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她呶了呶唇,语气无奈又无辜,“打你的人也不是我。”
他垂下眼,不说话。
她用棉签蘸了酒精,要去触碰他脸上的伤口,他拧着眉,无比厌恶地向后躲。
可后面就是床,他躲不开。
“别躲我,”她放缓了力道,用棉签碰了碰他伤口,声音也轻小,“我给你上药。”
“……”他顿了顿。
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料想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孩子,又不是把他架走的那几个黑社会壮汉,总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于是他稍微放松了些防备,不动了。
酒精的凉意在他的唇边不急不缓地打着圈儿,将那丝丝缕缕的血色拭去,露出他本来的伤口。
秦一诺看他嘴角露出一片青紫,又笑:“疼吗?”
沈何晏横她一眼:“你说呢?”
“知道疼,怎么不知道先好好跟我把该解决的解决了呢。”她惋叹了一声,听不出几分真心。
又换了根干净棉签,再蘸了些酒精,去给他擦拭伤口的血迹。
可她不等他说话,发狠了,直接用棉签去捣住他伤口,哀婉地轻笑,“沈何晏,你何必呢?”
沈何晏痛的一阵抽凉气,拨开她的手,怒声:“秦一诺——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有。”她不恼也不躁,也不像从前一样,他一提分手,她就像是被触动了情绪开关滴滴答答地掉眼泪,如今只是淡淡地对他说,“我还没有。”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漫不经心地说,将手里的酒精和棉签放到另一边去,而后起身,坐回了高脚椅。
随手拿过他的手机。
他看到是自己的手机,先是匆匆摸了一下口袋,而后意识到真的是自己的,“你干什么——”
她剥开糖纸,含了块儿糖入口。舌根甜腻,心口却是苦涩。
微笑着:“我给她打个电话,把她也叫过来。”
“……”沈何晏意识到她要打给谁,撑着自己,要去抢手机,可他浑身发重,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支撑不住自己,向后一跌,又坐回去。
她也同时向后躲开了他,见他那副狼狈样子,哂笑起来:“敢跟她订婚,不敢告诉她你的是,你胆子可真大。”
“秦一诺……你把手机给我!”
“给你?”她眨眨眼,舌尖儿勾着糖,笑容也像是被糖化开了,“沈何晏,这些年你随随便便伸手管我要走了多少东西?”
“当初你出道,你事业起步,因为你那张薄薄的脸皮不好意思跟你哥开口,让我求我爸帮忙的是不是你?说要跟我结婚的是不是你?每次不高兴了一脚踹开我,能利用我的时候再回头乞怜我原谅的,是不是你——”
她质问了一通,见他一瞬缄默,好像是被她这番话堵了个哑口无言了,她才深深喘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勾起一个有点儿凄然的笑容,转手,就打给了陈旖旎。
“秦一诺——”
电话还没通,却是他出声。
她扬眉,迎上他视线。
“你别碰她。”
“……”
她微微讶然,随后,也不觉得惊讶了。
是了,他都能不管不顾地跟那个女人订婚了,他还有什么话,什么绝情的事做不出?
漫长的对视之间,电话里的声音,也响到了头。
没人接。
秦一诺放下手腕,冷冷看着沈何晏,“打不通。”
沈何晏明显松了口气。
“你很高兴?”她没半点情绪地笑了下,“你是怕她知道了,就不会爱你了吗?毕竟你在跟她订婚之前,还跟另一个女人有婚约。”
他抬起双眼眸,看着秦一诺。
半晌,动了下唇,“她不爱我。”
秦一诺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讶。
是的,他比谁都清楚,陈旖旎不爱他。
而他也清楚,她选择与他订婚,就是为了利用他报复沈京墨,报复伤害过她的他的家人。
他不过就是,发了疯地想得到她,偏执到想把少年时的那个被沈京墨破坏了的梦,做完罢了。
他相信只要他们订了婚,来日方长,她迟早会爱上他。
就像她爱沈京墨那样,爱他。
“那你爱她吗?”秦一诺问。嗓音艰涩无比,仿佛哽着一把沙。
沈何晏看着她,刚要开口,秦一诺又打断他,先他一步下了结论,“你那不叫爱,叫做不甘心。”
——秦一诺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因为只对视一眼,就已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他爱她。
就算是一开始源于不甘心,源于想跟沈京墨较劲,那些不纯粹掺杂在一起,还是爱她。
“但是你放心,”秦一诺敛去笑容,口中的那颗糖黏在舌头上,糖汁儿如一根倒刺横插在她喉咙里,疼得她想流眼泪,“我对你,绝不是不甘心。”
“……”
“你不要误会了,我就是,想给你点儿教训罢了,”她又看着他一脸伤痕,心生乐祸,冰冷地笑着,“你也别怕你这么一脸伤,明天能不能再见到她,再去娱乐圈继续摸爬滚打地奋斗了。没必要。”
沈何晏眉心一皱,脊背渐渐的生了寒,意识到事态不对,“你做什么了?”
