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的一幕,孟姝耳忘记了自己正在拍摄视频,望向背对她坐在草坪上的身影,心思有点飘。
四四方方的墙面外,她看到门前那棵树叶全部变成了金黄的枫树,它顶着火红色的茂盛的树冠,像一只熊熊燃烧着的火把。
她看到天空碧蓝如洗,棉花糖一样的云朵纹丝不动地挂在上面,应许两臂撑在身后的草地上,微微仰起脸晒太阳,大黑狗在他的四周奔跑嬉闹。
她看到的是这样优美如画的一幕,可惜应许看不到,他巧妙地融入了这幅画中。
孟姝耳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保存下来,如果他在某一天得以复明,她会把这张照片拿给他看。
到那时,他一定会有“当时不明画中意,再看已是画中人”的所感。
清洗好的南瓜已隔水蒸了十五分钟,然后她打碎一颗鸡蛋,用打蛋器打散后加入牛奶和糖搅拌均匀,过筛,倒入南瓜盅中。
再次把南瓜放到蒸锅,中火慢蒸20分钟,最后起锅,在软糯滑嫩的鸡蛋羹上淋上蜂蜜,撒点红枣碎,大功告成。
拍摄完最后几个镜头,孟姝耳关了摄像机,把南瓜装进盘子里,带上刀叉端去给应许。
“吃吧。”
她站在应许身旁,弯腰把盘子递过去。
应许先闻到了味道,垂了垂眼对着面前的这一小颗南瓜蒸蛋,问她:“什么东西。”
“南瓜蒸蛋,甜的。”孟姝耳说。
应许就放心地接过来了。
孟姝耳提醒:“小心烫。”
应许已舀了一口鸡蛋羹尝过了,他品着味道,声音很淡地对她说:“孟姝耳,我不是个小孩子,请你清楚我们的年纪,我比你还大了几个月。”(这句话闷在他心里好多天了)
孟姝耳举高手臂伸展上身,深深呼吸新鲜空气,忙活了这么久,她都有点累了。
她转过头,笑着回应许说:“男人天生是小朋友~”
应许没什么好说的,他不喜辩解,用勺子破坏了完整的南瓜,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孟姝耳垂下双臂,又利利落落对他说:“好啦,我要出门一趟,待会儿快递可能会上门送件,你别给他开门,让放到门口就好,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应许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
他感到无语和挫败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闭一闭眼睛,用沉默收敛自己的万分无奈。
真的很无奈。
刚才的话白说了,人家该怎样还怎样。
想他以前在外也是个人人都得敬三分的小应总,有朝一日,竟就这么栽到一个女人手里了……
*
孟姝耳出来是为去4S店取她的保时捷,然后再去给应许买药。
上次去医院看的时候,医生只给开了两三天的舒缓药和少量的药贴,药贴很有效,应许两天就用没了,她得再过来买。
这药在外面轻易买不到,还好挂诊的时候她听医生说了一嘴,说医院旁边的药店有卖的,孟姝耳懒得再进医院,就在外面买了。
当她买好了药,听从导航的指引准备返回佘山的时候,开车在路上,越来越觉得这条街似曾相识。
又在看到车窗外一个更加似曾相识的身影时,孟姝耳顿时大彻大悟,与此同时,心里噌得就生出一把火来。
她把车停在路边,大步朝那人冲过去。
男人个子很高,穿着件连帽衫,帽子套在头顶,两手插兜慢悠悠地走。
孟姝耳把手搭在他右肩上,冷笑着说:“好久不见啊,齐子睿?”
小齐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转过脸来,正对上孟姝耳冷冷冰冰、又恨得咬牙切齿的一张脸。
他“卧槽”了一声,钝钝地看回前方,然后撒腿就跑。
孟姝耳在后面紧追不舍。
她知道那小齐是体校出身的,要硬拼她肯定追不上,但她还是不肯放弃,这样一前一后追赶了半条街,眼看就要跟丢了,前方的小齐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对孟姝耳做了个“停”的手势,弯腰气喘吁吁:“红灯红灯!”
孟姝耳直接就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了。
“你还知道红灯停绿灯行啊!怎么跟你哥合伙儿骗我的钱的时候就不懂得遵纪守法了?”
齐子睿愁眉苦脸地揉后脑勺,理亏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姝耳紧攥着他的手臂防止他再次跑脱,平了平气息,板着脸问他:“齐海超呢?让他出来!还钱!”
小齐弱声说着:“我真不知道啊……”
孟姝耳不和他周折,当即就把人往回拽。
“不说也行,我们警察局见分晓。”
小齐一听就慌了,忙说:“姐,我没骗你,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啊!”
