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章倒没像他那样有如此多的感慨,直接道:“太叔祖,朕近来一直为一事烦恼,唯有您可解这一忧。”
赵王颇是不解,但也知道对皇帝的这种话有且只有一种答法:“陛下这话何意?老臣是陛下臣子,无论何事都当尽心竭力。”
谢怀章点点头:“朕与郭氏在去燕北前便已恩断义绝,从此一直未曾立妃立后。”
赵王忍不住惊讶道:“您是想……”
“但这中间有隐情。”谢怀章打断他:“在燕北时,朕就与一女子定下了白首之盟,已经算是成亲了。”
“什么?”赵王不敢相信原来谢怀章竟也有这样的风流韵事,随即问道:“那敢问陛下,此女现在何处?”
“她不慕荣华又畏惧深宫,在朕登基时便已决定与朕分别,朕苦留不住,加之已经知道她那时已有孕在身,便想着她生下孩子便会回心转意,也就暂且放手,并派人暗中保护,不成想她竟没经住生产之苦,替朕生下了孩子便过世了,朕后悔也无济于事……”
赵王原以为自己会听上一脑子的爱情传奇,可到后面却越听越震惊,惊得他都合不拢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这无比重要的消息砸了个头昏脑胀,但他再头昏也能抓住重点,也没顾上失礼不失礼,直接打断了皇帝的忏悔之词:“陛下,您刚刚说那位夫人怎么了?!”
谢怀章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也省略了细枝末节,只重复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她为朕生下了孩子。”
赵王深呼了一口气,以尽量平静符合他身为宗人令职责的口气道:“男孩儿?”
“男孩儿。”谢怀章肯定道。
赵王脚软的站不住,干脆也不站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声音问道:“并非老臣多疑,而是此事事关重大,请恕老臣无礼,您——确定那是皇子吗?”
谢怀章斩钉截铁道:“十分确定,太叔祖,您若见了他,也必定不会再有疑虑。”
赵王也知道谢怀章不可能拿这样的事开玩笑,一定是确定清楚了才跟他说的,刚才不过出于谨慎才多问了一句。
他心中既惊且喜,又不免有些害怕——这件事一旦公开,便也是轩然大波,怪不得皇帝要先知会他一声,只要皇子上了谢氏的碟谱,有宗人府的承认,外面闹得再大也只是一时的,过不了多久就都得认命。
但再怎么害怕,赵王也不能把陛下唯一的子嗣拒之门外,这是这么多年皇帝这一支唯一的血脉,谁知道之后还能不能再有其他。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像是先帝子嗣众多,就算夭折上十个八个,赵王都不带眨眼的,可眼看着现在良田万顷就这一根独苗……
赵王很快冷静了下来,没有半分犹豫就决定帮着皇帝描补此事,他问道:“请问陛下,那位过世了的……燕王妃,姓谁名谁,何方人士?”
听赵王称呼孩子的生母为燕王妃,谢怀章便知道他这是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由感叹他的决断和识趣。
他眼中坚定,一字一顿道:“夫人温氏,名颜,燕北人士。”
*
趁着谢怀章在那边在为接孩子进宫的事做铺垫,容辞这几天就忙着给他收拾用惯了的玩具和衣服,虽然嘴上说宫里什么东西都不缺,但还是怕圆圆不习惯,想让他尽快适应变化了的环境。
圆圆现在一岁半多一点儿,已经能说得清话,他赤着脚在榻上走来走去,一会儿碰碰茶杯,一会儿碰碰花瓶,自己和自己玩儿的正开心,浑然没察觉到母亲的烦恼。
容辞将圆圆平时最喜欢的一个虎头玩具收好,一回头就看到他盘着小腿坐在自己身后,正在好奇的用手去扣她衣服上的绣纹。
她暂时放下愁绪,轻轻笑了笑,把儿子抱来放在自己腿上,指着衣服问:“圆圆知道这是什么花儿么?”
圆圆忍不住想要咬手指,又记得容辞不久前才制止过他,就忍住没动,盯着花纹看了一会儿,乖乖的答道:“记得,梅花!”
容辞道:“圆圆见过真的梅花长得什么样子么?”
圆圆有些懵懂的摇了摇头。
也是,上一次梅花开的季节圆圆还没周岁,那时候的事早就不记得了,可不就跟没见过一样么。
她将他向上拖了拖:“没关系,咱们这边种了梅树,隔壁更有一片梅林,到时候可以……”
说到这里容辞便有些愣神——等梅花开的时候,圆圆还在自己身边么?
