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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宫阙——荔箫

时间:2019-12-10 10:58:27  作者:荔箫
  说罢她转身, 不再理会他,这就进了殿去。静听背后的动静, 覃西王一时似想要跟上她争辩,但被宫人挡住:“殿下……”
  而后也就没了更多声音。
  宫人引着她一路往里去, 一进寝殿,皇帝的声音就传过来:“你再不进来, 朕要出去找你了。”
  端是已知晓外头的官司。
  她笑而不言, 径自去膳桌边坐下, 他递来一个豆沙包, 她就闲闲地接在手里揪着吃。
  他浅锁着眉头看看她:“朕说过不会理会他们这般无理要求,你别跟他们计较。”
  “臣妾知道。”她这样说着,却不忿地啧了一声,“可臣妾也有脾气。况且臣妾进宫这几年,是抚育皇子抚育得不好了,还是打理后宫打理得不行了?凭什么就招惹上这样的事,一个个都臣着臣妾的命来?”
  “好了。”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喂她一口小菜,“朕还不是怕你动了胎气?你不高兴,朕替你骂他,你不要正面与他争。”
  她仍是那副不忿的模样,静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诺”。
  他叫来樊应德:“覃西王还没走?”
  “没有。”樊应德躬身,“殿下说事关重大,非见着皇上不可。”
  “这事没什么可议。舒贵妃身份贵重,宁沅与宁沂教得也好,宁汣养去永信宫是朕的意思。”说着摆手,“你去告诉他。朕不会再为此事见他。若他硬要等下去,朕也不会再劝。”
  樊应德应了声“诺”,就告了退。夏云姒淡淡垂眸,沉默一会儿,才又道:“臣妾与覃西王连相熟都算不上,他究竟为何如此痛恨臣妾?莫不是将他生母亡故之事怪到了臣妾头上?”
  皇帝摇头:“朕也问过,他却说不是,只说你蛊惑朕,是祸国妖妃。”说着不由哑笑,“倒怪朕宠着你了。”
  夏云姒也哑哑笑着,神色愈显委屈:“皇上既不是昏君、又不曾专宠臣妾一人,臣妾如何就祸国了?”
  心下不觉间却冷了一层——祸国妖妃,这不是与昭妃当日血书所言如出一辙么?
  当时覃西王没有承认天象之说,眼下却也拿这“祸国妖妃”来说事,看来昭妃昔日所言果真不是空穴来风的信口胡诌。
  ——倒让他们算准了。
  夏云姒心下揶揄着,面上示意宫人给她盛了碗豆浆,悠哉地品起醇厚的香味来。
  而后她一直在紫宸殿中待到临近晌午才离开,走出殿门时驻足瞧了瞧,覃西王到底是告退了。
  可这事不可能会就此结束,她一时倒也没什么好法子解决,姑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永信宫时,皇子们也从尚书房回来等着用膳了。宁沂才三岁,是过了年关才进的尚书房,现下颇有些不适应,日日回来时都不太开心。是以夏云姒一进寝殿,就看到宁沅在跟他讲道理。
  他把宁沂放在绣墩上坐着,自己蹲在他面前:“你看,哥哥们不也都在好好读书吗?并非只欺负你一个人,你要好好读。”
  话刚说完,宁沂抬头看见了夏云姒,哭唧唧地跑来要她抱。她嗤笑着把他抱起来:“天天哭鼻子,你丢不丢人?”
  宁沅叹着气站起身一揖:“姨母。”
  夏云姒颔首:“坐吧。”说着吩咐宫人传膳,转回来又问他,“你三弟呢?”
  宁沅睇了眼窗外:“回房了。他似是不太想一道用膳,我也就没多劝他。”
  他边说边让宫人都退了出去,压低了些声音,问她:“这大半日下来……我愈发觉得姨母不该让三弟到永信宫来。”
  夏云姒看看他:“怎么了?”
  宁沅锁着眉头:“许是养母亡故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最近总阴森森的。方才刚从尚书房回来的时候,他阴着张脸盯着寝殿这边,我看着都有些害怕。”
  夏云姒边忖度着边摇头:“不碍事。”
  宁沅一睇她小腹:“您还有着身孕。”
  所以“不碍事”。
  她笑笑,没多说,只问宁沅:“宁汣身边的乳母张氏,你可熟悉么?”
  “张氏……”宁沅想了想,“说不上熟悉,只知她对三弟挺好。从前郭氏因心存算计、对三弟颇为严苛,我见张氏私下里抹过眼泪。哦……还有,她与六弟的乳母柳氏相熟。”
  夏云姒点了点头。
  张氏与柳氏相熟这一点她倒知道,在郭氏落罪之时张氏肯横下心揭出她对宁汣、对储位诸多谋算,与柳氏也不无关系。
  但当时的局面到底还简单些,她只暗示柳氏以好友的身份跟张氏扇扇耳边风就够了,即便张氏不肯也无碍大局。
  可眼下的事情,要复杂一些。
  宁汣一个小孩子不足以为惧,覃西王却让人头疼。
  .
