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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醉折枝

时间:2019-12-11 10:23:40  作者:醉折枝
  “你想赚,有这个地方敢让你赚吗?”李齐慎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信手拈了颗果干,“我尝过,挺甜,试试?”
  谢忘之一愣,诧异地看了李齐慎一眼,但没推拒,顺从地低头,从他指间咬走了那粒小小的果干。
  她控制着力度,不是嫌弃李齐慎,是怕舔到或是咬到,弄得他不舒服,但果干毕竟捏在李齐慎手里,她再小心,嘴唇也不慎擦过,短短一瞬,倒像是刻意抿了一下。
  谢忘之当然感觉到了,她有点尴尬,奈何嘴里嚼着果干,不能开口,只能歉意地看了李齐慎一眼。
  李齐慎浑然不觉,捻捻指尖。这会儿刚好有风从半开的窗里透进来,把谢忘之染在领子上的香气吹过来,他干脆顺势换了话题:“你换了香露?”
  谢忘之当即低头,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不同于她的香气,更精妙,闻着像是各类花露调配出来的。
  “不,我的没换。”她咽下果干,有点不好意思,“来时和郑娘子撞到了,想来是她身上的香露,染了味道。”
 
 
第90章 异香
  四下无人, 李齐慎本来想顺势凑过去嗅一下,最好能小小地偷个香, 就是欺负谢忘之不会真打他。但她这么说, 他反倒不好这样,还没伸出的手直接改道,手背在鼻尖上擦了一下:“我倒不知道,女孩的香露还有这么多花样。这味道有点浓了。”
  “大概是她抹时失手了。”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谢忘之也觉得身上古怪起来,整个人像是浸在郑涵元身上的香气里,熏得她直想打喷嚏。但用什么香露是个人喜好,她也不好背后说人,给郑涵元找了个借口,“要是你闻着难受,我回去换身衣裳。”
  “不用,我没那么娇贵, 闻着香露味道, 熏不死。”
  谢忘之笑笑, 没答话。
  这香露的味道是真的重, 先前没发觉,等察觉, 已经吸进去不少。李齐慎又吸了一口风里的香气, 忽然觉得身上有点不对。
  九月的天, 又在骊山, 再热也热不到哪儿去,这会儿还有徐徐的风,但他就是觉得热,这点热还不是从外边来的,是他自己身上烧起来的,好像腹中埋了个火星,哔哔啵啵地燃起来,灼得他额头上迅速出了细细的汗。
  热意来得快,感觉到后就是越烧越旺,红潮迅速漫上脸颊,但他肤色白,红晕自颈子浮到眼尾,还挺好看,像是块美玉,在绘桃花的颜料里浸了浸。李齐慎身上全是汗,动了动腿,赶紧伏在桌上,抵着自己的袖口屏住呼吸,免得再把那香气吸进去。
  然而谢忘之一无所知,见他这模样,还以为怎么了,慌了一瞬,关切地凑过去:“你怎么了?”
  她一靠近,看见李齐慎额上细细的汗,一惊,慌乱地要转身:“是烧起来了?我去找太医……”
  “不用。”李齐慎丢不起这个脸,无意间中了计,这个亏也得自己咽下去。他把谢忘之叫回来,开口都带了点喘,“我是染病了……一会儿就好。”
  “……你……”谢忘之不信,但又不觉得李齐慎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迟疑片刻,坐回原位,“真不要紧吧?”
  “不要紧。一会儿就好。”
  谢忘之只能点头,看看李齐慎额上不断渗出的细汗,从怀里掏出帕子,撩开他黏在脸上的发丝,轻柔地替他擦汗。
  美人侍疾,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享受,可惜李齐慎身上的这个疾,和眼前的美人相关。他睁眼,看见一截不宽不窄的袖口,顺着往里看,是衬在里边的衣衫,再就是白皙的肌肤,手腕细得让人想握住,试试是不是不足一握;他闭眼,呼吸间全是淡淡的桃花香,丝质的帕子顺滑地触及脸颊,隔着帕子的是谢忘之的手,纤细柔软,十指纤纤。
  心里的凶兽跃跃欲试,开始一下下地撞笼子,露出尖利的獠牙,想着要把对面浑然不觉的女孩吞下去,连皮带骨,头发丝儿都不会剩下。
  李齐慎忍了一会儿,猛地抬手,一把抓住谢忘之的手腕。
  他身量高,相对应的,那双手也比谢忘之的大,一只手环住她的手腕绰绰有余,若是心狠点,把两个腕子一起抓住也未尝不可。药效发起来,他身上是真的热,肌肤泛着淡淡的粉,烫得谢忘之惊慌失措。
  “你觉得冷吗?”她不太懂,以为李齐慎这模样是发热,哪儿还顾得上自己被抓住这回事,“头呢,疼不疼?不行……我还是得去叫太医……”
  她真心实意地为面前的郎君担忧,以为李齐慎是只染了病的小猫,不知道这郎君若是不克制,一只手就能压制住她。这地方还是李齐慎暂住的屋子,门外候着的是听命于他的仆从,她既反抗不得,也无路可逃。
  “……傻。”李齐慎盯了她一会儿,给了这么个评价,忽然又松开她,整个人往自己臂上一压,真有几分病恹恹的可怜,“我病了,你能治吗?”
