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深夜岛上的温度有点低,她这会儿已经冻得嘴唇发紫。重伤之下,她的内力已经不足以温暖身体。
叶孤城干脆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自记事起,叶孤城就再没有与别人有过身体的接触,更不要说是这样紧紧的抱在一起,就是母亲也没有过。这一刻他清晰的认识到陆浮白的剑法再好,她与他还是不同的。同样是练武之人,她的身体却柔软的很,并不像男人一样充满扎实的肌肉。
“叶孤城,若是这次活着回去,我就和你比剑!”陆浮白靠在他的肩上,近乎呢喃道。
可是叶孤城却知道,他救她并不是为了比剑,只是单纯的不想她死。
“好!”叶孤城应道。
陆浮白很快又睡了过去,叶孤城拭去她脸上的汗水,皱了皱眉。他们已经在林中走了两个时辰了,却依旧没有找到水源。若不是这个岛比预想的大,便是黑夜中在林中迷失了方向。不管如何在寻到水源之前,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叶孤城将人抱起来,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半个时辰,就影影绰绰看到了灯火。想到这里极有可能是个贼窝,哪怕自负剑法高绝,叶孤城也没有鲁莽的闯入。不过有灯火就表示有人居住,有人的地方定然有水源。
叶孤城顺着灯火走,果然见到林中有一片亭台楼阁。已是深夜,其中一角还传来呼喝欢笑声,叶孤城寻了一个僻静方向过去,选了一件干净的厢房歇脚。谁能够想到堂堂白云城主和锦衣卫千户大人会沦落到在贼窝里黑吃黑呢!
不过看此处亭台楼阁建的颇有章法,若非他们此来目的明确,怕是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
将陆浮白放在床上,叶孤城去找了水过来,给陆浮白喂了水。他们已经一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于是又在屋中找到了一碟点心。陆浮白伤得太重,此处情况不明,叶孤城也不敢将她独自留在这里自己去外面查看情况。
确定了陆浮白伤势没有恶化,叶孤城便坐在旁边闭目养神。谁也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趁着敌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前恢复体力,养精蓄锐是最重要的。
相较于精神域的伤自我修复慢,陆浮白的身体素质却极好。许是所学《战神图录》的缘故,又或者常年服用万梅山庄的药泉,不过一夜功夫,陆浮白已经恢复了许多。
“你醒了?”
陆浮白坐起身,点了点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叶孤城摇了摇头,“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陆浮白见叶孤城没有穿外衣,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外衣,生平第一次生出一丝赧然。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叶孤城便开口道:“天下间能够刺伤你的人屈指可数,更遑论刺在胸口。昨日伤你的是何人?”
“他已经死了!”陆浮白叹息道,“倒不是那人武功多高,只水性极好,藏于水下全无踪迹。我被以侏儒扮作孩童装作孩啼骗了过去,那人躲在浮木之下,才让他得了手。”
“船上并无孩童!”叶孤城忍不住道。
陆浮白低咳了两声,笑道:“谁让我记性不好,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所谓忘记不过是托词罢了,只那为难时刻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等脑子反应过来,已经多少不及,可见她是活该挨了这一刀。
陆浮白醒了,叶孤城便决定出去探一探情况。待叶孤城离开,陆浮白便在屋中翻找了一下,寻到了一些干净的女装。在海水中跑了一日夜,身上都是一股海水的咸苦味道,陆浮白干脆打水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
只她正在擦头发,就见一个女人一步三摆回来,见到陆浮白在她屋中很是吃了一惊,挑眉道:“新来的?”
陆浮白不置可否,只对她笑了笑。
女人一脚踩在了凳子上,厉声道:“小蹄子,知不知道规矩!这是老娘的房间,你想抢屋子,岛主可知道?”
岛主?陆浮白脑海中灵光一闪,继续慢悠悠擦头发:“我既然敢进这屋子,你说岛主会不知道吗,莫非你还想去岛主面前分说不成?”
不想女人听到陆浮白这句话,却立即怂了:“老狐狸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什么货色都往岛上送。这是老娘的屋子,里面放的是老娘的东西,你要住这院可以,去隔壁那间。”
陆浮白扔下布巾往椅子上一坐,软软地靠在桌子上,伸出纤细地十指道:“那屋子许久不住人,还要重新大嫂,我这手您看像干活的吗?岛主说了,你平素最会收拾东西,这照顾人的事当然要你来做了。”
“岛主再偏爱你,也不会坏了岛上的规矩,怎么可能让我帮你打扫屋子。”女人气愤道。
“规矩什么规矩?”
