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虞父见那婆子还跑,气得直捂头,“快给我拦住她!”
拦下来一看,才知道是惠宜苑里的常嬷嬷。
虞父的醉意被折腾没了,斥道:“这样晚了,你往外跑什么!撞到我也不停下,夫人便是这样教你们规矩的?”
黄嬷嬷心里有鬼,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虞父,捏紧了手里的包袱,低头磕磕绊绊道:“老奴,老奴家里的老娘病倒了,想趁小门没关,出去看看。”
这倒是情有可原,虞父挥挥手,“去吧。”
“等等。”
虞父突然开口,把黄嬷嬷吓得老心猛地一跳。
她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下,“老,老爷?”
虞父原本想问夫人赏没赏银子,家里的钱够不够看病,见黄嬷嬷这般心虚,顿时皱起眉头,笃定道:“你不是回家看老娘的。”
黄嬷嬷确实不是回家看老娘,她是出门送信的。今日来回几趟,给夫人和太子妃送信,原本一直很顺利,她只需再跑一趟,将信和金子送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可今晚实在运气不好,先是被厨房的人纠缠了许久,导致现在还没出小门,后又撞到了老爷,被老爷盘问。
她心虚不已,抹了把汗,道:“您误会了,老奴的确是回家。”
“误会?”虞父提过下人拿着的灯笼,照在黄嬷嬷脸上,清楚地看到她僵白的脸色,和紧紧抓着包袱的双手。
“手里拿着什么?”
黄嬷嬷下意识把包袱往怀里藏了藏,“没什么,是,是老奴的换洗衣裳。”
站在虞父身边的管家收到示意,一把夺过黄嬷嬷手里的包袱。他提着包袱,狐疑道:“什么衣裳这样重?”
拆开包袱,仔细一翻,果然在里面发现一个关得严实的盒子。
打开一看,金光在夜中能刺瞎人的眼,粗略估量,有五百金之多。
家里出了贼!
虞父脸色难看,让人绑了黄嬷嬷,带去惠宜苑。
周氏在惠宜苑内,久久没等到黄嬷嬷来回话,正心焦不已,听闻虞父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心急,含笑换了条黛青色马面裙,并缎绣缠枝百花交领春衫,又往匆匆头上插了一支回心猫眼簪。
刚穿戴好,还未迎到门口,虞父已经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婆子。
待看清那婆子的脸,周氏扶着大丫鬟,脸色白了好几分,好在她正坐小月子,即便脸色苍白,也不突兀。
周氏勉强挤出一个笑,问道:“老爷这是做什么,怎么把我院子里的人绑成这样?”
“你还来问我?”虞父皱眉,道:“你究竟是如何约束下人的,这婆子偷了你五百金,你竟不知!若不是我撞见,平白让叫她跑了去。”
周氏垂眸,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事出突然,她没想到虞华绮那个小蹄子会突然请来褚鲛。她的假孕,别人看不出,褚家副族长却断不至于发现不了。
可那褚鲛油盐不进,难摆平得很,她连面都见不上。
为免穿帮,她写了信,暗自传递出去,哀求娘家侄女,也就是太子妃,帮她讨个人情。
谁知黄嬷嬷出门送信,竟被老爷撞见了!这可实属意料之外,若老爷见到信的内容……不行,不能让老爷看见!
听闻家中出了贼,虞老夫人很快便赶到。虞华绮正在祖母那绣贺寿图,也跟着一起来了。
黄嬷嬷被虞父审问许久,却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虞父断定此人偷盗主人钱财,令人将其拖出去,打八十棍,发卖出去,以儆效尤。
八十棍下去,是个好人也打死了。
原本不肯说实话的黄嬷嬷吓得立时开了口。
“夫人!夫人!老奴都是为您做事,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周氏刚小产,怯弱不堪,脸色雪白,“你在惠宜苑当差,我并未少你一分月例,逢年过节亦有赏银,谁知你是个心不足的,偷了钱,居然还攀咬主子?难道是我叫你偷我自己的东西不成?”
周氏身旁的大丫鬟板着脸,斥道:“还不拖出去,胡言乱语,污了主子们的耳朵。”
黄嬷嬷被捂着嘴,强拉了出去。
求生的**太强烈,她死命挣扎,指着自己的嘴,示意要说话,见无人理会,干脆猛地一扭头,去撞地面。
“哐”地一声巨响,血都溅了不少。
虞父脸色一肃,怀疑地瞥了周氏一眼,“你们先松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 阿娇:吃瓜,咔嚓咔嚓……
闻擎:盯
阿娇:咔嚓咔嚓咔嚓……
闻擎(疑神疑鬼):她是不是在勾引我?
