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道:“好。”读诗他自然是欣然同意的。
按照韩嫣之前所说,她把《白鹿青崖》藏在了床褥和床板之间。孟庭起身去找书。
韩嫣回头望着孟庭的背影,看到他掀开珠帘走进内室,韩嫣不由黯然叹了口气。
大约是她不切实际的奢念吧,她是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像梦里那样,躺在孟庭身边,听着他亲口念的话本故事,酣然入眠。
可是孟庭他,到底是瞧不上话本的。
说不定他还因为话本的缘故,有点嫌弃她呢。
韩嫣心里酸酸的,这厢孟庭已取了《白鹿青崖》过来。
孟庭翻开《白鹿青崖》,想着这本书这段时间在韩嫣手里摩挲辗转,心里不觉有种微妙的滋味。曲水流觞时,韩嫣说她对《白鹿青崖》中的诗产生了向往和共鸣,这句话给孟庭无比深刻的印象。
每每回味,他都感到惊奇而新鲜。
发觉诗集里有一张书签,孟庭翻到这里,问道:“从此处开始读?”
“是的。”
孟庭这便开始读起来。
熟稔的嗓音,清冷的好似冰川下潺潺的流水。温和的语调,却似又为冰川洒下暖融融的春光。
本来就意境深远的诗词,从他唇间流溢出来,仿佛是被精心雕琢了似的,更加的打动人。
韩嫣听着听着,就听入了神。渐渐的心里的酸味散了,韩嫣忘记了刚才的落寞难过,整个精神都飞入了那把清冷嗓音所描绘出的诗词境地里。
到后面,韩嫣连猪骨汤都是无意识喝完的。
恰好她喝完猪骨汤,孟庭也读完了最后一首诗。
这最后一首诗令韩嫣颇为铭心。
整本《白鹿青崖》里的诗,她都读完听完了。这本诗集主写的方向都是返璞归真的情怀,像是醉卧石上听万壑松风;携酒负琴走遍天涯;独具匠心而大隐隐于市;在花柳街中起舞却心属禅房……要么出淤泥而不染,要么身负大才却自然写意,韩嫣极是陶醉于这种格调。
唯有最后一首诗,与前面的截然不同,忽然就拐入了写实风格。
无怪乎引得韩嫣格外在意。
这最后一首诗,讲的是一个女子在前程和家人之间,选择了前程,最终追悔莫及的故事。
女子所谓的前程,就是入东宫为良娣,日后成为帝妃。她的爹娘对此是反对的,老两口不图女儿能光耀门楣,只图她能过得幸福快乐。
而在老两口看来,嫁给太子,日后再成为皇帝三宫六院的其中一个,这不会幸福。
在家人和前程之间,女子选择了前程。她不甘平庸,她想要成为人上人。她想要娘家的后辈在百年后谈起她时,还能用崇拜的口吻,将她视为全族女儿的榜样。
后来,这女子果真走到了贵妃的高位,成为了人上人。
但她却活得越来越累,看着那些年轻姑娘如新鲜的花朵开了败、败了又开。红颜未老恩先断,到最后她也成了被冷落的那个。
她方知后悔。
而她的爹娘为了做她的后盾,这些年在名利场中耗尽心血,不过知天命之年便双双病逝。
韩嫣没想到《白鹿青崖》的最后一首诗,竟然是写实的。孟庭化用了一个前朝女子的故事,以女子的视角做了这诗,将女子最后的悔恨写的淋漓尽致。
韩嫣不由抒发感想道:“如果是我的话,假若有个富贵荣华、光宗耀祖的亲事等着我,我也许会考虑。但前提是不能惹我爹娘伤心。”
孟庭合上诗集,道:“我亦是这么认为的,才会将此诗作为《白鹿青崖》的结尾。崖间白鹿到底是过于虚幻的向往,虚幻过罢,终究要面对俗世中的各种抉择。对我而言,有梦想与追求固然是好,但我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家人。”
韩嫣深觉得孟庭说的太对了,她也是特别在乎家人的人。她当初拉着孟庭成亲,不就是为了报复韩茹曹元亮,同时安爹娘的心吗?她和孟庭在婚前契约里也说好了,要好好孝顺双方父母,不让他们担心。
倒是听孟庭说到“俗世”两个字,韩嫣看孟庭的眼神多了丝意味深长。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孟庭能和尹词交好了,这两个人分明都是一样的孤高嘛。只不过,尹词的孤高是展露在外的,孟庭的孤高是放在心里的。
读完了诗,韩嫣把《白鹿青崖》还给孟庭。
孟庭对韩嫣道:“我的书房中还有我所作的其他诗集,你若有兴趣,可以看看。”
韩嫣道:“好啊!”难得孟庭的诗那么对她胃口,她当然要看。
吃过早膳,孟庭没有直接去书房看书。
他陪着韩嫣在府中散步消食。
正好他们遇到孟晶清,孟晶清说想在府里置办一个秋千。
孟庭应允。
韩嫣便提议,置办一个太少,直接三个吧。她和孟晶清、刘静娴一人一个。
富得流油的孟庭想也不想,再次应允。
……
孟府里的日子平静而恬淡。
每天早晨,韩嫣送孟庭去府门口;晚上,孟庭放衙回来,韩嫣都在门口迎接他。
