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你给我讲了种种奇特的事情,可是最奇特的还是那许多男男女女的苦难。再没有比贫穷更不可思议的了。小燕子,你就在我这个城的上空飞一转吧,你告诉我你在这个城里见到些什么事情。”
燕子便在这个大城的上空飞着,(他看见有钱人在他们的漂亮的住宅里作乐,乞丐们坐在大门外挨冻。
他飞进阴暗的小巷里,看见那些饥饿的小孩伸出苍白的瘦脸没精打采地望着污秽的街道。在一道桥的桥洞下面躺着两个小孩,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想使身体得到一点温暖。“我们真饿啊!”他们说。“你们不要躺在这儿!”看守人吼道,他们只好站起来走进雨中去了。
他便回去把看见的景象告诉了王子。
“我满身贴着纯金,”王子说,“你给我把它一片一片地拿掉,拿去送给那些穷人,活着的人总以为金子能够使他们幸福。”
燕子把纯金一片一片地啄了下来,最后快乐王子就变成灰暗难看的了。他又把纯金一片一片地拿去送给那些穷人。小孩们的脸颊上现出了红色,他们在街上玩着,大声笑着。 “我们现在有面包了。”他们这样叫道。
随后雪来了,严寒也到了。街道仿佛是用银子筑成的,它们是那么亮,那么光辉,长长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剑似的悬挂在檐前,每个行人都穿着皮衣,小孩们也戴上红帽子溜冰取乐。
可怜小燕子却一天比一天地更觉得冷了,可是他仍然不肯离开王子,他太爱王子了。他只有趁着面包师不注意的时候,在面包店门口啄一点面包屑吃,而且拍着翅膀来取暖。
但是最后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就只有一点气力,够他再飞到王子的肩上去一趟。“亲爱的王子,再见罢!”他喃喃地说,“你肯让我亲你的手吗?”
“小燕子,我很高兴你到底要到埃及去了,”王子说,“你在这儿住得太久了,不过你应该亲我的嘴唇,因为我爱你。”
“我现在不是到埃及去,”燕子说,“我是到死之家去的。听说死是睡的兄弟,不是吗?”
他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跌在王子的脚下,死了。
那个时候在这座像的内部忽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爆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似的。事实是王子的那颗铅心已经裂成两半了。这的确是一个极可怕的严寒天气。
第二天大清早市参议员们陪着市长在下面广场上散步。他们走过圆柱的时候,市长仰起头看快乐王子的像。“啊,快乐王子多么难看!”他说。
“的确很难看!”市参议员们齐声叫起来,他们平日总是附和市长的意见的,这时大家便走上去细看。
“他剑柄上的红宝石掉了,眼睛也没有了,他也不再是黄金的了,”市长说,“讲句老实话,他比一个讨饭的好不了多少!”
“比一个讨饭的好不了多少。”市参议员们说。
“他脚下还有一只死鸟!”市长又说,“我们的确应该发一个布告,禁止鸟死在这个地方。”书记员立刻把这个建议记录下来。
以后他们就把快乐王子的像拆下来了。大学的美术教授说:“他既然不再是美丽的,那么不再是有用的了。”
他们把这座像放在炉里熔化,市长便召集一个会来决定金属的用途。“自然,我们应该另外铸一座像,”他说,“那么就铸我的像吧。”
“不,还是铸我的像。”每个市参议员都这样说,他们争吵起来。我后来听见人谈起他们,据说他们还在争吵。
“真是一件古怪的事,”铸造厂的监工说,“这块破裂的铅心在炉里熔化不了。我们一定得把它扔掉。”他们便把它扔在一个垃圾堆上,那只死燕子也躺在那里。
“把这个城里两件最珍贵的东西给我拿来。”上帝对他的一个天使说,天使便把铅心和死鸟带到上帝面前。
“你选得不错,”上帝说,“因为我可以让这只小鸟永远在我天堂的园子里歌唱,让快乐王子住在我的金城里赞美我。”
第129章 “燕子,燕子,小燕子,你肯把我剑柄上的红宝石取下来给她送去吗?”
