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动作很轻很轻,为着那一点儿的亲近,嘴唇绷着难过,嘴角却短暂地、微微地往上翘了下。
但也是个温柔的人呢。
第112章
斯塔克家的独女小雏菊一下子多了个好看又体贴的哥哥。
这无疑很令幼儿高兴, 整天地黏在埃文身后,埃文走到哪里, 她就跟到哪里, 小短腿迈得勤快,满口的“哥哥”,叫得人心里绵软。
老父亲又开始在失宠边缘徘徊。黛茜连从瓦坎达草原上摘的草, 原本要给他养生,后来跟埃文玩耍玩得高兴,扭扭地过来,把那团草又掏了回去,捧着献给哥哥。
可惜黛茜的宝到了哪个喜欢的人嘴里也不能吃。
“我没空徘徊。”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斯塔克工业董事长道。
每每碰上女儿淘气, 托尼的头都要大一整圈,从瓦坎达回到家里, 更是几乎成了长胡子的河豚, 整个人都炸起来。
把小黄人留在家里显然是个错误,退一万步讲,把这群香蕉胶囊带回家里那一刻,就该想到今日的抓狂。
小黄人们趁着托尼不在, 在别墅里开起了狂欢盛宴,音乐放得震天响, 穿着草裙舞扭来扭去, 妖娆又魔性。
放得那样大声,以至于托尼进门都不知道。
斯塔克大魔王的脚步踏进客厅那一刹那,抬眼看见身影的小黄人们全伸直了眼睛, 随即飞快地心虚起来,乖乖放下舞动的啦啦队手花,一个接一个挤在一起。
唯独矮矮的鲍勃戴着耳机,无所知觉,还沉浸在律动的音乐世界里,砰砰砰地大声跺地板,听得兴起,还在已经黑了脸的托尼面前唱出一段RAP。
可怜的鲍勃很快被主人她爸的大手捉了起来,丢到厕所里关小黑屋。
鲍勃在小黑屋里放声大哭。
“我不在家,你们就高兴了。”托尼淡淡道。
小黄人们愧疚地低下头。
低头有什么用。
按照他们唯恐天下不乱的秉性,恐怕是典型的“我错了下次还敢”,这回乖乖地夹着尾巴,下次托尼再出门,一个个地还不知道要闹出怎么样天大的动静。
余光里溜过另一个夹着尾巴的影子。
托尼目光如电,一转头,准确无误地捕捉了客厅角落准备逃之夭夭的老婆婆罗克西,毫不留情地点名道:“还有你。”
罗克西的身影就一顿。
小黄人们纷纷摇头啧啧,这使得花衣服老太弹簧似的飞快跳起,挺直腰板,大声道:“关我什么事。”
“我以为留你在这里,至少能够好好地看家。”托尼道。
他抬手指一指地上散落的草裙和啦啦队手花,里头赫然有个大人尺寸的,每一个亮片都写着大大的“罗克西”。
“我当然有很好地看家。”罗克西很不服气,把腰挺得更直,直得几乎要往前弯起来,“不然你以为,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是谁保住的两亿豪宅。”
“哦。”托尼嗤地一声,“我差一点就信了。”
他在这边怼罗克西,头顶上默默听了许久的智能管家贾维斯轻声道:“先生,罗克西说得没错。”
“什么没错?”
“您不在家的时候,确实有人想硬闯,被罗克西和她的帮工们赶了出去。”贾维斯诚实地道。
准确来说,硬闯的人是被罗克西和小黄人拿着狙击枪赶出去的。
比战斗片还刺激。
贾维斯补充:“没有人员伤亡,对方选择离开。”
托尼居高临下看着罗克西的眼神才一变,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正跟埃文玩积木的小女儿,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坏人要做坏事,怎么可能事先告诉你怎么回事。”罗克西抖着腿道。
说得似乎很有几分道理,可惜跟没说一样。
罗克西望望托尼,见托尼也同样地望着自己,明显在等个答案,而且很可能越等越不耐烦,放下两分不正经,道:“我不清楚。可能为了你的钱,也可能为别的什么,不说话就硬闯,当然要硬碰硬。”
“当然。”她道,“那两个人很惜命,飞快地逃跑了。”
“贾维斯?”托尼抬眼望望天花板。
智能管家实在是朵解语花,很知道他的先生想要问什么:“面部识别过了,没有犯罪记录。”
大人们说着话,一旁堆积木的埃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在听,拿着绿三角的手在空中僵停,知道被黛茜绵软的小手搭了手背,才慢慢地回神,把三角放到正方形上去。
他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等认真去看团子玩积木时认真满满的模样,又是温和起来了的。
埃文从瓦坎达平安回来,最高兴的是罗克西。
那会儿飞机还没落地,她早早地就跑到别墅外面来接,看见脱掉帽子、在阳光下行走如常的埃文,眼里也亮晶晶地有了光,飞快冲上来,给了埃文一个快呼吸不过来的熊抱。
“治好你了吗?”罗克西不住地问,“他们治好你了吗?”
