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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的文物成精了——南方赤火

时间:2019-12-12 09:45:56  作者:南方赤火
  只有拖到方管家过来……
  她灵机一动,指着乾隆手里的纸,“你别管我是谁,你说你们奉命征兵,文书呢?我看看!”
  和珅一叉腰,大摇大摆地怒道:“谁知你认不认字!再瞎捣乱,把你也捉了!”
  几个村民探头探脑,听到居然有人跟官老爷吵起来,瞠目结舌不敢动,看佟彤的眼神就像看个死人。
  佟彤随机应变,又喊:“文书既然不肯拿出来,说不定是假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官府的人,今天抓了丁,说不定明天真官府又来征兵,咱们老百姓还怎么活啊!就算他们是真的,连老妇人都要抓走,明天说不定就来捉咱们的老娘了!官府里都是青天大老爷,绝不会做这种损阴德之事,大家说对不对!”
  她嘴里喊着,眼睛时时瞟那几个乡亲,打算来个煽动群众斗狗官。
  和珅冷笑,仿佛看穿了她的阴谋。
  “反正我们今日接到的命令,就是带走一个壮丁。”他心平气和地笑道,“可惜壮丁没有,老妇人也能代替。各位乡亲们若家里有壮丁,愿意替这位老婆婆,那我们当然成人之美,让老婆婆留下来。”
  乾隆本来有点含糊,听和珅这么一说,也点头称是:“就是就是。乡亲们,哪家愿意助人为乐啊?”
  他说完,四处看了一圈,果然那些探头探脑的乡亲们都像打地鼠似的,嗖的一声全缩回去。
  佟彤咬牙切齿。和珅不愧是多年的奸臣成精,心术高手,玩不过他。
  这个狗腿,办起事来主子还积极!
  乾隆呢,比起上次在大明宫里,智商也有所提高,没那么容易被她忽悠住。
  梁氏虚弱地咳嗽两声,叹气。
  “小郎君仗义执言,老妇感激不尽。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留恋的人了,就让我跟他们走吧。死在军中,也算为国捐躯了……”
  说着她颤巍巍提起包袱,惨笑着,打算真跟乾隆他们走了。
  “等等!”佟彤不死心,大声说,“您不是在这院子里埋了两罐金子吗?怎么,也不打算要了?”
  梁老太太一愣,“没有啊……”
  佟彤抢上一步,挡住她迷茫的眼神,然后赶紧掩口,假装说漏嘴了。
  这话让和珅跟乾隆听见了。和珅的双耳动了一动。
  “什么?这院子里有两罐金子?”
  佟彤假装沮丧,一言不发。
  “快说,金子在哪?”
  和珅爱财,这个刻在骨子里的性格,也被他带到了副本里——即使他在这个世界里并不记得自己本来的身份。
  方才看到梁氏画的腊梅,他第一反应就是“带回去卖钱”。
  佟彤抛出两罐金子的诱饵,果不其然,和珅被钓住了。
  “头儿,”他跃跃欲试地撺掇,“把这老太太的金子挖出来,再带她走不迟!”
  被和珅这么一推波助澜,乾隆也表现得十分像耳朵软的昏君。
  “嗯……可以,甚好。”
  和珅厉声问:“小子,金子在哪?要是敢诓我们,有你好果子吃!”
  佟彤四处张望,拖延时间。
  直到和珅挥刀威胁,才假装害怕,随便往菜地里一指:“嗯……似乎是在这里吧……”
  梁氏不懂佟彤的意图,急得浑身出汗,小声说:“妾一生清贫,没有什么金子!”
  “闭嘴!”和珅得意一笑,“当我们傻呢?”
  反正梁氏早晚是他们手里的,和珅从墙边捡了根锄头,撸起袖子就开挖。
  乾隆犹豫了片刻,也拿起一只铲子,做样子挖了两下。
  贪财之心,人皆有之。况且乾隆是因为“占有欲”作祟而进入这个副本的,他自然想要占有老太太的一切。
  乾隆君臣俩给梁氏免费锄了回地,萝卜山药都挖出来好几茬,自然是连个金原子都没挖出来。
  正当乾隆露出怀疑神色之时,佟彤小声对梁氏说:“啊,我忘了,当初你辟这块菜地之前,把金子转移到屋后去了吧?”
