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现在温氏与容辞已经不仅仅是母女,更有了君臣之分,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上,她便应该以拜见皇后的礼仪来向女儿行礼。
但容辞瞧着实在别扭,还没等她把腰弯下就喊了免礼,又让锁朱去搀扶。
可是温氏却拒绝了,她坚定的推开了锁朱的手,规规矩矩完完整整的行了礼,这才扶着锁朱的手上前去坐到了容辞的旁边。
容辞无奈道:“您这又是何苦呢。”
温氏摇了摇头:“娘娘,你如今既然已经坐上了中宫之位,就应该树立你自己的威信才是,我身为你的亲娘,若是都不将你当皇后看待,那些个妃子不就更见样学样了么。”
李嬷嬷在一旁也劝道:“就是说呀,太太是自家人,不会在意跟您行个把礼的。”
容辞道:“随您的意思吧,不过我在宫里过的很好,也用不着这样战战兢兢。”
“当真?”温氏仍旧不放心道:“妃嫔们可还好相处?对你可还恭敬?”
容辞经不住笑了:“她们都还好,除了极个别的,看上去都不是好事的人——话说回来,您这问的跟陛下一摸一样么。”
正说着话,谢怀章就牵着圆圆走了进来:“什么一样?”
温氏登时吓了一跳,整个人在座位上猛的弹了一下,飞快的向来人看去。
谢怀章没穿龙袍,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深青色直裰,料子还好,但是瞧上去就知道手工一般,不说天子之尊,就算是普通勋贵之家的公子哥儿这么穿的都不多。
在温氏眼中,这个皇帝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严肃威仪,他容貌俊朗端正,眼中好似带着温和的笑意,褪去了少年人那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充斥的是一种稳重又内敛的深沉。
他也是个美男子无疑,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起来要比顾宗霖沉稳妥帖的多。
仅仅一眼,温氏一直悬着的心就莫名其妙的放下了一半。
这里并没有外人,容辞也没有装模作样的站起来行礼,她懒懒的倚在迎枕上随口答道:“是我母亲,她与你一样怕我被欺负呢。”
谢怀章从进来起就一直投注在容辞身上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旁人,温氏连忙起身就要行大礼,被谢怀章稳妥又不容置疑的扶了起来:“都是自家人,岳母不必多礼。”
温氏心中不免惶恐:“臣妇怎么敢当。”
谢怀章坐到容辞身边:“您坐吧,在皇后这里,无需太过拘谨。”
等温氏有点不安的依言坐下,谢怀章便对已经扑到母亲怀里的圆圆道:“太子,魏国夫人是你母后的娘,你该叫做什么?”
圆圆窝在容辞怀中向温氏看去,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温氏微微一愣。
容辞的长相挑了父母的长处,但是五官中也能看出与温氏相似的地方,她又有最讨孩子们喜欢的那种温柔毫无棱角的气质,加上她的身份,让圆圆一见便很有好感,难得的在人面前显出了害羞的神情:“外祖母好。”
看着这个漂亮又懂礼貌的小男孩儿,温氏心中有一瞬间竟然真的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外孙,而不只是女儿的继子而已,她的表情柔和的不能再柔和:“太子殿下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圆圆这除了父母谁的帐也不买的小魔头竟然破天荒的脸红了,他害羞的躲进容辞怀里,惹得他爹娘都忍不住笑了。
容辞笑的最凶,让温氏摸不着头脑,:“娘娘,这是怎么了。”
“哎呦哎呦,”容辞好半天才忍住笑,她摸着儿子的圆脑袋乐道:“母亲您不知道,这孩子也就是外表看起来乖,在外头不言不语的,让外人觉得十分稳重,其实背地里捣蛋起来也让人头痛的很......还有,我还从没见过他在谁面前这样害羞过,如今竟然羞的脸都红了,可见是血......”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不动声色的改了口:“可见跟您是有缘分的。”
温氏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妙了一瞬,随即又担心皇帝会不会怪罪容辞这样打趣太子,刚想要开口描补一下,就见谢怀章怕容辞笑岔了气,正用轻柔的力道拍抚她的脊背,之后又顺手递了杯茶过去,偏容辞不想喝水,还随意的往外推了一下,皇帝竟也毫不在意的将茶杯放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午间,谢怀章便留温氏一起共用午膳。
皇帝的餐桌本来是个长方形,足有丈许长,一顿普通的膳食按制有上百道菜,谢怀章登基时便精简了一些,但用膳的规矩还是沿用了之前的,就是主子喜欢哪道菜,便用眼神示意,再由侍膳太监夹到眼前来。
