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灵看得眼睛都不眨,“阿娇姐姐,她们跳得真好。”
虞华绮应声,她看得技痒,正思量着,要叫虞家舞娘们也照着这般,排演一遍。只是篝火危险,不知祖母会不会同意。
舞毕,众人皆叫好。
太子端着酒杯,对闻擎笑道:“二皇弟,此舞你可喜欢?”
闻擎冷淡颔首,“皇兄欣赏的舞,自然是好的。”
太子闻言,饶有兴致道:“这些舞姬都是万里挑一,极难得的。你也不小了,过了八月,就满十八。即便不想娶正妃,也该纳几个妾室。你看这些舞姬如何,若看得上,皇兄做主,都赏你了。”
虞华绮听得蹙眉,她倒不是担心闻擎答应,就是觉得太子这话,未免说得太刻意了些。
闻擎果然拒绝,“多谢皇兄美意,只是皇弟无意于此。”
太子被拒,笑意淡了不少,“我知道,你喜欢骑射弓箭。这样,皇兄送你一匹千里马,祝你明日大获而归。”
“多谢皇兄。”
闻擎冰凿似的面庞毫无动容,说着道谢的话,却看都未看太子一眼。
虽然他常年都是这副冰冷模样,但太子热脸贴了冷屁股,脸上仍有些挂不住。
太子妃见状,对太子笑道:“殿下,二皇弟眼界多高,如何看得上那些舞娘?我听说,虞姑娘在皇城中,素有虞美人之称,其舞姣然似仙。不若让她舞一曲,我倒要瞧瞧,二皇弟是不是果真铁石心肠。”
虞华绮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太子妃这是故意针对她。方才那番话,看似在抬举,实则轻贱。
昔日,她在春日宴当众一舞,是因着彼时都是未婚的才子贵女,大多矜持遵礼,众人互相玩闹,表演什么才艺的都有,她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今夜不同。
今夜是什么场合?
从帝后到王孙贵族、朝臣诰命、贵女宫婢,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有神色淫邪的粗鄙将领,亦有风流不堪的侯爵官宦。
她们这些贵女,连座位都是避开众人,单独坐在诰命们之后,一颦一笑皆不敢过火,唯恐引人注意,显得不庄重不规矩。
太子妃这般公然拿她和舞女比,还要她当众跳舞,分明就是在羞辱她,哪里有半分尊重?
☆、第36章第三十六章
月色溶溶,晚宴上, 人人各怀鬼胎。
有见太子仍得盛宠, 上赶着想讨好太子妃的;有嫉妒虞华绮美貌,想看她被羞辱的;更有那等心思不正, 想趁此一观虞华绮姝容的。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太子妃这般言辞, 并不妥当。可太子犯下那般错事, 皇帝都不曾指责半句,太子妃这点小错处, 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 即便在座有人想为虞华绮说话, 也因怕得罪太子,而不敢轻易开口。
朝臣命妇们不敢道出不妥,帝后二人, 也没有出言阻止。
毕竟今早那件事,是在虞华绮身边发生的,不管她是否无辜, 帝后二人总归有些迁怒, 太子亦然。
太子甚至含笑,应和太子妃的话,“既如此, 便请虞姑娘一舞, 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传闻中的虞美人, 是否名副其实。”
若太后等人还在,或许会因为怜惜,而帮着虞华绮说话。偏偏此刻在场,都是向着太子夫妇的。
虞父见状,面色一沉,正要起身出列。
闻擎却忽而开了口,神色颇为不耐。
“皇兄皇嫂这是何意?下一节目,便是齐王府进献的鼓乐杂艺,皇嫂非要旁人抢在前面作舞,是看不起我,还是因我拒了皇兄的美人,特意来下我的颜面?”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嚣张且狂妄。
太子的笑意僵住,唇角抽搐了下,“二皇弟多心了。”
夫唱妇随,太子妃虽然不解,她的夫君为何对闻擎如此宽容,但也只能勉强笑道:“是是,二皇弟多心了。皇嫂只是瞧你对寻常舞姬不敢兴趣,想让你见见……”
“我不想见。”
闻擎冷漠地打断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噎住,委屈地看向太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虞华绮坐在人群中,差点笑出声。
昔日周氏害她,父亲要休妻,便是太子前来游说,父亲才没有休掉周氏。说是游说,其实就是高高在上的命令。
还有太子妃,屡屡派人来接被禁足的虞歆。东宫的宫人,每次到虞家,都颐指气使,气派得很。
虞华绮从未见过太子夫妇这般憋屈。
她不知太子为何对闻擎这般忍让,看着太子阴沉的面色,痛快之余,不免又生出担忧。谁知道太子表面容忍,背地里会不会使些鬼蜮伎俩,暗害闻擎?