  “我?”谢忘之愣了,“我不通医术……”
  “不用通。”
  “那你是……”
  “我得了没人说喜欢我,就好不了的病。”李齐慎一脸认真。
  谢忘之傻了,下一瞬明白李齐慎是在逗她,想发怒,他又一副高热不退的模样,一双眼睛迷迷蒙蒙,隐约能看出几分期待。她憋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少骗我,哪儿有这种病……”
  她坐得越久,李齐慎吸进去的香气越多,热得他浑身骨肉都要熔脱。让他干什么,他不是这种人,也不愿伤着谢忘之,但既然落到这个地步,总得讨个便宜。
  他沉默片刻,调整策略,委委屈屈:“事到如今,你都不肯说一声喜欢吗?”
  谢忘之一时回答不出,看看李齐慎,没回话。
  “不肯吗?”李齐慎再接再厉,“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我难受,想听你说句好听话,这样都不愿意吗?”
  说完,他松开谢忘之,整张脸往自己手臂里一埋,一副不愿见人的样子,只留给她一个黑漆漆的发顶,还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翘起来,在风里一晃一晃。
  谢忘之盯着那缕发丝看了一会儿,下定决定,斟酌片刻才开口,舌头都有点不像自己的:“不、不是……我不会为了哄人说这种话。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是吗?”李齐慎恹恹地抬头,“我不信。”
  谢忘之:“……”
  按她的性子,她很想揪着李齐慎的头,愤怒地说“不信也得信”,奈何这人满脸细汗,她看着都心疼,实在舍不得下手。
  “……那你看。”谢忘之想了想,小心地撩起袖口,给李齐慎看腕上的金镯。接下来的话不好乱说出口,她有点羞,抿抿嘴唇,“你自己说的……聘礼。算不算数?”
  白肤金质,吐谷浑的飞鸟纹绕着镯子环飞,真是皓腕约金环。李齐慎看着那只镯子挂在谢忘之腕上,身上的热度刹那间都仿佛褪了一点。
  当年戴着这金镯的女人,从血泊和雨水里抬手,艰难地抚在他脸上,让他好好活下去;如今戴着金镯的换成了女孩,依旧抚着他的脸,全心全意地信他是个好人。
  “……算,当然算。”李齐慎微微一笑,捉住那只手,在指尖轻轻抿了一下,不带任何暗示的意思。他靠回去,等着那阵火熄灭,“回去吧,我真有点儿不舒服。躺会儿就好。”
  谢忘之将信将疑,但也不好乱做猜测:“真不用找太医吗?”
  “不用。”
  “……好。”谢忘之应声,把地方留给李齐慎,起身往外走,出门时还逗留了会儿,特意和侍从说了郡王的事儿,让人照顾着。
  侍从应声,麻利地进门询问。
  李齐慎哪儿会让他去宣太医,只抹了把脸上的汗:“去找崔乐言,让他弄清楚,带来的酒谁动过。”
  **
  郑涵元看着面前的女孩,想到今天打算干的事,有点莫名的心虚,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梗着脖子:“公主叫我到偏僻处,单独见面,有何贵干?”
  长宁同样看着她,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
  和性子不同,长宁是那种冷冷的长相,不笑时就是个冰美人,看人时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真有几分压迫感。
  郑涵元呼吸不自觉地乱起来,紧张地揪住了袖口,绞得那片布料乱七八糟。
  她确实心虚,因为她先前打听到了崔适的药酒,托人往那酒里放了点料。是种西域来的药粉,得和她洒在身上的香露同起作用,单独入口或是单独闻到都不会起效,最多觉得味道古怪,但若是药粉入口,再闻到这味道,起的就是让人神思混乱的作用。
  自从李齐慎回长安城,郑涵元在心里憋了几个月,总算想明白了,这个人她非得到手不可。可惜李齐慎不知怎么,对她不亲近,那她只能用这招,掐着他喝完酒的时候去见他。
  若是药不能起效,就当是碰一鼻子灰;若是起效,她当然不打算这么交付自己,只要喊一嗓子,荥阳郑氏一闹,这事儿肯定能定下来。
  郑涵元规划得挺好,正打算卡着点去李齐慎那儿,中途却被长宁截胡,堵在这儿来去不得。这事情缓一刻,就多一刻的变数,她心急如焚,语气都重起来:“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你过来。”长宁终于开口了。
  郑涵元一愣:“公主说什么?”