“这里有世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厨子,无论哪一种享受都是第一流的,可要享受这些是要钱的。”女人笑道,“小贱蹄子,男人可以杀人赚钱,女人只能躺着赚钱,你要过好日子,怕是一整日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这是谁定的规矩,为什么男人就不能躺着赚钱,女人不能杀人赚钱?”陆浮白好奇道。
“莫不是个傻的?男人学了武功自然可以杀人赚钱,女人只要身体可以出卖,所以是躺着赚钱。”女人冷笑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男人贪的都是新鲜,尤其是这里的男人。像你这样的小姑娘,顶多三个月,就被人厌弃了。”
陆浮白闻言叹了口气:“这规矩不太好,我不喜欢躺着赚钱,不过杀人可以赚钱倒是可以试试。”
女人闻言不由抿嘴笑了:“怎么,杀人还会比伺候男人容易不成?”
第705章 无情剑道(十六)
“我这人生来就是被人伺候的,做不来伺候别人的活!”陆浮白轻描淡写道,“倒是杀人这事自小做惯了,算的熟能生巧。”
“小姑娘,做人还是不要太张狂的好。在这无名岛上有的是高手,你那点花拳绣腿怕是没用。”女人讪笑道,“我们这之前也来过一个像你这般傲气的,也会武功。可人家现在傲气归傲气,那也是男人吃这一套,断没你这般张狂。”
“有句话不是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嘛!你等我撞墙吃了教训,再回头也不迟。”陆浮白语锋一转道,“说了许久,尚未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尊姓,这里人都叫我牡丹。”牡丹娇笑道。心下却有些气恼,她本是来吵架的,如何倒是好心劝起人来了?
“哦,牡丹,好名字!”陆浮白秀手轻抬,为牡丹姑娘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在下陆浮白初入贵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牡丹姑娘可愿伴我一游。”
陆浮白脸上带着笑,可牡丹莫名便软了气势,竟然下意识问了一句:“在这里,你想去哪玩?这里是男人玩的地方,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
陆浮白摇了摇头:“你方才说这里只要有钱就能享受最好的,可见只要有钱就好,是男是女不重要。”
“难道你有钱?”牡丹怀疑道。
无名岛上年轻美貌的女人都是岛主为岛上的男人准备的玩物。不过这里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就算是玩物,只要你有本事,也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牡丹知道昨天岛上刚到了一批新货,或许就有女人。既然是货物,自然不会有钱,若有钱就不会穿她的衣服。
“我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陆浮白干脆道,“可你说过这岛上很有钱啊,既然很有钱想必赚钱也容易。除了杀人,岛上还有什么办法最快来钱?”
“那自然是赌了!岛上的赌场通宵达旦,不过赌钱可是要本钱的。”
“不是有牡丹姑娘在么,借了衣服不妨再借个本钱。”陆浮白理所当然道。
“你跟我借钱?”牡丹吃惊道。
“一事不烦二主啊!”陆浮白笑眯眯道,“还要请牡丹姑娘带路不是?”
牡丹觉着今儿真是见了鬼了。这无名岛上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人不过那些,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于是岛上的女人也是一茬一茬的换。牡丹没见过离开的那些女人去了哪里,只她明白岛主不会让任何人活着离开的。
在无名岛哪怕是那些男人若非任务在身,也是不能轻易离开岛上的。牡丹是个聪明的女人,为了活下来,她很善于讨好男人,尽量让自己不被新人淘汰,如今她已经在岛上三年了,是岛上住了最久的女人。年前岛上送来了一个姓江的女人,牡丹觉得已经颇难对付了,如今看来她眼前这位怕是比姓江的更难缠。
牡丹只能陪着陆浮白去了赌场,出了院子,一路都是奇花异草花团锦簇,四面山峰滴翠,晴空一碧如洗。荷塘上架着九曲桥建着朱栏绿瓦的水阁,诗情画意,不似凡尘。
“暴殄天物啊!这样的地方真不该建什么妓院赌场。”陆浮白摇头道,“你们这岛主俗,太俗!”