这么一想又觉得难过,她用指腹摸了摸圆圆的脸,轻声问道:“圆圆喜欢谢叔叔么?”
“谢叔叔?”他现在渐渐长大,记忆力也越来越好,谢怀章与他不过月余没见,给他的印象还很深刻,当即不假思索道:“喜欢、爹爹!”
听了他这总也改不过来的称呼,容辞下意识的想要像以前一样纠正他,可话还没出口,就反应过来……
好像也不用改了。
容辞心中滋味难辨,看着圆圆提起谢怀章十分兴奋,似乎还很想念的样子,继续问:“以后让……爹爹陪你玩儿好不好?”
圆圆咧开小嘴,毫不犹豫的说:“好!”
摩挲着圆圆头上软软的头发,容辞觉得又放心又心酸,没想到下一刻圆圆便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娘也一起……”
她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叹了口气:“哪里能两全其美呢?”
这句话超出了圆圆的理解范围,但他能
作者有话要说:敏锐的感觉到容辞情绪低落,并不开心,便凑上去啪的一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马上要求:“娘也亲亲我!”
容辞再多的难过也被这个开心果驱散了,她依言也用力亲了亲圆圆,逗得他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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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晋江独发
这天容辞正带着圆圆在草坪上玩耍,突然间圆圆惊喜的大叫了一声,向自己身后扑了过去。
容辞转身看去,见谢怀章正蹲下身子,将扑过来的圆圆接了个正着。
容辞见到他反而有些慌张,喃喃道:“这么快么?”
他抱着孩子站起来,也很高兴圆圆还能记得他,便将他抛在半空中颠了颠,吓得圆圆又惊又笑。
“圆圆认得我吗?”
“爹爹爹爹!”
谢怀章下意识的往容辞那边看,但这次她却低着头没有制止。
谢怀章熟练地将儿子放在自己手臂上,向容辞走近:“这孩子沉了不少呢。”
“他比一岁前长得略慢些了”容辞伸手道:“沉么?我来抱吧。”
谢怀章摇头:“对我来说不沉,可你一个女子,却不免觉得吃力。”
其实自打有了圆圆,容辞自觉自己的力气也涨了不少,要知道之前她几乎没拿过比梳妆盒更重的东西,可现在抱着二十几斤的孩子,却能一口气走好长时间,也不觉得辛苦。
谢怀章拒绝了,容辞便放下手,心中却仍旧紧张,怕他下一句就会开口说要接孩子走。
看到容辞一直默不作声,谢怀章心知想要和之前一样毫无隔阂的相处还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就也不强求她与自己闲聊,而是和她提起了她现在最挂心的事:
“我已和宗令赵王知会过圆圆的事了。”
“……莫不是这么快就安排妥了罢?”容辞紧张道。
谢怀章略微迟疑的点了点头,但看她瞬间低落的情绪,又忍不住道:“你若舍不得孩子,多留他住几个月也使得……”
容辞果然心动的很:“可以这样么?”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还是算了吧,要是已经有人已经知情,圆圆留在我这里也不安全。”
“这倒不用担心,碟谱的事已经办完了,但这是赵王自己处置的,还没有旁人知道,他为人谨慎至极,话进了他的肚子里,任是大罗神仙也难掏出来,尽可以放心。”
容辞虽想多留圆圆在身边一段时间,但也着实怕节外生枝,她不认识赵王,也轻易不能像谢怀章这样赋予信任,便始终有些犹豫。
谢怀章安慰道:“赵王可信,再有就是眼看要入冬了,这里比京城暖和,进宫的事过了年再提也不迟,况且孩子母亲的身份也需要再细细推敲一番,要派人到燕北另行安排,多少要费点时间。”
容辞松了口气,接着问道:“你是说要宣称新皇子的生母是燕北人吗?”
“不错,既然迫不得已要杜撰一个人,那么就干脆把谎撒到底,让孩子的身份更明朗,也更名正言顺些。”
他说这话其实还有旁的打算,但容辞只以为他是想把那女子的身份安排的天/衣无缝,不漏破绽,这也是容辞自己的想法,便并没有多想。
她想到不用立即离开儿子,心里便放松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趁着她高兴,谢怀章就问:“阿颜,你之后还打算继续住在这里么?”
容辞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说?”