☆、第6章 第六章
周氏的大丫鬟芸儿劝道:“老爷,这婆子为了活命,只怕谁都敢攀扯。这样低贱的人,您何必理会?”
黄嬷嬷撞得脑袋嗡嗡直响,还竭力张口道:“没有攀扯,老奴有证据!”
“都在看什么,还不快拖出去。”芸儿对押黄嬷嬷的婆子们道。
几个婆子赶紧低头动作,捂嘴的捂嘴,扭手的扭手,试图把黄嬷嬷弄下去,可黄嬷嬷发了狠,拼死挣扎,不肯就范。
场面十分混乱。
虞父喝道:“都住手!”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虞父。
虞父上前,问黄嬷嬷,“你说你有证据,什么证据?”
黄嬷嬷不顾头顶蜿蜒流下的血,很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几经折腾,信封都有些破损了。
虞父接过信,信封上并无任何字迹,他转了一面,正要拆开。
“老爷,不能拆。”
周氏心跳极快,指尖几乎掐进肉里,面色却很从容,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下人们领命,很快便退了出去,只余黄嬷嬷跪在地上。周氏的大丫鬟芸儿亲自带上门,守在门外。
虞老夫人坐在上首,一直未曾出言,见状,终于开了口,问道:“周氏,你这是何意?”
周氏垂眸,恭敬道:“不是媳妇不让母亲和老爷看信,而是这信不能拆。”
虞老夫人道:“为何?”
周氏道:“此信涉及皇家私事,是太子妃吩咐我替她办的,信和金子的去处,我不能说,信的内容,母亲和老爷最好也不要看。”
闻言,虞父和虞老夫人心里一惊。周氏虽是太子妃的姨母,与那边却少有来往。本朝皇子稀少,太子又极得皇帝宠爱,地位稳固,因此朝臣皆很安分,而虞家也一向本分。
谁知周氏私下竟掺和进了皇家之事!
既然涉及皇家密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虞老夫人思忖片刻,唤人进来,将黄嬷嬷捂住嘴捆了关起来,又让虞华绮也先离开。
虞华绮倒不吃惊,桃花眼里还染着几分笑意。
她知道,一旦东窗事发,周氏一定会竭力阻止父亲和祖母看信,只是没想到,周氏会用这样的借口。不过也好,周氏这会儿越拦着,待会儿就越解释不清楚。
虞华绮刚出门,走在回廊上,便遇着了走路姿势怪异,行色匆匆的虞歆。
虞歆似乎很急,连臀上的伤都不顾了,见到虞华绮,瞧也不瞧,径直往前走。紧赶慢赶到了门口,却被大丫鬟芸儿拦住。
放慢脚步,虞华绮优哉游哉地走在长廊上。
果然,没过多久,她身后传来虞歆别扭的声音。
“虞……姐姐。”
虞歆能屈能伸,硬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去拉虞华绮的手,“姐姐刚从里面出来,可知里面出了何事?”
虞华绮甩开她的手,姣丽的眉眼扬出一个锐意的弧度,冷笑道:“你不知道?”
若是往常,虞歆被这么不软不硬地怼一句,早就按捺不住脾气了,但现下她心里急,生怕母亲假小产的事暴露,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好声好气道:“我这不是进不去么。”
虞华绮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在欣赏她焦急的神色,好一会,才满意道:“家里出了贼,偷母亲五百金,被抓住了。”
“就这样?”虞歆小心翼翼地观察虞华绮的脸色,问道:“我听说,那贼似乎还偷了什么信?”
虞华绮道:“你知道的还挺齐全。”
“那,那封信可被拆开了?”虞歆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道。
虞华绮面露探究,“你紧张什么,难不成母亲偷了汉子,那封信是把柄?”
这话说得过分,虞歆顿时炸了,“你别凭空污人清白!我只是关心母亲。”
“清白?若不是私德不修,母亲为什么死活拦着,不让爹和祖母看信?”虞华绮嗤笑,“祖母很生气,只怕此刻已经准备强行拆开信封了。”
虞歆心里急,见虞华绮幸灾乐祸,以为母亲果真出了事,立刻转身往回跑。她蛮横地推开守在门口的芸儿,闯了进去。
趁乱,虞华绮悄悄跟了进去。
屋内一派平静,倒没有虞歆想象中那样混乱。
“你说这封信是写给太子妃的,究竟所为何事?这五百金也是送给太子妃的?”