“谁才是这个在快乐王子的故事里最为悲惨的角色呢?”
风乃的语调近乎叹息。
读完童话之后,尽管其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其中最为凄惨的角色,并不是快乐王子。
而是燕子。
一直以来,帮助着王子的燕子。
亲自拿下了快乐王子剑柄上的宝石,挖掉了王子的眼睛,剥下了王子的皮肤……燕子是以什么心情做着这些事的,快乐王子从来都不知道。
不,也许他是知道的,但他依然那样拜托了。
——“我亲爱的王子,我不能够这样做。”燕子说着哭起来了。
——“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子说,“你就照我吩咐你的话做罢。”
一次又一次的,以温柔的请托,让燕子做了他所不愿意做的事的快乐王子,究竟知不知道燕子的心情呢?
“快乐王子想要的东西,和燕子想要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风乃看着我,轻声说道。
“王子究竟知不知道呢?燕子想要的是他的幸福。在挖出王子第二只眼睛前,燕子想的还是要带回两颗宝石,一红一蓝,正好填补王子送出去的那两颗。王子是在知晓燕子的心情的情况下,拜托燕子挖走他的眼睛吗?”
“……我不知道。”我侧过头,小声地说。
“快乐王子的愿望是燕子的噩梦。”风乃的语气十分平稳,而又温柔,“亲眼看着所爱之人为了拯救他人而毁灭,甚至亲手促成了这一切……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意识不到这点的话,可是不行的。”
“我明白……”我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我明白的。”
我甚至明白风乃为什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风乃果然……是个好姐姐啊。”
我苦笑起来。
风乃不希望我成为快乐王子,也不希望梦野成为燕子。
所以才会来对我说这样的话。
“风乃很温柔呢。”
温柔到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如果我牺牲自己,有人会伤心。看到我受伤,也有人会感到痛苦。
因为直接说出来会让我痛苦,会让我畏惧,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
——请将你的生命留给爱你的人,好让他的生命不变成地狱。
是哪本小说里曾经这样说过呢?
但是……
“但是,还是有人因为快乐王子的牺牲得到了幸福吧。”
我看着夜空,轻声说道。
“是啊。”风乃带着了然的悲哀,轻轻叹息了一声,“有的事如果王子不做,就没有人会去做。不会有人给女裁缝一个橙子让她的孩子停止哭闹,也不会有人送给穷学生一袋钱币让他坚持创作,也没有人会给卖火柴的小女孩能够让她免于挨揍的一小笔钱财,无论是市长还是议员还是那些富翁,谁也不会给那些穷人能够让他们活过冬天的面包和衣物。”
“所以你看,有的事就是没的选择。”我也笑起来,“快乐王子也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挖掉眼睛剥下金皮的。”
总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哪怕只是为了后来回想起来,可以挺直腰杆问心无愧的说一句,我尽力了。
“谢谢你,风乃。”我伸出手,拥抱了风乃,“你在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风乃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你送给我的美丽的宝石,我已经收到了。”
我在这一刻明白了风乃的意思。
与梦野共享了记忆的她,大概也知道我们想要做些什么了。
她就像是童话里收到了宝石的人一样,普普通通的,为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只是,那能够算是宝石吗?
“我可还没有成功呢……”我有些难为情起来,“要说的话,宝石还没有送出去呢。”
“不,我已经收到了。”
时槻风乃松开我,微笑着后退了一步。
“你的心意,梦野的心意,那对我来说是比普通的宝石更珍贵的东西。”她温柔地说道,“从一开始,我需要的就不是红宝石或者蓝宝石,而是蔷薇(心意)。你已经给了我比任何宝石都要美丽的蔷薇花——‘就像东方天空的朝霞’‘花_心红得像一块红玉’——看,你已经给过我最美丽的宝石了。”
她所说的是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蔷薇》中的片段。夜莺用自己心头的血所染红的蔷薇花,胜过人间所有的宝石。
那是……爱。
“谢谢你。”风乃微笑着说,“雪乃就拜托你了。”
然后,黑色的哥特洛丽塔少女如同魅影一般离开了,那漆黑的背影很快便被黑色的夜色所吞没。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那样的时槻风乃。
14个小时后,我从ai那里听到了时槻风乃即将自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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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完了吗?”
