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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的文物成精了——南方赤火

时间:2019-12-12 09:45:56  作者:南方赤火
 
 
第40章 表妹
  大概是昨天跋涉得太累, 佟彤一觉睡死,醒来时, 天已蒙蒙亮了。
  身边传来一阵阵匀净的呼吸声。
  佟彤揉着眼睛翻个身,清醒了一半。
  本土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被她占了床, 只好打了个地铺。清明时节轻寒料峭, 他大概是半夜觉得冷,只好拽过耷拉到地上的一角被子,勉强盖了自己的肩膀。
  他枕在自己的一堆废稿上, 脖颈因仰面而显得修长, 脸庞因寒冷而愈发清秀白皙。
  像极了佟彤所认识的那个成了精的画儿。
  本土孟和队友孟, 虽然在年纪上差了那么几岁,但这点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或者说, 年龄在他(们)脸上鲜少留痕。
  他眼皮轻颤,时而皱眉, 大概梦里还在琢磨那幅“锦绣江山”。
  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捏着那一角被子,有时紧, 有时松,仿佛梦里也在演练丹青绘画。
  佟彤汗颜无地,轻手轻脚坐起来,慢慢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他那边输送。
  温热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冷热一激,倒把他弄醒了。
  他迷惘一睁眼,脸颊在一片绢上蹭了两蹭。
  佟彤赶紧缩回手, 假装嘛事没发生。
  他倒马上坐起来,眼神微有慌张。
  佟彤刚要解释:“我……”
  “你……你怎么醒这么早啊?”
  他倒先开口,语气还挺蛮横,像是责怪。
  佟彤:“……”
  他半夜溜进来,舍不得那一角被子,厚着脸皮睡在了人家姑娘旁边,本来想趁姑娘没醒之前就起身走人。没想到佟彤醒太早,把他的计划毁于无形。
  听他语气,还怪上她了?
  佟彤本来心里有愧,这下也忍不住怼一句:“有人打呼噜啊。”
  “不可能!我没有!”他愤然。
  佟彤跟“他”算来只认识一天,可潜意识里总觉得是老相识,一不注意就杠上了。
  她说:“如何证明?难道你还会把自己吵醒不成?”
  这下他也有点怀疑人生了,恼羞成怒地白她一眼,抓起外衣就走。
  “我去画院了,姑娘也请便吧。昨日就当我做善事了。”
  他重重带上门。
  过了片刻,门又开了。门缝里传来一句话。
  “你若没处去,多待一天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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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彤助人为乐地帮他把床铺整理好,顿觉肚子空空。
  她小心朝窗外看一眼。闲汉果然不再堵门了,但也未必就此离开,也许还在暗处窥伺。
  带的点心都被吃完了。该去哪里找食呢?
  先下楼再说吧。
  楼下大堂空空荡荡,依旧门可罗雀。
  除了扫地的老头,八仙桌边只坐着一个客人,正趴在桌上小憩。
  佟彤轻手轻脚地经过他身边——
  她蓦地回身,轻轻推了推那人肩膀。
  “……希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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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见到我自己,就自动消失了。刚刚才回到原处。”队友孟用指腹轻揉眉心,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平时他的眼尾微微上挑,有种锋利的美感,让人觉得他应该时刻胸有成竹。
  但此时此刻,他垂着睫毛,眼周的曲线悉数变得柔和而宁静,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听说张择端绘此图之前,曾花数月时光,在东京街头观察记录。”他说,“他所绘的每个店铺、每一个人,都有原型。但我不知,他居然把我也绘进去了。”
  佟彤给他递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她分析:“如果两个你同时出现,画中的那个你看到另一个自己,百分之百会吓坏,那么整个创作层就崩坏了——所以……所以你只能以暂时消失来避免这个结果。”
  没想到《清明上河图》还有这么个自动修补bug的功能。也难怪,希孟是作为文物进来的,也算是给他留个后门。换了佟彤,大约没这个补丁待遇。
  佟彤忍不住问:“你去哪了?”
