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走漏风声,夫妻俩在自家密话也十分小心。是等到夜深人静,双双在红罗帐里,贴耳说的。
韩嫣听罢孟庭所说,还伸了小手在他身上掐了下,窝进他怀里说:“知道啦,放心。”
接着,次日,韩嫣就出动了。
韩嫣按照孟庭的吩咐,去黑市上砸钱雇人。
她雇了一群能说会道之人,让这些人去魏愠府邸附近的酒楼、茶馆、乐坊,讨论汾阴伯府是多么的遗憾又憋屈。
大致就是讨论,本来汾阴伯府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还是祁临帝登基的功臣,结果现在就因为沾染了些人命而落败成这个样子。想来,汾阴伯定然不甘心,不过人家好歹也是积淀多时的老臣,在朝堂里盘根错节,也说不定能再爬起来。
韩嫣雇得这些人每天都改头换面,兢兢业业的在魏愠家附近说这些话,将汾阴伯一家塑造成实力雄厚却时运不容的可怜世家。
这些话,自然是说给魏愠听的。
不出三日,这些话就都到了魏愠的耳朵里。
魏愠每天都听着类似的街头流言,日复一日,他动了拉拢汾阴伯的心思。
魏愠开始关注起汾阴伯府。
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汾阴伯府始终毫无起色。
朝堂上不少汾阴伯一党的官员,人人自危。
魏愠仔细的观察这些官员,这些人明面上和汾阴伯府划清了界限,私底下却还是互相来往。汾阴伯府到底是多年积淀,手中依旧握着不小的势力和人脉。纵然伯府失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官员依旧没有离开汾阴伯这棵树。
魏愠就这么留心观察着。
随着年关将至,终于,魏愠行动了。
魏愠找到了汾阴伯的面前,让汾阴伯投靠他。
魏愠想要东山再起,拉拢朝臣必不可少。
那些从前的梁王党,虽说在祁临帝登基后被肃清了不少,但势力没有完全消失殆尽。这些人里有许多还在暗中追随魏愠,只有魏愠东山再起了,他们才能得到荣华权势。
汾阴伯从前就是个两头倒的,梁王和楚王夺位时,汾阴伯察觉到梁王败相已露,便在最后时机投靠楚王。
也就是说,汾阴伯对祁临帝并非忠诚,只是想争个从龙之功。
如今祁临帝对汾阴伯府发难,汾阴伯落进泥地。那么,从汾阴伯的角度来说,他跟着祁临帝必定再无指望,可若是跟着魏愠拼一拼,说不定能重回权势之巅。
而魏愠便以此游说汾阴伯,拉拢他为自己效力。
起初,汾阴伯没有答应魏愠。
私下里投靠反贼,相当于是把全家人的脑袋都别在了裤腰上,汾阴伯哪敢轻易就下这个赌注。
但紧接着,没多久,一件事的发生让汾阴伯产生了动摇。
——曹元亮在中书省工作失误,中书省的袁尚书给祁临帝递上文件,请祁临帝处置曹元亮。
祁临帝的处罚下达很快,隔日,曹元亮就被罢官。
收拾东西,曹元亮灰溜溜回到家中。
这对汾阴伯夫妇的打击堪比雷霆落下。
家里唯一做官的人也被罢黜,整个伯府更加落败,再没一点指望了。
这时,魏愠再度登门。
汾阴伯看着魏愠那张满是不甘和斗志的脸,心中的动摇就像是一道裂缝在逐渐裂开,越裂越大……
……
冬日越发的凛冽。
旱了许久的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初雪。
淅淅沥沥的雪籽飞扬落地,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天气虽冷,但出门的人反倒是多了,都是要四处赶集采买年货的。
京城一到年关,辞旧迎新的氛围就很浓郁。人们碰到相熟之人,互相道一声新春问候,家家户户也挂上了红色的春联,换上了新桃符。
孟府所在的街巷里,左邻右舍纷纷主动清理这条街巷。孟庭下朝回来,出了轿子,看着整洁干净的街巷,心中舒畅不已。邻居们纷纷热情的同孟庭打招呼,孟庭一一拱手回礼。
韩嫣来门口迎接孟庭,她抱着个暖炉。一见孟庭两手空空,韩嫣忙把暖炉取下来,套在孟庭手上。
孟庭心里一暖,自然而然的又将暖炉重新套给韩嫣,对她说:“我不冷,你别冻着。”
韩嫣拉过孟庭一手,把他的手也塞进暖炉,和暖炉里自己的小手交握在一起。
韩嫣道:“这样就暖和些了,我们进去吧。”
孟庭注视韩嫣,眼中的温柔像是能滴出水。在朝堂上清冷肃然了一上午,那些被他的威压震慑的同僚们,怎么也想不到孟大人回家后,会是这样的面貌。
他将生人勿近的内敛释放于外,而将珍藏在心底的所有宠溺,一股脑的掏给妻子。
在外,他是持重的权臣;于内,他只是韩嫣一个人的孟郎。
孟庭的手在暖炉里,被韩嫣温温的小手握着,又暖又软。孟庭心随意动,反将柔弱无骨的小手收在掌中,轻轻摩挲。
暖炉里空间小,孟庭这么一动,便把皮毛做的暖炉撑起了一块凸起。
韩嫣感受到孟庭的动作,故作娇嗔的哼了声。小手忽的一使劲儿,在孟庭虎口上掐了下。
孟庭忍俊不禁。
两人相视一笑,韩嫣扭着身子一扬下巴,小女人的姿态淋漓尽致。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后,又在府里散步消食。
这次,孟庭也拿了个暖炉。两人抱着暖炉,并肩行走。
韩嫣忽的唤道:“孟郎。”
“嫣嫣。”
韩嫣道:“今年的年夜饭,你会和我们一起吃的吧?”
