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李寻欢喟叹道。
若非一模一样的容貌,李寻欢几乎不敢相认。相较于少年时,眼前之人,容貌依旧,却多了几分豁达和潇洒。不变的是一如故往的温柔,哪怕这份温柔已经不属于他。
“世人都会变,表兄不也与十年前不同了吗?”石慧笑道,“斗转星移,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李寻欢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两人对视了一眼,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石慧斟酌了片刻才道:“表兄这次回京之后,可见过龙大爷?”
“尚未见过龙大哥,我在茶楼遇到小云,就随他一起过来拜访你们了。”
“如此也好!当年表兄走的匆忙,我便做主将你的一处庄子和商铺给了龙大爷。”石慧顿了顿,“龙大爷建了兴云庄,以表兄之名结交江湖人,不说食客三千,也是颇为热闹。”
“此事我已经有所耳闻。”李寻欢道,“义兄为人赤忱,不是在意这些身外之财的。我与他本为兄弟,本没有什么不可为外人知的。”
“龙大爷虽在李园住过两年,不过我与他接触不多。他待人是否赤忱,我并不知道。”石慧叹息道,“只是我观兴云庄鱼龙混杂,龙大爷结交的江湖人颇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在其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表兄若是前往兴云庄拜访,多少留个心眼。”
石慧心知李寻欢心中兄弟之情胜过一切,她若直言龙啸云有问题,只怕李寻欢都能当面翻脸。只是看在老李探花和大李探花的情面上,又忍不住要提醒一二。
得了李家恩惠的虽然是林诗音,可如今享受这好处的却是她。莫说有这份香火之情,只看老李探花和大李探花的一番风骨,石慧也不忍李家断在了李寻欢手中。
李寻欢素来不爱将人往坏处想,倒也不觉得石慧要挑拨他们兄弟感情。他前几日在梅二先生处就医,遇到兴云庄的人同来求医,很是嚣张跋扈,心中也明白兴云庄有些不妥之处。
“大哥素来仁义,只怕也不知道有人背着他用兴云庄的名头作恶。”李寻欢道,“下次我见了大哥,免不得提醒一二。”
“以奴看主,奴才仗着主人为恶,这帐最后也总是落在主人头上的。”石慧说完,见李寻欢似有辩驳之意,心知不可多言,便转而道,“我观表兄面容苍白,似有不足,想来这次回来可在家中多住一段时日,好生调养身体才是。”
“不过是经年的老毛病了,无妨。”
“既是久病不愈更要好生调养才是,如今李家就剩下表兄一个,你若再不好生保重,如何对得住舅舅和大表兄的殷殷期盼?”石慧顿了顿,“忠伯在世,一直命人好生照看着李园。他走后,李园那边也有人照看着,每年都有翻修,过几日天气好些,表兄就回去看看吧!”
“我当年已经说过李园送给表妹做嫁妆,岂可收回?”李寻欢淡淡道。
“表兄此言差矣!我知你素来不将身外之物放在心上,只是李园到底是李家世代相传的祖宅,更有宗祠供奉历代先祖,岂可随意送人?莫说我不会收,就是我相公知道了也是万万不会赞同的。”石慧与其严厉了几分,“表兄的这份礼,我若收了,江湖人该如何看我相公?”
李寻欢一愣,旋即道:“倒是我疏忽了。”
“表兄能够明白就好。”石慧起身道,“我看阿飞和小书都很喜欢表兄,表兄不如在这里小住几日。待我下厨做两个小菜,也好让你们把酒言欢。”
“十年不见,没想到表妹连下厨都学会了。”李寻欢有些意外道。
“手艺虽然比不得大厨,不过相公和小云倒是很喜欢。”石慧笑道。
石慧并非日日下厨,但是对于任慈和任小云来说,妻子(娘亲)愿意为他们下厨,就算是粗茶淡饭都能吃出糖来。更何况,石慧的厨艺一点也不差。
“看来今晚是我有口福。”李寻欢勉强笑道。
石慧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声道:“世上有多少痴情都是因为没有得到。只是错过的终究是错过,有些该放下的,表兄也早日放下吧!”
李寻欢的病与其说是因其嗜酒如命,不如说是心病。
李寻欢没有回答,只是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呆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少爷,你怎么了?”铁传甲见石慧离开大厅,忙进门就见李寻欢呆坐在椅子上,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我没事!”
