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考虑得很全面嘛!韩嫣忍不住把孟庭多打量了两遍,一手托腮道:“好,我知道了!不过你这样说,倒弄得我更好奇了。那到底是什么好玩意儿……”
“那并非是一个‘好’字就能形容的。”孟庭四平八稳,老神在在。
韩嫣好奇的想化身为猫,用爪子去挠孟庭,逼他说实话。
倒是孟庭又说:“你这次……月信,”说出这两个字,还是略有艰难,“……身子不适。二十日家族会的时候,还是控制下情绪,不要一时激动与韩茹动手。”
韩嫣一怔,瞪了孟庭一眼。
她知道这人说这话是对盟友的关心,但是,怎么觉得她在孟庭心目中的定位就是个喜欢与人动手的泼女?
仔细一想,上次在八珍楼,她当着孟庭的面揍了那个穿蓝衣服的。这么看,孟庭把她当作一个易发怒揍人的泼女,也怨不得他。
韩嫣干脆骄傲道:“没关系!正巧女人来月信的时候脾气不好,我不趁机大闹一场,怎么对得起月信赋予我的烦躁?”
孟庭未语,面沉如水,实则……算了,随她吧。
四目相对。
片刻后,孟庭道:“回去吧,注意休息。”
韩嫣点点头:“好,那我走了。汤婆子这些东西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回来!”
孟庭道:“好,路上慢些。”
他立于原地,一手在前,一手负后,目送韩嫣的马车离去。
……
韩嫣回到家后,就向爹娘汇报了在孟府的种种。
邹氏听了,对孟家比较满意。
其实韩嫣也没想到这次到孟家做客会这般融洽。
她因长着一张风流艳烈的脸孔,这些年来,没少被人戳脊梁骨。好多人都说,她这种长相和身段不适合做正妻,合该给人做妾。
但是孟家人却对她很亲和。
她能感觉到,孟家人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她的。他们欢迎她,感谢她给孟家送药材。他们既没有因她的身份地位而小心迎合,也没有用刁钻的眼光对她评头论足。
孟家人真的很好,难怪能养出孟庭这样的青年才俊。
再看看江平伯府和汾阴侯府,什么玩意儿!
倒是这一路上因着孟庭给的汤婆子和红糖糕,韩嫣小腹的坠痛缓解了许多。
她回到雪嫣阁后,让紫巧去给她弄了点红糖水,喝下肚去。然后爬上床,美美的睡了一觉。
韩嫣连着歇了两天,养足了精神。
直到——二十日。
每月二十日,是江平伯府固定的开家族会的日子。上个月的家族会,三房没参加。因为那会儿正好是孟庭讹了江平伯雪山玄芝的时候,江平伯忙着借钱,韩嫣和邹氏躲去了邹家,这会自然就开不成了。
按照江平伯府的规矩,家族会都由伯府的老太君董氏主持。这董氏就是江平伯和二老爷的生母,也是韩攸的嫡母。
倒是董氏在几个月前离京,去了安徽娘家,大约要下个月韩茹出嫁那会儿才回来。
故此,这几个月的家族会,都是由江平伯来主持。
韩嫣内心里是相当讨厌这种家族会的。从前每次家族会,她基本是到的最晚的那个,只卡着时间不迟到罢了。
而她每次走进正堂,看着江平伯府的这些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个词——
牛鬼蛇神。
就像此刻,韩嫣一身家常的薄罗褶裙,走进正堂。她挽着邹氏,邹氏另一边是韩攸。韩嫣视线在正堂里已经到齐的这帮亲戚们脸上一一扫过,当真是好些个牛鬼蛇神。
上座那个留给董太君的位置是空出来的,江平伯依旧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他是下首第一个,旁边是他夫人花氏。
韩嫣的视线在花氏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的这位大伯母,真是柔弱美人的极致,不管处在哪里都容易引得别人看她。明明已经是半老徐娘的人了,静坐的姿态还是那样冰清玉洁、柔弱可人。
韩茹在男人面前的那种温柔如水,一看就是传承自花氏的。这种女性太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让人恨不得把一切捧到她面前去。
不过花氏的脾气倒是不错,这一点韩嫣不得不认可。
花氏处事恭谨,不和人争执,姿仪气质有上善若水的味道。韩嫣和她相比,确实显得暴戾了些。
韩嫣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缺点,却绝不会把自己变成花氏那样。花氏的眉眼间总是凝有后宅生活不易的忧愁,对上恭顺,统御妾室们劳心劳力,典型的温婉后宅主母。韩嫣就是出家也不过这种日子。
花氏旁边就是韩茹,韩嫣的视线和韩茹交接时,双方又是一阵无声较量。
韩嫣挽着邹氏朝三房的座位走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对韩茹的冷哼。