“母亲,我实在不能说。东宫之事,您和夫君便不要掺和了。若让太子妃知晓,只怕会降罪。”
太子一家独大,谁也不敢得罪的。
虞老夫人却更生气了,“你当我愿意搅进这些事?是,你是姓周,但你现在是虞家妇。你背着我们,暗中为太子妃办事,万一出了岔子,受牵连的是整个虞家!”
周氏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来回说了许久,周氏就是一口咬死,信中涉及太子府密辛,不能为外人道。虞父和虞老夫人毫无办法,即便再生气,也不敢擅自拆信。
虞父捏着手里的信,冷哼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这封信是不是给太子妃的。”
他说的原是气话,周氏听了,一颗心却霎时悬到嗓子眼,跪着的身子不由晃了晃。
里屋的珠帘外,虞歆也紧张地直扯衣摆。
偏虞华绮在她身旁,凉凉地开口:“爹爹说得有理,谁知道母亲的话是真是假?左右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信里写了什么。说不定母亲在撒谎呢。”
这话顿时戳到虞歆最心虚的地方。
犹豫片刻,虞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周氏,“母亲,您无事吧?”
“祖母,父亲,我可为母亲作证,下午母亲写信的时候,我就在一旁,那封信确实写给太子妃殿下的,你们别逼问母亲了。”
虞父和虞老夫人原本气极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真得罪太子妃吧?
他们刚准备把信还给周氏,虞歆这一进门,一开口,两人顿时生出些怀疑来。
“是么?”虞老夫人看着虞歆,淡淡问道。
虞歆看看母亲陡然白了三分的脸,又看看父亲和祖母严肃的神色,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心虚地点点头,“是。”
这倒奇了,如此密辛,连对婆母和丈夫都不能吐露分毫,为何会让年幼的,嘴风不严的女儿知晓?虞老夫人探究地看着周氏。
虞华绮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轻声道:“祖母,爹爹,抱歉,我没拦住妹妹。”
“阿娇过来。”虞老夫人对虞华绮伸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想来这封信,咱们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你不必出去了。”
信封被拆开,跪在地上的虞歆尚不明所以,还喊着,“祖母,您不能看太子府的信!”
虞老夫人一目十行,脸色骤变,狠狠一拍桌子,“你闭嘴!”
将信纸塞给虞父,虞老夫人扇了周氏一巴掌,“下作的东西。”
虞父看完了信,虽然亦脸色泛黑,却不似虞老夫人那般勃然大怒,他把信纸扔在周氏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氏灰败着脸,拾起信纸,正欲找个委婉些的说辞,为自己开脱,眼尾一瞥,却看见了信中内容。
这,这不是她的信。
虽然是她的字迹,可信中言辞放荡不堪,不知廉耻,还写着等虞父死了,自己立刻就带着嫁妆改嫁。
信纸上甚至还画着对赤身嬉闹的男女小像。
荒诞!荒诞至极!
周氏颤着手攥住信纸,气得浑身发抖,又害怕地膝行上前,紧紧抱住虞父的腿。
“老爷,老爷!这不是我写的,你相信我。我真心爱慕老爷,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虞歆虽看不懂画,却识字,她见信中满是胡言乱语,字迹又与母亲的一模一样,吓得脸都白了,喃喃自语,“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信明明是写给褚家的,怎么会这样。”
虞父皱着眉,毫不留情地把腿从周氏手中抬出,“如今铁证如山,你说这些话又有何用?”
“怪不得你百般阻挠,为了不让我们看信,甚至不惜搬出太子妃,原来是为了掩饰这些腌臜事。”虞老夫人厌恶地看着周氏,审问道:“和那人多久了?这是你第几次往外送银钱?”
周氏百口莫辩。
信纸里的字与她的一模一样,饶是她自己,也辨不出不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红杏出墙。
而此刻,她即便说自己是被人陷害,婆母和丈夫也未必会信了。
方才咬紧牙关,死活拒绝信封被拆的坚决,此时都成了她心虚,害怕私通被发现的佐证。
虞歆慌里慌张的,想为母亲辩解,又不敢说出那封信原本的内容,急得满额头汗,泪都要落下来了,哀求道:“祖母,母亲她没有,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虞老夫人斥道:“你闭嘴!好好的闺阁女子,沾上这样的龌龊事情,不知避讳,还一头撞上来,知不知道廉耻?”
虞华绮冷眼看着,只觉得虞歆这番作态,荒诞又可笑。
上一世,她从贺家匆匆赶回,家里四处是官兵,或砸或抄,闹得遍地狼藉,哥哥和父亲被带走时,这个蠢货亦是这般,只知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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