“您这个样子怎么会没事?莫非是表姑娘说了什么。”
李寻欢低咳了两声,摇头道:“与表妹无关!看到表妹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铁传甲曾经受过老李探花的恩惠,后来与李寻欢在关外相遇,追随于他。实际上,对于李寻欢与林诗音的纠葛他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少爷每日雕刻着林诗音的木像,每日将自己喝的烂醉,念着林诗音的名字,只道是林诗音始乱终弃。
直到今日在酒楼听到那段典故,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一段因缘。江湖人重义,在铁传甲听了并不觉得李寻欢有什么过错,反而越发觉得李寻欢重情义。也为李寻欢处处为他人考虑,却让自己痛苦而担心。
“少爷,表姑娘幸福,你也要保重自己啊。”铁传甲劝道。
李寻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晚上,石慧当真亲自为他们炒了下酒的小菜,又准备了锅子。任慈带着阿飞、任六书和任小云一起陪李寻欢喝酒。外面北风呼号,夜里或许还有一场雪,这个时候坐在炭炉前吃锅子是最幸福的。
“我们少爷不能喝酒!”看到阿飞、任六书与任小云各抱着一坛酒进来,站在李寻欢身后的铁传甲忙道。
“那太好了!这是我娘亲自酿的酒,我爹总喜欢拿它招待丐帮的叔伯,结果自己总是不够喝。表舅舅不喝,这坛酒可以留着我爹过年喝了。”任小云说着就要把酒坛子抱回去。
他才走出两步,却被任六书一把抓着衣领拉了回来:“铁大侠放心,小云手上的是药酒,最适合表舅这等久病之人,只是不要多饮就好。”
“若是不能喝酒,人生还有什么乐趣。老铁就是喜欢唠叨,有好酒没得喝,才是人生一大憾事呢!”李寻欢高声笑道。
闻言,任小云只得不情愿的将酒放到了李寻欢面前,打开了酒封。虽说是药酒,却没有很重的药味,反而带着醇香,勾动着酒鬼胃里的酒虫。
“师娘每年都会给师父酿几坛好酒,只是不多。往日里除了丐帮中的几位长老,师父可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任六书将任小云按到一旁,起身给李寻欢斟酒。
任六书抱得那坛是梨花白,任小云非常殷勤的把梨花白报到了任慈面前道:“爹,娘说准你喝酒,但是不许喝醉了。不然,就罚你绕院子跑两圈散散酒气。”
“你这孩子,在客人面前怎得这般失礼?”任慈瞪了他一眼道。
任小云也不怕,还对他爹做了个鬼脸:“表舅是自家亲戚,不用见外嘛!”
任六书不由多看了师弟两眼,师弟明显不喜欢李寻欢,怎么现在又说自家人不见外了?就不知道又在玩什么,可别又被师父师娘一顿好揍。
“表舅,你说对不对?”任小云带着几分挑衅地看向了李寻欢。
李寻欢也不生气,回以笑容道:“小云很可爱!”
任小云顿时有些泄气,他就是要李寻欢知道他爹娘感情好,不过看起来李寻欢不接招啊!果然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李寻欢都是那么讨人厌了!
开了一坛梨花白却不许多喝,任慈便请铁传甲一同坐下喝两杯暖暖身子。
感觉在李寻欢手上再次吃瘪的任小云生气地多喝了两杯阿飞拿来的那坛桂花酿。石慧想来不许孩子们喝酒,今日难得高兴才允许他们喝两杯低度的桂花酿。
桂花酿虽然度数低也是酒,任小云之前没怎么喝过,最后却醉醺醺的闹起来。任慈没办法只得带着他早早回去休息了。
李寻欢几乎喝完了一坛药酒,却也不过三分醉意。回到客院,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干脆披上外衣,推开了窗户。
外面果然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就仿佛那个他离开保定府的冬日。
习惯使然一般,从衣袋中摸出一块木头拿起飞刀雕刻林诗音的木像。十年,三千多个日夜,足以让他将这手艺锻炼的熟练无比。
“世上有多少痴情都是因为没有得到。只是错过的终究是错过,有些该放下的,表兄也早日放下吧!”
李寻欢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傍晚,石慧说的那句话,手上一颤,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竟然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渗出迅速染红了手中木雕的脸,变得血红一片。
“诗音,原来你已经放下了吗?”
明明是他先选择离开,最终不舍的却也是他。痴情是因为没有得到吗?
