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赵盘武功的人就是朱姬夫人。”
“这不可能,我虽然不知道巨鹿侯将朱姬母子藏在何处,但是他们应该一直在巨鹿侯手上,朱姬怎么可能教导盘儿武功?”
“可笑巨鹿侯用尽手段想要消磨王子政的意志,却不知道质子府的王子早已经被替换。那个孩子不过是巨鹿侯自己的私生子罢了。至于质子府的朱姬,本是夫人的手下,这次赵盘能够得救,就是假朱姬夫人与我们里应外合。”
“盘儿?”赵雅求证地看向赵盘。
“娘,我被赵穆那狗贼关在他的府中,确实是一个叫朱姬的夫人将我救出来。也是得救之后,我们出府,才知道那个朱姬是易容的。只怕赵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囚禁的是个假质子。”
“就算如此,朱姬夫人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赵雅望着乌庭芳道,“我虽然身为王妹,却是无权无势,实在想不出我母子二人于朱姬夫人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们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更不明白朱姬夫人和王子政的想法,关键是雅夫人你如何想的。”乌庭芳仿佛背书一样说道,“如果回到赵国,就算雅夫人愿意继续做赵穆的禁脔,你们母子只怕也再难安生。雅夫人不为自己考虑一下,也该为赵盘想想。”
“乌大小姐一向讨厌我,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朱姬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母子到底是赵国人,如何能够背叛赵国。”
“夫人母子早就被赵国抛弃了,你难道真的甘心如此被作践吗?”乌庭芳道,“我曾听朱姬夫人与王子政说过,赵括其实很冤屈。世人都说长平之战,乃是因为赵括不如老将廉颇,只会纸上谈兵。可若只是纸上谈兵之才,赵军兵力不如秦军的情况下,怎么有能力让武安君兵马损失过半?赵括或许有指挥不力之责,却绝不是人们以为的那么不堪。但是有这个被钉在赵国罪人位子上的父亲在,哪怕有李牧庇护,赵盘在赵国也绝不会有任何前途。”
“赵王虽然无情,可是背弃赵国——”赵雅其实是有些心动的。
她是王妹,当年嫁给赵括的时候,赵括还是赵国最有前途最被人看好的将军,青年俊才。刚成亲那两年,她与赵括也曾度过几年幸福的日子。
可是所以的幸福都在长平之战后化为泡影。赵括死于乱军之中,更是被打成了赵国罪人。但是赵括指挥失利,难道赵王和其他人没有责任吗?赵军溃败之前,可是因为断粮到了互相残杀为食的地步。
说来可笑,不提战死之人,最后为这场战役失败背负骂名的不是用了赵括的赵王,而是雅夫人母子。为了保护儿子,雅夫人不得不投入巨鹿侯怀中,更是成了巨鹿侯拉拢朝臣的工具。
“何必说什么背弃,秦国和赵国不是一个先祖吗?本就一家人分了家,如今也不过是再合并罢了。”
那如何是一样啊!赵雅叹了一口气,却无从辩驳。
“我们无权无势,夫人到底看重什么?”被拉拢总是要有价值,雅夫人猜不透自己母子有什么让人在意的,反而无法安心。
“雅夫人何不自己想想。”乌庭芳挑了挑眉道。
“难道夫人想要《鲁公秘录》?”赵雅灵机一动道。
“《鲁公秘录》你要交给赵王也罢,送给巨鹿侯也好,都没有关系。至少朱姬夫人和王子政对它都没有兴趣。”
赵雅以为乌庭芳会将赵盘带去秦国,没想到乌庭芳却说赵盘是自由的。无论是去边塞投靠李牧还是回邯郸,抑或跟随他们去秦国找自己师父,他们都不会干涉。
赵盘好不容易从赵穆手中逃出来,雅夫人自然不愿意儿子回去。确定项少龙会直接前往秦国后,雅夫人思虑再三,决定自己带着《鲁公秘录》回邯郸见赵王,让赵盘跟乌庭芳去秦国找项少龙。
赵雅信不过其他人,对项少龙却是非常信任的。
与雅夫人分开后,乌庭芳带着赵盘和自己这一路人马赶赴秦国。刚进入秦国境内,就在距离边境最近的驿站遇到了赵倩公主。
虽然两人喜欢着同一个男人,但是如今在宫外重逢,依旧是喜悦万分。逃婚等于舍弃了赵国公主的身份,赵倩不再是那个郁郁寡欢的公主,而成了一个普通的快乐的女子。
当亲耳听到赵王要用她换取《鲁公秘录》,赵倩就对她的父王彻底死心了。相较于赵雅还在犹豫是否投效他国,赵倩根本就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回秦国的项少龙。
“大家快来看呐!王子回来了!”
“庭芳,我们去看看!”赵倩开心地叫道,“也许是项大哥回来了!”