  ……
  日落西山,月上梢头。月光苍白,照出两个挥汗如雨的影子。
  佟彤拉了个席子,坐地上给梁老太太捶背。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车轮辘辘响。方管家终于带人赶到了此处。
  佟彤喜上眉梢。
  在这个副本里,她没法阻止乾隆的执念;她只是略做拖延,给他加了个支线任务而已。
  方管家没认出女扮男装的佟彤,也以为她是梁老太太的某个亲眷。毕竟她只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没什么知名度。
  见梁氏院子里有两个征兵吏,方管家也十分奇怪。
  他自我介绍了一下,搬出王羲之的名头,说是特意来寻访这位梁老夫人的。
  乾隆是王羲之的脑残粉,不然也不可能把《快雪时晴帖》奉为圭臬,天天抄,月月临,从三十多岁到八十多岁,每年不忘初心地往上刷弹幕。
  此时的乾隆虽然身份换了,但是对王羲之的崇拜还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听到方管家来历,不由自主收起狂妄的气场,弱弱地解释:“我们是来征兵的……”
  士族也没法和朝廷作对。方管家十分公允地提议:“在下跟这位夫人有些话要说。不如你们明日再来?”
  乾隆这回很给面子,点头同意,客套了几句,就跟和珅打马离开了。
  整个村子都松了一口气。
  佟彤也松了一口气。
  也许乾隆明日还会再来。但王羲之的愿景是“找到梁氏”。只要方管家如实回报,这个愿景就算已经达成了。
  ……
  上次王羲之买鹅的时候,方管家就跟梁氏打过交道。
  “这一次,嗯……冒昧打扰,请问夫人是否认识一个叫张珉的人?”
  方管家说明来意,梁氏沉默。
  “不认识。”她最后说。
  蛤?
  这剧本不对啊!
  佟彤赶紧小声提醒:“就是那个善画腊梅的、南渡时和您失散的那个……”
  梁老太太见她都知晓了,叹口气,似乎在回忆当年。
  “我知道。张郎……我已几十年没见了啊,张郎……”
  佟彤黯然神伤地应和着,直到听见一声深情的“张郎”。
  ……突然想笑肿么办!
  她赶紧转过头,使劲牵着嘴角,假装感动而泣。
  梁老太太淡淡一笑:“既然还有余力派人寻我,想来他这辈子过得也不错。不过,小郎君,不瞒你说,我与张郎幼时要好不假,但后来我嫁人生子,拙夫家境品貌都不及他,但对我是极好的,我的心思啊,早就全都给了我的丈夫孩子……什么,你问那些腊梅?因为我故去的丈夫喜欢看我画画,于是我才天天画,月月绘。他也不会纠正我笔法不对、构图不佳,只会夸我画得美。”
  佟彤:“……”
  说好的青梅竹马、半生相思呢?
  只能说缘法不能强求。
  方管家也愣神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交差。
  梁老太太慈和一笑:“我知道,张郎若得知这些定会伤心,因此这些年从没动过寻他的心思。几位郎君,你们若慈悲,就给老妪我一个清静吧。”
  她说毕,大声咳嗽,告罪进屋,没再出来。
  *
  方管家恍神了好久,面露愁容,不停嘟囔:“这可怎么办呀……”
  佟彤一点不沮丧,甚至哼起了歌。
  王羲之的愿景只是找到梁氏的下落。现在已经实现了。
  “就将梁夫人的原话带回去好了。我可以为方才的事情作证,”她提醒方管家,“如何向张珉回话,郎君自会定夺。”
  方管家这才发现她就是府里那个小丫头,下巴一下掉地上了。
  “你你你……你是怎么出来的!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你擅自离府,该当何罪!……”
  佟彤无所谓地朝他一耸肩。
  “实在抱歉,吓着您了。不过我好歹也算帮您拖延了时间,否则……”
  她刚想表明身份,挥挥手离开这个世界,方管家却眉毛一竖。
  “大胆刁奴,还敢顶嘴,给我抓起来,带回府里,交给郎君发落!”
  ……
  佟彤在小黑屋里唉声叹气。
  跟上次一样,该办的事都完成了,没想到又惹上了要命的支线。
  ……也好。能最后瞧一眼那个爱鹅的美大叔。
  眼前一亮,小黑屋门开一角,有人把她提溜出来,请郎君裁决她的擅自离府之罪。
  王羲之依旧宽袍大袖,歪在书房的榻上,慵懒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
  “阿奴,我平日待你不薄,怎么逃了?”
  这时候还没有仙剑,“阿奴”是年长者对年轻人、地位高者对地位低者的通用称呼。
  佟彤学着小丫环的语气,委屈开口:“阿奴没逃,阿奴家中恰好有远亲识得那位梁夫人,得知她被官府盯上,即将被征兵吏掳走,方翁那里又行得慢,只怕到时扑了一场空,这才决定擅自离府的。不瞒郎君说,阿奴一个人跟那些征兵吏周旋了两个时辰,方翁才赶到的呢。”
  王羲之那双飘逸的眉毛拧到了一起。
  “是这样哦?”
