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且腾出空间来整顿宫中庶务,当然在此之前,她先去拜见了魏太后——长者为尊,她离开这么久,向太后娘娘打声招呼是应该的。
魏太后得知她再度有了身孕,面上依然是那副既欢喜又复杂的神情,对老祖母而言,添几个孙子当然是好事,可若孙子并非出在她喜欢的女人肚子里,那这份欢喜就得打折扣——无奈如今林若秋独宠已成定局,魏太后也就断了再从家中寻美貌女子的念头,何况魏家的女孩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莫说拿年轻时候的魏太后来比了,就算比林若秋这个歪瓜裂枣也不如,若将这样的女孩子拉进宫来做嫔妃,魏太后自己都嫌丢人。
林若秋也就不再管老太后怎么想,而是高高兴兴的留在琼华殿养胎,至于宫女太监们的问题倒是容易解决的,楚镇一回来便恢复了先前的份例,说是今岁五谷丰登,很不必过得紧巴巴的,又以林淑妃有孕的名义赏赐一波,如此一来,宫中人人都对林若秋感恩戴德,哪怕要这些人为她去死,只怕也心甘情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只是要他们拍拍马屁,这任务简直太轻松了。
一时间,人人为她歌功颂德,称赞她施惠上下的功绩,林若秋的名声简直到达光辉的顶点,比圣母玛利亚还普照大地——而且她并非踩着谢氏等人上位,足可见她为人多么谦逊,这样贤德的女子,不正是皇帝乃至大周之福么?
许是为了佐证传言,楚镇并未处罚谢赵两位嫔御,反倒温言安抚了她们,连宫务也许她们管着,毕竟林淑妃初初回宫,一应人事都生疏得很,且她忙于安胎,也不好拿这些琐事去打搅她。
谢贵妃和赵贤妃白吃了哑巴亏,还得替人做嫁衣裳,心里不消说是憋屈的。她二人并不傻,回头自然品味过来,只怕南巡一事全是皇帝设的局,如今她俩两败俱伤,林若秋反倒在宫里宫外拥有了大批拥趸,得益者一目了然。但即使知道这些,她们也只好哑忍下去,归根究底,若非太执着于名利得失,何至于上这种当?可事已至此,只不抓紧手中剩余的权柄,损失就更大了。
也正是在这时候,楚镇再度提起立皇贵妃的话,这回的人选就确凿无疑了。
林若秋诧道:“现在?”
刚回宫就大肆晋封,会不会太出风头了些?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招人恨的了。
楚镇坦白道:“待你生下孩子再正式立你为后,这中间还有数月,朕不想亏待你,既如此,不如先封一位皇贵妃,反正在这心里,这后宫第一人的位置非你莫属。”
林若秋低头望着仅有一点凸起的肚子,十分委决不下,不过皇帝一定要封的话,倒是现在就晋封的,不然月份大了,恐怕礼服都穿不进去,鼓鼓囊囊的多难看!
她便点点头,“好吧。”
楚镇吻了吻她的手心,眼中沐浴着细细的光辉,“等了这么久,朕总算可以让你站在朕身边方寸之地。”
套用那句俗话,这是常人的一小步,却是林若秋的一大步,她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与皇帝比肩站立,不再有任何人居于其上。
林若秋只觉心中一片柔软,软得几乎化开。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的洗礼,她现在就觉得很幸福,很满足,整个人都如置身于天堂之中,就算是立时死了,她也甘之如饴。
中秋宴上,皇帝乘着酒兴便宣布了立淑妃林氏为皇贵妃的消息,众人先是一怔,继而便齐齐举杯祝贺。毕竟皇帝此言一出,等于后位人选就确定了,太宗皇帝的胡皇后就是先封皇贵妃、几个月之后再立的皇后,可见楚镇是个遵循旧例的好皇帝,不像先帝那个多情种子,为了昭宪娘娘将整个后宫搅得腥风血雨。
如此一来,连林淑妃的独宠都不怎么可恶了,毕竟她除了霸着皇帝这条外,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而无论从品行还是能力来看,她都是宫中嫔妃的佼佼者,若要立后,舍她其谁?