“沈何晏,你哥还真是爱她,”秦一诺答非所问,只是冷笑,“他也很聪明,知道把LAMOUR并给S&R就没人敢碰了。”
“……”
“但是你怎么办啊,”她微微俯身,凑近了他,有用鞋尖儿去左左右右地触碰她刚给他消过炎的伤口,“她如果因此大受感动,回到你哥身边了,你怎么办?你知道,她不爱你的。”
沈何晏这一刻却都不是因为刚那句“她如果因此大受感动,回到你哥身边”愤怒。
他头皮一阵阵发麻,额头和眼角、嘴角的伤口都牵扯着全身的意识,隐隐生着疼。
他不知道秦一诺已经做到了何种程度,现在只在为自己曾经头脑一热的鲁莽牵扯到陈旖旎而感到懊悔。
他也知道,秦一诺的父亲,是沈京墨都拗不过的手腕。
“秦一诺……”他声音已染上了乞怜,看着她,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着,只喃喃着请求,“你别碰她……别碰她。”
“你在求我?”她轻呵一声,向后靠在身后吧台上,无奈地对他笑,“我给过你机会了,沈何晏,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跟我说一次分手呢。”
“你是觉得,是因为我知道,我一哭你就会心软吗,”她有些凄然地说,“但是你看看我,现在像是要哭的样子吗?”
“当一个女人连眼泪都不愿意为你流了,那就是最大的心死。”她轻笑,偏开头,去看远处一点点翻起鱼肚白的天空。
天就要亮了。
新的一天要来到,过往即将死去。
如果感情也能像昼夜更替一般,将过往毫不留情地翻过去,扼杀在昨日,再也前嫌不计,再也再也,不会想起,该有多么好。
“我真的爱过你,现在,我也是真的恨你。”
她目光泛着冷,瞧着他时,眼中猝然没了从前对他的爱慕、潸然、甚至不顾一切、不断放低自己姿态的挽留。
从她得知他要跟别的女人订婚的那天,她对他的感情,就已经开始死去了。
“你知道吗,”她自顾自地笑着,见他缄默,倏尔才发觉,这么多年来,都像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的哑剧,她说的所有,做的所有,他都统统不在意。
“你哥答应给我爸一百个亿,赎回你的命。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么?”
