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刚要张嘴反驳,大门被人推开了,他看一眼,就笑起来,看着化妆的姑娘。
贺琳琳回头,看见叶雪挽着一个男人,她迟疑了一下,男人看过来,先伸出了手。
“你好,好久不见了”,男人笑道,“小雪说是个熟人,我还以为她开玩笑。”
叶雪挑了挑眉,说:“人家都不记得你了。”
贺琳琳忙道:“记得记得,你是···”她迟疑了一下,男人接过话:“卢昭的同学,我们当年见过几回。”
贺琳琳说是,他们的确见过几回,就是看着他面熟,但喊不出来名字的程度。
叶雪对贺琳琳一笑,说不出来的意味。
婚纱照就是外人看着美,自己受罪的典型,赶时间赶光线赶景,一天都是兵荒马乱的,下车就是摆姿势,上车就是睡觉,新娘最惨,不敢睡又不敢吃,顶着妆发硬挺在座位上,只能闭着眼睛休息会儿。
拍完脱下婚纱后叶雪长舒一口气,说:“胃差点都勒出来了。”她苦笑,“终于知道饿了。”
贺琳琳叫她过来选照片儿,叶雪没动,她老公先过来了,贺琳琳听她说俩人已经领了证,下周就要办酒席。
“都挺好看的。”她老公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回头对她笑,“你来选吧,我选不出来。”
叶雪说:“不选了,都洗出来。”
她老公说:“也行,家里挂几张,再做成相册。”
贺琳琳当然没意见,跟他们定了时间来取,叶雪说可以,又问她:“你下周六有事儿吗?”
贺琳琳犹豫着,她接着说:“到时候请你去酒店帮我照几张相,钱另付。”
她随口一说,贺琳琳一时没想到理由说不去,叶雪又那样看着她,像是猜到她不会去,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去。
贺琳琳又一想,有钱不赚是傻子,陈年旧事儿早就随风了,她一笑,说:“可以。”
叶雪老公说:“正好,来喝个喜酒。”
贺琳琳看他一眼,心情微妙,没想到有一天要去喝情敌的喜酒。
不过,也算不上情敌,叶雪从头到尾就给她添过一回堵,后面···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贺琳琳还真没有怪到叶雪身上,她怨天怨地过一阵儿,后来再想,就谁也不怪了。
喜宴办在八楼,入口处立着幅婚纱照,出自她手,贺琳琳停下来欣赏了一会儿才进去。宾客还未到齐,她直接到大厅侧角一个单独的包厢里找叶雪。今天的妆比拍照那会儿隆重,贺琳琳拍了几张,化妆的姑娘过来看,问她怎么样,贺琳琳还没说话,叶雪就问:“是不是妆太浓了?”化妆师说:“不浓的!”贺琳琳拍了拍她,小姑娘撇撇嘴,镜头很吃妆,叶雪这算刚刚好。
贺琳琳拿着相机过去翻给叶雪看,看了两张,忽然头皮一阵麻,过电似得,她一抬头,门口叶雪老公带着一个男人走进来,男人看到她,脚步也停了一瞬。
重逢就似暴雨,全为让人狼狈,你带着伞,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时候它就不落,偏要等你卸了防备,轻装简便之际,它才肯兜头盖脸地扑过来。
第73章
他们当年在叶雪的生日上吵架,现在又在她的喜宴上重逢,认真说起来,说不定他俩是各自和叶雪有段孽缘。
“卢昭也是刚来……”叶雪老公慢了一步,醒悟过来到眼前的尴尬场面,那两个人他是不敢看,就看着叶雪。
叶雪一笑,说:“俊辉还怕你来不了。”
卢昭说:“当然要来,老大叫我替他说一声恭喜,他说先预定干爹名额。”
老二一笑:“他就是话多。”
叶雪说:“难得见一面,一起照张相吧。
老二说:“对!”立刻拉着卢昭过去,贺琳琳自动让位,站到他们前面摆弄相机,一对儿新人挽手微笑,卢昭站在新郎身边,看着镜头,脸上的笑极淡,细看眼神僵冷,贺琳琳从镜头里看过去,仿佛和他对视一般,俱都觉得惊心。
她越看眼前的男人越是觉得陌生,生得好像故事从来没发生过。
照完相卢昭就出去了,宾客陆陆续续地入席,贺琳琳依在门边儿看化妆师给叶雪整理妆发,看着刚才的照片儿,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叶雪朝她看过来,忽然说:“他回来没多久,在母校做教授。”
贺琳琳像没听见她的话,化妆师看了她一眼,从没见过她这样态度对客人。
叶雪不在意道:“其他人当时都觉得他不会回来,但是我知道他肯定要回来。”她站起来,化妆师被她逼得退到一边,求助地看向贺琳琳,贺琳琳终于开口。
她说:“你先坐下,妆还没化完。”
叶雪说:“你们分手之后,他很怪我。”
贺琳琳说:“跟你没关系。”
叶雪听了这话倒没有显得多高兴,神情反而变得尖锐,贺琳琳这会儿能确定,叶雪非常讨厌她,可突然叶雪又平和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又坐下,化妆师赶紧上前,叶雪被挡住了,她开口道:“别人和我说,谈恋爱要找个你爱的,结婚要找个爱你的,俊晖说爱我,我也不太信,因为我也没爱过人,他对我好,我觉得舒服,就结婚了。”
化妆师动了一下,贺琳琳从空隙里看见了叶雪茫然的眼神。
