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颔首道:“是啊, 都快二十年了。之前一直让你在外院伺候着,见你兢兢业业才让你去那边伺候大少爷的,对不对?”
周管事笑道:“可不是吗, 但是那村姑实在不知好歹,说什么京城的规矩是京城的,到了她地盘上就要守她的规矩,蛮横的很呢。”
王妃的眼睛又看向其他人,道:“刚才周管事说的那番话,确实是真的?”
底下跪着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点头道:“确实是真的,那女人实在嚣张的很。奴才们不过念了几句王妃的好,她就勃然大怒,还要让大少爷打杀了奴才们呢。”
只有几个人没有应和,却也只是低垂着头并不说话。
王妃道:“周管事,我记得你是识字的吧?”
周管事笑道:“是,小的读过几年书,确实是识字的。”
王妃把那几张信纸丢到他的面前,道:“既然识字,你且看看大少爷写来的信中说了什么吧。”
周管事捡起那几张信纸展开来看,脸色蓦地变了。
信是以周一诺的口吻写的,开头也没写什么母亲,而是写了娘。他先把自己回到驻地的一番事情说了,又道对皇上赐的宅子十分感恩。吹了一通皇上的彩虹屁之后说见到娘给派来的这么多人,心中实在是无比感激,只是媳妇儿岁数小,从未调理过这样的大院子。又见其中许多人都是伺候王爷王妃年头久的,怕王妃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便只选了几个大丫鬟小厮,还有一些年岁小的小孩子和能干农活的老人留了下来,其他的让手下护送回来,还望王妃见谅。
又说他跟丁香活的粗糙,不太适应太过于精致的生活,而且以后丁香要开作坊,娘送去的人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实在是感谢不已。只是自己如今在驻地,不能时常陪伴在娘身边,心中时常伤感。不过丁香已经收拾出最好的一个院子,若是娘和爹来年夏季有空,尽可以来这边避暑。
从头到尾,压根一个字都没提这群人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王妃看着周管事的脸色,简直气笑了,她道:“我本就懒得管家里这些琐事,平日也顾不上调理你们。以前看着一个个都挺好的,所以这才选了去将军府照看我那大儿子。可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真当我一点儿都不清楚??周元,二十来年了啊,二十来年就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嘴里的村姑可是本王妃的儿媳妇,周将军的妻子,皇上亲赐的二品县主!!你一口一个村姑,眼中何曾有过主子!”
周管事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他连忙咣咣磕头道:“王妃,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小的,小的说的都是实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信里就压根没提呢?
王妃冷笑一声,道:“你真当我是个泥菩萨,纸老虎。让你们去卫县是不是委屈你了?我儿说的太过于精致的生活,怕是指的你们一个个的把自己当京城里的人物,过得比主子还滋润了吧?一个个的枉费我精挑细选,简直给我丢脸!你在卫县的时候,我儿还未回去,第一次去自家宅子就被你来了个下马威,对不对?还有你在卫县收受的那些银子东西,一次次一样样,我这里知道的清清楚楚!怪不得你们被送回来,这是我儿怕你们给他惹祸,怕闹大了给王府丢脸呢!”
一群人都趴地上了,瑟瑟缩缩的磕头。
王妃继续道:“我知道你们过惯了京城的生活,觉得去了那边,两个主子都是村里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好欺负了,好拿捏了,对吗?贪图钱财,背后说主子的闲话,甚至还有的野心颇大。流月,你在我身边也五年了,我将你送过去照顾大少爷虽然说有抬举你的意思,可是这抬举不抬举的,也要看你到底会不会做,能不能做。你呢?一个照面就被人黏回来了,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流月就是其中一个大丫鬟,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哭诉道:“奴婢,奴婢真的没做什么啊。”
“我那儿媳虽然是农村长大,但是眼界气度绝对不是一般人,否则也不会被皇上特封卫宁的称号。皇上说她贤良聪慧,这是多么大的褒奖。他们绝对知道,你们被送回来在我这里就不可能会得了好,既然是这样,那么送回来的就不可能没有问题。罢了,你爱说不说吧。来人,叫周良来,将这些贱奴们远远的发卖了,省的看着我心烦。”王妃按了按额角,只觉气的头疼。
“王妃,王妃!”流月大哭道:“奴婢不过看了大少爷几眼而已,真的只是多看了几眼啊。奴婢从未见过大少爷,只是,只是想看看啊。”
王妃冷哼一声,道:“当着将军夫人的面看的?你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野心,好愚蠢的脑袋。白白浪费了我五年,本以为你是个好的,谁知道……”
“咋了,听说你今天下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八王爷从外面回来,直接来了王妃这边。
王妃看了他一眼,眼圈泛红,道:“我被气的心口疼,你说说,怎么就一个都不省心呢?”
