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她拿出来白糖,给慢慢吃,白糖卷在煎饼里面,吃起来甜甜的,也算是哄孩子的吃食了。
慢慢不喜欢吃煎饼,因为咬不动,她牙口懒散一点儿,喜欢吃软的东西,所以煎饼细细的,里面白糖就很多,自己吃了一会儿,喝了一点儿水就睡觉去了。
马永红躺在那里,肚子疼,当初大概是坐月子留下来的病根,她坐月子唯一吃到的鸡就是娘家妈带来的那一只小鸡,还被张向东做的不太能吃,打哪儿以后,吃饭了,以后吃不着,就总是肚子疼,也没去看。
饭前生气了总是容易肚子疼,她也不管,歇口气儿,到了该去地里的时候,还是去地里忙着,走的时候慢慢还在睡,眼皮子都是红的。
都说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慢慢虽然胆子小而且怂,但是还真的不是爱哭的性格,有的孩子就是哭包,委屈了高兴了,都要哭,哭就是一种表达方式一样的,我要什么或者我不满意了,我就哭。
慢慢不是这样的,是真委屈了才哭,你不打她不骂她,她就少有哭的时候。
可是马永红跟张向东就累死了每天,天天在外面苦钱,恨不得赶紧把账目还清了,来到家里还要忙着收拾牛,已经没有什么精力了,所以对着慢慢也顾不上。
能吃饱了,自己玩就行,而且人累了总是容易发火儿的,火气大不是,张向东还好,他脾气不急。
马永红就是个急脾气,火气大的很,全是累的,有时候跟张向东拌嘴对着张向东去了,有时候慢慢凑上了,就是慢慢的事儿,小出气筒一个。
所以,慢慢就很少说话,她大多数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在那里说话,一个人思考,在屋子里面待够了,就喜欢出去看看,永远不会出去胡同口的。
站在家门外看看那大黄狗,还有那两头牛,看看树林里面神奇的生命,看看邻居家门口的花儿,散养的母鸡,看着这一条不到三十米的路上所有的风景。
她善于发现美,每每到了黄昏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沿着胡同的夕阳走到街口,然后听着街上热闹的叫卖声音,等着家里人回来。
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农忙的厉害,家里的小牛实在是顾不上照看了,也长大了,慢慢看着有人到自己家里来,马永红高兴的很,一直笑着。
“这牛特别老实,吃饭也多。”
早上起来的时候,张向东特特的多做了牛食,然后给小牛吃,为了多吃点,增加重量,牛有四个胃呢。
马永红带着人看,摸了摸小牛的头,小牛的牛角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微微低下来头,真的是很温顺。
她心里面一酸,下意识看着老牛,养的时间长了,有感情了,而且牛都有传说,据说能通人性。
母牛一直在那里低低的叫着,慢慢自己站在大门边上,只露出来一个脑袋,眼巴巴的看着,她喜欢小牛,也喜欢老牛。
自从家里有了牛,她早上起来会喝牛奶,她很喜欢喝牛奶,煮出来之后放着,会有一层厚厚的白色的奶皮子,用筷子挑起来好吃的很。
滚烫顺滑的牛奶喝到肚子里面去,舒服的很。
牛产奶了,一早一晚的都要挤奶,这样才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送到奶站去卖,张向东每天早上都要给人家送去,所以养牛不是个轻快的活儿,累得很,特别的熬人。
牛贩子来了,一眼就看中了那小牛,是个小母牛不说,而且还格外的壮实,高高大大的,脾气也好得很,大家伙儿买牛,也是看眼缘的,不然当初张向阳家里的,不能那么反悔。
张向阳家里的没上来,她赶紧跑回家里去再喂一会儿牛,两家一起卖的,不然他们家里就一头小公牛,不好卖。
趁着人家先上来看的功夫,赶紧再下去让牛多吃一点儿。
牛贩子看好了,给的价格也公道,没一会儿就谈好了价格,然后称重,给了两千块钱,全是现金。
马永红忙上忙下的,给牛牵下去上车,张向东也跟着去了,还要去看张向阳家里的牛。
慢慢就看着那小牛慢悠悠的走过这一条胡同,从胡同出去的瞬间转身走上大路了,再也看不到了,下意识的跟了两步,而后回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母牛。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眼神一直望着胡同口的方向,眼里面有泪。
慢慢从来不知道牛竟然也会有眼泪,会哭。
她在那里低低的叫着,慢慢没跟上去,她这时候大概明白了,其实卖牛应该是一个很让人难过的事情,牛是所有家畜里面,最吃苦耐劳的了。
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奶,如果生了小牛了,孩子要被卖钱,如果哪一天她挤不出奶了,生不出来小牛了,那她也会被卖掉,她的肉一样值钱。
牛皮牛骨还有她的肉,她的筋,她的血,都很有价值,被人利用的一点儿也不剩。
可是她依然每天站在那里,不会想着离开,也不会有怨言,只是难过的时候,跟现在一样,眼里含着泪光罢了。
她又走回来,离着牛几步远,觉得有点累了,就蹲在那里,声音小小的,“你不要难过,我陪你玩一会儿。”
牛视线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垂下来了眼眸,牛睫毛仔细观察,其实是很长的,然后慢慢的屈膝,趴下来了。
看起来温顺的很,慢慢可怜她,同情她,因为从她自己的理解来看,能明白小牛没有了妈妈,母牛没有了孩子。
她起来去抱了一捆牛草来,给她放到嘴边,“你吃吧,多吃点。”
一路上撒了好几根,极为笨拙的去安慰一头牛,这就是张慢慢能干出来的事儿。
下面张向阳家里的牛就有点难买,是小公牛不说,大概是喂的不好,也或许是长得不好,高高瘦瘦的,看起来不太稳妥,人家牛贩子可要可不要的,当然就想着压价格了。
张向阳家里的先拉着马永红问,“多少钱?”
