往这么多年,他的品性和为人大家都知道,挑不出一个“不好”来。
摸着良心说,在他们见过的年轻人里,就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他的。全子兄弟四个捆一起,也比不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闺女大了总得嫁人,如果非得给她找个托付之人,顾武绝对是最佳选择。哪怕她在外头自由恋爱谈一个,也不大可能再谈到有他这么优秀的。
杜洪江犹豫起来。
刘玉珍忽然从隔壁房间出来,笑着道:“全子爸愣着干啥,没听见外头有人找?”
杜洪江一头雾水,刚想说没听见有人找啊,跟妻子对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瞧我,跟老王约好的,阿武你先回去,明儿再说啊。”
顾武心知肚明,这是要把自己支走呢。“行,那叔叔婶子你们忙。”
刘玉珍的笑一顿,嘴角抽搐……婶子?!以前叫过嫂子的!现在又叫婶子,这辈分是彻底乱了,乱了乱了。
想想就头大。
夫妻俩相视苦笑。
“听见了?”杜洪江疲倦极了,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把眼角的纹路扯得愈发明显。
刘玉珍心疼不已,接手过去帮他揉着,没好气道:“我又不聋。”
“你怎么看?”
刘玉珍不答反问:“先说说你怎么看。”
杜洪江看向窗外,顾武一走,院里安静下来,门外是三米宽的马路,几乎没车过。凉风习习,送来不远处的吆喝声,打靶场就在上风向两百米处,是军区大院附属的实训基地,后来房子越盖越往这边移,顾老爷子就做主把新靶场移到郊外,旧的留给孩子们玩耍。
顾老爷子是几年前空降下来的大人物,县里众人无不对他敬仰有加。跟这样的人家处上亲家,杜家几百年的泥腿子生涯将以最快的速度告终。同时,以后包括杜洪江、杜红梅,甚至七个小子的前途都有人保驾护航。
如果单从功利的角度看,这门亲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换别人,早点头哈腰答应了,还求之不得呢。
可杜洪江刘玉珍两口子能从穷得交不上学费的农民混到现今的地位,并非一心功利之人。孩子的幸福始终放首位,家世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人品委实不错,外貌上也相称,就是……”
杜洪江点点头,“那要不就像他说的,先把亲订下来?反正以后淼淼肯定是要回来的,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放心,省得她自个儿谈,找个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天高皇帝远……”
他们从未想过闺女会远嫁。
刘玉珍点点头,就这么前后院的住着,她以后也能帮着带带娃,顾家也不敢轻视淼淼。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反正他俩现在都在燕京,让他们先处着看,合不合适再说?”
夫妻俩商定,就待第二天顾老爷子再来,就拿这话回他。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
第二天下午,淼淼拿着书在院里看,昨晚到家就给园里领导请了假,正好公休还没休,连上周末能在家待七天,下周有个资格考试,现在正好看会儿书。
忽然,门“啪啦”一声被人推开,撞在院墙上,又使劲弹了一下。
“妈怎么回这么早?”
听见闺女软软糯糯的声音,刘玉珍硬生生按下满腔怒火,面上的表情却来不及收回,“哼!”
淼淼眨巴眨巴眼,毕竟做贼心虚。
“谁惹我妈不高兴,让我爸收拾他。”捏捏小拳头,妈妈最喜欢她这样了。她从小少年老成,爸妈总觉着是日子苦才让她分外早熟,现在条件好了,只要她表现得稍微天真幼稚一点儿,他们就高兴得不得了。
她把这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幼稚解释为彩衣娱亲。
刘玉珍却一反常态的没理她,又狠狠地在门上踹了一脚,大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短命婆娘嚼的舌头根,不得好死!我呸!”
自从搬来县城后,她很少有这么村妇气息流露的时刻。
淼淼愈发诧异,“妈怎么啦?”
刘玉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对着门口呸了一口,“让老娘逮到,非剥了她的皮,打掉她的狗牙!”
