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语气平淡,谁能够想到这番谈话下面掩藏的血腥。石慧躺在稻草上,听着母子俩谈话,同时也接收原主的记忆。原主嫁进这家里十年,连着生了四个女儿,婆婆早就不满。只是这家贫穷,没钱休妻再娶,原主在这家里便是当做牲口一般用。
原主真的不会生儿子吗?那倒也是未必,三天前,原主在生了四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可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是残废。女孩子到底还能干活,长大些也能换些彩礼。残废,哪怕是个男孩儿,生来一双坏腿又有什么用?
于是原主尚未清醒时,这孩子就被婆婆做主扔了。黄土夯成的墙上一扇小小的窗子塞着稻草,不时有寒风从细缝之中灌进来。一个初生的婴儿被丢在外面三天真的能活吗?石慧有些担心,那是她这次的任务目标,若不是系统再次故障弄错了时间,那便是那孩子被人捡走了。
身下的稻草带着血水,石慧只觉得全身都有些发冷。原主连生了四个女儿,怀第五胎也不曾好好休息,生产的前一刻还在家门前干活。这家人穷的三餐不继,原主自然没有待遇在床上生孩子,不过是柴房铺了一些稻草罢了。
生了第五个,虽说生了个儿子,却是个残废,还比不得女儿到底有些用处。于是原主就被丢在柴房期间也就是两个年龄略大一些的女儿偷偷送了一些冷掉的稀粥过来,就再没什么人过问了。
隔壁母子两个还在商议如何处置已经奄奄一息的原主,最后男人终于屈服于老娘,同意明早天一亮就将病重的妻子丢到山上去。
有些人看待自己的至亲骨头和枕边人眼中尚且没有人命二字,石慧倒是有些理解为何一些贪官污吏不将人命当回事了,或许这就是人性。人性有感人至深善的一面,亦有冷血残酷恶的一面。
待母子二人睡下,石慧起身烧了一锅热水,将身上梳洗干净,换了一身单衣。这幅身体虚弱的厉害,石慧寻了一把干净的稻草坐下,试着恢复内力,竟然能够容纳。用了半宿恢复部分内力,再以内力疏理身体里的筋脉,到了天明总算不再全身冰冷宛如死人一般。天一亮,石慧便点起灶台烧水。
男人打开柴房,进门看到石慧在灶前烧火,吓了一跳:“三娘,你这是好了?”
乡下女人干着活就生孩子,生完孩子就干活本是常有的事情。对于昨日还躺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女人今早竟然能起来烧火做饭,男人起先吓了一跳,并没有太过惊讶。
缓过神来,男人还有些惊喜,三娘没死,他娘必然舍不得拿家当去娶方寡妇了。这次生的娃虽然不好,可到底是带把的,没准下次就是个大胖小子了。那方寡妇虽然会生儿子,可是长得又黑又丑又老,哪里比得三娘哪怕时常操劳,皮肤依旧白皙,莫说十年前,便是如今也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小妇人。
“已经好了,这几日我没起来干活,娘怕是不高兴了。你去娘房里抓些粮食,我做朝饭吧!”石慧尽量模仿着原主的语调道。
“我这就去拿!”男人拿了个陶碗去老太太房里拿粮食。
老太太平时防媳妇和孙女就和防贼一般,家里粮食什么都锁在她房中斗柜里。这婆子整日也不出门,每天守在家里。只做饭时,抓几把粮食给媳妇做饭,便是这样,儿媳妇做饭她也要守在灶台防止媳妇偷吃。