林若秋含笑接受众人的祝福,虽然她是以茶代酒,只肯喝酸梅汁,楚镇却怕那梅汁喝多了伤胃,数杯之后,就让人将她手中的铜盏撤下去,至于剩下的,当然都由皇帝代劳了。
殿中气氛热烈,一片喧嚣中,唯独谢贵妃所在的方位分外冷清,去年的中秋宴上,她并未输掉风头,靠着多年经营,还是能在后位的角逐中占据一席之地,如今却已败了,败得分外惨烈,甚至无人想到来慰问半句。
她看着灯影下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的赵氏,心道你我其实都一样,都输给了那个女人,但并非不如她,只是输给了皇帝。说到底,林氏比她们都要聪明,从一开始她俩就选错了路,注定是要输的。
她轻轻抬头,望向高台上光彩照人的女子,这么多年,她到底是真爱皇帝,还是在做戏?她不信这世上真有两情相悦,何况在宫里,一旦付出了真心,没人能够全身而退。
第142章 威风
晋封林淑妃为皇贵妃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林若秋先到太和殿谢了恩, 接着就一脸虔诚地捧着圣旨到长乐宫, 她还得拜见魏太后。一般册封圣旨上皇帝都会多添一句“仰承皇太后慈喻”,尤其像立皇贵妃立后这样的盛事, 更是必不可少。不光是为了体现对皇太后的尊重,彰显孝道, 也是给林若秋这个皇贵妃多添一重护身符,表明魏太后对她也很满意, 也能向外人表示,婆媳间相处有多么融洽——实情如何且不论, 面子功夫总得做足。
故而林若秋严妆去往长乐宫的路上, 心中着实惴惴, 唯恐魏太后会当场给她难堪, 指责她德不配位——谁说得准呢, 以魏太后素日对她的恶感, 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红柳悄悄上前一步, 安抚她道:“娘娘放心,会没事的。”
毕竟圣旨都拟好了,魏太后若再驳回来,那不是给皇贵妃没脸,是打皇帝的脸。
林若秋虽估计着魏太后不会不顾大局,可直到正式踏进长乐宫的门槛,她才松了口气。
魏太后对她并没有多亲热, 而是很客气、很疏离, 就好像她陪伴皇帝南巡一趟, 魏太后就已经忘了她这个人,直到此时还想起来。
听完魏安宣读的旨意后,魏太后只轻轻哦了声,瞥了眼黄绢上的字样,确认是皇帝的亲笔后,就让崔媪取她自己的印玺来,蘸了印泥盖上。
没有祝福,没有告诫,有的只是约定俗成的流程,大约魏太后已看淡了,倘若皇帝一定要立一位皇贵妃,那就立吧,横竖魏家的人没这福气,谁拣了便宜都一样。
林若秋从未像现在这般与太后娘娘和谐相处过,她忽然觉得未来也不怎么可怕了——倘若她被立为皇后,正式成为楚镇的妻子,免不了要与魏太后这位婆母多多交涉,可若是面子上装得母慈子孝,背地里关起门却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对她和魏太后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很好,她很喜欢这样的模式。
回去的路上,红柳免不了小声嘀咕,“太后娘娘待您也太冷淡了,好歹说两句吉祥话也行呀,何必板着一张脸叫人不痛快。”
林若秋却莞尔,“就是这样才好呢,井水不犯河水。”
魏太后若真对她亲热起来,林若秋只会觉得对方失心疯了,再不然就是设计什么阴谋。既然个性不合,就不必硬要强迫彼此相处,看来她跟魏太后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回到琼华殿后,林若秋便脱去那身厚重的礼服,正要命人盛碗燕窝润润口,就见安然姿势笨拙的过来了——因皇帝的旨意来得仓促,尚宫局是用从前魏昭仪的服制改做的,穿在她身上难免宽绰了些,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子。也怪安然总不长个子,白吃了这些年的饭。