但后来接了圆圆进宫,父子俩一起吃饭,谢怀章便怕儿子人小脾胃弱,若按之前的规矩难免伤胃,就干脆改长桌为圆桌,菜品减了一多半,也就比寻常人家多了几道菜,又更加精致了些而已,也不需多一道旁人夹菜的工序,让孩子吃起来自在一些。
现在当然也是一样,温氏见这规矩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格肃穆,也多少没有那么拘谨了。
她担心女儿在宫里的生活,便格外注意皇帝和太子的一举一动,。
这顿饭吃的并不怎么安静,谢怀章和容辞与天下绝大多数普通的父母一般,和孩子一起吃的时候总是顾不得自己,一会儿担心汤太烫了,一会儿觉得哪道菜今天做的格外好,就挂念着多给太子夹两次。过些时候又怕孩子挑食,得了空还得唠叨一句。
容辞很爱吃鱼,但是统共没吃几口,因为太子也是这个口味,他偏又不喜欢乳娘帮着挑刺,容辞就时时刻刻留出一只眼睛注意太子碟子里的鱼刺有没有挑干净。
“不许这样吃,”容辞让圆圆把嘴里的鱼肉吐出来。
见温氏的眼睛瞬间睁大,以为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容辞便对她抱怨道:“这孩子喜欢吃鱼,可是不知怎么的从小就有这怪毛病,吃急了喜欢连肉带刺整块儿一起含在嘴里,嚼一会儿再把鱼刺单独吐出来,稍不留神就容易留刺在嘴里,我和陛下纠正了好久才稍好了一点。”
圆圆吐了吐舌头:“一时忘了嘛,下一次不敢了。”
温氏的筷子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到了桌子上,她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又缓缓抬起眼,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正在吃饭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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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晋江独发。。
等这一顿饭吵吵嚷嚷的吃完,温氏看着女儿低着头正轻柔又仔细的替太子拭去他嘴上的油渍,那种温柔慈爱,情真意切的仿佛要从她眼睛中溢出来。
爱是藏不住的。
就像她之前说过的,亲生的和旁人生的又怎么能一样的。
温氏暗叹了一声,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有真的开口。
这一次的皇宫之行没有出什么意外,温氏的一双眼睛并不是摆设,她在一旁瞧着这夫妻两个相处起来的情景,称得上“情深意重,不分彼此”,远不是当初与顾宗霖的那段婚姻可比,再加上......她心里最后的一点若有若无的隐忧也消失了。
她在之后又与容辞闲聊了几句,就提出了告辞,容辞即使不舍也不好再多留,只能点头同意。
温氏临走时忍不住向坐在女儿怀里的小太子看了一眼,见他也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温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陛下,娘娘,可否让太子殿下送臣妇一程?”
容辞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自然可以。”
随即低头看着圆圆道:“太子,你去替母后送一送外祖母好不好。”
圆圆这一天当真是乖巧,他毫不犹豫的重重点了点头,从容辞的腿上跳下来就主动的上前拉住了温氏的手。
温氏与圆圆一老一少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路走到了靠近内外宫分隔的地方,温氏不敢再让圆圆往前送了,就转身蹲在他面前,使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
“好孩子,”她没再用“太子”或者“殿下”这样带着恭敬却疏离的称呼:“外祖母就要离开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圆圆点着头应道:“您说。”
他长得确实跟皇帝相像,这是所有见过太子的人的共识,但温氏却从他的脸上寻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是五官,而是那种认真的神态,她眼中一酸,忍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圆圆的脸。
“孩子,你年纪虽小,但我能看得出来你已经什么都懂了,皇后娘娘才进宫来,必定有很多不习惯,你帮我多照顾照顾她好不好?”
圆圆毫不犹豫的拍着小胸脯道:“您放心,孤会把母后照顾好的。”
温氏不禁笑了一下,在手在圆圆的发顶停留了好长时间才舍得放下来。
等她刚要直起身子时,面前却又传来了那孩子稚嫩的声音:“外祖母,您是母后的亲娘么?”
温氏愣愣的看着他,只听他继续问道:“就像母后生了孤一般,你是生下母后的母亲么?”