马永红不计前嫌,痛快得很,“两千。”
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两根手指头,然后去看张向阳家里的脸色,心想这时候你就是哭也得笑给我看。
心里面滋味自己知道,“那可真好,不枉费你跟慢慢爸伺候的这么好,受累这么久。”
说完就去看那边谈价格的了,张向阳也想要个好价格,一盒子给人家递烟赔笑想着多几毛钱凑个整。
都是按斤的,一斤都几毛钱,那价格就多不少了。
那人是真没看好,而且都是十里八乡的经济人,给的价格都公道,掐着烟,“不是不给高了,真不能再高了,这牛我是看着不大好,卖出去了也是卖到厂里面去杀了的。”
母牛卖给人家,人家养着挤奶或者生小牛的,小公牛价格就是不行。
最后好容易卖出去了,给了两百多块钱。
因为是卖了牛,都是喜事儿,晚上的时候家里就痛痛快快的摆上了一桌,张向阳也上来了,张向东家里卖的钱多,都来他家里吃。
马永红今天一直笑,做好了菜,然后端盘子的时候给慢慢夹出来一小碗,留着给慢慢吃,一桌大老爷们都在那里喝酒开吃了。
有抽烟的也又喝酒的,马永红从来不上桌吃饭,不是什么重男轻女的传统,只是男人聊天喝茶,喝酒要几个小时,基本上这地儿的女的都不上去,没意思。
你说也没得说,喝酒也不喝,跟着一起坐在桌子上干什么呢?
也不好意思留菜,好菜都是先紧着上桌的,就是装盘子剩下来的菜吃一点。
桌子上炖了肉,用土豆炖好的,慢慢有一小碗,她这时候吃的痛快,马永红给她撕开了,省的不好咬,自己一块也不吃,“慢慢吃,不然咽不下去。”
没有压力锅,就是土锅子炖出来的鸡,香的很,也不用去油,一点儿也不觉得腻歪。
慢慢吃的眉飞色舞,这大概是她表情最多的时候了,马永红等她吃的差不多了,就吃慢慢剩下来的,然后趁着热乎喝了一碗鸡汤。
她总是肚子疼,鸡汤是行热的,喝了肚子里面热乎乎的,鸡汤里面加了一点醋,喜欢喝醋,给慢慢吃了一口,原本以为她不喜欢喝。
那里知道慢慢还真喜欢这个味儿,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半碗汤,“这个很好喝。”
马永红就笑,给她擦擦嘴,“好喝就给你留着,晚上还给你喝。”
家里这是第一次,痛痛快快的给吃了一只鸡,在自己家里吃的,马永红一边喝着,一边盘算着,先把村子里的钱还了。
桌子上的都是关系好的街坊邻居,还有本家亲戚,张向东的同龄人,张向东说话也格外的响亮了一些,自己对这个价格也满意的很,“这牛不错,价格给的好。”
张向阳也爱喝酒,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跟同龄一样的,他人又瘦小,撇嘴道,“你们家牛好,卖的上价格,我们家里的牛,我合计了一下,还不够我忙活的呢。”
“光吃粮食就吃了百来斤了,还得伺候它,没日没夜的,我真的是白忙活。”
听了这话儿,马永红坐在后面就笑,怕人看见了,低着头去抱慢慢去了。
这日子,是真有奔头啊,不怕吃苦,就怕没奔头。
现在看到钱了,往日里起早贪黑,到处打草,凌晨起来挤奶的累,都值得。
顾青青也在家里吃肉呢,张向东是孝子,喊张老二来家里吃饭,张老二不来,他去了长辈不合适,大家都不自在。
张向东就挖了一钵子鸡肉送过去,送过去了,其实都是给顾青青吃了,他也不管,对着顾青青都是跟慢慢一样对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时候,我想不明白,我最大的宽容,大概就是觉得她生了我爸爸,让我有一个这么好的父亲。春莺啭里面的黄伟业,是我父亲的原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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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生病
昨晚上不知道几点钟结束, 慢慢困得很,她睁开眼睛, 抬起头来起身, 一下子就趴在枕头上了,头晕的很,她又尝试了一下, 天旋地转的。
嗓子眼里面干的很,她咽下去唾液,干疼干疼的,她不能起来, 不然头晕, 就安安静静的在那里趴着。
马永红看她还不起来,“慢慢, 起来吃饭了?”