  看来过得不错啊!不是《清明上河图》里这种全面紧绷的日子。
  他抿嘴不言,只是浅笑道:“没什么。许久没体验到做人的感觉了,有点怀念。”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但他不说,佟彤也问不出来。
  他那笑意一闪即过,先下手为强地问佟彤:“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佟彤当然不会对他和盘托出啦,在一个“你”面前描述怎么给另一个“你”盖被子这种事……他听了非炸毛不可。
  她只是简单说,取得了本土孟的信任,跟他聊了会天。
  队友孟狐疑地看着她,探寻的目光明灭,神色渐渐不满。
  “什么?我居然让你白吃白住了?怎么可能!”
  佟彤纠正他:“只是白住,可没白吃。我打包的三盒点心,现在渣都不剩了。”
  “不可……”
  他颇有自知之明地咽下最后一个字,转移了话题。
  “建议你不要把那个熊孩子和我当成一个人,否则会吃亏的。”
  他倒是很迅速地跟哪个上辈子的自己割裂关系。想想也是,他好歹大几百岁年纪了,本土孟还不到二十。他回头看那个上辈子的自己,大概就相当于佟彤回看两三岁时的自己,自然会跟“那个熊孩子”划清界限。
  当然,也有点自欺欺人。他现在这副恼怒又无可奈何的神态,跟昨天本土孟如出一辙。
  他见佟彤并没有再描述细节的意思,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不好意思追问,转而道:“昨天的点心呢?”
  佟彤忍俊不禁:“……都被您吃了。”
  他咬牙:“我连渣都没见过。”
  佟彤:“……”
  他还不依不饶,恨铁不成钢的站起身,给她一个笔杆条直的后背,“都让某些人送给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了。”
  不是,怎么还吃上醋了?
  为几盒点心,不值啊!
  这几百年没长别的,光长脾气了。
  佟彤好声好气给大宝贝儿消气:“他是NPC,你是队友,当然你更重要啦。我……我给他送东西吃也不是白送的,听到不少情报呢。”
  大宝贝儿这才转怒为喜,和蔼可亲地问她:“什么情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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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瓷母和那几个丑瓶子,正在低价收购城里那些关门歇业的店铺,并且雇人——没错,就是雇你——绘制户型平面图……”
  听佟彤说完,希孟再次否认三连:“不可能。我才不会接那种无聊活计。”
  佟彤哄他:“这不是乾隆来捣乱了吗?再说,那个‘你’也是看在王员外的面子上才去的。”
  他撑着桌面站起身,问:“打听出来在哪儿了吗?”
  “他们就下榻在榆林巷口的牙行里。”
  “去看看?”
  “走着!”
  队友们终于恢复了默契。佟彤把板砖收进包裹,刚要走,忽然想起来:
  “不成!昨天我已经暴露了,再去找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希孟看她一眼,沉思片刻,转身上楼。
  楼梯旁边的粉壁上,是本土孟绘的简单山水壁画。队友孟立刻注意到了,格外注目了一会儿,摇摇头,叹口气。
  “辣眼睛。”
  佟彤:“……”
  我拽起来连自己都骂.jpg
  片刻后,队友孟出现在楼梯口。
  他换上了本土孟的衣裳,一身利落的麻布青衫,袖口几片洗不掉的颜料。
  “走吧。”他迎着佟彤震惊的目光,眼底浮起淡淡笑意,“去榆林巷口的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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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清明上河图》的大街上,眼看画中一经一纬都真实鲜活,佟彤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再看看走在身边的盛世美颜,她觉得这一趟简直太值了。
  在九百年前的今天,他是不是就像今日这般打扮,心事重重地走在闹市街头,脑海里满是那个名垂千古的画作的构想?
  但身边这人似乎并不太自在。过了不久,他终于转过头,说:“佟姑娘,你离我远点。”
  佟彤:“……”
  这么招人嫌弃吗!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咱们这个人身距离在现代是很正常的,但现在是北宋,咱们要是再这么走两条街,定然会有官府的人来查问咱俩是不是私奔的。”
  他是接受过社会主义现代化洗礼的,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倒把佟彤说得有点脸红了。
  这届官府真的很严格呢。
  她跟他拉远一点距离,悄悄问:“那,跟女生同屋睡了一夜,该当何罪?”
  他脸色一滞,似乎有点不相信,问:“你说的谁?谁跟谁同屋怎么着?”
  佟彤笑而不语。这下有把柄攥在她手里了。
  还想逗他,忽然听到身边上一声大喝。
  “喂,你们两个,是城里的住户吗?孤男寡女的什么关系?”