“世外仙境,也离不开吃喝玩乐!”牡丹指着前面的屋子道,“赌场就是这里了。”
赌场与妓院一样,往往都是晚上生意最好,只这里却有些不同,虽然是大早上,生意却一样极好。牡丹与陆浮白一进门,立时有几道视线落在了她们身上。屋子里的赌徒不少,有男人也有女人,女人只要能赚到钱,自然就能把钱花出去。
岛上的规矩只有一条,赚钱还是花钱各凭本事,从某方面来说这岛上还是非常自由的。当然,岛上是不要废人的,淘汰的不仅是已经被厌弃后赚不到钱的女人,还有拿不动刀杀不动人赚不了钱的男人。
最中间的一张桌子,有个女人正在摇骰子。她长得很高,穿着一袭紫色薄纱裙子,越发显得身材修长,站在一群大男人之间宛如鹤立鸡群。五官立体,有一双碧色猫瞳,似是有西域血统,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懒散之意。
“她叫江沙曼,是这里赚钱最快的姑娘,当然也是花钱最快的,因为她是个烂赌鬼。男人都是贱蹄子,江沙曼看不起岛上的男人,可是他们却愿意把她捧成公主。”牡丹笑道,“你虽然比她年轻漂亮,不过要知道男人喜欢女人,脸重要,可是有些东西又比脸更重要。”
“我说过你们赚钱的法子并不适用我,所以不用想着让我去对付旁人。”陆浮白笑着走到了赌桌前,看着江沙曼道,“不知这里要怎么赌?”
江沙曼将骰子落在了桌上,一双猫瞳懒懒地看着陆浮白:“怎么赌都可以!”
“那就赌大小吧!”陆浮白笑望着江沙曼对牡丹伸出了手。
牡丹掏出十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江沙曼笑道:“这里的赌局最小一百两。”
牡丹愤愤地看着江沙曼又掏出了一百两银票,小声道:“咱们可说好了,不管输赢,你要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这个自然!”陆浮白笑道。
陆浮白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许是记忆时常缺失的缘故,她常常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于是总下意识与身边人做同样的事情,比如在花家养伤时,陪着花满楼种花,学琴棋书画。后在万梅山庄,西门吹雪要她学剑,她也认真学了。西门吹雪练剑之余的消遣是学医和琴,她就继续学琴读书。
义兄陆小凤时常来万梅山庄看她,万梅山庄除酒好,能让陆小凤消遣的不多,于是她就陪着陆小凤赌。赌自然是棋逢对手才有趣,陆小凤是天生的赌徒,六七岁的时候已经会玩骰子,他认识陆浮白时十六岁,天下赌法已无一不精,铅骰子、水银骰子,碗下面装磁石的铁骰子,在他眼中看来,都只不过小孩玩的把戏。
只是赢的太多了,赌就没有意思了。看到西门吹雪教陆浮白剑法,却启发了陆小凤。西门可以给未来的自己培养一个剑道上的对手,他自然也可以教导一个在赌上青出于蓝的徒弟。
说来也怪,陆浮白非常善忘,可她也有一门旁人没有的本事,那就是学什么都快。旁人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三个月才能学会的剑法,她三天就能学完。再过些日子,人家剑法挥洒自如,陆浮白已经“忘记”了。可若遇到敌人,她那些丢失的记忆又会齐齐回来。
赌对于她而言亦是如此,当骰子一响,陆浮白脑海中自然而然就解读出了里面的诀窍。想当初,陆浮白进锦衣卫,一人一剑打趴下了整个卫所,却是靠着一手骰子,迅速与手下弟兄打为一片,可见此道颇得义兄真传了。
“你要自己摇骰子,还是压大小?”江沙曼的眼中平静无波,她对于男人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可陆浮白却觉得江沙曼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陆浮白短暂的记忆中,曾经无数次面对着生死,有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可她毕竟还活着,每一个能睁开眼睛醒来的日子,她都觉得欢喜。世上的人未必每一个都与陆浮白一样热爱活着,可大多数人总是怕死的。
陆浮白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活着却宛如死了,人没有心难道真的还能活着吗?
“这一局,我压一二三四点小!”陆浮白笑道。
“好!”江沙曼开了骰子,果真是一二三四点。
陆浮白与江沙曼赌了五把,江沙曼输光了身上的银票,就下了赌桌,她今天已经没有钱了,想要赌只能等明天了。
“如今可是连本带息还你了!”陆浮白取出三百两的银票丢给了牡丹,牡丹口中称是,将银票收好。
“我来与你赌!”围观的一个男人取代了江沙曼的位置,“不过这次要自己摇骰子,不是压大小。”
“可以!”陆浮白将桌上的银票划拉到了手边。
“除了银子,我们再赌一点别的。”男人目光落在陆浮白的胸口道,“若是你输了,今晚就要赔本大爷。”
“我看起来像傻子么?”陆浮白嗤笑道,“你的赌本是银子,我却要把人添上,这可不是公平的赌局。”
“不错不错,这可不公平,小娘子觉得该怎么赌?”旁观之人哈哈大笑道。
“我把人添上,你要赌自然是把自己添上。”陆浮白微笑道,“不过,陪我一晚什么就算了,我便是女票,也会挑一挑。若你貌塞潘安也就罢了,可看你又老又丑的模样,我怕硌牙。这样,我吃亏些也不要你人,只要你一条舌头一双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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