不一会儿,老太太就亲自拿着粮食过来,盯着石慧做饭。见石慧没死,便骂骂咧咧个不停,说她这两日躺着装死原来是想偷懒云云。石慧只随着她骂,一句话也不回。原主素日也是如此,老太太倒是没有多想。
饭煮好了,老太太亲自盛饭,捞一碗干饭给儿子,自己捞一碗半稠的粥,余下干净的可以照脸的汤水是给石慧和四个小姑娘的。
四个小姑娘分别是九岁、七岁、五岁、三岁。两个小的还不懂事,大姐儿和二姐儿却已经懂事了,见到娘没事了很是高兴,哪怕喝着米粒可数的朝饭也是乐呵呵的,一个劲叫着娘。
男人吃了干饭,与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出门。如今已经是入冬,外面天寒地冻,地里也没有什么活。不过男人不耐与一家子娘们呆在一处,时常和村里一群闲汉在村头荒庙烤火聊天打发时间。
石慧起身在门外叫了他一声,低声与他说起那个孩子的事情。
“那孩子我还没有见过,到底是身上掉下一块肉,好歹给他埋了,免得被野狗叼了去。”
说起那个残废的孩子,男人有些不耐烦,低声骂了几句晦气,才说了丢在村头竹林。石慧也不生气,笑着送了他出门,叮嘱他早些回家,才回到屋里。
老太太见石慧追着男人出去说话,有些不高兴,又是嘟嘟囔囔许多话。几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已经回到自己屋里。冬日姐妹四个连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外面跑跑跳跳冷的很,还饿得快,要是没事,孩子们就缩在铺了稻草的小床上玩。
石慧也不生气等老太太骂久了要喘气,才说家里粮食不够,想去附近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给孩子们吃。老太太想了想这冬天家里也没有许多活做,只要不多吃粮食,能带什么回来都好。便是不能吃的,给她和四个小丫头片子吃也就好了。
这晦气东西,十年也没给老许家生出个儿子,家中要养着许多个赔钱货也真是糟心。如今老三也勉强能做些烧火扫地的事了,看看有什么人家出的起彩礼,不如将老大许出去。收些彩礼,再去问问那方寡妇可不可以给她家生个孙子。
方寡妇倒是极好,可是真嫁过来,带着三个拖油瓶也是麻烦。要是方寡妇可以给她儿子生个带把的,带回来让鱼三娘养着也好。除了不能生儿子,鱼三娘至少听话,能干活。方寡妇泼辣,进门未必能够这么听话不是。
老太太抱着火笼子,心中盘算着极好。
石慧倒是没有在意老太太在想什么,随手拿了一把柴刀就出门了。靠着记忆,石慧在村头转了一圈,在男人说的竹林并没有发现任何婴孩被野兽拖走的痕迹。倒是在一株灌木上发现了一片刮下来的布丝。
这布丝乃是绸缎不是这村子里任何一家能够穿的起的,石慧又转了一圈,遇到几个村中闲汉。这些闲汉见了她独自在外转悠,就上前调笑。石慧也不生气,顺着他们的玩笑话套了几句,果真有人提到前几天有会飞的白衣仙女经过村子。
白衣仙女大约是武林高手,若孩子真被人救走,那个救走孩子的极有可能是闲汉说的白衣仙女。石慧又问了几句,大家却都没有看清仙女的模样,只说仙女长长的头发,一身白衣“嗖”一下就飞走了。
江湖人居无定所,不知其模样,想要寻找怕是不易。既然知道孩子被人救走,至少短期之内没有危险。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照顾好原主的四个女儿。
村子距离最近的县城大约有三四十里,不过石慧已经恢复了部分内力,走一趟也不费许多功夫。去了一趟县城,石慧换了一些粮食,买了一些成衣回来给孩子们。