韩茹旁边还空了一个位置,那是她嫡兄的。她的嫡兄,也就是江平伯的嫡长子,随董太君到安徽去了,是以座位空着。
事实上韩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才该是她嫡兄的。嫡兄不在,她倒非要往前坐一个,只觉得这样能够更突显自己的尊贵。
按照江平伯府的规矩,妾室和庶子女也要来参加家族会。
江平伯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全坐在后排。
这群人里为首的,就是宠妾郭姨娘和她的两个孩子,韩云堰与韩芳。
这两个自从上次被韩嫣狠狠怼了之后,近日消停了些许。韩嫣进屋时,他们看向韩嫣的目光十分不善。韩嫣凌厉的回瞪了一眼,瞧见韩云堰犯怂的窒了窒。
再往这母子三人下首去,便是一些不大受宠的姨娘和庶子女。
韩嫣在扶邹氏坐下时,朝着其中一个庶女笑了笑。这是韩嫣自踏入这间屋子起,绽放的第一个真诚笑容。
那个庶女微怔,接着回给韩嫣笑容。她本不爱笑,总是极为寡淡的一个人。这么一笑起来,顿时像是沾染了凡间烟火的仙子。
似是被韩茹发现了两人间的互动,韩茹转过脸,用极其盛气凌人的眼神狠狠剜了那庶女一眼。
那庶女忙低下头来,乖顺而安静,只将一头几乎没有头饰的发髻对着韩茹。
这庶女叫韩茵,是大房地位最低下的。她的生母原是江平伯的通房丫头,后来抬了妾室,却因不能再生育而失了宠。
江平伯府里的女人多,那些女眷们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起嚼舌根子。她们嚼舌根子的对象除了韩嫣,还有韩茵。
在她们眼里,庶子的嫡女和嫡子的庶女,可不都是一样的尴尬么?
这会儿,韩嫣已经把邹氏扶到了位置上。她和韩攸也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韩攸上首是二房二老爷夫妻俩。
韩嫣坐下的时候,二老爷的儿子韩云阅还和她打了个招呼。他眯着双慵懒狭长的眼睛,翘着二郎腿,挥挥手道:“二堂妹,早啊。”
韩嫣笑道:“二堂兄早。”在面对韩云阅时,韩嫣的笑容也是真诚的,只不过淡了些许。
韩云阅怀里抱着只大花猫,此刻那大花猫正在假寐。韩云阅一下下的抚着它肥嘟嘟的身子,拖着长音抱怨:“瞧瞧我的阿花,这些日子可真可怜。府里穷的揭不开锅,连着阿花都瘦了。”
韩云阅这话说得有些尖锐,至少在大房那些人听来,是很刺耳的。
府里穷的揭不开锅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要筹备雪山玄芝。府里又为什么摊上这种事?还不是韩茹先惹出来的。
韩茹瞪向对面的韩云阅,语调不善道:“二堂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云阅一臂往椅子背上一搭,一脸混不吝的态度:“怎么还不让人抱怨两句吗?瞧瞧我的阿花,多可怜啊,都瘦成什么样了!”
韩云阅是整个江平伯府里除了韩嫣之外,唯一一个敢公开怼韩茹的人。所以韩嫣才能对韩云阅笑得真诚。
韩嫣很乐意见韩云阅怼韩茹,只是,低眸瞅了眼懒洋洋的大花猫……
这猫到底哪里瘦哦?胖的跟个球似的!
这时候屋子里响起几声鸟叫来,众人不由都看向声音的源头——二老爷面前的鸟笼。
二老爷正持着支棍子,逗弄笼子里的鹩哥,一边叹道:“阿花瘦没瘦我不知道,只可怜了我这小心肝,饿得都叫不动了。”
像是应着二老爷的话,鸟笼里那只黑不溜秋的鹩哥上蹿下跳,叫得欢实,压根不像是饿得叫不动的样子。韩云阅怀里的大花猫听见鸟叫,忽的来了兴致,也跟着发出一声悠长的“喵——”。
顿时,正堂里变得好热闹。
江平伯无奈的压了压抽搐的脸部肌肉,道:“二弟,快让你那鸟别叫了,这么叫下去成什么样啊!”
二老爷的夫人朱氏也有点看不过去,遂抓了二老爷的袖子,向他使了个眼色,又回头给韩云阅使了个眼色。
半晌,正堂里才安静下来。
韩嫣对二老爷家其实没太多恶感。这家就三口人,都胸无大志,混吃等死。二老爷和韩云阅父子俩不是招猫逗狗,就是遛鸟耍蟋蟀。
单论为人处世,韩嫣和二老爷父子还算处得来。只有一点让韩嫣介意的,便是二老爷家不挣钱,都在靠江平伯的食邑养着。每每江平伯养不起这帮人了,就会去韩攸面前哭穷要钱。
反正到头来,这一大家子还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猫不叫了,鸟不蹦了,人都到齐了。
家族会也就开始了。
江平伯先向自己的两个兄弟嘘寒问暖,二老爷正在看鸟,没答他,便由妻子朱氏答了回去。
轮到韩攸了,韩攸客客气气的答了江平伯。韩嫣听着韩攸的语调,怎么觉得疏离了不少。她看了眼韩攸,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江平伯表现罢了兄友弟恭,这时,韩茹忽然喊了声:“三叔父!”