如果他要想跑的话,孟姝耳一个女孩是怎么也拦不住他的,小齐没打算跟她作对,让上车就上车,孟姝耳把他锁在副驾上,听他一五一十地说。
小齐说他是两个月前才来上海投奔他这个远方大哥的,一开始老齐没跟他说清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甚至在忽悠孟姝耳签完合同后,他还真以为他这大哥是真的做新媒体事业的。
他年纪小,在上海无依无靠,比较相信这个亲戚,即便发现了老齐的很多漏洞也没往深处想。
直到他们一起和孟姝耳去了趟杭州,回来的时候他听到老齐又在微信上联系别的网络博主签合同,这才明白老齐是在组建一个骗局。
没多久孟姝耳给老齐转去的八万块设备资金到账,那伙人一同分赃,老齐给了他三千。
拿着这三千块钱,他两天两夜没睡好觉,第三天又把这钱还了老齐,并且在这之后就跟他桥归桥路归路了,离了老齐的关照,又一直找不到工作,现在连房租都交不上了,房东马上就要把他赶出去。
说到这里,小齐叹着气又说:“我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了。”
他一脸苦瓜样,说得感人肺腑,但孟姝耳被骗怕了,不敢轻易相信,踩下油门就要把他送到警局去。
小齐根本放弃挣扎,疲惫地窝在驾驶座上说:“姐,你要送我去,那我就去,都听你的,好歹拘留所能管饭。”
一下子,孟姝耳心就软了。
有过在杭州相处的那两天,她知道小齐心地不坏,性格也不算圆滑,他年纪还小,遇人不淑能被理解。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但,她可怜别人,谁来可怜她啊?
孟姝耳没让自己感情用事,还是铁面无私地把小齐送到了警局。
录口供的时候,小齐把一切都如实地说了,他这情况算是自首,可以从轻发落,但到底还是和这个诈骗案有牵连,依法还是要被拘留一段时间的,但他又主动跟警方说出了老齐的真实信息和老家住址帮助警方破案,又有孟姝耳这个受害人的保释,所以在派出所呆了一下午就被放出来了。
孟姝耳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又抽什么风,自己被人害了,还帮害她的人交保释金。
不过也没什么,反正还是会退还的。
她没再搭理小齐,给他自己好自为之吧。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小齐从后面跑过来叫住她。
“姝耳姐。”
孟姝耳定住脚步,有点不耐烦地往回看。
冷呵呵的夜里,青年高大的身材却无依无靠得像个一吹就散的蒲公英。
也就这一眼,她的心像秤砣陷进棉花,又心软了。
并且这一次,她知道了原因。
小齐的这个身形,带着卫衣上的连帽走向她的样子,都像极了应许。
应许是一只寂寞的家猫,日复一日地过着无味的生活,每天趴在玻璃窗内向往外面的世界,却从没有办法走向那个世界。
小齐是一只流浪猫,他自由矫健地流窜在大千世界,却行之单影,食不果腹,同样接近不了理想的那个世界。
他们是一样的人,都传递给她孤独、脆弱、和落寞。
可能照顾应许已成了一种本能,有个词叫做“爱屋及乌”,所以她对小齐,……
爱什么?……
小齐的话把她拉回到现实。
他叫住她只是道谢,谢谢她给了他这次机会,也谢谢她原谅他。
孟姝耳领情地点点头,只对他说:“好好找份工作吧。”
小齐站定了看她,孟姝耳说完就上了车。
车停在路边,她没有立即开走。
刚才小齐突然跟上来,让她总算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家的应许。
她打开手机,看到一长串的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是应轩和安宁的,她不明白怎么都赶到一块儿来找她了。
她先给应轩回了个电话。
应轩跟她说:“你没事就好,赶快给阿许回个信儿吧,他都快急疯了。”
孟姝耳放下手机,发了会儿呆才给应许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一如往常,听筒内寂静无声。
也还好吧,他也没多着急,是她想多了。
但她忘记了出声,告诉他,自己是谁……
“应许,你……”
你吃饭了没?
不容她说完,即刻,手机里一道压抑到极致的男声响起,“孟姝耳……”
三个字,他说得如释重负,尾音却又在微微颤抖。
他到底是在紧张还是怎么?
紧张,应该不至于,难道,饿得都开始发抖了?
孟姝耳解释说:“我下午……”
我下午有点事耽搁了,忘记跟你说一声。
仍是只给她说出三个字的时间,接着,孟姝耳惊悚地把手机拿离耳旁,她揉着耳朵,耳膜几乎要被震破,因为现在里面正——
“你特么死哪里去了?马上给我滚回来听到了没!!孟姝耳!现在!立刻!!!”