她这样高兴,但埃文是习惯了沉默的性子,一开始还紧闭着嘴巴不打算说话,被追问好几次,才开口低声道:“不痛了。”
这话一出,罗克西把他抱得比方才还要紧。
从被那个丧心病狂的博士抓走做实验开始,埃文的童年就彻底结束了。那样短暂而不快乐,统共也没笑过多少次,如今他能够好好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罗克西这样认为。
托尼看罗克西高兴,张张嘴要说话,埃文却突然转过头去,第一次叫人:“斯塔克先生。”
四目相对,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黛茜很喜欢埃文,他不说话的时候,她就有些喜欢,要是能跟她说说话,就更让人高兴。
埃文待在斯塔克家的这段时间,跟黛茜相处得也很好,对旁人不言语,跟小小的宝宝独处,却偶尔能说些长句子,似乎活泼了些。
只是黛茜不在身边,他往往陷入比从前更漫长的发呆,眼神缥缈,渐渐地就黯淡了。
罗克西还打算把埃文带到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去。
她一开始高兴,后来发现,瓦坎达人似乎只治好了埃文的阳光灼烧症,却没能解除他身上吸血鬼似的体征,埃文张张嘴巴,尖牙还是存在。
“不过也比受尽痛苦好。”罗克西道。
托尼资助过很多慈善事业,他家里却不是慈善机构,为着黛茜养了一群小黄人,没有再养多一个孩子的义务。
罗克西知道埃文亲近黛茜,试探着问了两句,结果他自己也愿意。
“真愿意吗?”她问。
埃文看看黛茜,再看看她,不做声,只是点头。
团子有了小哥哥,更愿意去外面溜达,看见同龄的小孩子也被父母牵着在公园走,她挺胸抬头,非常自豪的样子,步子迈得也特别大。
彼得·帕克第二喜欢的地位,渐渐有了受威胁的苗头。
但似乎也威胁不了多久——过了今天,埃文就要跟着罗克西去维彻斯特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读书了。
大人们都没有告诉黛茜。
所以晚上睡觉之前,团子还跟埃文玩得兴致勃勃,就玩他们两个都喜欢的被子迷藏游戏,一大一小两团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不时能听见黛茜兴奋的笑声。
等会儿怕兴奋地睡不着觉。
“怎么我看你从瓦坎达回来后的这两天,情绪一直不是很好。”罗克西问托尼。
她说的情绪不好完全出自第六感,托尼分明也有笑,然而她总觉得,他不笑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要真情实感许多。
“你还在担心什么?”罗克西张着快退休的牙在啃饼干,细嚼慢咽,皮皮地说话,“难道因为我要走了,舍不得吗,史大颗?”