孟庭意识到什么,他将手从暖炉中拿出,改将韩嫣收到怀里。
去年过年那会儿,正是先帝病危,楚王和梁王相斗白热化之时。
孟庭那时候给楚王效力,天天早出晚归,甚至连夜连夜的不回家。他现在想来,颇觉得对不住韩嫣。那是韩嫣嫁入孟家的第一个新年,就被相公撇在家里,只能一个人过年。
孟庭想着想着,心中益发的愧疚。
他很想答应韩嫣,今年的年夜饭和她一起吃。他想和韩嫣一起守岁,一起放鞭炮,一起辞旧迎新。
他很想给韩嫣这个承诺,让她安心等待年三十的到来。
但是,这番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话语在孟庭的喉间打了好几个滚,最终还是选择咽下。
“嫣嫣,我尽量。”
听言,韩嫣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妩媚眸子的深处好似有一抹遗憾,但转瞬即逝。韩嫣笑意明媚,盈盈望着孟庭:“好!”
很快,年三十就到了。
爆竹声声,响遍京城。各家各户都换掉了去年的春联和桃符,挂上了新的。酒窖里存了大半年的屠苏酒,也终于在辞旧迎新之时开封。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腊月三十这样的日子,文武百官都是不必上朝的。
孟庭一早就起床了,和韩嫣一起张罗着晚上的守岁。
因着辞旧迎新,两个人都换上了新衣服。
新衣服是韩嫣早就选好了布料,找裁缝店制作的。两个人给对方穿新衣服,一起比划彼此穿上新衣服后的美好。
韩嫣粉面如桃李,身上穿的新衣服也是艳梅色的鼠皮袄,袄子外罩着层纱,上头绣着折枝西番莲花的样式。袄子领口镶了圈纯白的风毛,簇拥她妩媚的小脸。绢纱流光溢彩,显得她容光夺魄,却比平常还要倍添妩媚别致。
一条洋红棉绫的凤仙裙,行走时摇摇曳曳,步步皆生了莲花似的。孟庭见自己的妻子如此夺目,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欢喜。
“孟郎,我好看吗?”韩嫣提着裙子,在孟庭跟前转了一圈。
“嗯,好看。”孟庭诚实道,“你皮肤白,穿这样艳丽的颜色甚好。”
被夸了,韩嫣很开心。她又给自己绾了个高髻,然后在自己的妆奁里挑选着该用什么头饰。孟庭走到她身后,一手搭着韩嫣的肩,另一手自妆奁中选出几朵别致绢花,给韩嫣戴上。末了,他又挑了两支鎏金凤衔着的珐琅步摇,插.进韩嫣发髻中。
做完了这些,孟庭静静望着镜子里的韩嫣,渐渐看的出神,眼睛都眯起。
肤如荔枝肉,黛青画眉,朱唇娇艳欲滴,眸色粲然灼人。
她整个人金宝锦绣,张扬而惊艳。孟庭只觉得,自己真是迷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孟庭在看韩嫣时,韩嫣也在看镜子里的孟庭。
轮廓俊美,光华琳然,像是挺拔的青松,又有着清泉般潺潺体贴的温柔。他穿着银青色的团福衣裳,外罩一件风毛大氅,头戴玉冠,发丝拢得纹丝不乱。鼻若悬胆,眉如墨裁,说的就是孟庭这般天赐的相貌。
韩嫣看得越发痴迷,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辞藻夸孟庭,只一个劲儿在心里呼着:
这么养眼!
她回头,对上孟庭入神的目光,主动张开双臂邀宠:“孟郎,抱!”
