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彻觉得她“吓到都不说话了”,其实是她因为岑彻的表现大脑短暂空白,一时没法处理岑彻的举动背后的信息量。
种种记忆和感觉一股脑地全部涌上,冲击得朵珂眼花缭乱,冲刷四肢百骸,连带指尖都开始发麻,仿佛是她当时迟钝地忽略了它们,记录下一切的潜意识不满意,措手不及地让大脑来提醒她。
朵珂五感被迫重新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遍与岑彻肢体碰触的记忆,那些一闪即逝来不及捕捉就被强行抑制的感觉,此时此刻全部活泛起来,活鱼乱蹦般弹压不住。原来险境中心如止水,是因为脸红心跳被迫延迟到了几个小时后。
朵珂明显感觉自己体温在上升,脸上阵阵发烫,耳朵也在发烧,完蛋,她肯定脸红了,拜托千万不要被发现。
要是她是一个人,说不定能尽快冷静下来,偏生岑彻就走在她旁边,他的存在感太强烈,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来,那是他常用的一种极清淡的男士香水,干净无比,此时却显得极具侵略性,让她无处可逃,完全没法从记忆里抽回,这样的味道让当时的记忆和现下的情景重叠交融,分不清了。
打住。打住。朵珂不断告诫自己,企图用单调的自我催眠压制住越来越鼓噪的心跳声,她甚至轻微痛苦地皱起了眉头,默默忍受内心剧烈的动摇。
wft……上一世被不知道多少同行中的俊男美女撩过,从来都是坐怀不乱的朵珂,现在竟然六神无主。不能再慌下去了,否则岑彻一定会发现。朵珂为这一念头所惊,心下凛然,立马决定诚实面对自己。
……有一丢丢心动不算什么,这不叫喜欢,换成任何人都只会比她反应更大,毕竟那可是大佬啊。所谓心动,其实是大脑的化学反应,她现在大脑里内肽啡和多巴胺分泌过多,过段时间就会消退,没什么奇怪的。
从办公室走到研究基地的路如此漫长难熬,她穿最陡峭的鞋子走最滑的T台时都没觉得这么难过。太难了,她感觉自己像道数学题。
好在等到了研究基地,见到萧鸣的时候,朵珂已经彻底恢复了常态,心跳正常了,脸也不红了,平静得像个哲学家,至于内心究竟如何只有天知道。
萧鸣将朵珂带去了另一个更加机密的区域,并让女性工作人员带朵珂去换专门的衣服,然后对岑彻说:“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吵架了?”
岑彻愕然中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你在想什么。”
萧鸣:“感觉你们两个人的表情都一脸苦大仇深,气氛特别严肃,互相不说话,不看对方。”
岑彻:“……你想多了。”
他的神色变得很不自然,很不自在,萧鸣极少看到他这样,顿时无比稀奇,但他知道分寸,要是继续调侃,岑彻肯定得炸,因此萧鸣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你确定朵珂已经准备好了?她是最终人选?”
岑彻不耐烦道:“她都赢了老徐的学员,你说呢。”
萧鸣很惊讶,追问岑彻具体情况,岑彻告诉了他,萧鸣半晌方道:“要不是我们一起审核过她的履历和档案,我真的会以为她是第三方间谍。”
岑彻冷冷道:“哪个第三方会用这么让人一眼看穿的间谍。”
他懒得搭理萧鸣,走去另一边换衣服去了。
朵珂从更衣室里出来,她扯了扯有些紧的领口,整套衣服都相当贴身,看着很像那种科幻作品中机甲驾驶员的紧身服,白色的,身体线条被勾勒得一清二楚,朵珂瞥到自己在玻璃墙上的倒影时,变得有些局促,这……前凸后翘的,太那啥了。她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自己腰有这么细?连女生看了都……刚才帮她换衣服的女性工作人员脸反正红了。
朵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在意,简直不符合她的职业精神,拼超模事业的时候她敢真空上阵一层透明薄纱挡住上身走完秀场。现在一件从脖子包到脚踝的紧身服就让她坐立难安?
萧鸣正等着她,见她来了,面不改色地说:“再等一会,岑彻去换衣服了。”
他的态度让朵珂松了口气,感谢萧鸣把她当一盆普通盆栽。
不过听说岑彻也去换衣服,朵珂不敢想象那画面,主动问萧鸣别的问题:“接下来我到底需要做什么?”
萧鸣:“看到你衣服上那些类似钮扣的东西没有?”