慢慢也不说话,问好几声,才哼唧一下,马永红看着不对劲, “怎么了?”
“晕。”
摸了摸她额头,滚烫滚烫的,发烧了,她就背着慢慢去医院,就是坡下面的村医院,小诊所。
她要是发烧了,不能吃药, 不管用,一阵退烧针都不行,下不去,就得挂水。
挂水其实也不愁人,愁人的是给慢慢扎进去。
怎么说呢?
慢慢这个孩子是真有圆润的,她又白的很,身上还藏肉,整个就是白白胖胖的。
这样子针就扎不进去,血管不行,太细了,小孩子本来就细的很,而且她自己还特别珍惜自己,很怂的那种。
趴在马永红背上,“不去医院。”
“去,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慢慢就再退一步,“那不扎针。”
马永红就点点头,不扎针,这个可以骗她,先到了医院再说呗。
孩子生病拿捏人,慢慢还不能控制自己,一看到那针头,她就跟上刑一样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不行,不行,我不要,不要啊--”
鬼哭狼嚎,听的人都觉得怪可怜的。
马永红就拽着她的手,摁住了,先去扎手背,结果针就在那里进进出出,进进出出的,没办法,扎不到血管,那针就来回的在那里扎。
马永红本来狠心摁着慢慢看着扎的,结果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扭过头去不看了。
多折磨人啊,慢慢就恨死这医生了,你说这人家一针进去也就算了,顶多是疼一会儿,结果她就能感觉到,这针死跟她有仇一样的,一针下去还不行,很疼的。
本来就觉得一个针怎么能在自己肉里呢,酷刑一般的,可怜自己可怜的不行,这会儿更是嗓子都哭坏了。
“不行,换手腕吧。”
老大夫觉得不好找血管,就去换了一只手,你说绝望不绝望,手腕那地方也能来一针,结果还不行。
然后换到了胳膊肘内侧,平常大家献血的那里,慢慢不高兴啊,恨不得赶紧闭眼。
最后她整个人的悲伤抑制不住了,给扎在脚上了,老大夫也很无奈了,“如果脚上不行了,就扎头。”
幸亏脚给扎上了,小姑娘脚也是白白胖胖的,五个脚趾头是依次排列的,高矮队形一点不乱。
她自己捂着眼睛,一边用袖子擦眼泪,看一眼脚,就擦一阵眼泪,太悲伤了。
能当大夫的脾气都慢,尤其是中医,看着慢慢自己也是出了一身汗,就问慢慢,“不疼,你哭什么啊?”
是真觉得不疼,扎针就那么一下而已,结果到了慢慢这里,跟毒打了一样,哭的都没有人声了。
“我疼。”
好,你疼,就你疼。
“没事儿,你要勇敢,坚强,就疼一下,现在不是不疼了。”
慢慢抽抽搭搭的,“我还疼。”
她看了一眼老大夫,觉得是不是傻呢,这么大一个针在肉里,怎么能不疼呢?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能说了,自己又捂着眼去哭了,多早晚这针拿出来了,多早晚她心里就不害怕了。
很可怜自己了,马永红何止浑身是汗啊,她还得抱着孩子,还得去摁着她的脚,很累了。
脚容易动弹,一下就能滚针了,给慢慢拉着腿,“放这里,别动弹了,不然还得重新扎。”
慢慢比她还紧张,“你不要动,不要动我。”
“没事,我给你动没事。”
“不行,不要动我。”
“不动,不动。”
马永红就看她自己很紧张了,那腿人家给扎进去什么姿势,她就要保持什么姿势,亲妈都信不过,笑话,万一滚针了怎么办,慢慢在心里慢吞吞的想。
到了第二天,马永红就不想陪她来了,太折磨人了,张向东陪着来的。
还是有些发烧,蔫不拉几的,看着没精神。
慢慢扎上针了,在那里百无聊赖,毫无生活的希望,一点求生欲都没有,被生活□□的一塌糊涂。
“吃不吃饼干啊,早上也没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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