孟庭小心翼翼抱起韩嫣,抱着她出去放鞭炮。
到了晚上,孟府备下了丰盛的年夜饭。
一品豆腐、三丝鱼翅、白扒四宝、醋椒鱼、芙蓉鸡片、阳关三叠、清汤银耳、干炸小黄鱼、双椒炒牛肉……青州的菜色和京城的菜色皆有。
琳琅满目。
一家人相继入座,客居于此的刘静娴和她爹娘也被请来一起吃年夜饭。
听刘家爹娘说,准备大年初五就带着刘静娴回青州去。因着眼下是热闹喜庆的日子,这个话题便没再说下去。
大家拿起酒杯,推举了孟晶清为代表,说祝酒词。
孟晶清打扮得清丽鲜亮,头上簪着在水一方的头饰。她双手拿着酒杯,站起身,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而来,附在孟庭耳边低低说话。
韩嫣瞅着这画面,心中明白了什么。
随即,孟庭站起身,向所有人行礼。
他唤道:“嫣嫣,来。”
韩嫣立刻起身过去。
她随在孟庭身边,送孟庭出了正堂,一路往大门走去。正堂中的亲人们皆不明所以,诧异望着两人的背影。
韩嫣送孟庭到府门口时,孟庭回身凝望她。
“嫣嫣。”他语调中有着愧疚,双手抚上韩嫣的肩膀。
“对不起,还是没能陪你吃上年夜饭。”
韩嫣却温柔笑了,她看了眼府门外,已然有宫里的卫队驾着车过来,要接孟庭进宫去。
她替孟庭拢了拢大氅的领子,笑道:“没关系,我等你回来。给你留着年夜饭,然后我们一起守岁!”
孟庭心里一暖,握了握韩嫣的手:“好。”
他放开韩嫣,向马车走去,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韩嫣,轻道:“等我。”
韩嫣重重的点头,她一捏袄子下缘,眼中泛上坚决的光芒。
“孟郎,你们一定要成功!”
……
今夜万家团圆,几乎没人能想到,庶人魏愠会在今夜发起宫变之事。
筹备了一年,庶人魏愠一直没放弃在宫中羽林军里安插人手。
如今,魏愠自认为万事俱备,于年三十起事。
……
顺利带着人马混进宫中,魏愠安插在羽林军中的人手,依照计划来接应魏愠。
这支羽林军,是魏愠废了好大力气才掌握在手中的。他相信,凭借这支羽林军的力量,足以让他拿下祁临帝。
擒贼先擒王!
魏愠料定,今夜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喜庆放松中,他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魏愠带着羽林军,逼到了祁临帝的寝殿前。
羽林军将寝殿团团围住。
寝殿中的太监发现不妙,但为时已晚。太监惊恐的喊着“皇上”二字,接着,寝殿中的祁临帝仿佛是被惊动,终于打开了寝殿大门。
随着祁临帝从寝殿走出,自他身后传出皇后的惊叫声。
夫妻二人仿佛是一起吃饭过年,他们万万没想到会遭遇这一幕。祁临帝立在门口,震惊的望着魏愠。皇后也从祁临帝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魏愠忽觉得一阵快意。
一年前,他败了,败得那么惨烈。
一年后,他回来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拿下祁临帝,便能挟天子下诏,让他传位给自己。再不行也可以杀了他,强行上位。
魏愠不怕弑兄篡位,他背后有支持他的朝臣和世家。就连汾阴伯,也已经站在他这边了。
旧恨滚滚袭来,魏愠翘起嘴角,阴恻恻说道:“皇兄,别来无恙。”
祁临帝震惊的看着魏愠,抬手颤抖指向他:“你……怎能如此。”
魏愠冷笑:“皇兄好歹也坐了一年的龙椅,也该换人坐坐了。谁让皇兄心软,留了弟弟一命?”
祁临帝皱眉,失望道:“就算你今夜强行将朕拉下马,也未必能服众。朕的满朝文武岂会由你所控?”
魏愠听言大笑出声,如同听了什么笑话,笑声里尽是对祁临帝的鄙视:“看来皇兄还不知道吧,您的文武百官,好些都在为弟弟做事。有他们支持弟弟,皇兄就不必再操心弟弟能不能镇得住朝堂了。”
似是应着魏愠的话,他的身后渐渐的走来一些人。
祁临帝向那些人望去,月光倾洒,将那些人的面貌映照而出。
那些人都是投靠魏愠的大臣,他们有些从前就是梁王党,隐藏的比较深,一直在祁临帝的朝堂活动至今;有的则是曾经被祁临帝清算的梁王党,已经败了,却还依附魏愠。
祁临帝的视线在这些人脸上相继逗留,认出了某些熟悉的面孔。当看到汾阴伯时,祁临帝的视线停顿了一瞬。
汾阴伯的神情在黑夜里晦暗不明。
“好了,事已至此,就不与皇兄废话了。”魏愠说道,他的眼睛像是镰刀似的泛着寒光。
他一挥手,身侧的羽林军们立刻抬起长.枪,齐齐指着祁临帝与皇后。
魏愠道:“拿下!重重有赏!”
羽林军们立刻冲上前去,魏愠眼中已亮起胜利的光芒。
可就在这时,暗处忽然传出无数脚步声与喊杀声,瞬间就铺天盖地声如擂鼓。
魏愠一惊,魏愠党的大臣也跟着色变。接着,就见无数手持武器的侍卫从四面八方飞速涌来,一共八股,源源不断杀向魏愠的羽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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