韩嫣要的三个秋千很快就置办好了,孟晶清经常去荡秋千。
刘静娴还是老样子,去孟庭的书房里找本书。她要么安静的坐在书房的一角看书,像个贤淑而透明的仕女;要么便将书拿回房间看。
除此之外,韩嫣还给刘静娴弄来一堆公子的资料,供她挑选。
那日在念坛行宫,刘静娴留意了几个家世不错、人也顺眼的公子,韩嫣便花钱买人去搜集那些公子的资料,然后把资料交给刘静娴判断。
其余符合刘静娴择偶要求的公子,韩嫣也花钱让官媒列了个名录,送了画像来给刘静娴挑。
而在这段日子里,韩嫣也收到了来自皇宫的抚恤。
她收到了不少钱粮布帛、瓷器首饰,算作她被齐王之事连累的抚恤品。
没过多久,齐王之死传遍京城。
第90章 分家成功
皇帝皇后等人从念坛行宫回到皇宫中, 念坛行宫那些被扣留的宾客也都被放回了家。
韩嫣听孟庭说, 大理寺已经查出谋害齐王的真凶是谁了。但这事关乎皇家脸面,才没有宣扬开, 对外只说齐王殿下是被歹人谋害至死。
给齐王下毒的人,是齐王的暗卫之一。
这名暗卫被揪出来后, 声称自己害死齐王是因为他对齐王求而不得。齐王将他当作男宠,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无法忍受被心爱之人如此轻视,于是在某次亲眼看到齐王与齐王妃相拥私语时, 终于动了杀念。
这理由听起来太荒唐。
而更荒唐的是,皇帝在亲自审问齐王妃后得知, 齐王竟真是个“男女通吃”的!
可想而知,这对皇帝的打击有多大。
皇帝哪想到自己最器重的儿子, 光风霁月的外表下, 还遮了这等癖好。
在大魏朝,好男风也不是多么见不得光的事。但若王子皇孙好男风,这个就比较严重了。皇帝被气得呕了许多血,身子骨更差了。
当问及那名暗卫, 他是受了何人指使而毒害齐王, 暗卫声称无人指使, 完全是他自己因爱生恨。
不管大理寺信不信,这暗卫把自己怎么调制“白鸦子”, 怎么在齐王的食物里下毒, 怎么勾引齐王去了念坛行宫的假山后等待毒发, 全都说得明明白白。
严丝合缝, 找不出漏洞。
大理寺只能这般定案,请皇帝判决。
那名暗卫最后的下场自是不用说的,凌迟处死,尸体丢去喂狗了。齐王身边的其他几名暗卫,也因护主不利,被流放出京。
孟庭私下里使了银子,联系上其中一个被流放的暗卫,从而得知一个很珍贵的情报。
此人怀疑,是梁王买通那名男宠暗卫给齐王下毒。那名男宠暗卫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妹妹,是梁王府的侍婢。而前些日子,那侍婢被抬了良妾,各项身份证明全被篡改,中间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任大理寺也查不出她和男宠暗卫的兄妹关系。
没有证据,如何怀疑也是无用的。何况齐王身边的下人和梁王身边的下人,很多都是宫里赐下的,这之中就有谁和谁是兄弟、谁和谁是姐妹。
是以,大理寺根本没有证据牵扯到梁王头上去。
但孟庭心里对梁王的怀疑却是更重了。
孟庭早先就已基本相信楚王不是害齐王的人,那么害齐王的人除了梁王,不做他想。
孟庭除了私下查证齐王之死外,还通过砸钱,从黑市雇了四个身手一流的保镖。
他专门买的女保镖,可以伪装成丫鬟进府。
楚王的挟恩图报让孟庭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他既然已被卷入夺嫡之争,就得加强府上的防护力度,免得梁王党动他的家人。
这几个女保镖武功不错,孟庭把她们雇进府后,她们便担任起镇守后宅的工作。
而这些韩嫣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府里新聘了四个丫鬟。四人都冷冰冰的,不说话,还不爱干活,就是力气挺大。也不知道管家挑人的眼光是不是出了什么偏差,韩嫣也懒得管了。
齐王一死,韩嫣的在水一方也没法按期推出新品了。
之前韩嫣给在水一方策划的新品,打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主题。这个主题是专门配合齐王回京的。
现在肯定是要作废了。
无奈韩嫣只能另外想了个主题,重新设计,然后交给在水一方的十三娘去筹办新品。
韩嫣派出紫巧,去给十三娘送图纸。紫巧前脚刚走出孟府,后脚就有邹氏派的下人来孟府求见韩嫣。
这下人告诉韩嫣,韩攸和邹氏今早和江平伯府签了分家契约书,拿回了官印,现在准备找房子了。
这个消息对韩嫣来说,堪称喜从天降。
孟庭的计策奏效了,董太君和江平伯果然放人了!