这句话让温氏勉强维持的理智瞬间崩塌,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一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一边拼命点头。
圆圆伸出自己的小手替温氏将泪水擦干:“您别哭,也不用担心,就像母后不会忘记她的娘亲是谁一样,孤也不会的……”
温氏将圆圆抱在怀里,忍着哽咽在他耳边道:“我记得你……我记得你……你叫圆圆对不对?”
“嗯,”圆圆将头枕在她肩上:“是母后起的,她说希望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永不分离……”
*
这天晚上容辞将圆圆哄睡了,这才回到正殿的卧室中。
谢怀章从大婚以来就不仔熬夜批折子了,而是每天尽量在白天就将公务处理完,若是实在有做不完的事就干脆搬到立政殿来处理,不过几天的功夫,立政殿中容辞的物品就被挪到了一侧,和皇帝搬过来的东西挤在了一处。
容辞沐浴换好了寝衣,正对着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谢怀章见了走过来弯下身圈住她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容辞与他侧脸紧贴慢慢的说:“我在想......圆圆这几天好听话啊。”
“这有什么,”谢怀章嗤笑了一声:“他在你身边总是格外好说话,全不像平时那么难伺候。”
“你说什么呢,”容辞听他这样说先不满了,用胳膊顶了顶他:“他又哪里到‘难伺候’的地步了。”
谢怀章禁不住笑了:“刚才说孩子听话的反常的是你,现在听不得这话的还是你,”说着低头亲着她的脸颊与耳畔,低低道:“我看最难伺候的就是阿颜了。”
容辞本想跟他说正事,不想又是没说两句就被压在妆台上,她禁不住闭着眼睛回应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有话要说,便勉强偏过头去压下喘息:“等、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呢。”
谢怀章便停住,见容辞眉头微蹙,知道她在这里不舒服,便将她抱到窗下的小榻上,两人并排坐了:“怎么?”
容辞靠在他怀里低声道:“圆圆平时就听挺懂事的,但这几天确实比之前更……你不知道,今天我跟尚宫尚仪们多说了几句话,他竟然知道给我端茶来……”
圆圆到底还小,常人向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懵懵懂懂话都表达不清楚幼童,他即使再聪明,有些事情没人教还是不能面面俱到,他之前见容辞辛苦时也会心疼,但却还不知道如何把想孝顺母亲的这份心表达出来,可是这几天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就懂了。
谢怀章心里还有些好笑:“这小东西,我把他养到这么大,还从没受用过他一口茶呢。”
容辞当然也是很感动,但她还有其他没想明白:“这也就算了,但今晚我问他怎么知道给我递茶时,他竟然说是我母亲托付他照顾我的……”
“这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容辞解释道:“我母亲生来胆小谨慎,她一直以为……并不知道圆圆是我亲生的,怎么会跟他说这话呢?”
谢怀章听了便沉思起来,容辞抚着胸口,不安道:“她……该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可是我也没漏什么破绽啊。”
……这真的没有破绽么?谢怀章想起温氏那天来时的表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宽慰容辞道:“你先别急,别说岳母不一定就知道了,就算她真猜到了什么,也不一定是坏事,你不是一直担心这谎话在她那里圆不下去,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么?让她自己慢慢想明白,不比咱们绞尽脑汁的去想办法好么?”
这样瞒又不知道怎么瞒,坦白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不如顺其自然来的好。
容辞心中也有所觉,便也只能这样了,就是不知道温氏那边到底是如何想的,竟然没有露半点声色,甚至连问也没有问一句。
谢怀章将搂着容辞半倒在榻上,轻声道:“担心完了儿子又担心岳母,我这小人物本不配得皇后娘娘垂怜一二……”
容辞回过神来,脸面就变得泛红,但到底也没有硬推,只是道:“别在这儿啊……”
谢怀章的安抚听上去倒不急切:“别怕……过一会儿就回去。”
“你、你轻些……我有点疼……”
至于到最后有没有“回去”便不好说了。
*
由于帝后新婚,司礼监的一干内侍到底有了忌讳,不敢放手施为,以至于竟让吕昭仪兄妹咬牙挺了数日,这在方同等人眼中不亚于奇耻大辱,于是就先将这件事压下来,没再纠缠,就当让吕氏兄妹松快松快。
然后等新婚的十天一过,方同几个就像是脱开了束缚的饿狼,对着几天没经过刑罚的两人上手就是一个狠的。
这次没什么意外,不管是吕昭仪还是吕俊都不是那等经过严格训练、精神堪比铁打的人,没过多久终于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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