应许疯了似的,暴躁如雷地吼道。
第32章 有个人爱你很久
要是再看不出来应许是在担心她,那她实在就太迟钝了。
他大多时候是很讨厌, 孟姝耳眼明心亮, 清楚这个人的人品和心地都是还不错的。
害人白白担心,这会儿他一定快饿虚脱了, 孟姝耳心中有愧,回去时在KFC停了下, 抱了个缤纷全家桶带回家给他当宵夜。
刚在家门外停了车, 孟姝耳就看到应许今天把灯全开着了,她开门进屋,刚打开门, 他凉飕飕的声音就骤然在身旁响起了:“去哪儿了?怎么不接电话?”
孟姝耳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缓过来了,轻声埋怨说:“你怎么站门口?吓到我了。”
当你在晚上的时候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怨鬼似的守在门边, 就非常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了。
应许:“我在问你话。”
孟姝耳蹲下来解开马丁靴的鞋带, 看着地面说:“下午在外面见到了个熟人,叙了会儿旧。”她还不想让应许知道小齐的事, 这个下午的变故是一团糟,他能不知道就不要知道的好。
“什么熟人?”应许又问了。
孟姝耳抬头,表情很奇怪。
她开玩笑地说:“你是在查岗吗?”
应许眼中微微一愣, 然后觉得有点好笑地说:“我查什么岗?我只是想告诉你, 以后这么晚再不回来就干脆别回了,住外面吧。”说完了,转身就走。
孟姝耳扯了扯嘴角, 不知道该说什么。
*
上海佘山区派出所办事效率极高,一得到老齐的线索就迅速联系福建莆田的警方帮助破案,在当天深夜,警察直击老齐的老巢,据说被抓时他正在他家楼下的按摩店拔火罐,并且十分后悔,表示早知现在的话,当初就应该跟着朋友在老家卖假鞋。
老齐被依法刑拘,至于孟姝耳被骗的钱能不能退回,后面还需要走各种司法程序,她只能在家静等警察那边的通知。
不管最终能否退回,总之孟姝耳的这口恶气已经出了,心里就没什么不平的了。
这桩事算是终于落幕,孟姝耳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相信任何男人的鬼话。
*
又到应许去医院例行检查的日子。
今天他妈妈有空,亲自开车来接,临走时问了孟姝耳要不要一起去,孟姝耳想留在家里剪辑视频,不愿出门,应许听完,拉上外套的拉链,牵着雷诺就头也不回地先出去了,好像不太高兴。
近来他脾气越来越古怪,孟姝耳没往深处想,现在她手头累积了两三个商业广告,金主方催了好几遍了,她得尽快完成。
凡是钱就没有好赚的,她平日发一条微博就可以净赚两三千,这种赚钱方式听起来轻巧得令人羡慕,但只有身在其位,才能体会到她在广告上下的工夫一点也不少。
微博网友关注一个账号为的是娱乐和消遣,如果内容日趋商业化,在他们眼中便渐渐变得无味,所以孟姝耳把每一个广告都用心对待,她总要创造出吸引人的内容,把广告变得有趣和生动,让自己无论一个月接多少条粉丝们都不会嫌烦,这样她才能在这个职业多走几年,网红是个青春饭,她的终极目标是开一间自己喜欢的餐厅。
忙活到中午感到饿了,孟姝耳下厨做了碗简单的雪菜肉丝面,雪菜是鄞州特产,腌制好的成品,色泽黄亮、生津开胃,和瘦肉丝一起炒了,混合出浓浓的中式风味。
孟姝耳的厨艺五花八门,涉足各个国家的习惯喜好,但她的最爱永远是中餐,因为这是把她从小养到大的食物,扎在心里的根。
面条快要出锅,孟姝耳关了火,与此同时有人按响了门铃。
她解下围裙,过去开门,讶异地对来人说:“怎么是你?”
齐子睿一笑几乎露出所有整齐的白牙,热情满面地说:“哈喽姝耳姐,以后我就在这里上班了,多多关照啊!”
孟姝耳低头打量他身上的衣着。
他穿着一整套纯黑色的特勤制服,是孟姝耳常在附近见到的那种,还随身附带一根警棍。
应许的这套房子坐落在佘山山脚,有近百年历史的老洋房并非传统的社区住所,日常的物业费垃圾清理费以及安保费都是直接交给街道办,这里有不少民国时期名人文人的住所,街道办对这一片儿的安保非常重视,派安保全天候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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