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擎似乎没听进去,“阿娇开心就是,不必替我省着。”
待进了齐王府的马车,虞华绮才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闻擎哥哥,你现在这样大手脚,往后钱不够使怎么办?”
闻擎见她这样担忧,只好同她说了件事。
“阿娇还记不记得,昔日在灵音寺后山,我们曾进过一个密道?”
虞华绮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颔首道:“记得。”
闻擎继续道:“那日,待所有人撤离后,我派了暗卫进去勘测,发现密道尽头,那间密室中,还有一个机关。打开机关,其间藏着三十六尊石佛,足有十丈高。敲开佛像最外层的石壳,里面全是黄金。”
虞华绮即使过得再奢靡,也没见过那么多黄金。
便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闻擎,问道:“闻擎哥哥,你怎么知道那密室有问题?”
闻擎答道:“你想,那样一座普普通通的山,何以会有暗阵机关,毒蛇密道?其中定有蹊跷。“
虞华绮震惊不已。
她忽而轻声问道:“我能看看那些金子吗?它们堆起来,有没有小山高?”
闻擎见她这般好奇,眼底浮现淡淡笑意,“齐王府内便放着几箱,你若想看,改日带你去看就是。”
虞华绮赶紧点头,“一言为定。”
闻擎抚摸着她的乌黑秀发,给她倒了盏温茶。
随后,他自马车内取出冰着的橙黄果子,柔软微红,泛着甜蜜清香。
虞华绮捧着茶杯,问道:“闻擎哥哥,这是什么?”
闻擎拔出匕首,利落地将果子切开,“这唤做杧果,是陇西节度使范秉进贡的,皇城内很少见,味道却很香甜,阿娇可要尝尝?”
虞华绮迫不及待地取了海棠柄小银匙,舀了一块绵软果肉吃了,被甜得眯起眼睛。
她又舀了一块,放进闻擎嘴里。
杧果甘甜,很快就被他们二人分食完毕。
虞华绮含着最后一块果肉,忽而问道:“闻擎哥哥,你刚才见到卢曼宛了。你觉得,她生得美吗?”
闻擎不意她突然提起这桩事,求生欲使然,立刻答道:“不美。”
虞华绮盯着他瞧了会,见他没有动摇之意,才凑上去,奖励地亲亲他的唇角。
闻擎抓住机会,偏了偏头,含住她的丹唇。
虞华绮被吻得气息不匀,被放开后,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见闻擎气定神闲,既羞恼,又不服,轻轻踹了下他的小腿,“你方才说,要卢曼宛知道何为水性杨花,是什么意思?”
☆、第52章第五十二章
未几, 虞府到了。
闻擎来不及细答, “明儿等着看戏就是。”
虞华绮被他这答案勾得,心里猫儿挠似的, 偏偏此刻,华盖香车外,响起虞父的问安声。
闻擎听见动静,立刻整理了被坐皱的衣衫, 下车扶起虞父。
徒留虞华绮独自坐在车内。
她撩开云纹纱帘, 见闻擎正站定在爹爹面前, 两人相谈甚欢, 一时竟无人想起自己。
虞华绮贝齿扣住唇瓣, 坐着车里,没有下去。
那厢,虞父含笑,邀闻擎去书房一叙。
闻擎答应, 却没有立刻随其离开,而是先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马车, 恰好看到虞华绮朱唇轻咬, 半喜半嗔的神情。
随即, 染着鲜红蔻丹的玉手一晃, 纱帘垂落, 隔绝了车外视线。
闻擎敛眉, 上前撩开车帘, “阿娇,怎么了?”
虞华绮娇娇横了他一眼,声音又细又轻,仿佛怕被旁人听去了似的,“你还记得我呀。”
闻擎看出她眼底的几分委屈,屈指在她额角轻轻敲了一记,“胡闹,那是你爹爹。”
铁血手腕惯了,闻擎甚少会做出那般礼贤下士,谦逊温文的姿态。若不是为了她,何至于放低姿态,与虞父冠冕堂皇地说了半天客套话?
偏这小精怪爱撒娇,一会不注意她都不行,连这点醋都要吃。
他都是为了谁?
虞华绮捂着被敲疼的额角,轻轻吸了口气,点漆眸水光迤逦,更不服了,“你凶我。”
闻擎无奈,把她揽到怀里,轻柔地在额角落下一吻,哄她:“不凶你。是我的错。我就是再想讨好岳丈,也不该忽视阿娇,是不是?”