没一会儿,老太太也挎着菜篮子回来了,一路骂骂咧咧着进来,“死不要脸的,背后编排我孙女,就不怕天打雷劈生孩子没屁.眼!”
杜淼淼:“……”
敢情自己才是导.火.索啊。
小声问:“奶怎么啦?怎么你跟妈妈都不开心?”
“咳别提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妇,说咱们扒拉着顾家不放,妄想攀高枝呢,我可去他妈的,满嘴喷粪!”
刘玉珍重重地咳了一声,“妈去做饭吧,我跟孩子说。”
老太太可不乐意,“我说咋啦,那些嘴里生蛆的,还说淼淼挺个大肚子逼着顾武娶她呢……哎哟,我这老脸真是臊得……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能编出来,咱们是刨她家祖坟了还是咋地?”
杜淼淼一愣,“等等,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打今儿中午开始,刘玉珍在外头开铺子,门前来往几个长舌妇总对她指指点点,后来一问才知道,县里都在传淼淼攀高枝的事儿。
顾武这么个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多少有闺女的人家眼巴巴盯着呢。忽然中午传出谣言,说军区大院后门新搬去那家暴发户,闺女攀上顾武了,还挺着个大肚子上门求名分。
这也就罢了,只要淼淼在人前露个面,这种无稽之谈自然不攻自破。可更过分的是,居然有人说淼淼以前男女关系混乱,在学校里不学好,名副其实的漂汤油。
所谓“漂汤油”,是本地土话。形容女子轻.浮浪.荡,依附男人混吃混喝,用在未婚女子身上是极大的侮辱。
刘玉珍气得头皮发麻,老太太则火冒三丈,一路走一路骂,把长舌妇的祖宗十八代们问候遍了。
可谣言这东西,没听说还好,一听说总觉着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追又追究不出来到底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婆媳俩平时在县里也有点人脉,可这种事大家都只想看热闹,能帮上忙的屈指可数。
杜淼淼叹口气,“奶,妈,你们别气了,担心气坏身子不值当。”她轻轻的把书放下,“人爱说就让她们说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老太太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傻囡,你不懂,这种事要任由她们乱传,你以后的名声咋办?还怎么找好人家?”
淼淼刚想说她也不图好人家,忽然灵机一动,昨儿才提亲,今儿就闹得全县皆知,顾武这样的“好人家”,怕是多少人觊觎着呢!
“妈,昨儿你们说这事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刘玉珍反应过来,“没。”略一思索,“我们自家人也不会往外说。”
老太太连忙拍胸脯保证,“乖囡放心,你奶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可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不可能说出去。
而爸爸爷爷那更是老狐狸,名副其实的拉链嘴。
横竖这事只有顾家和杜家知道,连杜红梅都不知道,哪家走露的消息已经很明显了。
“听说昨晚那位回来了。”老太太指指前院。
刘玉珍气得直喘气,知道是顾太太作的妖,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还好咱没同意,要真成了她儿媳妇,还不得作死你?老不正经,几十岁的人了打扮得妖里妖气,没个正经样……”
实在是气急了,越骂越难听,管她太太还是夫人。
杜淼淼却觉着古怪,以顾太太那么清高的为人,应该不屑于传播谣言,她的身份和地位,犯不着这么“亲力亲为”。刘玉珍能接触到的长舌妇层次,跟顾家简直云泥之别,不可能是她作的。
况且,这么快的速度,比瘟疫还散发得快,似乎是酝酿已久?
更像是有备而来。
目标直接对准她杜淼淼,而不是整个杜家,不是爸爸,很明显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这么大的仇,她只想到一个人。
在书里,女配不就是被她搞死的?