托尼抿了一口酒。
他肩膀上的伤在瓦坎达被苏瑞看过,现在算是彻底痊愈,但才痊愈就喝酒,辛普森知道了恐怕要气得跳起来。
埃文不在身边。
“我想。”托尼道,“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罗克西洗耳恭听。
不想听着听着,她就变了脸色,手指一松,连饼干也掉到地上。
“是最后一次了。”埃文道。
黛茜率先钻出被子,成了游戏的输家,可游戏的快乐不减,还是一样欢得直笑,把被子呼啦掀开,看见里头坐着的哥哥,手脚并用吭哧吭哧地爬过去,趴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还那么凉,她却不害怕,也不抵触。
然后听见埃文在头顶上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黛茜抬起头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看见他低头用额头贴过来,很配合地把脑袋凑上去。
“你真像我妹妹。”埃文道。
“很像……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把黛茜紧紧抱了抱,“我的妹妹已经死了。”
他咬紧牙关,话语从唇齿间一点儿一点儿地漏出来,说得渐渐艰难,最后却笑了。
“你永远像现在这样快乐,好吗?”埃文问。
“好。”
黛茜最喜欢应好。
然后觉得脖子突然湿湿的,像有水滴了下来,弄得她不舒服,伸手去摸。
果然有水。
托尼进屋来抱黛茜去睡觉,埃文也不像前两天似的跟着,见托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身也回了房间。
团子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今天早早地睡觉,还做了美梦,梦见跟她的埃文哥哥一起玩。
仍旧玩钻被子游戏。
这回一掀被子,里头却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托尼沉沉睡着,突然听见女儿大哭起来。
第113章
惊醒了所有的睡意。
他猛然睁开眼睛, 仓促坐起,借着贾维斯打开的床头灯光, 看见摇篮床里已经坐起的女儿。
那小手使劲儿往外伸着, 五指抓握,只握住了空气。
即便是托尼,也有后怕又庆幸的时候, 心神稍定,翻身下床去抱孩子,大手摸一摸,摸着了湿漉漉又热乎乎的眼泪。
黛茜哭着醒来,眼泪流得格外凶, 紧紧扯着爸爸的衣服,一双腿乱蹬, 怎样拍背都不肯停, 呜呜的,还咳嗽起来,呛得眼睛红红。
这样突然的大哭令大人不安,更加要心疼, 托尼抬手把那嫩嫩的脸蛋抹了又抹,低声问“怎么了”, 不见回答, 把绵软的宝宝搂得更加紧。
钢铁侠也束手无策。
托尼买得起游艇、飞机、豪宅、珠宝,金钱足够多,连生命都能兑换, 但孩子难受,一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为人父母,强弱成了南北极,不停转换,不能改变。
他再耐心地说两句“告诉我”,终于看见黛茜把身子探了出去,冲着门口,无比伤心地哭道:“没……”
小小的宝宝没分清梦境和现实,只以为刚才睡觉时看见的都成了真的,挣扎起来,要去埃文的房间看看。
“出去可以。”托尼道。
他把女儿放在大床上,拉好她的飞鼠睡衣,顺带着梳理了下她睡得乱糟糟的软发,只觉稚嫩的生命在掌心中颤抖着,不由深吸一口气,俯身道,“但先不要哭。”
“答应吗?”做爸爸的问。
黛茜一开始指门,小身子一抽一抽,听见爸爸说的话,虽然嘴巴还伤心地向下撇着,但知道赶紧抹抹眼睛,然后再去指门。
这么小的孩子,让憋着不哭,未免太过困难。
团子已经很努力,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安静两秒,扑到爸爸怀里,呜呜地道:“没了——”
托尼实在是商量不起来。
凑过去亲亲脸蛋,再低声地说些平时不说的软和话,把泪哒哒的面团抱着,带着出去看看什么没了。
贾维斯什么也没说。
别墅的隔音显然很好,要是罗克西睡着睡着听见黛茜在卧室里哭,早就拿着扫把冲过来打人。
打的是让孩子哭得这样厉害的大人。
黛茜要下来自己走。
她一手牵着爸爸,一手扶着墙,眼睫毛上挂着泪珠,不时地还抽噎,脚下却走得很快,一路奔往埃文的房间。
托尼这时候觉出些异样,先黛茜一步去敲埃文的房门。
深更半夜,这样做似乎不太礼貌。
然而似乎已经不存在礼貌不礼貌的问题。
卧室里没有人应答。
托尼等待片刻,再敲,还是一样的结果。
“贾维斯。”他沉声道,“把门打开。”
“我想承认我的失职,先生。”智能管家道,“房间里没有人。我检测不到埃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别墅——”
他说着“啪嗒”一声开了门锁。
托尼牵着女儿大踏步进去,开灯,扫了一眼,果然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卧室里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没有人住过。
梦境成真有时候不是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尤其黛茜绕着屋子找了一圈,还掀开被子看,哪里也没找见埃文,转头问爸爸“在哪里”的时候,托尼哑口无言,撒谎也撒不出来。
黛茜的第六感应验,他恍惚之间,也有种十分强烈的直觉——埃文不会再回来了。
心情陡然成了把隐瞒着的一些话告诉罗克西那会儿,看见她眼神黯淡,胸腔沉甸甸,仿佛塞了块铅在里头。
苏瑞没能彻底治好埃文。
世界上总要出各种各样的英雄,拯救各种各样的绝望,始终有挽救不了的。
在实验室,埃文说不用再救,苏瑞没说话。
她掌握着极其高端的科技,因为这种高端,心里从头到尾也明镜似的清楚和冷静。
埃文本来就快要死了。
罗克西说他是那个恐怖博士唯一的成品,其实不对。
最讽刺莫过于苦心改造出来、还仅存的实验品其实也是个失败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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