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在新发的书上,一笔一划的,在那里画铅笔画呢,压根不是写字儿。
如果画的不错也就罢了,她喜欢画美女,极为喜欢三两笔简单的勾勒,想来一点儿类似于气质的东西。
先来个盘子一样的大饼脸,总也画不圆一般的,坑坑洼洼的线条,左右不对称,然后圈上俩大眼睛,不会画鼻子,就一条直线下来,两边弯一下,小的不能再小的嘴唇。
画的极为的认真,李铮铮看着她在那里捏着橡皮时不时的擦着,然后吹橡皮屑,觉得真够可以的。
是的,慢慢来了,几乎每个人都觉得是个学霸,大城市上学的,两位数乘法老师讲一遍就学会了,好学生一个。
关键是人,又白又嫩,看着极为的好欺负一般的,说话做事儿带着一点小礼貌,一点小尴尬。
张小安回忆起来自己的表妹,竟然没什么印象,只对着同桌说了一句,“好孩子一个。”
没什么存在感的好孩子,不吵不闹的,当年跟在自己后面,基本上跟没有一样的小尾巴。
慢慢也很努力的学习,三年级要开始学英语了,英语老师是隔壁村的,老婆开个小理发店,老师戴着圆框的眼镜,个子矮矮的,但是极为幽默,英语发音自己都似乎不是很熟悉。
在黑板上画几条线,然后写上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教大家一节课。
“布置作业,回去写两遍。”
谁知道英文是什么玩意呢?
慢慢不知道,看着这玩意没有丝毫的感情,她这时候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心里面没有丝毫的波澜。
再最后一节思想品德课上,给划拉完了,旁边张丽一脸的羡慕,看着慢慢七扭八歪的字儿,“哇塞,你还写作业啊?”
慢慢点点头,“老师要检查的。”
“奥。”
张丽点点头,那她也不会写的,大家伙儿,不写作业很多年,看人下菜的,早上起来划拉抄写作业,作为合格的搬用工许多年了。
慢慢一边慢吞吞的写着,也不知道比划怎么出来的,就那样照着课本写呗,大家都在说话,思想品德课还有科学等一切与正儿八经教学没关系的事情,都是语文老师的事儿。
语文老师总是红红的鼻子,上课的时候出现三分钟,然后就回办公室去了,走后三十秒,教室内就开始炸锅了,都不用预热的,大家极为默契的,前后左右的开始互动,一个个瘦小的灵魂,快乐的活像是两百斤的胖子。
张丽很乐意说话,以前寂寞孤独冷一个人,现在有了慢慢,就跟慢慢说话,慢慢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她说话,还注意到了,没有人跟李铮铮说话。
她就突然好奇,李铮铮在干什么呢?
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过,自己跟自己玩,慢慢知道,她理解这一种感受,可是如果有玩伴的话,会更快乐。
所以她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先前培养出来的上课安静如鸡,只在一天的时间里面,就成了泡沫,全都是泡沫了。
张丽的嘴巴里面,说各种有趣的事儿,“我吃饭现在能吃一钵子了。”
一钵子,大概是两碗面条。
“我妈煮面条,最起码一斤,我们家里都很能吃,我爸最能吃,我妈也吃的多,我也能吃。”
慢慢一边看了看门口,怕老师进来,然后凑近了一点,声音小小的,“我能吃一碗,我每天早上都可以吃一碗。”
张丽没听清楚,“什么?”
慢慢就不说话了,笑了笑,“没事儿。”
给本子掀开来一页,继续写,后面李铮铮耳朵动了动,他拿着铅笔头,却没有用,一直在手上,食指一点一点的,仔细看的话,他其实是在比划老师布置的作业。
他不用纸笔,省钱了。
谁知道来年的学费在那里呢?
他是所有孩子里面,第二认真的,之前他觉得自己是第一认真的,但是现在看着前面的慢吞吞,李铮铮把铅笔放在已经发黑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心想这么用功,上课都不说话的。
李铮铮在历次考试当中,在班级里面稳居第一,深信知识改变命运,特别是他这样忐忑的穷命,做梦都想着去上大学,然后找个活儿干。
所以他对着周围的打闹,没有丝毫的动心,学习,一定要学习,学习的空余一定要生存,好好活着。
孩子里面,他活的最透彻,没有人专门跟他说过知识改变命运,但是他知道,最大的梦想就是跟学校里的老师一样,轻轻松松的能拿工资。
深呼吸一口气,他手不停的在桌子上比划,桌子就当本子了,手就是笔。
一直到下课,他就已经背熟了,而且能闭着眼睛默写了。
慢慢也写完了,桌子上的东西都归拢好,收拾了书包,安安静静的等放学,即使作业都写完了,她依然要背着自己的大书包,里面语文数学英语书,以及作业本,还有文具盒,看着就不轻。
有点沉,她两只手拉着书包带子,慢吞吞的走着,也不跑,也不跳,安分的很,好学生该有的一切姿态她都有,就连老师推着自行车走的时候,都觉得这胖姑娘是个好孩子,别的孩子书包都没有,回家了会跟脱缰的野马一样。
马永红看着慢慢,六点钟放学,天已经擦黑了回来的时候,“有作业没有?”