朵珂举起胳膊,看到衣服上规律性地分布着一些凸出的硬币状东西,仿佛能和什么插头对接。
萧鸣:“这些都是加强感官的装置,待会你进入初始舱,戴上初始头盔后就懂了。啊,岑彻来了。”
朵珂本能顺萧鸣的目光看过去,岑彻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走了过来,他的身材一览无余,比例就不必说了,高瘦修长,停匀挺拔,肌肉薄而有力,不是健身房催生的,是实打实长期户外野外锻炼出来的。
要命的是,朵珂无意中目光往下晃了一晃,视野不听使唤地捕捉到对于男性来说很微妙的部位,一刹那朵珂脑海里本能浮现出一个词,天赋异禀。
惊涛骇浪自朵珂心头翻腾起来,她觉得实在是太耻了,强迫自己抬头看天,眼神失焦进入放空状态,等萧鸣和岑彻自行交谈,期间完全没敢和岑彻对视,也不知道岑彻有没有看自己。
“……好了,准备进初始舱吧,希望你们两个都不会出现排异反应。”
萧鸣的声音唤回了朵珂的注意力。
她一言不发机械地跟着萧鸣往前走,同时本能地感到背后有视线正牢牢盯着她。
拜战士全效精华之赐,朵珂的直觉比以前敏感数倍,身体会随之产生细微反应,此时背上那种热辣辣的细细针刺感,强烈提醒她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岑彻正看着她。
那种感觉持续未有半秒中断,说明岑彻的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那种如有实质温度的视线压迫像在她后背披了一件暖得发烫的外套。麻酥感顺后脖颈沿着脊椎而下,一直流泻到尾椎骨,这是岑彻目光向下移动导致。
朵珂快崩溃了。内心无声咆哮天哪大佬为什么看她,为什么一直看她,太自作主张了,这怎么顶得住啊……朵珂耳朵背后红了,幸好被头发挡住。她不禁想象起在岑彻眼里,自己的背影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么一想,她呼吸都乱了几拍。
等抵达初始舱后,朵珂迫不及待地站到了萧鸣另一侧,借由他挡开了岑彻的视线。
萧鸣指着前方两台房间一样高大的游戏舱,煞有介事地说:“欢迎,这就是浓缩了云上最先进机密的技术,领先目前民用市场将近五十年,由光脑和人工智能中枢控制的初始舱。”
第37章
岑彻看着朵珂微卷的发梢轻忽地打在背上,随步伐而晃动,之前是叫她不要总走在自己后边,她倒是学以致用,还做过了头,都敢走到顶头上司前面去了。
岑彻的目光凝在她的背影上,幽深专注,他没意识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反正在这段有限的通往初始舱的通道上,他全程都盯着朵珂的背影。
不仅是背影,还有步态。穿着白色的具有科技感的紧身服,她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机械姬,线条抓不出一点遗憾。她走路姿势很自然,也很特殊,手肘的幅度,步伐交换的节奏,越看越让人感到极大的舒适,尤其是对有强迫症的岑彻而言。她前脚掌落地时像猫一样轻软无声,岑彻的目光落在她后脚跟,明明她踩的是地板,他却感觉她踏的是自己脚背,就像猫走过去无声地用爪子踩你一脚,显示存在感。
岑彻回过神,他已经在初始舱里了,萧鸣去帮第一次进初始舱的朵珂挂接驳器,岑彻有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帮忙,早已准备就绪,在等待朵珂那边弄好。
岑彻皱起眉,露出一丝近乎疑惑的表情,他刚才竟然走神了那么长时间,眼前晃的全是朵珂走路时的背影。岑彻用力闭了下眼睛,驱散脑海中的画面,恢复成平日淡漠到极致的模样。他不习惯任何思绪脱离逻辑掌控的迹象。岑彻薄唇抿出冷硬的线条,冷酷地审查检验自己方才那些飘离的思绪,先前心头那种怪异的轻忽感在自我哂嘲下渐渐消散,意识再度明晰如镜面,条理分明,没有变量。
只是那些潜滋暗长的情绪,被强压下去后,反而酝酿得更加无声,岑彻尚未觉察。
“好了,物理接驳程序完毕,穿戴设备正常,岑彻,朵珂,听得到我说话吗?”
头盔内置耳机里传来萧鸣的声音,非常清晰,就像站在他面前讲话一样。
“听到了,萧主任。”这声是朵珂的,调子软软的像个小孩。岑彻顿了顿,高冷地嗯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冷哼。
萧鸣:“五秒内我会开启登陆程序,你们会有轻微的眩晕感,这很正常,请放松。”
朵珂兴奋道:“好的!”