  又过了约莫半个月,差不多也就是夏云姒的小腹渐渐显形的时候,朝中的纷争又闹起一层。
  覃西王带头上疏,参奏夏家一位旁支子强抢民女、欺行霸市。
  夏云姒自是很快就听说了始末,也清清楚楚地打听到了那位旁支堂兄的名字,听完就禁不住冷笑:“这般我都没听说过的亲戚,他倒也能挖出来?若将我夏家各支加起来,人数林林总总恐怕少说也有两三千号,他若觉得个个都能被我们拘住言行,那还真是高看我们了。”
  是以这样的罪名并不令人心焦,反教人安心——要劳心伤神地去挖这样的旁支的错处,可见京中这一脉没能让他寻出什么话柄来,皇帝自也会明白。
  然而再过些时日,再呈上来的奏本就是直指夏云姒的了。这奏本由大理寺卿操刀,字字慷慨激昂,夏云姒在紫宸殿时与皇帝讨来读了一遍,自己都不得不认:“臣妾瞧着可真是个妖妃了呢。”
  妖妃惯有的什么“行事跋扈”“蛊惑君心”“穷奢极欲”一类的罪名她皆有,更细致一些的指摘也写了三两条。
  有那么一条,明明白白地提起了皇帝先前为给她庆贺生辰大放孔明灯之事,说她劳民伤财,说她不顾行宫一带山林草木众多,放灯一旦有所闪失恐有走水隐患。
  她看到这儿却笑了,将奏章往桌上一撂,悠哉地靠向椅背。
  望着殿顶精致的雕梁画栋,她凤眸微眯,追忆之色维持了好一会儿:“他们不说则罢,这般一说,臣妾还真有些怀念起那片孔明灯了呢。”
  那晚明黄的孔明灯在重峦叠嶂间升起,落下一盏又升起一盏,久久不绝。
  那年她也不过十七八岁,再怎么机关算尽,都还是个年轻女孩子。是以有那么片刻,她当真有些被打动了——她想他对她应是或多或少多了几分真情,与待旁的嫔妃总有些许不同,才肯为她动这样的心思。
  在之后的这些年里,她也确未见过他再为旁人费这份心。
  唉……
  夏云姒心下怅然一叹,眼中犹眯着笑,往前一倾,趴到他桌上,望着他眨眼:“皇上今年再为臣妾办一次可好?不去行宫,就在宫里——红墙绿瓦映着孔明灯的暖黄,必也是很好看的。”
  他嗤声轻笑:“不好。”
  手里的奏本往她额上一敲,他看着她:“你这是跟他们赌气,朕不给你办。且先等一等,明年你二十五岁,朕为你大办生辰。”
  “也好。”她欣然接受,却不多说什么谢恩的话,懒洋洋的模样好像他就该这样。
  掩唇轻打了个哈欠,她又说:“但臣妾还是要给自己讨个生辰礼。”
  他温和地笑看着她:“要什么?”
  她便悠然道:“臣妾听闻邺南产的鹿肉最为可口,让人送几头进宫来可好?那东西火气大,臣妾平日都不敢吃,借着生辰尝个鲜好了。”
  他听罢就又拍她额头:“还是在赌气。”
  邺南,在覃西王封地上的一郡。
  夏云姒美眸轻翻:“怎么是赌气?臣妾都是贵妃了,想吃口鹿肉,过分么?”
  “不过分。”他瞧着她的样子失笑,“朕尽快吩咐下去,必在你生辰之前送进来。”
  夏云姒心下畅快起来。旁的官员也好富商也罢,想从邺南买些鹿肉吃都不是大事,只消派人去买就行了。
  但他只要下旨,就势必绕不过覃西王去,这差事十之八九还会直接交待给覃西王,再有覃西王往下吩咐。
  让覃西王生气去吧。
  瞧,这就是当妖妃的好处,想让哪个朝臣不痛快都容易得很,皇帝也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又没被蛊惑得建个酒池肉林给她,拿几头鹿哄她一笑罢了,多大点事?
  这一套,贤良淑德的嫔妃们可玩不来呢。
  美眸一转,夏云姒又想起点别的,笑意顿时促狭,拽拽他的衣袖:“皇上……”促狭里又透出几许神秘。
  他自然再度看她:“怎么?”
  她垂眸:“既然要着人寻鹿,不如再顺便添点别的?”
  他不解:“添什么?”
  她一哂,便起了身,伏到他耳边,语不传六耳地送了几个字到他耳中。
  他听得只往后一缩,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看了她半天,又往她额上拍:“没正经,不行!”