乌庭芳也颇为雀跃,只是到底比赵倩含蓄几分,由着赵倩拉着自己去看。
石慧母子一回到秦国境内就表明了身份,当地的官员立即张罗了车马软轿迎接归国的王子,护送他们回咸阳。
“没有看到项大哥啊!”看着大队人马走过去,乌庭芳甚至看到了乌家堡的人,却并没有看到项少龙。
“乌姑娘!”三月疾步追上乌庭芳,“我们收到消息,王子要我们暗中尾随回咸阳,项少龙依旧先一步回咸阳与乌堡主汇合了。”
“项大哥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一起去咸阳?”赵倩有些失望道。
“项先生现在还是魏国和赵国通缉之人,短期之内不宜露面。不仅是项先生,公主近两个月也最好不要在外面走动。”三月提醒道。
“倩儿明白了,倩儿会注意不给项大哥惹麻烦的。”赵倩连忙道。
第95章 天下一统(二十三)
咸阳有内外城之分,内城由渭北咸阳宫和渭南兴乐宫组成,两宫气势磅礴,有渭桥连接,上扼天穹,下压黎庶,隐然有君临天下之象。仅规模已远非邯郸或大梁的宫殿可以企及。
外城比内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聚居的郡城区,商业发达,旅运频繁。随着秦国隐隐成为各国之首,天下霸主地位逐渐奠定,咸阳也成了最繁华的城市。
在回咸阳之前,嬴政到过赵、齐、楚、韩、魏的都城和主要城市,无一堪与秦都咸阳相比。且他们进入咸阳城的这天,天朗疏阔,晴空万里,一览无余,越发显得整个城郭宏伟不凡。
早在咸阳城外,吕不韦派来迎接的队伍就送来了华丽的轿撵取代了边境官吏奉上的马车。轿撵并不是密封的,四周只是悬挂着瞟纱,坐在轿子里,可以轻易看到道路两旁围观欢呼的百姓。
作为一个生在赵国,长在赵国的秦国王子,在走进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嬴政心中是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只是这份不安在触及自己前方母亲的背影,又平缓了几分。
随着越来越近恢弘大气的礼乐之声,嬴政觉得他身上的血一点点开始沸腾。当看到吕不韦率领百官前来迎接,看着万民匍匐在脚下,他的情绪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哪怕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秦国王子,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或许会成为秦王,都没有这一刻那么真实。几乎是一瞬间,他的野心就全面觉醒了。他是属于这里的,而天下将是他的。
“下官吕不韦恭迎夫人和王子回国!”
石慧静静地望着轿前的吕不韦,吕不韦迅速移开了目光,见此她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有趣!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如何对付吕不韦。毕竟原主朱姬对吕不韦倾慕异常,哪怕成了嬴子楚的妻子,心中也一心记挂着吕不韦。要她对着吕不韦情意绵绵实在是有些难度。
好在吕不韦一心都是天下,想要“自己儿子”成为秦王,为他铺垫前路。
如今朝上杨泉君为首的大臣,本就因朱姬曾是吕不韦没有名分的妾室怀疑嬴政的血脉。吕不韦为了自己的大业,自然不敢与朱姬“眉来眼去”。
只怕不仅是现在,在嬴政成为秦王之前,吕不韦都会与她保持距离,生怕瓜田李下,坏了自己与嬴政的前程,如此倒是正和石慧之意。
“丞相辛苦了!”石慧意味深长道。
在嬴政的位子稳固之前,适当的借力是必然的。石慧自不会此时让吕不韦生出疑心,少不得表示一下自己“不忘旧情”。听到石慧的话,吕不韦果然有些小惊慌,生怕石慧克制不住对自己的“深情”。
“是夫人和王子受苦了,请夫人与王子移步别院少室休息,明日拜谒大王。”吕不韦大义凛然道。
“有劳丞相费心!”
到了别院,吕不韦果然不敢与她私下相见,只说了几句大王思念夫人与王子久已冠冕堂皇的话,就匆匆离开了,生怕授人以权柄。
别院中已经准备好了华丽的袍服,在见秦王之前,他们还需沐浴更衣。考虑到舟车劳动,礼官非常体贴的将觐见放在了明日。
“王子可曾安歇?”
“娘,孩儿还没有休息!”嬴政有些兴奋地从外面走进来,“孩儿不累,也不想这么早休息!”
“八月,我们初回咸阳,只怕不习惯这里的饮食,你亲自去厨房做两碗面汤来。”
“诺!”
“还是娘最疼孩儿,上午吃的那什么点心,真是难以下咽啊!”嬴政凑到石慧面前坐下。
“看你兴奋的样子,看来我也没什么好担心了。”石慧笑道。
八月很快送了汤面上来,母子两人一起吃了面,说了一会儿话,七月从外面进来道:“禀夫人、公子,井过来了!”