虞华绮被她说得脸红,别扭道:“还不是你的岳丈呢。”
闻擎理所当然道:“马上就是了。”
待虞华绮被哄好,愿意下马车时,虞父已经在外等了好长一段时间。
虞父在朝多年,深知闻擎的脾性,见他进了马车,却迟迟不出,心中担忧,可又不敢出声询问。
好在虞华绮终于扶着闻擎的手,稳稳落地。
她笑着向虞父请安:“爹爹安好。”
虞父亦年轻过,见女儿下车后,面庞晕着浅浅绯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即便再恭敬,看向闻擎的视线,也不由带上了几分不满。
“阿娇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虞华绮不愿意,怎么每次闻擎哥哥来家里,都要把她支开?
终究还是拗不过虞父坚持,虞华绮只好先回自己的掌珠苑。
随后,闻擎同虞父一道,去往澹明轩的书房。
若不论娇宠多年的女儿被抢走的愤怒,虞父本身,对闻擎还是颇为欣赏的。
闻擎又有意放低姿态,两人在书房内,相谈甚欢,甚至还下了盘棋。
忽而,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虞父以为是来添茶的,“进来。”
虞华绮端着糕点,走了进去,在爹爹变脸前,抢先道:“是祖母派我来送糕点的,您不许赶我走。”
虞父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看向虞华绮手里端着的乌木案托。
案托上,有四五碟糕点,都是最甜腻的,虞父不爱吃这些,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哪知闻擎受用得很,一会功夫,便用了好多块。
见状,虞父心领神会:这糕点不是送给自己的。
他又冷冷哼了一声。
虞华绮似无所觉,取了块桃花酥,站在桌边,观两人下棋。
轮到闻擎落子。
“别下这,下这里。”虞华绮认为他落子的位置不对,赶紧提醒。
闻擎闻言,眼睛都不眨,就按照虞华绮的指挥,将白子落在她示意的位置。
轮到虞父落子。
寂静一片。
虞父咬牙切齿,在心里叹了句女大不中留,“啪”的一声,落下黑子。
又轮到闻擎。
虞华绮再次出声,“下这下这。”
她扯着闻擎的衣袖,往棋盘边缘挪。
虞父气了个仰倒,这棋还怎么下?
“阿娇,观棋不语真君子!”
虞华绮抿着唇,笑得灿烂,“爹爹,阿娇是小女子,不是君子。”
虞父拈子的手都颤抖了,他气呼呼地咬了块蜜三刀,被齁得老牙生疼,甩袖而去。
隔日,皇城中传开多位贵女的闲话。
虞华绮清早起来,正梳洗打扮,便听闻了这些流言。
流言之所以为流言,便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又经过多人之口,传到最后,总会变味。
虞华绮听得黛眉微蹙:这流言如此荒诞不经,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可巧,当日正午,那些荒诞不经的流言,就被查出了出处。
卢侯府的大门,被愤怒的权贵们砸开。
彼时,卢侯正在醉生梦死,对女儿造谣之事一无所知,听闻家门被人砸破,吓得顿时醒了酒。
他无甚本事,靠着祖宗庇佑,得了个闲官,开罪不起砸门的权贵们,知道是卢曼宛造谣生事,赶紧派人传卢曼宛至前院,让她自己来平息众怒。
哪曾想,前去传话的婆子,正好撞见了卢曼宛与那四十多岁的,丧偶的光禄寺少卿光溜溜躺在一起。
白生生的两具身子,晃眼极了。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比上午那些不痛不痒,真假难辨的小事热闹多了。
霎时间,皇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卢侯府有个二姑娘,品性低劣,尚在闺阁,便与男子有私,自己不清白,还污蔑其他清清白白的贵女。
流言愈传愈不成样。
茶馆里,甚至有那等无耻的人编造,说卢曼宛被捉奸在床时,床上其实有三四名男子。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人不相信。
传得久了,就有人义愤填膺,直骂道,若他们家养出这样的女儿,定会一根白绫勒死。
虞华绮听闻此事,略一思忖,便能猜出,定是闻擎所为。
这招先发制人倒很灵性。卢曼宛有了陷害贵女的名声,今后无论她如何污蔑自己,都不会有人再相信。
光阴似箭,转瞬到了八月初,虞翰远的婚礼。
整个虞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宾客晏晏,喜庆非常。
虞华绮还未出阁,无法在外迎客,便留在掌珠苑内,调令各丫鬟仆妇。
她正核对着已到场的宾客名单,巧杏忽而面带喜色地小跑进门,“姑娘,卫姑娘的信。”
虞华绮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红帖。
信中,卫敏说自己一切安好,请虞华绮向虞翰远夫妻代为转达祝福,并送上一份贺礼,与一份给虞华绮的礼物。
此信是卫家长兄捎带进来的,卫敏的贺礼,已经随卫府的,一并于前院登记造册。而卫敏送虞华绮的那份礼物,则单独由巧杏送进来给她。
虞华绮打开盒子,看见一尾活灵活现的红玉小鱼,鲜艳晶莹,极为可爱。
她喜欢得很,当即佩在了裙间。
掌珠苑内人来人往。
小梨步履匆匆,边命仆妇将碧玉红宝石榴盆饰再往前院运两盆,边快步走到虞华绮身侧,扬声道:“姑娘,齐王到了。”
按理说,如闻擎这般身份尊贵的宾客,通常不会太早赴宴。
若非闻擎看重虞华绮,要给虞家做脸面,是不会来得这般早的。
虞华绮眼眸一亮,“他来了?”