大魏朝的世家分家,都是先分好钱粮财产等,确认无误了,双方才签分家契约书。
也就是说,契约书一签,就算是分家完成。以后江平伯府再有乱七八糟的事,韩攸只要不严重违背道义,可以全盘不管。江平伯和董太君也别想再从韩攸手里拿一个子儿。
听说韩攸和邹氏在找房子,韩嫣立刻加入进来。
董太君只给了韩攸十天时间,让他十天内务必买好房子,搬出去。
韩嫣也巴不得爹娘赶紧离开江平伯府,想法倒是和董太君不谋而合。善金局离孟府不远,每天下午未时,韩嫣都先去善金局接韩攸,然后再和韩攸一起去会合邹氏,一家三口共同看房子。
待天黑了,韩嫣再回到孟府去迎接归家的孟庭。
鉴于韩攸手头还算宽裕,找房子没有太费劲。
经过七天左右的看房,韩攸和邹氏在一条闹中取静的巷子里买了宅子。
宅子不大,是一座三进院,并带有东西两个小侧院。宅子的位置距离孟府和善金局都不远,距离邹氏的娘家豫城伯府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宅子的上家主人是个商户,赚了大钱换了大房子,就把原本的三进院出售掉。里头一应装潢都是齐全的,各种家具也都是现成的。正好邹氏懒得装潢新宅子,如此反倒满意。
而韩嫣在陪着爹娘看房子的这些天,也从邹氏口中知道了分家的具体过程。
照邹氏的话说就是:“你爹回家后继续装咳嗽,老妖婆和大伯那嘴脸,一看你爹咳嗽个不停,立刻就说这些年委屈了你爹,不想再拘着你爹了。嫣儿,你瞧瞧他们,当初扣着你爹不让分家的是他们,眼下巴不得送走你爹的还是他们。与这样的亲戚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过来的,可算离开江平伯府那鬼地方了!”
逃离老妖婆的魔掌,邹氏的心情整个都好起来,一张成熟而美艳的脸上容光焕发。
她因为高兴,眼下提起糟心事来也依然眼角飞扬。
韩嫣蓦然察觉,自己的娘好似许久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这般酣畅恣意的邹氏,就像是终于破土而出的夏蝉,可以毫无顾忌的放声鸣唱。
这样的邹氏,自有一种极度耀眼的光芒。原本韩嫣的相貌就有七分像邹氏,韩嫣是艳烈美人,邹氏同样如此。
只是这些年江平伯府里的日子,无法令邹氏散发美艳的光芒。
而从今往后,她终于可以了。
邹氏又说:“经过这事,我看你爹死是不死心。”她抚着韩嫣的手,对自己女儿絮叨:“他资助了多年的嫡兄,见他‘不中用’了就一点不念旧情。你爹为此挺难受的,活该!事到如今他也该死心了!”
韩嫣挽住邹氏的胳膊,把头靠在邹氏肩头蹭了蹭,笑道:“这次爹看清大伯父他们的真面目,爹和娘又搬出来了,往后的日子会好许多的。”
邹氏欣慰的笑道:“是啊……”
分家成功了,她寄托在韩攸身上的希望也跟着变多了。细数从嫣儿和孟庭决定成亲开始,韩攸就开始改变。直到现在,韩攸的改变立竿见影。
邹氏不由得心生向往,同时也觉得,她的嫣儿是她的福星。
邹氏喜爱的看着韩嫣,说道:“以后常回家坐坐,把孟庭也带来,看到你们我就高兴。”
韩嫣眼中漾着笑意:“娘是见着我高兴,还是见着孟庭高兴?”
邹氏闻言哭笑不得,抬手戳了戳韩嫣的脑门:“就你机灵。”
韩嫣朝自家娘亲扮了个俏皮鬼脸。
两天后,韩攸和邹氏正式搬入新宅。
新宅也挂起了新的牌匾——韩府。
搬家这日,韩攸在朝中的不少同僚来拜访送礼,祝贺韩攸乔迁之喜。
孟庭这个女婿也请了一天假,来韩府帮衬岳父岳母招待宾客。
江平伯一家是一个也没来的,来了还得送礼破费,他们才不来。倒是二老爷夫妻带着韩云阅来了,送了韩攸几盆花草。
二老爷的夫人朱氏家里是做花草生意的,二老爷又没什么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送花草最合适。
邹氏不喜欢大房一家,对二房没什么恶感。这些花草她都高兴的收下了,并拉着二夫人朱氏进屋去喝杯花茶。
韩攸也和二老爷聊了起来。
二老爷走哪里都拎着他的鸟笼,带着他那心肝宝贝鹩哥。与韩攸说话时,也是一边说着,一边逗他的鹩哥。
前面迎客的事都交给孟庭和桂妈妈,韩嫣则把韩云阅叫到墙根下,和他说起话来。
韩嫣先就对韩云阅道谢:“谢谢二堂兄!”她福了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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