嬴政看了母亲一眼,飞快道:“让他进来。”
早在两年前,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就奉命来到咸阳,负责调查咸阳城的所有贵族官吏关系和背景。石慧手中有不少具有一技之长的属下,这些人趁着各府邸招募门客混入其中,打听消息,或拉拢嬴政母子看重的官员。
不过目前,他们只选择了一些有才干的底层官吏,左右不得大局,却颇有潜力。一旦有机会,嬴政就能够推举自己的人上去。为了保险起见,被拉拢的官员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井过来不仅送来了这两年关于咸阳城的一些重要人物关系,还带来了一条新消息。杨泉君以朱姬身份卑微为由,反对册立朱姬为王后,秦王已经决议改册封华贵夫人。
朱姬虽然出生卑微,但是她却是秦王微末之时按礼娶的夫人。朱姬曾经与秦王共患难,其后又抚养王子继续被羁留邯郸十多年。秦王迟迟没有王后,便是因为朱姬的存在,于情于理,这个王后的位子她是当得的。
如今争的不仅仅是一个王后的位置,还是嬴政嫡长子的位置。若朱姬只是华贵夫人而非王后,嬴政相较于成蛟便只有长这个好处,而没有了嫡这个绝对优势。
杨泉君就是笃定了,嬴政羁留邯郸多年,无人教导。若同为庶子,成蛟的赢面自然在嬴政之上。
“杨泉君这个老匹夫,孩儿他日定要将杀之,为娘出气!”嬴政气得一拳打在了桌子上。
“何必为了些许小事生气?”石慧捉过他的手,轻轻揉了揉,“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稍毁?”
“可是娘,难道你不生气吗?”
“如果这样子你就生气了,那么以后要生气的时候就太多了。”石慧不疾不徐道,“如今敌人已经出招,我们就该想着如何反击,而不是在这里生气。”
“可是他们侮辱娘,孩儿、孩儿……”
“每个人的出生来历都是天生的,我既然不忌将一切告诉你,自然也不会怕别人提起。”石慧讥讽道,“他们除了能够拿这一点来攻击我们母子,又如何能够寻到其他破绽?只要在明处的破绽,那就不是破绽。”
石慧望着咸阳宫的方向,嘴角微微弯。对于权谋,她或许是半个新手,可是对于“角色扮演”,她还真是丝毫不惧的。
次日,母子二人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上了觐见秦王的华服。乘坐轿撵一路进入咸阳宫,直到张太宫台阶之下。
望着宏伟的宫室,嬴政生出几分好奇,快步走到石慧面前,扶着母亲的手臂,随着礼乐奏响,拾阶而上。
宫殿内,文武百官跪坐两班,肃穆威严。当他们走进殿门与秦王遥遥相望的时候,坐在王位上的秦王激动的起身走下了丹陛。见此,右丞相吕不韦不由露出几分得意。而站在另一边的阳泉君和成蛟王子表情则僵硬了几分。
回到咸阳后,石慧就摘去了面具,一个“毁容”的母亲于嬴政争夺王位乃是大大的劣势,石慧自然不会给敌人这样的机会。不同于当年与异人落难之时,今日石慧华服加身,容貌依旧,气质却大为改变。
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唯一不变的是美貌的面孔,秦王激动的落下泪来:“夫人,没想到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石慧:没想到秦王感情如此充沛,这眼泪来的如此之快。
好在早有准备,石慧举袖掩面,顿时泪如雨下:“妾身也不曾想到还有今日,今日得见大王,朱姬已经死而无怨。”
“夫人~”秦王情意绵绵道。
“……”石慧忙一把拉过嬴政,“大王,可还记得政儿?当年妾身与大王分别之时,政儿还没有满月。这些年,政儿一直对大王孺慕非常,如今见到父王,都欢喜的傻了。”
“孩儿见过父王!”嬴政纳头便拜。
秦王此时正是感情充沛之时,如何舍得,忙扶住嬴政道:“吾儿无需多礼!”
目睹了一场一家三口团员喜剧,自己却丝毫被摒弃在外,成蛟有些不忿。见杨泉君对自己使眼色,成蛟点了点头,笑着上前道:“成蛟见过华贵夫人、大王兄。这些年,父王对夫人和大王兄可是思念的很啊!”
成蛟虽有心在秦王面前讨好,但是到底年少气盛,说话语气便带了几分阴阳怪气。
“华贵夫人?”仿若是刚知道此事,石慧一脸震惊地望着秦王,“大王——”
“夫人,我——”
“妾身明白,妾身出生微寒,能够侍奉大王左右,已经是上天赐予的福分。能够再见大王,妾身就已经无限欢喜,就算大王要贬妻为妾,妾也绝无怨言。只是政儿随妾幽居邯郸多年,受尽磨难,还望大王多加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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