她视野被头盔笼罩,一片宇宙般的黑暗,感觉十分奇特,忽然,前方出现一条鱼肚白线,视野渐渐亮了,像黎明前天亮的感觉。
人工智能尧的声音响起:“欢迎来到鸿蒙,登陆倒计时开始,五、四、……”
朵珂大脑一沉,果然体验到了萧鸣所说的眩晕感,类似飞机起飞时那种不辨方向的失重感,同时她身体的感觉也在消失,实在太奇怪了,仿佛她正融入虚空,整个人正在解构降维,以便进入游戏中的全息虚拟世界。
初始舱只有屈指可数的三台,它提供的是完完全全的黑客帝国一般的沉浸式体验。和朵珂上次试过的实验舱不同,而即将上市的游戏舱,则又是在实验舱的基础上打了点折扣,没那么精细。
云上实际上对公众大大有所保留,推向市场的是早就研发成熟、旮旯角落都测试腻了的往期成品。初始舱这样的技术,目前仅仅对军方有所开放,双方签订了不少协议。朵珂是从萧鸣那里听说的。
等到眩晕感彻底过去,视野稳定清晰后,朵珂发现她再度回到了鸿蒙世界。
她惊奇地伸出手,原地走了走,又跳了好几下,她的五感彻底地被移到了游戏世界中,和现实世界暂时切断了。反观之前在实验舱里,朵珂至少百分之六十能感觉到现实中身体的存在。
正不可思议间,旁边传来一声:“玩够了没有。”朵珂回头望去,岑彻正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依然是那身黑衣剑客的潇洒装扮。
他一出现,朵珂心头乍然浮起窘迫的紧张,几乎像是心悸,她下意识向下掠了一眼,她穿的是普通的劲装,衣摆过膝那种,不由松了口气,她按捺下不自在,抬头一如往常道:“我们去哪里?大佬。”
方湛盯着桌子上三块大屏幕上呈模块状散开的档案资料。一部分是最近云上的动向。一部分是顾问们的分析。他慢条斯理浏览的是第三部分。
私人侦探社收集的关于朵珂的报告。这个私人侦探社非常专业,最擅长的业务之一,是人格加心理描画。也就是说,他们会将被调查对象的行为一一加以分析注解,剖析出被调查对象的立体人格、行为模式、动机,潜藏的人格特征等等。
方湛请了这家侦探社,就是想解答一个近日一直萦绕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他对朵珂看走了眼?
记忆中那个温顺的女孩,性子单调到让他觉得无趣,把她当一个可爱的宠物或者人偶娃娃一样养着,他对她甚至提不起那方面的兴致。不到两个月的过家家,他终于厌烦了,决定和她分手。
方湛始终记得分手那天,朵珂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她完全不怕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神态嘲弄,干脆利落地从他生活中消失了,用行动证明了她对他的确别无所谓,不求任何他以为她非常想要的那些东西。比如地位、名分……和最重要的感情。这是第一个方湛没有想通的地方。
第二个就是至今依然让方湛时刻喉咙发堵胸口窒闷的,朵珂和岑彻的关系。
他们真的是偶然机缘巧合因为面试才认识的?还是朵珂向岑彻表明过自己是方湛的前女友,岑彻出于膈应他的目的,默许了朵珂的接近,帮她进入云上,然后两个人就成了现在的关系?
基于理智和对岑彻的了解,方湛不相信岑彻会那样做。岑彻极度厌恶和方家有关的一切,假如一开始岑彻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容忍朵珂进入云上。
于是可能性只剩下第一个。他们真的是偶然认识的,岑彻一开始应该不知道,但他后来无疑是知道了,即使如此,他并没有将朵珂拉入黑名单,反而和她的关系逾越了普通上下级,方湛两次看到他们同时出现,都是岑彻在私人下班时间过来接朵珂,朵珂明确地出入过他的寓所。
他们明确有着那方面的关系。当初这个结论在脑海中形成时,方湛心头猛地一刺,那种强烈袭来的不舒服感让他思维都凝滞了几秒。
这种不舒服的刺痛感他从小就很熟悉。发生在他第一次得知岑彻的存在时,第一次被方海拿来和年少天才的岑彻比较时,第一次见到岑彻真人时,以及在王后岁月中无数他输给岑彻的时刻。
偶尔他会想,假如没有岑彻,他周围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虽然方海在生活中很克制,很少提到岑彻,但每次都让方湛记忆深刻。
既然有了岑彻,何必还要娶他的母亲生下他?方湛嘲讽心想。
久而久之,最初那个孩童被伤到的心蒙上成年人粗糙的厚茧,就麻木了,他懒得理会方海怎么想。
唯独在朵珂这件事上,他没料到这种讨厌的感觉会持续这么久,每当想起,心情再好也会瞬间跌落,变得无比糟糕。方湛被搞烦了,索性不再刻意屏蔽那种不适,放任自若地去思考困扰他的关于朵珂的问题。
朵珂和自己在一起时,其实在演戏?如今她像变色龙一样改头换面,是为了迎合岑彻的口味?
方湛浏览着那些报告,侦探社笔下文字客观冰冷,却对得起他给的报酬,竟于字里行间生龙活虎地堆砌出了一个现在的朵珂,一个方湛惊鸿一瞥却错过了深入了解机会的朵珂。
方湛聚精会神地将每个细节反复读了好几遍,像个饥饿的人拒绝不了食物的香气,不断画饼充饥一样。这样的朵珂,如今属于岑彻。这一念头刺入方湛脑海,令他缓缓收紧了表情,以至于助理进来汇报时,看到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鸿蒙上线发售是什么时候?”方湛问。
助理报了一个具体日期。
方湛:“你用其他人的名字,提前替我预订一台他们的游戏舱。”
助理微微睁大眼睛,掩饰不了瞬间的错愕,紧接着自己脑补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湛总想要了解竞争对手的产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助理有点没法想象方湛用自己的账号登陆鸿蒙创建游戏角色然后玩游戏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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