李寻欢伸手接住窗外的雪花,雪花在温热的掌心迅速融化了。
“或许,你是对的!”李寻欢叹了一口气,推开门走到了院中的梅花树下,挖了一个坑,将手中的小木雕放进去,埋好。
第158章 飞刀问情(十六)
李寻欢在寒山居住下的次日下午,兴云庄的请帖就送了过来。
随着烫金的请帖还有一封龙啸云亲手所写的书信,信上情深意切地表达了龙啸云对李寻欢这位义弟的思念之情。李寻欢看到这封信,自是坐不住了。
原本他还在犹豫是否去见龙啸云,看到这封信却立即后悔回来后没有马上去兴云庄拜见义兄了。兴云庄与寒山居都不在保定城内,一个在南郊一个在北郊。雪天路滑,只怕到了兴云庄,都该天黑了。就算如此,李寻欢依旧不顾任慈的挽留和铁传甲的劝阻,冒着风雪前去兴云庄了。
李寻欢这个人平日里脾气极好,实际上却很是执拗。他认定的事情,便是什么人也无法改变。铁传甲无奈只得套了马车,护送他前往兴云庄。
任小云高兴地与阿飞和任六书亲自送了李寻欢出门,迫不及待的模样,看的任慈忍不住想拍他。好在李寻欢不是小气之人,不会与他小孩子计较。
只是送完客人回来,任慈少不得说他几句。任小云只一味承认错误,只是有没有记到心上就不得而知了。
“娘,表舅已经走了!”送走李寻欢这个他心中的大瘟神,任小云觉得他今晚可要多吃一碗饭。
“李寻欢走了,你可放心了?”石慧嗔了他一眼道。
任小云僵了一下,旋即讪笑道:“孩儿、孩儿——”
“别编了,你那点斤两,还不够糊弄你爹娘的。”石慧瞥了他一眼道,“一天到晚瞎操心,难怪长不高。”
任小云顿时跳了起来,伸手比划道:“孩儿哪里长不高了?爹爹和娘都长得不矮,我以后也可以长高的,至少能长大爹爹那么高。”
石慧嗤笑了一声,没理他。
“小云,你今天一天都围着你表舅,功课还没做吧?功课没做完,不许吃晚饭。”任慈突然道。
任小云震惊地看向了他爹:不?他可能有个假爹。他爹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他一直围着李寻欢不就是为了防止李寻欢私下去见他娘吗?
“还不快去!”石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畏惧于父母的威严,任小云只能乖乖回去写功课了。
“相公,你说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啊?”石慧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莫非是林仙儿那边的事情?”任慈猜道。
三十年前本该做下连环案后销声匿迹的梅花盗遇到了初任丐帮帮主的任慈,已经被任慈绳之于法。为了涉案女子的名誉,梅花盗被杀的事情,任慈和丐帮都没有大力宣扬。
这件事除了丐帮和当年被害者家属,也就只有少数几个参与追捕梅花盗的江湖人知道。不过这些人要么已经过世,要么已经是一方掌门,为了保护幸存的受害女子和她们的家人,自然不会重提此事。
一年前,江湖人突然开始追捧新的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林仙儿的出现让石慧立即想到了梅花盗的案子。吸取了叶二娘的教训,石慧怕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少不得未雨绸缪。
她与任慈说起自己的担忧,任慈才将三十年前梅花盗被他所杀的事情告之。无论梅花盗是否已死,石慧都不确定林仙儿会不会依旧用梅花盗的幌子害人。
于是,石慧安插了人在林仙儿的身边,监视林仙儿。若是在蝴蝶效应下,林仙儿没有想要做那些事情便罢了。可若是林仙儿依旧会起那些恶毒心思,也好挽回许多无辜少女的性命。
林仙儿本是贫家女,遇到龙啸云和百晓生后,才被追捧成武林第一美女。石慧就趁着兴云庄为林仙儿安排侍女,将寒山居的一个丫鬟混入其中。
石慧身边的丫鬟大多是自幼习武,这个叫翠羽的小丫头也不例外。翠羽机灵颇得林仙儿喜欢,得以贴身伺候。只是翠羽到了林仙儿身边半年多,知道最多的不过是林仙儿勾得那些江湖人为她的裙下之臣罢了。
林仙儿虽然有骗情骗财的嫌疑,但是这些男人到底都是自愿臣服。若是揭穿,这些人未必领情,没准儿还会倒打一耙。只要林仙儿不起些不改起的念头,石慧是不会过问一个女子的作风问题的。
石慧让人监视兴云庄的事情,任慈也知道。依着任慈的性子是不愿意如此的,他做事情向来光明磊落。只是他们回保定不久,却发现兴云庄也派了人监视寒山居。
兴云庄的探子不进寒山居,任慈和石慧也就当他不存在。龙啸云之所以这么快知道李寻欢在寒山居,估计也是监视寒山居的人传回去的消息。
“想起来了,是《怜花宝鉴》。”石慧拍手道,“我又忘了与李寻欢说《怜花宝鉴》的事情。”
“你呀!若是王怜花回中原,少不得怀疑你故意的呢!”
“估计李寻欢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保定府,总能找到机会交给他的。”石慧道。
当年,石慧倒是与孙驼子提过为《怜花宝鉴》寻个传人。然而任六书是任慈的弟子,自然不会去学王怜花的绝学。阿飞倒是个极好的人选,只是他痴迷于剑道,对于继承《怜花宝鉴》并没有什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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