“……”
沈何晏听到这里,才浑身一震,深感震惊。
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
“他还答应,S&R也分给我爸爸一半,”她勾起唇,扯开一抹,并不那么得意的笑容,反而只是空落的凄楚,“你是他弟弟,他怎么会不管你。”
她说完,从高脚凳上下来,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再久留,见他满脸的震惊,整个人跌坐在那里如同傻了一般,她却没有多少报复成功的快感。
拎起包,转身就向们边走。
“……秦一诺,”他在身后喊她,“秦一诺——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她淡淡回眸,笑着看他。
一身黑裙,和笑容一般的浓稠诡谲。
“当初没有我哥,S&R早死了……你不能这么做,”他喊,“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你弄清楚一点,”她不耐烦的打断他,眸中只剩不留情面的决然,平静语气却落的铿锵,“当初如果没有我,你也早就死了。”
“……”
“走了,再也不见。”
*
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沈京墨才肯放开她。
只记得一晚上,天花板都在头顶盘旋着,洁白的,漆黑的,玫瑰色的浪潮,滚热得像相拥的肌肤,摩.挲彼此。
从浴室到他的床,在浴缸里,他从她受伤的脚踝一路啃咬到她的唇,令她浑身上下红痕遍布,仿佛字字顿顿地在宣誓他对她的主权。
恨不得将她身上刻满他的名字。
最后一次从他身上下来,她累得实在受不了了,脑袋一歪就瘫软在他怀中,于是就那么被他紧紧地拥住,睡到了天光乍亮。
再醒来,不知是几点。
好像很早,又好像不早了。
床空了一半,身下研揉着一片玫瑰花瓣铺成的血海,她浸泡在里面,不仅腿软,浑身都虚弱到提不起来,估计从床上爬起的力气都没有。
他家中有个不小的玫瑰园,他知道她喜欢玫瑰,之前他不常在国内的那些年,弄了这么一处园子,还用私人飞机从保加利亚的玫瑰谷运来了花种,全任她作整。
昨晚他抱着她去那里做,贴着温室玻璃,撞得她意识虚无,只能闻到玫瑰花的淡香,柔和地包裹住他们。
她的腰臀和他的手臂上,都有大大小小被带刺的玫瑰茎叶划出的痕迹。
就像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从不对对方妥协,力图将对方撕咬个遍体鳞伤,才觉得快意。
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提前穿好了熨好的一件枪灰色衬衫过来,见她醒了。
她像只猫似地蜷在床上,身上虚掩着一条薄毯,纤长的腿轻轻夹着被子,她圆浑如玉的臀和白皙的腿上,遍布着道道被玫瑰花刺划破的痕迹。
还有他留下的点点斑斓的吻痕。
她挑着一双朦胧的眼,一动不动地瞧他。眼中全然没了昨晚一夜的媚态。
反而渗着无尽的冷。
眉眼也透着深深的倦。
他正了正领带,走过来,坐到床边去,低头去吻她的伤痕。
她整个人都虚弱,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栀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已经没力气与他抗衡了。
昨晚过程中不乏激烈,她有一阵憋着气都要哭了,却就是不哭。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这会儿,却是满眼潸然的冷。
她手指勾着他的袖口,指尖缀着鲜红蔻丹,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他昨晚一夜都不让她摘掉的订婚戒指。
他抬起她的手,去温柔地亲吻她的指尖,然后用牙尖儿将她的戒指咬下来,扔掉。
叮咚一声——
好像在宣誓着什么。
“我出去一趟。我让人准备了早饭,一会儿醒了记得去吃,”他用手掌捧住她的脸颊,笑了笑,柔声说,“累了就多睡会儿。什么时候醒都可以,跟以前一样吩咐他们就好。”
好像是把她当成了这家里的女主人一样。
他又说:“今天不许出去,我要处理一些事情,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像是有怕她跑了一样,伸手,勾了勾她鼻尖儿,语气蓄满了警告,却还是温声地微笑着:
“回来别让我发现你不在,不然你今晚就完了。”
她还是不言。
他抚着她眉眼,见她倦得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便准备走了,“乖,睡吧。”
他起身,就往门边去。
快到门边,她突然在他身后出声,冷冷地问:“沈京墨,你是不是犯贱?”
“……”他脚步一顿,回身。
眸色虽没褪去从今早至今的柔和,却还是冷冽了三分。
她用一双清冷眼眸,一动不动盯着他。
与她对视半晌,也沉默半晌。
最后,是他打破沉默,薄唇微动,吐出一字:“是。”
而后又无奈地补充,“那又怎么样?”
好像是把她这话,当作与他置气的娇嗔似的。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好。”
“……”
“那你继续犯贱吧,我不想再犯贱了。”
他明显察觉出她像平时一样在激怒他,却又觉得,这一次,好像与平时不同。
他眯了眯眸,只是笑:“我一个人犯贱就可以了。”
“……”
“现在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在纠缠别人的未婚妻吗?”他淡声说,“所以,我一个人来犯贱就好。”
“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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