韩嫣和邹氏相继面色一冷,猜也知道韩茹来者不善。
韩攸一怔,道:“怎么了?”
韩茹一双眸子透着央求,好一对秋水剪瞳,她道:“三叔父,侄女马上就出嫁了。可是府中家徒四壁,凑不出像样的嫁妆。侄女好害怕会因为嫁妆不够分量而受婆家的气,三叔父能不能帮帮我?”
韩茹说完这话,就快速给了韩嫣一道挑衅的眼神。上次在八珍楼,韩嫣害她颜面扫地,还拿菜盘子扣她!这个仇她记着呢!
现在她开口管韩攸要钱,韩攸一定会给。她便要让韩嫣这个贱人看清楚,贱人再怎么蹦跶,也得被大房死死的压住!
全场都安静下来,不少人眼中含着兴味,打算看这场好戏。
邹氏袖子里的手猛地一缩,眼底有愤怒的红光。
韩嫣在听了韩茹的话后,心中一紧,同时一股怒火急急涌上。
韩嫣已经做好正面怼的准备了。她站起身来,握住腰间孟庭给的白璧,打算接招。
谁料这时,她听见韩攸的声音——
“茹丫头,三叔父帮不了你了。嫣儿下个月也要出嫁,三叔父得给嫣儿准备嫁妆。茹丫头,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第26章 公布婚讯
韩攸这话出口, 全场都惊讶了。尤其是那些笃定要看三房出丑的人,顿时都愕然的变了脸色。
这韩攸是转性了吗?!
韩茹亦惊呆。她原本嘴角勾着得意的笑容,被韩攸的话一惊,眼中的得意很快化作愕然,嘴巴的弧度却还没有收住。这上下矛盾的神色,霎时令这张芙蓉面显得扭曲。
而韩嫣,惊讶不比韩茹少。她转首, 怔愕望着韩攸。
素来帮着大房的爹, 这次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
韩嫣并不知道那日韩攸向邹氏请求,给他一个改变的机会。
邹氏傻傻的看着韩攸,在短暂的惊讶后, 忽的双眼一热。
……总算是看到点希望了!
对面江平伯同样因着震惊, 脱口而出:“三弟你……”
被江平伯死死注视,韩攸微窒了窒,忍不住露出那么一丝退缩。但紧接着,眼底便划过一抹更为坚决的暗光。
韩攸坚决道:“大哥,三弟帮你们得太多了。像这样的事,往后请恕三弟爱莫能助。大哥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江平伯霎时心里一咯噔,暗叫坏了!
“等会儿!”这时候韩茹猛然反应过来, “三叔父, 您刚才说什么?您说要给韩嫣准备嫁妆?她要嫁人了?!”
众人也或快或慢的全都反应过来。
韩云阅感叹的“嚯!”了一声, 抚着大花猫看韩嫣。
韩嫣站起身来,直视韩茹,冷冷一笑:“对!我爹说的没错, 我要嫁人了!下个月就出嫁,我爹在给我准备嫁妆呢!”
这一讯息对江平伯府众人而言,简直堪比五雷轰顶。
韩嫣的情况谁不知道?眼下外头的流言还没平息,根本没人想娶韩嫣。说她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准备嫁人?还是下个月就出嫁?这比韩茹和曹元亮被捉.奸在床还令人震惊!
各种不能置信的、傻眼的、探究的目光落在韩嫣身上,韩嫣理也不理,只一双眸子寒意凛凛直视韩茹。
韩茹满面愠色,猛地站起身与韩嫣对峙:“韩嫣,你要嫁谁?!”
韩嫣笑容艳烈,声音极冷的哼了一声。她取下腰间的白璧,往前一送道:“韩茹你瞧瞧,这玉你认得吗?”
两人间隔了十几尺的距离,韩茹自然看不清白璧的细节。她只看出这是块白色的玉佩,不知是哪个男人给韩嫣这贱人的信物。
韩茹当然不会走近了去看,她下巴一扬,不屑道:“一块什么破烂玉佩就敢拿出来?光收到个玉佩就以为能嫁出去了?”
可韩茹没想到,她爹江平伯忽然就变了脸色,一下子站起来。
江平伯站起得太急,差点撞翻了座下的椅子。韩茹被江平伯弄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怔然看去。就见江平伯死死盯着韩嫣手里的白璧,出口的声音因着过于震惊,已变了腔调:
“这、这玉佩不是、不是孟……?”
孟什么?韩茹没往那儿联想,只在惊讶自己爹这是怎么了。
韩嫣一笑,好似正午的阳光般咄咄逼人:“大伯父认得这块玉,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
又向韩茹道:“亏得这块玉还在你手里待了几个月,你连认都认不出来。韩茹你看仔细了!这是孟庭的玉璧。我和孟庭一见钟情,好事将近,我下个月就会嫁去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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