当时槻风乃走出黑暗的小巷时,靠在路灯旁的男人如是对她说。
男人看起来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混杂着白发的头发为辨识他的年龄增加了相当的难度。他的体型清瘦,微微佝偻着脊背,鼻梁上的圆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大学教员一样,神色中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疲惫之色。
而在他的身边,一名留着茶色长发的青年,他很瘦,比向风乃搭话的男人还要瘦,正以漠然而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时槻风乃。他有着电影明星一般英俊的面容,然而那张脸上却生着一双仿佛已经死去一般的眼瞳。
当然,这只是在一般人眼中所见到的情景。
在时槻风乃的视野里,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全身焦黑的烧死死体。
颈骨折断扭曲的绞死尸体。
头部呈斜面缺失沾满血的尸体。
身体正面被压平,身体和脸都化作鲜红断面,但眼睛、鼻子还有嘴巴的地方完全开出空洞,推定恐怕是高处坠落致死的尸体……
无数的死者,正以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缀在青年的身后。
“你看得到?”
第一次见面时,留意到了风乃的眼神,青年皱起眉头这样问。
“爱还真是可怕啊——那是你的家人吗?”风乃只回了这一句。
在那之后,那名青年再也没有同时槻风乃说过一句话。
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时槻风乃就确认了这两个人并非常人。
之后,果然也是如此。
神狩屋·鹿狩雅孝
以及他的同伴,入谷克利。
那两人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他们自称断章骑士。
是从被称为【泡祸】的异常灾害中,保护他人的志愿者。
由于时槻风乃一开始就说中了入谷克利的痛点,交流只能由神狩屋来进行。那是一个常常露出苦笑的男子,语言风格倒是颇为温和。
在简要地向风乃讲解了什么是【神】,什么是【泡祸】,什么是【神之噩梦】,什么是【断章】,什么是【断章骑士】之后,神狩屋终于向风乃提到了重点。
“简单来说,你已经没救了,风乃小姐。”
神狩屋带着苦笑,如此平常地宣告了风乃的死刑。
“我们支部的夏木梦见子,拥有名为【大木偶剧场的索引】的【断章】,这个【断章】能够预言接下来哪里会发生泡祸。经过【大木偶剧场的索引】预言的泡祸,会以童话的形式呈现,而这样的泡祸无一不是大规模的惨剧,任由发展下去一定会变成非常凄惨的事件。”
他看着风乃,语气里带着些许怜悯。
“你能够看到入谷的【断章】,说明你就是噩梦的保持者。而且,是已经被噩梦侵蚀得相当之深的保持者。虽然不知道你的【断章】究竟是什么,但是,你是可以看到他人的噩梦并与之共有的类型——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入谷发动之前就看到他的【断章】。你的【断章】不仅非常稀有,也非常的危险。可以说,你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神狩屋点了点自己的茶杯,倒得满满的红茶随之溢出了杯沿。
“当噩梦膨胀到了边界,就会溢出,侵蚀现实。你现在正处于这样一种满溢的状态,只要稍微加入一滴水,或者轻轻这么一碰,你的噩梦就会失控——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浑身上下都带着噩梦的味道,只有长期被噩梦侵蚀着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息。你什么时候疯狂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不如说,你现在居然还能保持理智,对我来说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时槻风乃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这里,她才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红茶落入咽喉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眼前这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如说,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答案。
自从时槻风乃有记忆以来,她一直在想着有关死亡的事。反反复复的想,不能不想。
爷爷作为虔诚的宗教信徒,害怕这样的风乃会下地狱,所以不停地殴打她,想要驱逐她心中的恶魔。结果却因为打得太狠差点杀死了风乃,在开车送她去医院的路上撞死了一个小孩,不仅暴露出了自己在虐待孩子的事实,还搭上了另一条人命,在所有亲戚的唾弃中孤独而悲惨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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