叶雪说:“我说没爱过人你是不是不信,你以为我爱卢昭是不是?”她困惑地笑了笑,“原来我也觉得我爱他,还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我还爱他了,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我动摇,可是我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她看着贺琳琳,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拿着相机的手,那是双看起来不够柔软不够精致的手,十指秃秃,扣在黑色的相机上。
她盯着这双手,说道:“你和他分开之后,他断断续续地病了很久,我去照顾他,他开始不理我,后来我告诉他,你们分手和我没关系。”
贺琳琳听得像是别人的故事,不说感受,连兴趣都没有。
其实她没有跟卢昭说过这些话,她倒宁愿做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她要真的是他们分手的原因,今天的局面不会如此。当时她装作愧疚,又承认自己别有用心,享受卢昭对她怨怒,她在他心里总算留下来了点东西。
而卢昭后来平静,是因为疲惫还是感动她也没搞清。
她怕卢昭在异乡陷进一个漫长得不会结束的冬季里,她雀跃地留在他身边,陪着他。
并且她觉得卢昭迟早会好的,她还有希望。
化妆师说要去上个厕所,赶紧跑了,再听下去她也不敢。
叶雪坐在椅子上理了理裙子,说:“我当时出国就是为了卢昭,后来你们分开,我们也试着在一起过。”
贺琳琳打断她的话说:“这些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叶雪不理,接着道:“不过没成功,是我变了卦。”她笑了笑,“有天晚上,大家一起出去吃饭,都在畅想未来,他喝醉了,说了句话,他说他想发明一种药,吃了就能让人死心塌地。”
当时人人都在羡慕她,可她自己却太清醒。
他醉眼朦胧,看她的眼神分明不是看她,竟是恳切地自欺,再敷衍地欺人。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非常失望,那瞬间我才知道,我其实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爱他,或者根本没爱过他,只是总得不到,才把他想象得高不可攀。”她这么解释了放弃的原因,说得时候并没有看向贺琳琳,而是盯着手上的戒指。
贺琳琳索然无味,但还克制地劝道:“他不过是跟所有男人一样。”
叶雪看她一眼,讽刺道:“只有你见过那样的卢昭。”
贺琳琳被她这句话说得一愣。
叶雪站起来走到门边,开门前对她说道:“我其实希望你们越走越远,但是又忍不住想看他受折磨。”
叶雪神色复杂,贺琳琳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再管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贺琳琳还站在门里,外头的喜庆嘈杂都涌进来,她看见不远处红毯上站着忐忑又喜悦的新郎,她看见叶雪柔软地笑起来,伸手让他握住。
这是他们的结局,不管如何,人们还是为能拥有结局的故事感到高兴。
贺琳琳看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了。
卢昭眼睛从各桌看过来,她不在,她肯定不会在,她是说走就走的人。
他端起桌上的水,或者是酒喝了一口,是什么他都会咽下去。
宴席过半,老二过来跟他敬酒,说谢谢他来,又说不好意思,卢昭拿走他的杯子,说:“可以了,别又醉了。”老二不服道:“你当年还不如我呢。”卢昭一笑,干了自己这杯,接着把他的那杯也喝了,老二笑道:“你这么一幅失意情状,不会是还对我老婆旧情未了吧。”卢昭没说话,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终于正经起来,他说:“我以为你今天来不了···”
卢昭推着杯子在桌上滚来滚去,边说:“我看你是不想我来。”
老二松口气,终于放心开起玩笑来,也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顶多就是尴尬,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问卢昭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俩人最后还是聊起工作,老二羡慕道:“最后还是你坚持住了,我就不说了,彻底转了行,老大去了医院,老三卖药去了,真是···”
卢昭说:“个人选择罢了,不用太发散,我也差点去卖药。”
老二说:“我听小雪说了当时有公司找你,当时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那边儿呢,多少人打破头就为了留在那里,你怎么回来了?”