“将来圆圆住在宫里,你在城外,若想时不时的见他一面,这来回快马一个多时辰的路大人受得了,小孩子却不一定。”
容辞当初下定决心放手的时候,就没指望之后能常见圆圆,毕竟一开始都做好了在宫里给他找个母妃的打算,到时候他有了养母,与容辞疏远些才是对圆圆更好的事。
现在不用考虑养母的问题了,容辞也不敢说让谢怀章常带他出来的话,一方面是担心孩子的安全问题,另一方面这个男人为她们母子做的够多了,若是之前……还好,可现在两人僵成这个样子,她若再要求更多,总觉得是在得寸进尺。
“他出宫若是不方便……”
“我出来方便,他自然也可以……但是这么小的孩子,不能骑马,驾车又费的时间太长,你若想见他,必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再有温泉山庄虽好,但看今年就知道,夏天时不免潮热,不宜居住。”
热不热的倒在其次,能常见到孩子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容辞也信他的能力,但是要回京城……
容辞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要回恭毅侯府……”
“不可!”谢怀章一口否决,然后缓下声音,慢慢劝道:“侯府人多眼杂,并不合适……我那里有离宫城不远的宅子,是之前我母亲年轻时置办的产业,你去暂住再合适不过。”
听到这里,容辞觉得有哪里不对:“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谢怀章眸光微动:“并没有,刚刚提起来才想到的,那边也荒废了不少时日,还需时间去打理,再添上些可靠再下人才能住人。”
他虽说的明白,容辞却也不是傻子,刚刚他那脱口而出的样子也不像是才想到的,可是京城里的房子难得,现在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有钱能买到的,得恰好有人腾出来才行,温氏娘家也不是什么大族,容辞手头倒真没合适的。
可哪怕谢怀章是早有预谋,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为她和孩子考虑,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抿了抿唇,低声说了一句:“多谢你费心了……”
谢怀章先前还怕这样处心积虑惹她反感,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一声谢,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你要是领情,就不算费心了。”
容辞心中五味杂陈,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
虽然推迟了许久,但再推迟也有到头的时候,到了来年二月份,燕北的人已经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连带那女子的身世,父母姓谁名谁,家住哪里,都安排的一丝不差,绝没有丝毫破绽。
谢怀章亲自看过他们伪造的身份和文书,上面一切清清楚楚,将那所谓的燕王妃身份也写得明明白白。
他们所伪造的温颜出身边境地带的书香耕读之家,也不算富贵,又因地处偏僻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还有个弟弟,可惜年幼时被人贩子拐走了,十二、三岁时父母早亡,家境渐渐败落下来,之后外族犯边,燕王出兵北击靺狄,恰好救下了流离于战火中的温颜,两人一见钟情,遂许终身。
之后便拜了天地成了亲,但由于战火未灭,也没将此事声张出去,只有几个亲近的下属知情,只想着等平定了靺狄之后再来公布,谁知战事才息,又发生了陈王逼宫一事……
圆的还算完整,这事就此定下,下一件事就是接那位王妃所生的皇子进宫了。
容辞多偷了这段时间来与儿子相处,虽仍是不舍——即使再过几年也不可能舍得,可也知道不能再拖,也就不做纠结之态,在谢怀章来接人的时候表现的也跟干脆。
李嬷嬷也早就知道这些事的前因后果了,她当时的想法是怒是悲暂且不表,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安抚容辞的情绪,但没想到她这时候居然没表现的多么伤心,而是每天开开心心一心一意的陪着孩子,每一刻都不想耽误在伤心上。
李嬷嬷年纪大了,心肠也越来越软,见眼下的情景不免心疼,也在心里暗叹——当初容辞因为谢怀章坦白的那事有多么伤心多么纠结还历历在目,现在事关孩子,有了更重要的事让她忙活,那些情情爱爱,难不难过的反而要靠后站了。
容辞性格其实不怎么像母亲温氏,她比温氏要强硬不少,那股子掩盖在温婉之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脾气倒更像是李嬷嬷亲生的,可是在对孩子的事上,也真能看出她是温氏的亲女儿,因为她能清楚的把作为母亲和作为女人的两面截然分开。
作为女人,她可能对情人就是当初侵犯自己,使自己痛不欲生的那个人这件事耿耿于怀彻夜难眠,甚至抑郁成疾,但作为母亲,她又能在关键的时候暂时放下其他的心事,一心为孩子打算,这两者居然能不冲突,也是和温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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