八王爷自然是知道府里发生的事,便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俩孩子的做法也无可指摘,而且还顾及了咱俩的面子,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王妃叹气道:“我那儿媳妇可真真是个聪明的,跟我想象中的儿媳妇一点儿一样的地方都没有。”
八王爷哈哈笑道:“聪明还不好?若是不聪明,咱儿子怕是要被拿捏死了,还能当上什么大将军?你呀,可少操心吧。”说着,给自己老婆揉捏起肩膀来。
王妃叹口气道:“你查的如何了?”
八王爷道:“要说那宋丁香确实是有点儿想法,当初她激了老大和那一家子彻底断了关系,又教了儿子识字,实在难能可贵。她送来的那描图你也看到了,若是没有点儿脑子,也想不出那种办法,倒是跟兵符差不多了。我的人审了那个周什么的一家子,说当初有个三十多岁南方口音的男子在离卫县五十多里地的坪洲县,和那个姓周的聊了几句,便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交给他,还专门叮嘱了以后会回去找他,让他对这孩子仔细些……
“后来那个姓周的还回去打听过,见从未有人去找过他们,便对咱儿子不再仔细,反而苛待了。我只是在想,那个三十多岁南方口音的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带着慎儿从杭州一路跑到北方。他是否真的会去找过慎儿?若是他将慎儿带去了北方,为什么不给咱们来个消息,反而还叮嘱别人要善待慎儿?我真的是……哎,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王妃眯着双眼,喃喃道:“三十多岁南方口音,咱们当时身边这样的人多吗?”
八王爷沉默不语。
王妃又问:“那男子有什么特征?”
八王爷看着王妃,还是不说话,只是眼中多了一些躲闪神色。
王妃愣了片刻,蓦地流下泪来,痛苦道:“若是他……若真的是他,这是想让我死,让我心疼死啊!!!”
王妃口中的他则是王妃的亲生大哥,当年的杭州知府。当年他们一家在杭州遇到骚乱,还是她的亲大哥带兵来平乱的。只是混乱中孩子不知去向,就连奶妈和当时的丫鬟也在混乱中死了。
事后知府说要亲查,过了两个多月才再次出现。很有可能就是这段时间,他将慎儿带去了北方。因为慎儿毕竟是自己亲妹妹的孩子,他可能心里也有些不忍,所以亲自带着慎儿,还特特找了个姓周的人家把慎儿送了出去。
只是后来才知道,她亲大哥和王爷站的不是同一队,皇上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只是让他流放。但是流放途中,那人便病死了。
原本死了大哥就已经让王妃心痛不已,如今知道若真的是大哥为了打击异党而特意将她的儿子偷走送人,这种打击真的是让王妃痛不欲生。
“婉儿,你别哭了。大哥……大哥当时怕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咱儿子健健康康的活着,娶了媳妇儿,当了大将军,咱们,咱们还有什么苛求的呢?”八王爷见王妃哭成泪人,心里也十分难受。
“二十一年,我心疼了二十一年啊!我天天想,夜夜想,我的慎儿去了哪里,吃得饱吗,穿得暖吗?然后呢?他就在离咱们不过半个月车程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被人苛待。我的心能不疼吗?能不疼吗??”王妃哭的简直不能自已,只是用力捶着王爷的肩头,“我只恨当初为什么不是自己抱着慎儿,为什么!若是我抱着,慎儿一定不会被人抢走的。”
八王爷心里也难过,虽然周一诺成了大将军,但是哪个父母愿意自己孩子吃那样的苦,受那样的罪!更何况刺杀异族王如此凶险,稍不留神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自己身边,安安稳稳快快乐乐衣食无忧的长大。哪怕是长成了个纨绔,他们也不在意。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啊。
“婉儿,婉儿。如今慎儿也是苦尽甘来,我看那宋丁香对他也颇为爱护,你也不用再担心了。明日我就给皇上上折子,让慎儿入皇家族谱。”八王爷哄劝着自己的爱妻。他心中也是难过的,只是他是个男人,不能和妻子这样用痛哭表达心中的悲愤。否则的话,他早就哭的满地打滚了。
“对,上族谱。”王妃擦了擦泪水,道:“他们这一辈是喻字辈,老二叫周喻琳,他叫,叫喻瑾可好?我喜欢这个瑾字,当初就想给慎儿起这个名字来着。如草之兰,如玉之瑾,匪曰薰雕,成此芳绚。瑾字真的是太好了。”
八王爷笑道:“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就叫周喻瑾,字一诺。”
王妃愣了一下,“一诺……这个……”
八王爷道:“我觉得这个字很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虽然这名字是儿媳给起的,但是当初也是宋家老太爷提议,给慎儿改的名字。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叫周铁柱的。”
“铁柱……”王妃的脸都僵了。过了好久才道:“罢了,一诺也很是不错,我这个儿媳向来都是有想法的,没胡乱起个树根富贵我就知足了。”
周一诺可没想过自己的大名被改了,他正在苦苦的敲着自己房门,求媳妇儿出来呢。
宋丁香把脑袋扎进被子,觉得这辈子,加上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原因就是刚才小侄女问她,为什么晚上会喊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侄女都听见了的动静,那岂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怪不得哥哥嫂子见了自己那笑模样古怪得很呢。
啊啊啊,简直丢脸丢到西天去了!!!
