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溪抿抿嘴唇,转开话题,“爹,您用饭了么?”
“尚未。”
“您要是不嫌弃,进来用早饭罢。”
女儿第一次邀请,戎谨侯怎会反对,他笑道:“那爹便尝尝了。”
范溪想了想,又道:“爹您还是把书带上,饭还未做,需等些时候。”
戎谨侯听这话不禁哑然失笑,左右今日无事,他便捎上手中的书,与范溪进屋慢慢等。
今日还是范溪做饭,安娘烧火。
范溪决定揉面做饼吃,腊肠鸡蛋灌饼,加上清粥小菜,这一餐应当够饱。
范远瞻日日操练,累得浑身大汗,范溪早晚做饭时,有意做个咸一些、扎实一些的饭,省得她兄长吃不好,没气力。
范远瞻与戎谨侯坐在厅堂里,说着些闲话。
气氛正好,范远瞻问:“敢问侯爷,溪儿是否有个亲姐或亲妹?”
“没有的事,我就她一个女孩儿。”
范远瞻又问:“我听市井传说,您府里还有个女儿。”
戎谨侯没瞒他,“是有个姐姐,并非亲生。”
范远瞻眉头不易察觉微微一皱,“您府上这位小姐并非您与夫人亲女,恕我直言,现如今真小姐回去了,剩下那个……”
“你逾矩了。”
范远瞻一顿,却未停嘴,他道:“府上两小姐,年龄相近,境遇相当,自然要比,溪儿自小在乡野长大,不比那位小姐,琴棋书画都学过,吃穿用度也有专人教养。溪儿这一去,怕要被人比到尘埃里。”
戎谨侯傲然,“我女儿,谁敢在背后嚼舌头?”
范远瞻直直对上他的目光,“莫说溪儿,就是侯爷,背后嚼舌头之人也必不会少。”
戎谨侯道:“有我护着,你尽管放心。”
范远瞻摇摇头,“溪儿她自小吃了很多苦,一般大人都不似她这样能干,好不容易家里境况好一些,您又要接走她。她跟您回去,吃穿用度方面定然委屈不了,然而其他方面却未必。”
戎谨侯转动指环,并未说话。
“她一人在深宅大院,没个能交心的人,只盼侯爷能做她坚实后盾,您多去看她,莫要让她一人孤零零待着。”范远瞻轻叹一声,“我瞧尊夫人两回都未过来,恐怕对您府里现在那位小姐偏疼些,溪儿只能由您照拂了。”
戎谨侯深深瞧他一眼,“我还未见过像你那样啰嗦的男子。”
范远瞻苦笑一下,低低道:“盖因您是接回女儿,而我是将掌上明珠送出去。”
两个男人再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范溪与安娘用托盘端着早饭进来。
范溪望兄长一眼,“大兄,你们去净手罢?”
范远瞻站起来,“侯爷,请随我来。”
两人去厨房打水洗干净手,再回来坐下用早饭。
范溪有些不好意思,“饭食粗陋,不知道您用不用得惯。”
“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有何用不惯?”戎谨侯落座,其余诸人也坐下。
白粥清香绵甜,小菜酸辣回甘,鸡蛋饼荤香四溢,清冷早晨,能来一份这样的早餐,着实令人满足。
用过饭,安娘与范远瞻提着包裹送范溪。
范远瞻道:“还请侯爷准许溪儿年节时回来看看。”
戎谨侯点头,“放心罢。”
门外候着的仆从们皆打起精神,后头跟着的两个丫鬟忙过来,恭敬扶范溪上轿。
戎谨侯翻身上马走在前头,马车在后面缓缓跟上,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范远瞻扶着安娘,“娘,我们回去罢。”
安娘拍拍他的手,叹道:“你先回去,娘再站会罢,总觉得还能见着溪儿的影子。”
戎谨侯家的马车一路往东,穿过大街,最后来到一座恢弘宅院前。
范溪坐在车上,从布帘缝隙窥见一丝景象,她沉稳坐着,并未伸手去掀。
外面传来请安声,马车未停,范溪也未动,车边坐着的两个侍女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接着眼观鼻鼻观心。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戎谨侯下马,过来掀帘子,对范溪一笑,“下来罢。”
范溪下来,抬眼一瞧,一个娇俏少女扶着一位中年妇人过来,后面还跟着两青年一少年。
“女儿呐!”秦夫人神色焦急地上前过来,一手将范溪揽在怀里,摸摸她的脸,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你总算回家了。”
范溪只觉一阵香风扑来,她轻轻陷在一个云一般的怀里。
她素来冷静慢热,此时哭不出来,只得垂头揉眼睛,低低叫了一声,“娘。”
旁边人低声劝慰,好一会儿,戎谨侯轻拍秦夫人的背,扶着范溪的肩道:“我与你介绍一番,这是你大兄符征、二兄符岚、三兄符炬。”
戎谨侯指头一一点过去,兄妹间见礼。
戎谨侯最后一指秦夫人身旁那少女,“这是你姐姐符雪。符雪你乃姐姐,好生照顾好妹妹。”
符雪大方福身,粲然一笑,“是,我定好好照顾妹妹。”
一家人转去饭厅吃饭。
范溪被这么多信息一塞,整个人头昏脑涨,勉强记住兄姐名讳,而后被簇拥着过去。
席间,符征问:“父亲,妹妹回来,是否要改名?”