 
 
第139章 游说
  夏云姒明眸轻眨着往他身边靠, 他不由自主地将她搂住。她在他怀里动一动, 腰肢纤软宛如水蛇, 这副样子总让他定睛一瞧心就化了。
  偏她还将手贴在他胸口上, 语气甜软地道:“哪里是没正经?臣妾明明是有着身孕‘正经’得过了头, 心里也闷得慌,这才想存上一瓶好酒,等生完孩子解一解闷儿嘛。”
  说到末处, 她委屈起来。眉心轻轻锁着,满是想为而不能为的愁绪。
  美人愁容总令人心疼,他愈发挪不开眼, 俯首吻下,她发间好闻的桃花香涌入鼻中, 更令他心软下来:“罢了, 听你的, 朕下道密旨, 让他们去办。”
  她就欣悦地笑起来,笑音动人, 会让人觉得只消她满意了,做什么便都值得。
  说来也怪, 旁的嫔妃大多不敢这样将床笫之欢的事挂在嘴边,各个都要做尽贤淑。
  他明明也是喜欢贤惠女子的, 可她这样, 他就是生不起气来, 反乐得顺着她的性子, 让她时时处处都高兴。
  而她,也同样能让他“高兴”。每每在她的延芳殿时他总是最尽兴的,近来她有了身孕不能行房,他翻旁人的牌子愈发觉得索然无味,去后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夏云姒自也知道他近来懒怠于后宫的事,但偏是这个时候,她反倒不再多劝他了。最多不过一个月里有那么一两回劝他去见见贤妃或者含玉,其他时候他愿意独寝就都由着他。
  毕竟这种事情“食髓知味”,食过之后吃不着了,就会愈发地想。
  她就要他在她怀胎的这些时日里天天想着她、又不得不忍着,待得她生完孩子,他才会更加品出她的好来。
  呵,其实哪里是她在那方面多出挑呢?
  她自己所做的,不过是比旁的后宫妃妾更能舍下脸去,着人寻些春宫图来读。
  真正厉害的,还是叶氏送来的酒。
  叶氏近几年在天如院清修得不错,酿酒的手艺倒也不曾丢下,逢年过节总会往各宫送一些酒,倒在宫里结了不少善缘儿。
  而她每次送到延芳殿的酒,都仍是不一样的。
  多好的酒啊,帮了她不少忙。
  可惜了,她原本想让他享受那酒大半辈子,但郭氏揭出的隐情让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就要改一改路子。将一些事情放到明面上、变得更烈一点儿。
  .
  是夜,宫外,徐府。
  覃西王在正厅中坐了足有两刻,徐明义才终于进了屋来。二人沉默地相互抱拳为礼、各自落了座,徐明义便摇头叹息:“殿下,您对末将有知遇之恩。但这件事,末将不能帮您。”
  覃西王道:“我知道夏家对你也有恩,但你可知舒贵妃如今在宫里都做了什么?”
  徐明义眉心轻挑:“做了什么?她侍奉圣驾、抚育皇子、执掌六宫,未有过大错。殿下生母在冷宫殒命一事与其怪到她头上,还不如说是郭氏栽赃陷害更可信。殿下只因昔年的天象之说就如此一意孤行,未免过于迂腐。”
  “孤王迂腐?”覃西王冷笑,“那将军可知皇兄刚给我下了一道怎样的密旨?”
  徐明义淡然:“既是密旨,殿下便不要多言。”
  覃西王却置若罔闻,从怀中取出一明黄绢帛丢到手边的案头。绢帛折了两折,掷过来间又有些松散,但仍能看见一个硕大的“旨”字。
  徐明义冷眼睇着:“本朝惯例,密旨看罢理当焚毁。”
  覃西王下颌微抬:“将军看完就地烧了可更安心,免得还要担心孤王以此为证,再参舒贵妃一本!”
  说罢便是四目冷对,许久都无人再言,唯剑拔弩张的气氛荡漾殿中。
  须臾徐明义到底上前了两步,执起绢帛翻开。
  明黄的绢帛上寥寥数字,皆与舒贵妃生辰有关。
  宠妃生辰,皇帝要一讨宠妃欢心,下密旨着人去置办点什么原也不是大事,可当下里谁不知道覃西王正看舒贵妃不顺眼?这道旨这样下到他手里,看着就成了皇帝在帮舒贵妃出气。
  舒贵妃要的东西倒不复杂,一样是梅花鹿,这在覃西王的封地上确有,挑几头好的送来便是。
  但另一样,是鹿血酒。
  这东西十分凶猛,女人是不喝的,唯男人会用,至于功效……说来还有那么点暧昧。
  是以连徐明义都一看这三个字就禁不住一阵局促,情不自禁地一声轻咳。覃西王睇他一眼,面色铁青地又一声冷笑:“皇兄还从不曾要过这样的东西。”
  徐明义一时想要辩驳,想说旨意虽是皇上下的,酒却未必是皇上要用。
  可细想想,又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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