回去的路上,石慧还挖了一些葛根,回家之前又走了一趟荒庙。到家石慧只说在山上挖到了些葛根,收拾一些,也能当粮食。如今百姓日子不好过,葛根并不好挖,老太太倒也没有怀疑石慧挖了几个葛根用了一日功夫,只催着石慧去做饭。
石慧自是应了,不妨饭做到一半就有人来报信说破庙突然塌了,压到了许老三,挖出来,许老三的腿压断了。听到儿子断了腿,老太太冲进柴房就要往石慧身上打,怪她晦气害了儿子。
石慧一把抓住老太太,与她说,还是快些将人抬回来请大夫看看。老太太担心儿子,慌里慌张跑了出去。石慧洗了手让大姐儿看着锅,自己跟着老太太出去了。许老三的伤是与她有关,不过不是晦气,而是她亲自下的手,丢了她的“儿子”,莫非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小家伙如今命运不知如何,可能得救是他的造化,可是不是许老三给的活路。
第777章 傲雪凌霜(二)
许老三的膝盖被倒下的墙砸得粉碎,不知幸与不幸,那墙没有砸中要害,只砸了他一双腿。这样的伤便是京城名医都未必能治,就更不要说这村里只有个会制狗皮膏药和让人喝苦草汁子的赤脚大夫。
与许老三整日混在一起的那些闲汉还算有些义气,将人抬回来,又帮着请来了赤脚大夫。赤脚大夫只能简单的将许老三的断腿扎起来,开个草药方子,残废是难免了。乡下汉子废了腿,不能下地上山那可真是一个废人了。
许老太坐在许老三床头哭天喊地骂儿媳妇晦气,石慧让几个小丫头在柴房熬苦草汁子,并不答话。这老太太原本有三个儿子,老大早年被征兵就一去不回了,老二前几年得了肺痨一病死了。
老大没娶亲就被征了兵,老二却是有个妻子和女儿的。不过老太太和许老三为了五两银子,就把老二的遗孀卖给了隔壁村的老拐子,还霸占了人家的嫁妆。说是嫁妆其实不过两床被子,两口箱子,两身略像样的衣服,就这许老三母子也没放过。
去年冬天,老二家的孤女因偷吃了一个馍馍,被老太太毒打了一顿。这孩子哭着想去邻村寻她亲娘,结果过河失足落水淹死了。许二家的被婆婆和小叔卖到邻村,老拐子看的严实,就这样还偷偷藏起吃的让人捎回来给幼女。
那想着那点东西都被老婆子昧下了,愣是没让小姑娘吃过一顿饱饭。许二家的知道女儿淹死,就挺着大肚子跳进了河里。买回去的婆娘怀着崽子投河,老拐子又到许家闹了一场,因打不过许老三,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鱼三娘生了个儿子却双腿残废,其实许老三母子还真怕过一回担心这是阴司报应。因为他们将许二家的卖给拐子,于是那死在河里的母子诅咒他们生个坏腿的孩子。这让母子俩极为害怕,大冬日将那孩子丢出去,丝毫不带犹豫,就宛如丢掉一个炸弹。
“娘,药煎好了!”大丫头将苦草汁倒出来,与石慧说道。
“药给我,去灶台上盛饭,自己吃好了喂四丫头。”石慧摸了摸小丫头的脸低声道,“缸里已经打满了水,你和二丫一道烧热水,和妹妹一起洗个澡,娘把衣服放在架子上了。娘在柴架子上铺了床,一会儿洗完了你就带妹妹在柴架子上睡。你爹摔断了腿,你奶奶不高兴,夜里骂人你们只管睡,不要凑过来找骂知道不?”
“知道了,娘!”大丫头懂事的点了点头。奶奶和爹不高兴了会打人,她们知道类。
“可是娘,奶奶和爹不高兴会骂你的。”二丫怯生生道。
“不怕,你爹摔断腿起不得身,娘不怕。你们在柴房不要随便出来,知道吗?”
“娘,我们明白的。”几个小丫头自是应了,大丫掀开锅盖看到满满的米饭,有些惊讶,“娘,好多饭!”