“是得改,溪作为小字罢。再另取过,我回去想想。”
戎谨侯说完话,一家人便不再说话了,旁边丫头婆子伺候着用饭,范溪学着他们的样子,一举一动皆依照旁人的来。
用过饭,一家人坐着说话,范溪提起心神陪着聊。
戎谨侯看出她的不适,道:“溪儿已回来,我看她也倦了,我先送她回去。”
说着戎谨侯向后面看一眼,“绿鹦,小姐初归,你过去服侍,日后跟着小姐。”
绿鹦乃戎谨侯身边一等大丫鬟,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变。
绿鹦低低应声。
范溪起来,朝众人福福身,“那我便先回去了。”
秦夫人点头,戎谨侯站在厅堂等她,范溪跟着,两人慢慢出去。
一众丫鬟小厮落后几步跟着。
“家里院子套院子,亭台楼阁颇为多。”戎谨侯等范溪上来,为她介绍道:“你闲着无事走走也好,花园在西边,平时可带着丫鬟去赏花散心。”
范溪点头。
戎谨侯又道:“等会你母亲那边会为你派丫鬟,你若是不好拿捏,问绿鹦便是,她是家生子,还算忠心。”
范溪有点头,“谢谢爹。”
“客气什么。”戎谨侯朝她笑了一下,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莫怕,爹在呢。”
范溪听见他这句话,心里头忽然多了些勇气,抬头朝戎谨侯笑笑,“我知道。”
第58章 交锋
戎谨侯带范溪沿着湖边的路慢慢往里走, 侯府已历四代, 府里处处各处景致皆有来历。
直至一座小院前, 戎谨侯道:“府里这座小院最合女娘居住, 你瞧瞧住不住得惯, 若是不惯,我们再换。”
范溪抬头打量这座院子。
院子外花枝斜斜伸出来,带来早春景致。
院门乃刷了清漆的大木门, 一道青石板自院内延伸出来,直到人脚下。
两个丫鬟轻轻推开院门, 院子里种着几棵范溪叫不出名来的树,树上还挂着一副秋千。
院子地板上密密铺着青石板,石板有些粗糙, 衬得院子格外幽静。
石板再往前则是石阶,长檐下顶着褪色的大木柱,给这院子增添了几分巍峨。
范溪看一眼,低低问:“爹,这院子以前谁住呐?”
“已空了十多年, 前阵子刚清扫出来。”
范溪听他淡淡将话题避过,知他不想多说, 便没多问。
院子早就清扫了出来, 里头物什一应俱全。
戎谨侯带她转了一圈,“若缺什么,只管叫绿鹦报上去。”
范溪点头,“多谢爹爹。”
戎谨侯笑了笑, “爹不妨碍你歇息,先回去了。”
范溪带着绿鹦送他出院门。
等戎谨侯带着仆从走远,绿鹦走上来,轻声道:“奴婢伺候小姐洗漱午歇罢。”
范溪并未拒绝,绿鹦轻手轻脚上来,替范溪拆珠花梳头发。
院子里其他丫鬟看绿鹦这小心殷勤的模样,大气不敢出。
一院子人,范溪没多看半眼,等绿鹦伺候着她换上睡衣,她爬上烧暖了的热炕,等绿鹦帮她将被子盖好,范溪轻声道:“多谢,你去休息罢,我不习惯屋里有人。”
绿鹦柔声劝道:“小姐初来,还不熟悉,不如奴婢在外间小踏上守着?”
“不必。”范溪淡淡开口,“你们出去,留一人在门外守着便是。”
绿鹦不敢违抗,低声应下,带着一院子大小丫鬟出去了。
范溪想叫她将门关上,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主动轻掩上门。
果然是个精明人。范溪心里有谱,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轻打了个哈欠,合眼歇息。
另一头,符雪也被丫鬟们伺候着准备入睡。
符雪躺着,她的大丫鬟蒹葭轻轻帮她捶腿,她眼睛半闭,问:“给妹妹准备的新衣裳可备下了?”