慢慢就放下书包,“我在学校里面写完了。”
这话儿马永红高兴,这积极的学习态度她蛮喜欢,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在生活一口口吞掉自己之前,尖叫吧,行动吧,找到真正的自己。
第50章
李大福
母女俩沉默着吃饭, 慢慢不是主动会找话题说话的孩子,问起来的时候才说的多一些。
“妈妈, 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中午我看到他在小树林里捡垃圾。”
慢慢轻轻的开口,她好奇,一个村子里面的,哪怕马永红是刚回来的,这样的事儿也知道。
“你不要管,在班里别欺负人家,对着人家好点儿。”
马永红是知道的, 李大福这一手抛弃妻子, 算得上是上河村不顾人伦的大事件,刷新了大家的三观了,谁说起来都说李大福不是东西, 算什么男人啊。
家里的疯婆娘摊在床上去了,不能动不能做饭的, 两个孩子都小, 最大的李铮铮的也跟慢慢差不多大的年纪, 小的那个就不更不用说了。
很多人都看到孩子没饭吃,去垃圾堆里面翻找东西,就很可怜了,有些老太太看不下去,就去看一眼,给孩子带点吃的去, 都是好孩子。
吃饱饭了,徐娘娘跟隔壁的冯娘娘到家里来说会儿话,慢慢就在一边坐着,找出来自己的狮子狗,三岁的时候能坐,现在三年级了也能坐。
“家里都吃了?”
“吃了,慢慢爸还不回来啊,出去好几天了吧。”
那天早上徐向东走的时候,徐娘娘还看到了,张向东拎着个包,只说是出去跑车去。
马永红心里算计了一下,“说是今晚回来,这一趟去了大南边,五六天了,晚上还不知道几点回来呢。”
听到张向东回来,慢慢的耳朵就竖起来了,也不去拽狮子狗的耳朵了,听着她继续往下说,“跑车累,没日没夜的跑,就是他们两个人轮流开车。”
“那一个月多少钱?”
“还没说下来,先跑这一趟看看,怕他跑不了。”
长途大货运吃,能开的,当然工资是不低的,就怕是开不了的,有的人不能熬夜,大晚上一个人跑高速的时候,特别累,容易出事儿。
徐娘娘觉得还不错,点点头,“出去赚钱行,比在家里强,我要不是年纪大了,去外面人家不要,家里老的老少的少,我也出去给人家干活儿儿去。”
这话出来,三个人都笑,在家里都是过够了,有时候都想着狠狠心出去打工算了,可是家里还有孩子,还有公婆,还有那许多地,怎么也撇不下。
累的不行了,嘴上说说痛快,马永红看了眼慢慢,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中午的时候,西庄里李大福家里的老大,在我们小树林里捡垃圾呢。”
冯娘娘吸了口凉气儿,“这么大的太阳,跑这么远来捡垃圾,李大福就不是人玩意儿。”
“我前两天去娘家,听我娘说,孩子没有饭吃,那个疯婆娘又躺在床上起不来,疯的更厉害了,乱喊着去找李大福去。”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慢慢小屁股动了动,两只手拽着狮子狗的耳朵,一挪一挪的转过来,凑着冯娘娘近了一些。
“村里看不下去,给李大福打电话,开始是不接,后来接了,好说歹说了一顿,李大福说是回来呢。”
什么变质的夫妻感情,还有什么血脉亲情。都比不上村干部说几句话,李大福就是欺软怕硬,他老家是这里,根也在这里,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了。
冯娘娘娘家,跟李大福家挨得近,她娘家妈是生怕两个孩子饿死了,隔三差五就去送个馒头什么的,多了没有,也不能一直帮着孩子。
所以,她知道的清楚,也更知道多艰难,“说是去年大冷天的,家里也没有柴火,带来的那个孩子就喝凉水,也不怕喝坏了。”
“那疯婆子,自从李大福跟那女的勾搭上了,就更不正常了,也不做饭了,也不洗衣服了,每天就是在马路上走,要去找李大福去,家里的活儿,都是带来的那个孩子干的。”
“自己去烙饼,天天吃烙饼,跟石头一样的,就那么干巴巴的吃。”
徐娘娘身子微微前倾,想了一下,“李大福走了一年了吧?中间回来过一次,说是离婚呢,最后也没离成,就走了。”
一年前,李大福回家谈离婚,事情才全抖擞出来,他带着那个女的回来的,应该是想着赶走疯婆娘,给她送回娘家去,当然顺带着送走李铮铮,只留着亲儿子。
结果疯婆娘上来劲儿了,怎么也不离婚,她是精神病,法院起诉的话,也不会让李大福离婚的,因此闹到最后,李大福恼羞成怒,直接就走了,钱也不给了,以前还给家里一些家用的,亲儿子也扔在家里了。
马永红这才听了个真切,“真不是东西,怎么这么狠心,当初他一穷二白的,人家嫁过来,娘家还给陪送了沙发彩电来的。”
“这才几年,赚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谁说不是呢,铁了心的就是不回来了,现在疯婆娘没几天的日子了,要是没了,俩孩子就只能跟着李大福了,不知道吃多少苦呢。”
“这最近,经常看到李铮铮出来,大概是家里没东西吃了,到处找,这有娘的孩子,跟没娘一样,那疯婆娘对着他一开始就不好,没摊着的时候一犯病就打他,现在摊着了,还打他呢。”
慢慢的心啊,就一下一下的攥起来了,她没有经历过李铮铮的生活,现在听到了,她都觉得艰难。
马永红跟她说的对李铮铮好点别瞧不起人,压在慢慢心里这会儿变得沉甸甸的。
“为什么对他不好,他妈妈为什么打他呢?”