  方管家回报主人的时候,为了自己贪功,自然省略了小婢女乱入的情节——况且他也确实不耐烦问佟彤,他到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佟彤乖巧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了的纸。
  “梁夫人绘的腊梅,为了谢我,给了我一幅。郎君可转赠山阴张侯,便是佐证阿奴说的这番话。”
  王羲之接过,又看了看跪在旁边的方管家,面色冷峻起来。
  “方翁,你没跟我说实话。你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一点儿也不给别人留啊。”
  方管家嘴唇哆嗦,指着佟彤叫道:“郎君糊涂了?她一介女流,擅自离府远行,给咱们府上丢了多少脸!郎君难道还留着她不发卖?难道还要听信她的话,治罪于老奴么?”
  王羲之冷笑:“她女扮男装,也并未仪容不整,行得比你的马车都快,丢谁的脸了?人家北朝有木兰替父从军;我南朝女子若都如阿奴一般果决勇敢,养出血性男儿,又何惧与北朝一战?”
  这话太铿锵,超出了方管家的理解范围。老人家懵在当处。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这番话,窗外的严秋天气忽然急转直下,锋利的北风刮过屋檐,落下一片片早冬之雪。
  佟彤脸红过耳,心里一个劲儿地喊:郎君过奖了,阿奴只是个正常女生啊!
  王羲之叫她:“阿奴无罪。给我取纸笔。”
  晋时文人不拘世俗,从不把世人的偏见放在眼里。
  得知自己府上出了这么个敢作敢当的小丫头,王羲之心情甚佳,顷刻间挥毫写就一封信。
  “封好,和那幅腊梅一起,让人送给张珉张郎吧——我在信里说了,‘未果为结力不次’,就不强求梁老妇人跟他破镜重圆了。他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佟彤捧着新鲜出炉的《快雪时晴帖》,心潮澎湃。
  她大胆向书圣表白:“郎君的字真好看。”
  王羲之大笑:“阿奴也识书?不妨告诉你,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一直是两根手指头捏笔的。像这样……”
  佟彤瞠目结舌,脱口而出:“像捏圆珠笔一样??”
  轮到王羲之一头雾水:“圆珠笔?”
  ……
  佟彤回到了现实中的煤厂胡同。抬头看钟,时间已是大半夜了。
  她靠在自家书房的沙发床上,回忆王羲之的音容笑貌,良久才算出了戏。
  身边一点灯光。希孟倚在沙发床另一头,捧着一本《国家地理》读得入迷。书册挡住了他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对精致眉眼,眼神偶尔朝佟彤的方向飘一下。
  佟彤大为感动:“这么晚了,你一直等我到现在啊?”
  他翻一页杂志,不紧不慢地说:“不客气。反正我也不需要睡觉。”
  佟彤:“……”
  您占了我一间书房,还骗我给你铺床叠被,这么久了说你不用睡觉??
  他见她要炸,轻轻一笑,十分无辜地解释:“我不是想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嘛。”
  佟彤的火气还没点着,就被他的笑容浇灭了。
  ……你美你说得都对。
  就像他明明可以辟谷省饭钱,她却上赶着天天请他吃好吃的。都是自找的。
  她恹恹地问:“成功了吗?”
  希孟指指她身边的画册。
  佟彤翻开那一页。
  从小到大以来遇到所有的惊喜,都比不上这一刻来得震撼。
  *
  《快雪时晴帖》,成为了干干净净的一张泛黄信札。
  它的前后左右,仍然有不少钤印和历代名人题跋。但乾隆那些抢镜的弹幕消失了。他只是像之前的历代藏家一样,很克制地题了几十个字的御笔,表明自己对王羲之的崇拜。
  丰富而精悍的题跋和原文相得益彰,整个帖子让人看了无比舒坦。
  佟彤如痴如醉,打开手机,找到昨天的新闻。
  硕大的海报前面,记者拦住几个看展归来的游客:“请问你们对这次展出的镇馆之宝《快雪时晴帖》有什么看法吗?”
  台北市民甲:“太震撼了。没想到这么小的一片纸,能写出这么丰富的书法艺术。”
  台北市民乙:“很漂亮的。我能想象王羲之写信时的心情。”
  台北市民丙:“帖子后面的名家题跋,虽然不多,也很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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