“回小姐,都备下了,捡小姐未上过身的红霞与腊梅那两套,方才白露特地改了下,二小姐应当合穿。”
“那便好,我看妹妹乍然从外面回来,身上也未带什么东西,先将衣裳给她罢,我旧的还有,先穿那些不打紧。”符雪道:“等会再捡几根簪子珠花,她应当也没有,好歹侯府小姐,不好打扮得太过朴素。”
“是。”蒹葭低声应下。
符雪闭着眼睛,问:“还缺什么来着?你瞧瞧。”
蒹葭觑着她脸色,小心问:“是否再送几罐润肤膏?我瞧二小姐手与脸都粗黄得很,连我们院里洒扫丫头亦不如。这模样,不用上好的润肤膏,怕是三年五年都养不回来。”
符雪白皙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既然想到了就给妹妹带上罢,她在外头吃了那样多苦,回来后总得用上些好东西。”
蒹葭应是,等她呼吸渐渐平缓,蒹葭轻轻收回手,悄无声息与白露一道收拾起东西来。
符雪沉沉一觉醒来,漱过口,用过香口丸,穿好外裳,蒹葭上来服侍她穿鹿皮靴。
符雪低头一瞧,靴面上缀了几颗珍珠,珍珠团成一团,中间点缀一颗红宝石,凑成红蕊白花的小花模样,让整双靴子都显得秀丽娇俏起来。
符雪点着胭脂的红唇又是一勾,这鞋上的珍珠都比她那刚回来的妹妹头上戴的珍珠要大颗。
符雪穿上靴子,梳好妆,蒹葭忙给她披上披风,再给她捧上手炉。
符雪道:“早已开春,哪还用得着一层层穿那样多?”
蒹葭劝道:“您莫瞧着已开春,这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容易冻着。”
白露正将挑拣出来的首饰放入匣子里,闻言接话,“小姐您便听她的罢,老话说春捂秋冻,就是这个理。”
符雪一笑,“得了,说不过你们,只盼等会莫热我一身汗。”
蒹葭留在院子里,符雪带着白露与两个二等丫鬟出门。
范溪已醒,梳好妆,正拿着架子上的书读,见符雪进来,她走到院里迎接,福了福,“姐姐。”
“妹妹不必多礼。”符雪忙扶起她,挽着她手臂进院子,“我瞧妹妹这里有些冷清,我来寻你说说话。”
“多谢姐姐。”
符雪一笑,“姐妹之间,客气甚?”
范溪吩咐,“绿鹦,泡茶来。”
“是。”绿鹦应声而去。
符雪见这幕,眼神闪了闪。
姐妹二人坐在椅子上,范溪抬脸看向符雪,等着她先开口。
符雪笑道:“我见妹妹你初回来,怕东西未备齐,先拿来些给你用着,你莫嫌弃。”
符雪说着使了个眼色,白露带着两个丫鬟捧着几个匣子上来,掀开盖子给范溪看。
范溪扫了一眼,语气诚恳道:“怎么好要姐姐东西?”
符雪正小心端详她神色,见她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依旧现出热情笑容,“姐妹之间,分那样清楚作甚?”
范溪坚决拒绝,“若我一回来,便动姐姐的东西,我成什么人了?”
白露在一旁跟着劝,“这些衣裳首饰都是新的,小姐并未用过,小姐一片好心,您便收下罢。”
范溪凝眉看向她,“你是何人?”
白露被她这么一问,脸上露出讪讪表情。
符雪开口解围,笑道:“这是我身旁的大丫鬟白露,被我纵得性子有些骄纵,失了规矩。”
范溪点头。
符雪主仆一噎,不知要说什么。
符雪另找了个话题,“说来这凌风院我也是第一回来,妹妹可否带我去瞧瞧?”
范溪开口,“我也是第一回来,我们一道逛罢。”
她身上穿着浅青色薄袄与梅子红下裙,坐在生了炭火的屋子自是不冷,出门却未必。
另一个大丫鬟晴鹤忙过来,“小姐再添件衣裳罢。”
范溪初回来,衣裳备得不大全,屋里除几身外头买来的衣裳外,连件披风也没来得及备下,只得等针线房那头现做。
箱笼里衣裳再少,厚衣裳总有几件,不似范溪身上那件那样薄。
范溪道:“不必,不冷。”
她说归说,侯爷刚认回来的小女儿,哪个敢叫她穿着一身薄袄去外边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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