“一人吃一碗不要吃过了。”石慧叮嘱道。这些孩子大小没有吃饱过,十岁的大丫头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子模样,一个个面黄肌瘦。饿惯了骤然吃多了,反而不好。
“娘,我们半碗就好了,留着明天吃。”三丫头咬着嘴唇道。
“明天是明天的饭,今天三丫可以多吃一点,不要吃撑了就好。”石慧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道。
这一耽搁,隔壁又想起了许婆子的咒骂声。
这家连着柴房不过三间屋子,一间是连着露天厨房的柴房,码放着干柴稻草,灶台烧过火在后面搭个柴垛子铺上稻草,倒是比屋子暖和。
两间屋子,大的那间许婆子住,还存放粮食。除非老婆子在屋里,平时都会锁的严严实实。另一间是两张床,一张木板床是许老三和鱼三娘的,另一张长凳木板拼凑的窄床是四个小丫头睡的。
许家这三间屋子一直没有动过,最初是许老太夫妻一间,三个儿子一间。后来老大被征兵,老三比老二得宠,老二娶妻后夫妻两个睡在柴房。如今石慧将柴房收拾一下勉强可以给几个小丫头凑合一宿。
石慧一手端着糙米饭,一手端着草药汁子进了里屋,将药汤放在床头,将糙米饭放在了许老太面前。
“你个扫把星,做个晚饭熬个药要那么久,你是要饿死老娘还是痛死你男人啊?”许婆子骂骂咧咧从自己房间橱柜端出一碗酱菜,就着酱菜开始吃晚饭,“汤药放在床头就好了,还不喂你男人喝药!看见你就晦气。”
“他断的是腿又不是手,还要喂啊?说到扫把星,晦气,三娘怎么比的了婆婆您啊?”
“你个短命鬼,反了天啊,发什么神经!”许婆子闻言先是愕然,然后就要放下饭碗起身打人。
“当年公公在在田埂上一跤摔死,三娘可还没有过门。大伯被征兵死在外面,我也没有进门。我再晦气那也克不到他们身上啊。再说了二伯生病前,不是娘您病着么,二伯照顾你,你病好了,二伯却病死了。他这还没过三七,你就把二嫂卖给了那个又老又瘸的拐子,您还真是一点不亏心啊?”
“抽婆娘,你胡说八道什么?”许老三本来疼的直冒冷汗,听许婆子骂许久本就不耐烦,见鱼三娘竟然敢和婆婆顶嘴,又惊又怒。
“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了,难道不是你妈晦气,霉气吗?克死了丈夫克儿子,儿子克的差不多了就克儿媳。你们想想二嫂子和兰丫头真不愧心啊?那孩子怎么生下来就腿不行,就是你们的阴司报应。你们把那孩子养着,那也就是赎罪了。偏偏将那孩子丢了也不知被什么野兽丢了去,这不就要报应在你身上了。”
什么阴司报应,石慧自然不信,可是律法惩戒不了他们,就让他们相信的阴司报应来惩戒也不错。
许老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着许婆子的眼神带了几分畏惧和厌恶。那荒庙已经好些年了,他时常与人在那边烤火,这么多年不塌,一塌就压断了双腿,莫非真是老娘晦气?
说来当年他爹田埂上摔了一跤,就一丈高的田埂,偏偏一头栽下去就扭断了脖子也是够倒霉了。然后就是大哥,那年征兵本来年龄还差一岁,偏里长凑不够人,就把他大哥拉了去。村里去了十几个,后来回来了一半,还有个当了小旗,大哥却那么倒霉第一次上战场就把命给交代了。然后就是二哥确实是在伺候老娘之后才病倒,没多久就咯血死了。
许老三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想到自己腿断了,许婆子还守在自己身边,可不要把他克死了。如今他腿摔断了,可残废总好过死啊。
“娘啊,我腿疼的厉害,您先回屋,三娘伺候我就得了。”
“你说什么?”许老太吃了一惊。若是平日儿子说这话,她会觉得老三果然贴心孝顺。可刚听了鱼三娘那番话,老三还没有帮她骂回去呢,竟然打发她回屋。难道没看到她饭吃了一半吗?
“老三请您回屋,免得在这里克死他!”石慧凉凉道。
“你这短命鬼,敢在这里挑拨离间,看我不打死你!”许婆子大怒,私下看了一眼,床头找到一个扁担,操起扁担就像石慧迎头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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