第068章
对所有女人来说, 抢男人之仇,永远不共戴天。即使那只是个渣男, 也值得林淼淼记恨一辈子。
哦不,她已经重生了,是两辈子。
杜淼淼冷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 还是暗箭难防。
“奶,妈, 你们放心吧,我知道了。”
“知道啥?你这几天哪儿也别去,就在家里避避风头,这些黑心肝烂肺的, 我要再听见准撕了她们破嘴!”老太太心疼不已,捏捏她肉乎乎的小手, “乖囡听话啊。”
刘玉珍也劝道:“丫头放心, 有妈在, 一定找出背后嚼舌根的,有的是办法对付。听你奶的, 这几天就在家里看看书,或者我让你四哥请假回来, 陪你出去散散心,放心,咱家不差钱啊。”
杜淼淼哭笑不得,“哎呀, 妈,我四哥好好的快毕业了,你别总拿闲事耽误他。”
四哥真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知道知道,这不怕你胡思乱想嘛,顺道把明丽也叫来,让她陪陪你……你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
淼淼真是服了她妈的脑回路,抱着她胳膊求饶,故意嘟着嘴道:“妈讨厌,在你心目中,你闺女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吗?多大事儿。”
婆媳俩一想也对,淼淼从小主意大,这点小风小浪还是能经住的。
晚上,杜洪江下班回来,刘玉珍气呼呼把这事说了,大男人也气得一连“呸”了好几口,虽然是新时代了,不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自个儿当眼珠子宝贵着的闺女,被人编排成这样。
其间又被多少下.三.滥男女添油加醋,简直就是玷.污一个女孩子。
“哎全子爸你干啥去?好好的饭还没吃呢!”
“我报警去,这群长舌妇老子让他付出代价!”
刘玉珍赶紧拦住:“你说啥胡话呢,这事儿哪个警察会管,别越闹越大,到时候受损的还是闺女名声。”她朝闺女那儿看了一眼。
那傻孩子,没心没肺。
杜洪江看过去,灯下的少女笑颜如花,依偎在老太太怀里,时不时喂她吃个果子,尝到酸味儿立马闭上眼睛,一面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面躲进奶奶怀里,像只无处可逃的小白兔。
这么好的女孩儿,她们凭什么?!
杜洪江的拳头握得吱咯作响。
一个要出去,一个不给出,这么大的动静,淼淼想要不注意到都不行,“妈你们又怎么啦?”
又……哎哟,这傻闺女啊,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爸都急成啥样了?这已经不是没心没肺,是彻底二百五了啊!
“妈你让我爸去,有些人就是欠收拾。她们公然传播并损害我人格、毁坏我名誉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名誉侵权。而且,甭管什么样的消息,肯定有个消息源头,第一个散播谣言的人,毫无根据,捕风捉影地捏造我作风不好,并四处张扬、损坏我名誉,使我精神受到很大痛苦,搞不好可是要坐牢的哦。”
她笑眯眯的,温言软语,仿佛一只无害的小白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肃然起敬。
这事儿,还就得闹大咯。
杜洪江眼睛一亮,欣慰不已:“成,你们在家等着。”
老太太在村里是虎,但在城里可守规矩得很,从不敢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一听要报警就急了,“别吧,有事儿好好说,这闹不好……洪江又是公职人员,同事听了笑话呢……”
“笑话,我看谁敢!”谁都没注意,大门口忽然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草绿色的大衣虎虎生威。老战士就是老战士,真刀真枪上过战场,气势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顾叔。”
“什么叔,叫亲家。”顾老爷子自来熟的在杜洪江背上拍了两下,“放心,胆敢干这事,我就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呢?”
“是吧,阿武?”
顾武不出声,静静地看向女孩,小娇气包一定气坏了吧?
从小到大,她怕是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杜淼淼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知道是他盯着呢,自从昨天早上在房间里……啊!羞死人了啦!
正是少女最鲜艳的年纪,此时双颊绯红,唇红齿白,眼里似羞似恼……真真是少女怀.春,粉面桃腮。
刘玉珍和丈夫对视一眼,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叹口气,这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都这样,要是以后……那还得了?
杜洪江恶狠狠地瞪了顾武一眼,昨晚还怀着侥幸,觉得淼淼还小,情窦未开,不可能有啥,可看这神情,俩人间要没啥,他能跟他姓!
顾老爷子会心一笑,儿子,你爹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咯。
顾武轻咳一声,“叔叔婶子放心,我一定会给淼淼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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