她亦是为了晋封前来谢恩。或许是为了冲淡一下立皇贵妃造成的震动,又或是为了六宫同庆,皇帝将安然跟李蔷各提了一阶,一个晋为昭仪,一个晋为昭容。无论有心还是无心,众人算是看出来了:凡是跟皇贵妃娘娘交好的,陛下总不会亏待她们到哪儿去。
之前只是宫中的奴婢对她感恩戴德,娘娘主子们可不是好糊弄的,无奈楚镇陡然来了这么一出,这下林若秋便成了宫中的香饽饽,是个人都想跟她结伴为姊妹,仿佛没了她就活不成似的。
将来皇帝提出立她为后时,这些人想必也只有赞成没有反对,毕竟皇后的宝座与她们无缘,跟在后头吃点肉喝点汤还是挺不错的。
对于楚镇的良苦用心,林若秋自然深深感动,楚镇可以说世上最周全细致的男人了,处处都替她考虑完备,反倒是林若秋如新嫁娘一般青涩懵懂,只需安心等待上花轿就好。
她望着安然笑道:“你不是说家中对你抱有重望吗?如今你身为九嫔之首,安伯父想必也会高兴。”
安然圆乎乎的小脸上显出苦恼的神色,“陛下肯晋封当然是好的,不过我可不觉得自个儿有资格做昭仪。”
要是皇帝将李蔷排在她前头,她心里反而会舒坦些。无论家世、学识、气度,李蔷样样都强过她,如今却居于她之后,这让安然怪不安的。
林若秋劝道:“话不是这等说,你入宫比她早,论资排辈原是应该的。且世上哪来样样公允,真这么苛求,谢婉玉难道做不得皇贵妃?赵采薇难道做不得皇贵妃?无非看合不合陛下心意罢了。”
说到此处林若秋便沉默下来,她心知肚明,论才能那两位并无输于己,论资历更不该让她骑到头上,如今皇帝令出必行,她们自然得乖乖俯首,可心里是否真心服从,却不得而知了。
安然到她这里本是求安慰,如今见她显出消沉来,不禁怨自己多嘴,于是又吹捧了一通彩虹屁,总算将林若秋逗笑,“行了,你再怎么夸我都是无益,既然陛下一手将我捧到如今尊位,我自当竭尽所能做到最好,不求天下太平,但求无愧于心。”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自然不肯再退让的,谢赵二人若愿与她和睦相处,大家也就彼此尊重;如若不能,她少不得得拿出些威势来,将那些不安分的弹压下去。
比起宫中局势重新洗牌,宫外的硝烟就少得多了,唯一值得拿出来说嘴的,就只有忠勇侯府跟永昌伯府的婚事。
林若夏这趟嫁得很顺利,就算先前落水的事让她名声不大好听,可到底乃陛下圣旨赐婚,没人敢胡说八道。而林淑妃新封了皇贵妃,对林家亦是锦上添花,林若夏哪怕平时再不喜欢这位姊妹,可因了林若秋的缘故她才能得到那些世家夫人的重视,为了这个,她勉强对林若秋有些感激之意。
唯一叫她可惜的是偌大一个忠勇侯府,办起婚事来居然一切从简,李海称自己父母双亡,上无高堂,下无族亲,礼数上哪怕粗疏一点儿,林若夏只好不与他计较,事实上她这边亦是草草行事——王氏干脆病下了,不肯为庶出女儿尽力,林耿一个大男人里里外外操持,自然应接不暇。
不管怎么说,她顺利嫁进忠勇侯府,对林若夏总归是一件喜事。成亲后的第二天,这位新晋的侯夫人便托人向宫中递了帖子,希望能向皇贵妃娘娘请安。
林若秋并未见她,只让进宝前去慰问了一番,恭喜她新婚愉快,早生贵子,至于往来就不必了,皇贵妃娘娘怀着身孕亟须静养,生怕外人冲撞,哪怕是家里人也不行。
林若夏无可奈何,只得跪在宫门外,遥遥对着琼华殿的方位磕了三个响头,才悻悻离去。
直至坐上马车,她那张傅了粉的脸才垮下来。
侍女咋舌道:“皇贵妃娘娘好大的威风,好歹是娘家一齐长大的姊妹,竟这点面子都不给。”
林若夏冷声道:“她一直是这副性子,从未改过。”
打小两人就不对付,那时候的她仗着父亲娇宠,可没少让林若秋吃苦头,谁知等两人成年之后,地位却颠倒了过来,林若秋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而她却因为婚事受挫,在家中备受冷落。