  说曹操曹操到。希孟还真不是危言耸听,这就有个巡逻的街道司胥吏前来盘问了。
  那人穿着青衫子 ,就是《清明上河图》化身的城管大叔模样。
  他问得虽然粗鲁,表情却不太严肃,甚至有点看热闹的样子。
  佟彤赶紧跟希孟拉开八丈远距离,晚了。
  希孟不慌,作揖禀道:“小人姓王,在翰林图画院供职,住在王员外家客店。这位是我表妹,我送她去亲戚家吃顿饭。”
  他倒有个现成的真实身份。这胥吏大概也听说过翰林图画院的王希孟,又把他打量一番,点点头。
  希孟进入创作层以后,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消失了,活人气大增,言谈举止又都契合时代,看起来和画中诸人并无二致。
  “哦,给官家画画的啊。果然一表人才,小伙子有前途。”那胥吏啧啧两声,“该去哪儿去哪儿吧。我就问问。例行公事。”
  他又看看佟彤。她一张娃娃脸,此时一脸蒙圈,显得特别傻白甜。
  “你这小娘子也忒胆大,梁山好汉说不定已经派人在城里望风哩!”他拿手脚比划,“你在家里不照镜子的吗?还敢抛头露面的出门,不怕被抢去当压寨夫人啊?”
  佟彤乖巧低头,表示接受批评。
  胥吏背着手走了,依稀听他喃喃冷笑:“世风日下啊……呵,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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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刻钟工夫,佟彤跟“表哥”保持着比在现代稍微远一点的距离,并排走着,总觉得街头巷尾都是暧昧围观的目光。
  馄饨摊的大婶看着她微笑。一个杂耍的看着她窃笑,手中的火圈都快掉了。几个街头戏耍的小童子对他俩指指点点,嘻嘻偷笑。
  ……这届百姓也很严格呢。
  她浑身不自在,想着赶紧完成任务,回到自由的二十一世纪。
  希孟倒像是喜闻乐见,嘴角挂着淡淡微笑,不时低头扫一眼她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前面就是牙行,”他终于放慢脚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烦请表妹原地等候,别让人拐走了。”
  好嘛,他这一句话拿腔拿调,真摆出大哥的架子,字里行间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佟彤连顶嘴都不敢,生怕再被汴京群众作风纠察队盯上。
  她咬牙切齿暗下决心:等回到现代,停你的小龙虾!
  *
  希孟找到了瓷母所在的牙行,观察片刻,缓步走近。
  紧闭的房门里,几个农家乐瓶瓶罐罐正围在一桌,热热闹闹地……
  打麻将。
  “五饼要不要啊?”
  “吃!”
  “碰碰碰!”
  “你这么小的牌还好意思胡?”
  北宋时期还没有麻将,他们玩得很隐蔽,没让小厮伺候。
  听见希孟的脚步声,麻将桌立马收摊。
  搅玻璃瓶开门斥道:“什么人?来干嘛?”
  这搅玻璃瓶也是瓶中奇葩。她穿着一身旗装,但又不是普通的旗装——身上扭着红白蓝三色螺旋花纹,乍一看就像个老式理发店门口的旋转三色柱。
  大多数第一次看到这瓶子的观众,都不相信它是清朝的产物。
  直到讲解员告诉他们这是乾隆时期的瓶子,还会有人咋舌不信:“这是哪个Tony老师穿越回去造的吧?”
  纵然希孟的视力已经恢复正常,骤然见到这么几位突破审美底线的家伙,还是头晕了好一阵。
  几个人立刻认出他。
  “咦?你不是昨天那画工吗?”瓷母眯着眼睛看他,“来干什么?”
  平心而论,瓷母化形的这位大妹子,骨相确实美貌,五官精致身条婀娜。但整个脸上大约涂了七七四十九种颜色的腮红眼影高光,猛一看还以为她囤的化妆品全都明天过期,得今天赶紧用完。
  再好的相貌也糟蹋了。
  希孟尽量不看她相貌,回道:“昨日小人完工之后,忽然想起所绘草稿中或有错漏,生怕耽误了客官们的生意,因此前来检查一下。”
  其实他也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昨天到底来干了什么。跟佟彤商量之后,决定先语焉不详的套话。
  瓷母皱眉,有些怀疑:“错漏?你昨天不是检查了好几遍才回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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