  “我说,你过来点。”
  郑涵元莫名其妙,但对面的毕竟是个公主,她再不爽,只能依言走近几步。
  脚步刚落定,郑涵元看见长宁一只手从背后移出来,高高举起,旋即狠狠落到她脸上。
  一个巴掌清脆响亮,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她耳边“嗡嗡”的响,肤质细腻的脸上迅速浮起鲜红的指印。
  脸上火辣辣的痛,郑涵元懵了片刻,捂住被打的地方,猛地抬头,连敬称都不用了:“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打你就打你了,难不成还要挑日子?”长宁冷笑,另一只手也抽出来,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
 
 
第91章 羽士
  那东西落地, 一声闷响,郑涵元不由看过去。看清是什么的瞬间, 她眼瞳一缩。
  是支羽箭, 箭头锋利,箭羽宛然。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居然还能看到这支箭:“这是……”
  “我折回去找到的。”长宁闭了闭眼,“那天若不是我惊她的马,恰巧避开,这箭就会落在她腿上。你是疯还是傻,敢用这种箭射人?这箭上刻着你的名字!”
  长这么大,除了此刻的长宁,没人敢用这种指责的语气说话,郑涵元本想发怒,但面对长宁,她又有点儿莫名的心虚,总觉得长宁发起疯来什么都会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她强行把那口气吞下去, 朝着长宁挤出个歉意的表情:“我臂力不够, 这箭射出去, 也伤不着人的……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吓唬?”长宁难以置信,“这是箭, 用来射杀猎物的东西, 你说你用这东西吓唬人?你自己信吗?”
  郑涵元当然不信。她确实臂力不够, 但当时离得也不远, 她故意和身边的贵女说要猎兔子,放箭时对准的却是谢忘之。她没指望自己能一箭射中,毕竟要有这本事,她早就闻名猎场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被真擅长骑射的长宁压一头。
  那一箭不一样,不射中正好,若是擦着谢忘之过去,刚好吓她个半死;若是射在腿上,让她瘸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但在长宁面前,这话不能说出来,郑涵元眼神游移,忽然抬起下颌,先前略显局促的神情一扫而空,再度表现出贵女的骄矜:“玩闹而已,姑且算是我错。但既然无事发生,公主掌掴我这一下,有这样的道理吗?还是不把荥阳郑氏放在眼里?”
  长宁看了郑涵元一眼,那一眼极尽复杂,郑涵元看不懂,或许长宁自己也不懂。她沉默很久,叹了口气。
  “公主为什么叹息?在想该怎么办吗?”郑涵元以为长宁是怕了或者后悔了,“我郑氏百年荣光,我虽然不比先祖,但也是嫡女,自幼学的……”
  “不。”长宁打断她,“我是在想,百年世家,为什么教出了你这样的东西?”
  “你……”郑涵元怒了,嗓音尖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打我,还侮辱我,是想和郑氏撕破脸吗?!”
  “我曾与你的一位庶妹出城同游,那时我无意间惊了马,若不是她,恐怕我要摔死当场。”长宁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说了别的事情。
  郑涵元莫名其妙,她既不了解长宁,也压根不在乎宅子里的庶出姐妹,在她看来,这些妾生的玩意连站在她面前都不配。她上下看看长宁,一阵嫌恶:“我不知道是哪个,与我无关。”
  “我就当是为了她,保你这条命,没把这支箭交给谢家的娘子,顺带替你撒了个谎。既然做到了这个地步,今天我再教教你道理。”长宁呼出一口气,看着郑涵元,“你听好。时过境迁,世家衰落,早就不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时候了,世家之间可以撕咬,但看的还是大明宫的意思,是他们陇西李氏的脸色!荥阳郑氏是世家,历代嫁入宫中的也不少,但你不妨回去问问你阿耶,昭玄皇帝时是怎么对着范阳卢氏下手的。”
  郑涵元不知道这事儿,她向来不爱学史,只喜欢流觞曲水和玄学清谈,总觉得谈及政事污浊,脏了自己的身份。但她知道范阳卢氏如今确实落魄,勉强有个世家的身份,实则宴上出入时都没几个能爬进宣政殿前排的。
  她心下一紧,看着长宁,微微发颤,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长宁撕破,血淋淋的真相怼在她眼前。
  郑涵元呼吸急促,强撑着一口气:“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真伤着她,那也是郑氏和谢氏的……”
  “对,郑氏和谢氏,就是我说的世家间撕咬。世家就像是猛兽,乱世时跟着皇帝征战,有的是猎物吃,但天下大定已经这么多年了,地方就这么大,猎物吃尽了,接下来就该互相吞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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