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她的苦恼,但却难以启齿。有委屈说不出来,她倒是悄悄抹了泪。
老夫人将她脸上的一应表情都看在眼里,叹息一声说:“就是为了这事儿,我才设计让你母亲喊你回来的。生在皇家,谁不是为了个皇位。你若是能一举夺得男儿,有我们尹家在,倒也可以博一博的。”
老夫人知道,尹家早是已经把太子妃得罪了,太子又宠太子妃,所以也就相当于把东宫给得罪了。尹家一门做官的,若是日后东宫顺利继得皇位,尹家满门势必是仕途坎坷。
与其日后活得艰难,倒不如趁如今还有机会的时候赌一赌。
“孙儿倒是想有个孩子,可皇上不常来后宫。即便是来了,也多半是去皇后和贵妃淑妃那里,孙儿……孙儿并不得宠。”
老夫人说:“淑妃就不说了,那贵妃得宠,不过是因为她有孙儿,皇上是冲着小皇孙去的。你若是能有个孩子,也能牵绊住皇上,这宠爱不就算是来了吗?”
尹兰池是既已入宫,她自然是想搏一搏的。而搏是需要筹码的,而孩子,就是那个筹码。
“祖母费尽心机唤孙儿回来,可是有什么法子?”
从尹府回去后,唐细直接去了太子书房。见她回来,太子从书案后面起身,与她一并走去窗户下坐下。
唐细率先开口:“臣妾去看了,尹老夫人果然并非病入膏肓。”
太子说:“病应该是真病了,尹家还不敢犯欺君之罪。尹妃不得宠,尹家也着急了,急着让她回去,不过是一起商议对策。”
唐细故意凑着鼻子往太子身上嗅:“臣妾似乎在殿下身上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自从警觉过来是淑妃姑侄对他下手后,太子表面上按兵不动,或者说,表面上故意与淑妃姑侄周旋,其实暗中早派人暗查了别的事情。虽年代久远,但至今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总归是寻到了些蛛丝马迹的。
而尹家得到的那个所谓可以让尹兰池争宠的情报,不过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太子故意卖关子:“此事孤暂时不告诉太子妃。”
唐细就很气。
鼓着嘴巴,攥紧拳头,气呼呼道:“臣妾为殿下做事,殿下却不信任臣妾,那日后有事殿下别找臣妾了。”
太子知道她是假生气,并未当真,闻声只笑问:“孤不找你,还能找谁?”
“找你的郭承徽啊。”她故意恶心他。
若是从前,太子早就要皱眉摆脸了,可这回,太子偏偏不。
太子点点头:“好,既然太子妃如此大方,那孤就如太子妃所愿。”说罢他起身,倒真假模假样朝外走去。
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样踱着悠闲的步子走了。
唐细惊得几欲瞪圆了眼睛,待得太子走到门口,欲要伸手推开门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殿下去哪儿?”
“去看郭承徽啊。”他侧头,言语挑衅。
唐细气,明知他是故意的,却偏不肯跟他妥协致歉。反倒是置气起来:“殿下若是出了这个门,日后就别来臣妾屋里了。”
这话她是壮着胆子说的,说完就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如今能这般嚣张,多半是太子惯的。
可太子不气,反挺高兴的道:“是你叫孤去的,也是你不让孤去的。孤倒是不明白了,太子妃到底是何意?”
太子顺着她,唐细倒犹豫起来。她是继续摆架子跟他无理取闹呢,还是见好就收赶紧服软呢?
若是赶紧服软,那她和太子的关系岂不是还是和从前一样吗?其实她自己也想和太子更近一步,不想总唯唯诺诺的迁就,隔着一层。
真正的夫妻间,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在相互无理取闹的。她记得,小的时候,她娘无缘无故就“生气”,总是挑她爹的“刺”,她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管赚了多少钱,总全部都交给她娘,外头更是正眼都不瞧别的女人一眼……可她娘呢?总会拿个莫须有的女人来冤枉她爹。
小时候她不懂,后来渐渐长大后,她才懂。或许,像她爹娘间的那种感情,才是真正的浓厚吧。那些夫妻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感情未必深。
她羡慕爹和娘的感情,她也想太子像她爹一样,不管她怎么和他无理取闹,太子都会笑看着她,一脸宠溺。
唐细想试试!
行就行,不行的话,大不了就是和太子认个错,以后改就是。
脑子里想了挺多,最后她选择赌一把。把“无理取闹”进行到底,但又不失可爱、不惹人嫌,是怎样的?唐细回忆着她娘曾经的所作所为。
可唐细还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呢,就听太子似是等不及了,开口帮她说:“你应该先朝孤扔一个茶碗来,然后又哭又闹,说孤就是移情别恋了,就是心里有了别的女人。然后任孤怎么哄你,你都不肯听。如果孤任你闹依旧留下来哄你,你就说孤果然心虚了,若孤夺门而出,你就更加变本加厉撂狠话,说你果然猜得没错,孤就是这种人,就是移情别恋了……”
“总之,不管孤做什么,都是错的。”女人闹起来,是不是都这样?