皇帝见场面尴尬,看向闻擎,警告道:“行了,对你皇嫂尊重些。齐王府的杂艺团呢?宣吧。”
闻擎也不惧,微微颔首,“儿臣遵命。”
虞华绮越看越莫名,皇帝这般宠爱太子,居然会容许闻擎忤逆太子?
未几,鼓乐杂艺团三十余人,手举着银柄火把,乘着敞口马车出现。
骏马奔驰间,黑夜中划开数道长长红光,华丽又有趣。
虞华绮没见过这样的杂艺,登时看住了。
闻擎扫视众人,佯作不经意的,视线在虞华绮身上多停留了几瞬。
他见虞华绮喜欢自己准备的惊喜,桀骜的眼底染上一丝笑意。
太子今儿诸事不顺,连看杂耍都没心情,烦躁地直饮酒。太子妃坐在他身侧,几次欲言又止。
待鼓乐杂艺表演完,气氛正热闹着,太子妃终于小心翼翼地出言,劝太子少喝几杯,却被太子无情挥开,“闭嘴。”
太子妃心知,自己方才出言,惹得闻擎趁机发作,落了太子的面子,让太子对她不满了。她不敢再劝,含恨垂下头。
都怪那不识好歹的闻擎!
太子妃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太子为何这般捧着闻擎。
若说是捧杀,荣王如此愚钝,太子还一味宠着,才是真的捧杀。而闻擎看着,就同野狼崽子般,野心只会越养越大,何必这样纵着?
太子妃思绪纷纷,一时没注意坐在自己身旁的太子。太子醉酒失手,竟摔落了杯盏。
“哐当”一声脆响。
正值杂艺团退下之时,阖场安静,这声响极为突兀。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太子。
与此同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慌慌张张走上前,“禀陛下,郑大人来了。”
太监话音刚落,篝火宴上,便闯进五名言官。
他们被侍卫拦在入口,为首的谏议大夫郑丹大声唤道:“陛下,臣郑丹求见!”
皇帝一听是郑丹来了,头疼不已。
他没想到,出来狩猎寻乐,还要见到那几个言官,只好扬了扬手,“让他们进来。”
郑丹一进来,就与其余四名言官齐齐跪在地上,向皇帝行了个大礼,“臣郑丹见过陛下。臣万死,在此请求陛下,严惩太子,还黎明百姓一个公道!”
原来,太子妃处置了阮星后,对外宣扬,是因梅良媛下的毒太狠,阮星才不治身亡。
阮家听闻这个消息,悲痛不已,认定梅良媛是杀人凶手,冲进了梅家,非要讨个公道。
梅家也死了姑娘,还是已经当上太子良娣的,前途无量的姑娘,他们同样记恨阮家。
两家争执不下,意外中,梅良娣的母亲说出阮星是太子禁脔的事。
阮家人不信,仍是闹个不休,谁知一来二去,竟真在梅家,发现了阮星被太子猥亵的证据!
这下,可是炸了锅。
阮家拼着滚钉板,踩火石,也要告太子。
一时间,皇城中流言四起,甚嚣尘上,谁都知道了太子猥亵幼童,迷恋幼女的事。
全皇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太子有位宠妾梅良媛,年仅十三,生得更是宛若幼女,他还残害了长子年仅七岁的伴读。
言官们得知此事,又听闻皇帝为太子遮掩,拼了老命,策马赶至浒嘉围场。
他们都是文官,赶路赶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还要跪在地上,苦苦劝谏。
堂堂太子,竟有如此癖好,成何体统?皇帝为太子遮掩,更是不妥,会令天下百姓寒心。
郑丹跪伏于地,请求皇帝严惩太子,还阮家,还百姓一个公道。
他还算克制的,言官中有激愤者,直言太子不配为储君,力求皇帝,废了太子。
皇帝大为光火,觉得这些言官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言官们个个慷慨陈词,激昂愤慨,颇有不逼得皇帝重罚太子,就不罢休的气势。其中有位言官,见皇帝迟迟未作决断,竟要触柱明志。
还好被坐在柱边的赵小侯爷拉了回来。
场面混乱不堪。
太子面色阴沉,含怒瞪向太子妃:阮家那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太子妃被责怪,也是有苦难言:事情一出,她立刻就派人去阮家安抚,还送了重金。宫人传回的消息,明明是阮家已经收了钱,安分守己,不敢再多说什么。谁知他们会突然闹起来?
原本气氛甚佳的晚宴,此刻变得尴尬而僵持。
皇帝坐在上首,终于开口,“够了。”
郑丹登时住嘴,偏偏还有一位左拾遗蔡珲,正说得愤慨,仍直言道:“荣王为嫡,齐王贤明,哪个都比太子更堪当大任!”