“媳妇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不那么用力了还不好吗?”周一诺贴在门上顺着门缝往里看,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着急得很。
“你走开啊!!”宋丁香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重新穿越一次。
方氏也憋着笑帮女婿说话,“二妮儿,你可够了啊,哪有把自家男人关门外的?再说了过两天你就搬去那边住了,到时候怎么喊也不会有人听见。”
“娘!你别说了!!”宋丁香崩溃,“我才不要搬呢!”
“不搬你忍得住?忍得住就不用搬。只是可怜了我这大女婿了,好不容易跟你能在一起,你还这么矫情……哎呀,赶紧给老娘滚出来,再闹腾,你大伯和你爷爷奶奶也都知道了!”
宋丁香涨红着脸翻身下炕,气鼓鼓的打开门,“我才不怕,反正都这么丢脸了。”
方氏挑眉道:“不怕?那我这就跟你奶奶说去……”
“娘!!!”宋丁香抱着方氏的胳膊,“娘啊,你可饶了我吧。”
方氏噗嗤笑了出来,抬手戳了一下宋丁香的脑门子,“行了行了,这几天忍着别撒欢了,过些日子你就去那边住。都嫁出去的闺女了又不是没有婆家,也不是男人没房子,别赖在娘家了。再说离的又不远,想回来还不是抬脚的事儿?”
当他们知道那占了一条街的大院子竟然是女婿的将军府,而且跟自家院子就隔了一条街,也都吃惊不已。
宋丁香噘着嘴道:“那娘跟我们一起过去住,那边大得很,就住我们俩,多冷清。”
方氏哼道:“我不去,哪里有丈母娘拖家带口去女婿家住的理儿?我住这里都心虚呢,你再说,我们就回村住了。对了,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她还惦记自己猪圈那几头猪,还有自己的菜园子,自己那些地呢。
周一诺道:“我已经安排了,明日就回去。到时候用丁香的县主仪仗。”
方氏咋舌,道:“用得着那么大的动静吗?不就是回个村儿……”其实她也知道衣锦还乡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感觉才好,只是一想到用县主仪仗,就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了。
宋丁香道:“若是咱们只是做个马车回去,信不信一进村就被人围了?用仪仗回去,他们想作妖也不敢呢。”
方氏想到糟心的那几个亲戚家,摆摆手道:“你们随便,反正你们赶紧安排,你爷爷奶奶都想着回去看看呢。等回去没事消停了,你五奶奶六奶奶也想回去住。”
宋丁香道:“怎么就都走了?在这里住不好吗?”
方氏道:“毕竟不是自己家,住着能舒服?京城那么好,你们不也是惦记着回来?”
宋丁香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方氏把她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来,又把周一诺一起往屋里推,道:“行了,你们小两口该说啥说啥吧,我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你爹今天说去看人打鱼,兴许晚上炖鱼吃。”说完抬脚走了。
“丁香……”周一诺转身把门关上,然后攥着宋丁香的手不放开,“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就是了。”
宋丁香翻了个白眼,又甩不脱这狗皮膏药,只是道:“你没有哪里不好,反正……反正以后别,别……”别什么,已经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周一诺嘿嘿笑道:“等咱们搬过去,咱俩单独住个院子,谁都不让进。到时候咱俩在屋里撒欢都不会有人听见。”
“你闭嘴吧!”宋丁香用力捏住周一诺的嘴巴,把人捏成了只鸭子,“你烦人的很呢,对了,今天早上不是收到那个姓李的商人来的信了吗?羊毛是不是快到了?”
周一诺点点头道:“羊毛皮子,这次量都大。异族大败之后没有了什么银钱来源,只能把囤积的羊毛皮子大量的往这边卖。不过收这么多,你忙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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