卢昭说:“本来打算留的,后来还是决定回来。”
老二理解地点头:“外头再好比不上家里,没有归属感,在街上走总有人把你成当来旅游的。”
卢昭嘴里说是,看着指尖下滚动的杯子,怀疑归属感不过是种安慰。
他回到了这里,却还是觉得脚未曾踏实,夜里睡得很深,梦到人连着床一起,不断下沉,一截截地垮塌,还不如失眠来得好过。
从酒店出来,外面还是白天,卢昭上了车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只好又下来,换到副驾驶座儿,叫了代驾。
代驾来了就问他能不能放歌,是个看起来很开心的年轻人,卢昭说可以放,他就开了手机,很认真地听。
卢昭闭着眼睛,听见里头的女声唱的是,“佳偶结连理,共对是多么美”,倒是非常应今天的景。
代驾的年轻人发现他在听,就道:“大话西游里面的歌!好听吗?”
卢昭说好听,他就像找到知音,“是吧!我觉得比那个主题曲好听,是不是?”
卢昭连电影都没印象了,何况是主题曲,他问这歌叫什么名字。
“未了情。”年轻人说。
卢昭头痛起来,怎么叫未了情?开头佳偶共坐,最后怎么成了未了情?
他闭上眼靠回去,女声唱:“叮嘱晚风轻送,柔情万千里。”
万千里晚风幸苦送到,柔情已经倏忽而消。
他尚在想怎样去曲解她,怎样将这段柔情彻底毁灭掉。
道别需要几个阶段,起先痛心,后便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接受后又不平不甘,把所发生过的事桩桩检验一遍,更加不甘,接下来一段又仿佛好了,直到某一日黄昏,亲眼看见太阳一点点倾到地平下去,便从泡着的药水里站起来,已经炮制地令自己看一眼都生俱,深知怪不了别人,便狠狠去怪她,恨她,千愁万恨统统归到她身上,他学着这样去恨人,才坚持到现在。
第74章
方春英知道卢昭今天去参加叶雪的婚礼,心里就一直不太是滋味儿,她有心打电话去打探两句,可又想,现在再去打探有什么用呢?
她和卢桂平离婚之后,赢得了儿子,卢昭如今在她面前绝口不提卢桂平,回来到现在也没有和卢桂平联系过,按说她该欣慰,可多想一阵儿,又觉得不必为此欣慰。当年卢桂平提了离婚之后,她偷偷去见了那个女人,不过是个比她年轻的女人,她解开了心结,痛快地结束了婚姻,卢桂平还有一点良心在,或者是等不及要迎接新生活,什么都来不及点算,都留给她了。
方春英觉得是自那时开始,她又获得了安静,以往总是充斥胸口的怒火,在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都冰了,她一个人越坐越冷,但日子过得比以往还简单得多,还快得多。
她去染了头发,和以往看不上的老太太一起去跳舞,卢昭打电话回来问她怎么样时,她说还好,已经适应了。
没有什么适应不了的。
“她是和你那个室友结婚了?”方春英在问,她对叶雪结婚这事儿很有兴趣。
卢昭说:“是,和我室友。”
方春英遗憾地惊讶:“那是巧了,缘分深。”
卢昭听得刺耳,没有应声。
方春英嘴里溜出了一句感慨:“你怎么办啊···”没叹完就赶紧收了回去。
卢昭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她赶紧说起别的,卢昭又不痛不痒地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方春英坐了一会儿,差不多到点儿了,她就提着袋子出门去买菜。
小地方住着人大概会老得慢点,乍眼看去,什么都没变,多少年了,菜场还是脏和腥,就是肉越来越贵,卖肉还爱切一刀又割下来点,案板外站着的都死死地盯着那个油亮亮的秤。
方春英称?了小块,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了罗丽芳手里提着袋牛肉往里挤,还另有不少东西,两只手都占住了。
俩人一照面儿,方春英摆出笑脸来,罗丽芳反而不好意思。
方春英笑道:“琳琳回来了?”
罗丽芳说:“说要回来,这不给她买的牛肉嘛,一回来就要吃这个,说外面卖的都没有家里的好吃。”
方春英说:“是,外面的肉都有点怪味。”
罗丽芳应和地笑笑,方春英有点好笑她这过于明显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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