三个女人说的伤心的时候,慢慢就突然站在冯娘娘的后面,给人吓一跳。
这话儿不好对着孩子说,难道说是因为这个孩子来路不正,是耻辱,说了慢慢也听不懂。
见没有人搭理,慢慢就再问一遍,“他妈妈怎么不喜欢儿子呢?”
没有妈妈不喜欢儿子的,哪怕是张老二家里的,在马永红跟张向东吵架的时候,也是护着儿子的,拦着马永红不让她跟张向东动手。
徐娘娘促狭,笑着说,“就是不喜欢,不想让他来他来了。”
慢慢果真听不懂,她离得再近一点,大有问清楚的架势,“什么叫不想来,是不想生他吗?那为什么不想生呢?不想生怎么还生下来呢?”
问的人哑口无言,她板着脸是问的很认真,很严肃的,结果马永红听够了,说一句,“问那么多干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你长大就知道了。”
话题就此打住了,瞅着马永红的语气,她知道再问就生气了,这许多年的母女,慢慢也学了一点儿眼力劲儿。
她就闭嘴了,闷闷的坐在狮子狗上,听着她们说地里的事儿,她就不想听了,自动屏蔽了,脑子里面始终想着李铮铮的事儿。
太惊奇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儿,当爸爸的不要孩子,当妈妈的不喜欢儿子,而且要离婚。
如果离婚了,那多难过啊,她设身处地的想象,要是自己爸妈离婚了,那以后自己也只能跟李铮铮一样了,离婚的小孩没人疼。
自我感动的太厉害,眼圈就红了,一直到睡觉的时候都闷闷的。
慢慢现在大了,不跟爸妈一起睡了,自己在客厅有个小床,张向东跟马永红到了里间里面去睡了。
睡之前,还不忘把自己的衣服都塞到窗缝里面去,马永红看着她起来找东西,“你找什么?”
“找东西,把缝儿塞起来。”
马永红看着就来气,“你塞什么塞啊,没有老鼠。”
慢慢心想,我信了你的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老鼠爬上来,咬人了怎么办?”
她就非得找点东西,又去找出来一个毯子,然后就给塞啊塞的,塞到床跟墙缝那里去了,一点儿空隙都没有,这才有了安全感。
马永红就够死了,看着慢慢自从回来了,就天天晚上来这么一出,她真的是心累了。
“你放心,真没有老鼠,就算是真的有,你怎么能害怕呢?你比它胖多少呢?它晚上还能给你抬到老鼠洞里去啊?”
慢慢不听啊,小怂包一个,尤其爱惜自己,她们刚回来的时候,家里多年没有人,因此老鼠也多,马永红去买了老鼠药,还嘱咐慢慢别碰到了,慢慢就记在心里了,家里有老鼠。
被老鼠咬到了,那可不得了,“咬一口,病毒会传染的,最后也成了老鼠一样的。”
俩人思路就不一样,马永红就想不出来,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胆小鬼呢,这么大了,还不敢晚上出门,有人陪着都不出去,说是有鬼。
慢慢不仅仅是晚上不出门,她大中午的时候,也不出门,这也是怪癖,没有人说是有鬼或者不能出去之类的,可是她自己就是不出去。
午后太阳最大的那么一会儿,她屋门口不踩出去一步。有时候逼不得已出去了,那样子,真的就跟要吓死了一样的,走一步就回一下头,老觉得后面有东西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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