好在……如今她也熬出头了。林若夏抚摸着衣襟上冰冷华贵的质料,想到昨晚李海那番浓情蜜意,心里便开出了花。她不得不庆幸自己的抉择是对的,忠勇侯虽比她长了十岁年纪,却实在懂得疼人,比毛头小伙子强得多呢。
第143章 人间油物
侍女察言观色, 笑道:“皇贵妃不见也没什么, 好歹有侯爷为您撑腰,没人敢欺负您的。”
林若夏按住她的手, 十分感激的道:“难为你们这样替我着想。”
这几个都是入府之后李海分派给她的,很快就被林若夏视为心腹, 至于出嫁时王氏命她带上的那些,则被林若夏束之高阁, 准备日后找机会打发出去——她可不信这个心胸狭窄的女人会真心替自己着想,害了姨娘还不够, 还想来害她, 她才不会中计。
侍女望着新夫人脸上的自鸣得意, 眼中不由自主滑过一丝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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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回来禀报, “二小姐已经离去了。”
林若秋颔首, “甚好。”接着装模作样地将宣纸铺上, 开始习字。书法可以静心, 她如今正处于烈火烹油的非凡时刻,切记戒骄戒躁,最重要的是,她只有一笔簪花小楷拿得出手,哪怕是被人撞见,也不至于太过丢脸。
红柳叹道:“二小姐与新姑爷听说感情不错,或许她这条路选的是对的。”
“但愿吧。”林若秋头也不回的道。她半点不想管李家的闲事, 李蔷是同为宫中姊妹, 偶然闲话家常无妨, 李海却是皇帝该操心的问题,她能做的就是不拖累皇帝。
红柳踌躇片刻,还是劝道:“娘娘若有暇,好歹将二小姐请进宫来多教导教导,她人年轻,心气又浮躁,日后难免受人挑唆、惹出祸事就不好了。”
林若秋手上停了下,却依旧面无表情的道:“你以为她肯听我耳提面令?见了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当然林若夏如今比从前乖觉了些,会看人识身份,想必不敢跟她打架,但要说林若夏能听进她的劝导,无异于天方夜谭。
将放空的思绪收回,林若秋继续平静练字,“各人自扫门前雪,顾不了别人,就只管自己吧。”
红柳只好不再多说。
尽管当着红柳的面言之凿凿,可当晚间与皇帝并躺于同一张床上,林若秋还是忍不住自省起来,“陛下,您觉得臣妾是个自私的人么?”
她知道楚镇一定还没睡着——他那双爪子还在她腰上轻轻挠着呢。
男人极自然地点头,“当然。”
成天霸着他不放,这不叫自私叫什么。不止自私,甚至堪称胆大妄为——天底下的女人们可能想象?
林若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居然不按套路出牌,怎么能这样呢?
不过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也挺自私的,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林若夏不肯听她劝告,但事实上——她连尝试都懒得尝试。归根究底,她不想跟李氏妇多有牵扯,林若夏如今不仅是林家女儿,她更多代表着李海妻子的身份。若这次召见了她,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不能给李海机会来借用她这个皇贵妃的势,否则外头议论起皇贵妃跟李家关系紧密,李家出了事,她便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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