皇帝忍无可忍,沉声道:“蔡珲妄言,拖出去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言官有劝谏之责,滥杀或者随意责罚言官,会损害皇帝的贤德之名。几位言官,就是认准皇帝看重名声,才敢这般直言劝谏。
此刻几人见蔡珲被重责,一时皆是呐呐,不敢再言。
唯独郑丹,仍是铮铮铁骨,跪在御前,“请陛下严惩太子,臣等愿以死相谏。”
他这一说,其余几位言官亦纷纷跪下,说自己愿以死相谏。在场朝臣见状,陆陆续续也跪了下来,附和郑丹。
皇帝无法,他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拖出去杖责,为了安抚百官情绪,只得下了决断。
“既如此,便撸去太子全部职务,在东宫禁闭思过一年,不许上朝参政。待一年后,观其思过结果,再作决断。”
在场众人都知道,皇帝看重太子,这已经是皇帝的最大让步。
郑丹等虽耿介,却不是蠢的,立刻见好就收,赞颂皇帝英明。
皇帝心烦,令郑丹等都退下。
此情此境,太子无颜再装作无事发生,以身子不适为由,匆匆告退离席。太子妃亦赧然,随之离去。
笙箫丝竹依旧,晚宴氛围却逐渐低迷。
皇帝没了兴致,正准备让众人散去,却突然出了件喜事。
陇西节度使范秉上奏,陇西潍江江边,出现了尊神龟石像,天生异像。神龟乍一出现,整条潍江全都闪烁着金光。
范秉说这是天降祥瑞,已经将神龟运往皇城,并赋诗一首,以赞颂皇帝贤明仁德。
皇帝果然开怀,一扫不悦之态,重赏了范秉。
虞华绮坐在席上,樱唇半勾,笑得清冷。
这位陇西节度使,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讨皇帝欢心。只是不知,日后他谋反,刺杀太子之时,皇帝是否还会对他这般宠信。
因着范秉进献的祥瑞之象,晚宴气氛缓和了许多。
待歌舞尽后,虞华绮与众人一道,恭送帝后离去。
她回了自己的帐篷,简单洗漱,早早地上了床。
虞华绮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她刚刚才知,原来闻擎的生辰在八月。
如今已经入夏,离八月不远了,虞华绮念着,若能在此之前,和闻擎培养出感情,自己就能在他的生辰之际,同他说明自己的心意了。
她默默做着计划:现在闻擎同她已经越来越亲近,只是还不够,她想要更亲近些。
想着想着,虞华绮想到旁的地方去,又生出些担忧:闻擎今夜脸色那么差,也不知此刻好转了没有。
可惜此处人多眼杂,耳目众多,她不能亲自去看望他。
虞华绮念着闻擎,整夜都没睡好。
一时担忧他的身体,一时纠结追求他的法子,一时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很接近情人,一时又觉得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两人还只是好友。
如此这般,辗转反侧了一夜。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
四周的帐篷都有了动静,唯独虞华绮睡得香沉,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因着是在外面,巧杏不敢由着她的性子赖床,轻声把她唤醒。
虞华绮晕晕乎乎地坐起,好半晌,才委屈地看着巧杏,吐出一个字,“困。”
巧杏既不忍心,又觉得好笑,哄着她起身,帮她换上茜色骑马装,挽好发髻。
乍眼看去,虞华绮打扮得极精神娇媚。
可仔细一瞧,她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巧杏无奈,哄着半睡半醒的姑娘,用了些粥点。
既然来了浒嘉围场,自然是要出去逛逛的。
那厢皇帝已经率领众臣,进了密林狩猎。而女眷这边,围场单独给她们圈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区域,供她们玩乐。
她们可以在其间策马赏景,亦可在其间打猎,不过那片区域,只有兔子麋鹿等较为温顺的猎物,没有猛禽。
虞华绮随着大流,策马出去。谁知行到半途,听说闻擎早上发了高热,没随皇帝出发狩猎一事。
她心中不安,悄悄策马,掉头往营地里去。
正巧半途,遇见了来找她的凌致。
虞华绮认得凌致,凌致就是闻擎手下的双胞胎兄弟中,较沉稳的那个。
凌致对她很尊敬,甚至还行了一礼,“虞姑娘。”
此处无人,虞华绮下马,直接问道:“闻擎哥哥身体如何?”
凌致回道:“王爷发热了一夜,到现在滴水未进。虞姑娘可要随我去看看?”他也是没了法子,才私自来找虞华绮。
虞华绮闻言,深深蹙起了眉,立刻随着凌致,从小路绕到闻擎的帐篷。
她一进去,就闻到浓烈的药味。
闻擎躺在床上,烧得面色滚烫,嘴唇干裂。
帐篷里跪着几名宫女太监,捧着白粥浓药,却是半点也喂不进去。
虞华绮蹙着眉,娇丽的粉唇抿得紧紧的,几步跑到闻擎床边,在宫人的帮助下,把他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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