小梨笑道:“是,姑娘。齐王殿下可真看重您,那贺礼单子,长长的一大串,比前头全部宾客送的礼加起来,还要多,还要贵重。其中有株一丈来高的红珊瑚树,看得小梨眼都花了。”
虞华绮闻言,见苑内众人井然有序,犹豫片刻,低声对小梨和巧杏道:“我去趟前院,很快回来。你们留在这,若出了事,能决断的,就先替我决断了。”
巧杏闻言,知道姑娘是想悄悄见齐王一面。
往日里齐王时常往府中来的,她们这几个贴身丫鬟,什么没见过?因而她笑道:“是,姑娘,奴婢们心中有数。您快去吧。”
偏偏天不遂人愿。
虞华绮刚出掌珠苑,就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撞到她跟前。
“姑娘,玉如意不见了。”
虞华绮闻言,深深蹙眉。
玉如意寓意称心如意,举案齐眉,是新娘进了婚房后,要握着的吉祥物件。
“玉如意是一早就摆在婚房内的,怎会不见?”
小丫鬟欲哭无泪,“奴婢也不知,方才奴婢等随着应嬷嬷检查婚房一众事宜,才发现玉如意不见了。应嬷嬷还在那边寻,派奴婢来告知您一声,求个主意。”
虞华绮冷了脸,转身往掌珠苑内走,“巧杏,你去我库房里,将那柄灵芝蝠纹羊脂玉如意寻出来。”
巧杏闻言,忙迎上前,“姑娘,怎么了?”
虞华绮在心中思索着如意的去处,“婚房里的如意丢了,你先把那柄取出来,若实在找不着,便将那柄送过去。”
站在一旁的小桃听见,问道:“是不是和金称放在一起了?昨儿中午,老夫人去婚房,细看过这两样东西的。”
虞华绮听闻此事,赶紧打发小丫鬟回去,掀开盖住金称的红绸布,看看玉如意是否在那下面。
闹了半晌,前厅宾客愈发多了,虞老夫人遣人来唤虞华绮,让她去招待那些未出阁的贵女们。
虞华绮无奈,只好放弃去见闻擎,换了华贵衣衫,往前院走。
昌平郡主眼睛尖,老远便看到她来了,“阿娇?”
虞华绮笑着上前,同她一道落了座,并招呼起贵女们来。
“阿娇姐姐。”傅灵牵着周琳琅,端酒来敬她。
周琳琅眉眼含笑,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冷淡,敬了虞华绮酒,眼底有感谢之意,却不好明说。
虞华绮意会,与她共饮一杯。
因着是喜事,在座众位贵女,无论酒量如何,多少都饮了几杯。近日皇后失势,诸女见齐王这股东风压到了荣王,纷纷前来敬虞华绮酒。
虞华绮不免多喝了些。
她生得妩媚,染了酒意,桃花眸水光潋滟,愈发显得国色天香。
忽而,卢曼宛到了。
喜庆的场面微微僵硬,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卢曼宛,似乎不敢相信,她竟还有脸面出现在这里。
原来,前些日子,卢曼宛刚与光禄寺少卿定下婚约,还未多久,就被传出与家丁有染。光禄寺少卿立时与她退了婚。
卢曼宛习惯了被指指点点,厚着脸皮落座,正巧坐在楚云岚身侧。
楚云岚似乎身子不适,无论卢曼宛怎么试图与她搭话,都很少应声。
若是往常,庄文筠见自己这表妹受挫,定要上去嘲笑一番。但她正为着家中逼迫自己讨好皇贵妃的事而烦恼,无暇他顾。
原来,皇贵妃庄乔乔,庄文筠的庶姑,只比庄文筠大了几岁,自幼是被她欺负着长大的。要她向庄乔乔低头,她如何拉得下这个脸?
诸女见庄文筠面色不好,便都去敬楚云岚和邓珊的酒。
楚云岚自被定为荣王侧妃后,出来赴宴应酬的次数比往日多,因此结识了不少贵女。
有几位贵女的酒,她推拒不得,便勉强饮了一杯。
谁知竟呕吐不止。
楚云岚很难受,清丽面庞白得近乎透明,眼尾泛着红意,虚弱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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