“你……你怎么知道?”她正是这么打算的,她娘当年就是这样的。
不过她娘段位太高,她爹段位又低,所以她娘把她爹拿捏得服服帖帖。她没能得她娘真传,可太子却显然比她爹聪明许多,她早猜得到自己不会把戏演得像她娘一样炉火纯青。
但……也不至于她这么差劲吧?这还没开始呢,太子就已经识穿了一切吗?
第077章
太子轻哼一声, 倒是趁着这个不错的气氛,又折身走了回来。
太子长身玉立在炕边, 一手背在腰后, 一手搁在腹前, 俊雅眉眼若含霜噙露,只似笑非笑望着半坐半倚着窗户的女人,问:“你只告诉孤,是与不是便行。”
唐细就想与他别扭,不想让他赢,显得他自己多聪明而自己那么蠢。她轻轻咬唇,将脑袋往旁边一甩, 娇哼道:“才不是。”
“不是?”太子黑眸含光,略倾腰凑近了她一些,“你若是撒谎, 可是欺储君之罪。孤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就不是。”唐细胆子有些被惯得肥了,到底心中知道他不舍得把自己怎么样, 就与他对着干, “臣妾都说了不是,殿下还以身份压人……分明就是欺负臣妾,臣妾不答应。”
太子倒也不说话了,只弯腰倾身又坐了下来,侧头看去说:“你真想知道孤是怎么能就这么准确猜中你心意的?”
唐细刚想点头说“知道”,忽而反应过来, 太子这是诈她呢。若她说想知道,岂不就是承认了太子刚刚说的那些是对的?
“殿下在诈臣妾,臣妾不想知道。”她一脸不在意,其实心中是很好奇的。
太子也不追问,只妥协般点头:“那好吧。既然太子妃不想知道,孤就不说了。”
唐细侧目看着他:“听殿下方才那番言论,似乎殿下对女人十分了解。可据臣妾所知,殿下除了臣妾一个,好似也并没有别的女人……莫非,殿下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臣妾?”
她前几句说的阴阳怪气,后面颇有些试探的意思。
太子依旧坦然而镇定自若:“你想知道。”
唐细总怕会一个不小心就落进他圈套里,她明明想知道,却不肯承认,只说:“殿下若心里有臣妾,便会告诉臣妾。殿下若不告诉臣妾,便说明心里没有臣妾。”
太子“哦”了一声,说:“那孤便不必告诉太子妃了。”
唐细一惊:“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眉眼舒展,似笑非笑,语气有些调侃玩闹的意味:“孤心里有的人是郭承徽,不是太子妃这样说的吗?”
唐细气得咬牙。也不说话,只气鼓鼓瞪着他,把自己的脸色尽数摆了出来。
太子却伸出手指在她细腻又十分具有弹性的脸颊上戳了下,笑说:“太子妃向孤撒个娇服个软,孤就告诉你。”
“臣妾不想知道。”唐细怒起身,然后告辞,“臣妾帮殿下跑了这么一趟,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巴巴跑来复命了。臣妾累了,殿下若是没什么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罢,倒也不等太子说话,只自己福了个礼就走了。
太子任她走,也没追。心里只想着,让她起点疑心吃点醋也好,心里真在意了,才说明心中是真真切切有他这个人,而不是只是敷衍于他的身份,却从不交心。
唐细也没真气,她就是抓心挠肺的好奇。可她心中多少也有点能猜得着是太子故意想吊她胃口的,所以,倒也不是真的多在意这事儿了。
去了一趟尹府,的确是累了,回了正殿后换了身衣裳就睡了。醒来后,正好收拾了一下去她婆婆的坤宁宫请安复命。
“外祖母老人家的确是病了,不过,却也没那么严重。怕是尹妃关心则乱一时着急,这才夸张了些。”唐细如实说。
皇后却显然不关心尹家老夫人是不是真病,只说:“你的心意到了就行,不让外面人抓住把柄就行。至于别的,本宫也不想知道。”
既然尹老夫人不是真的病入膏肓,那么尹家这般费尽心机让尹妃回去,想来是有什么阴谋。其实她多少也猜得到,怕就是耍些手腕,教她如何争宠罢了。
尹妃若争宠了,倒还是好事。有尹妃在,至少还能牵制住淑妃一些。
从前那些做皇后的,都希望后宫里的嫔妃能够安分守己一些,她怕还是第一个希望妃嫔们可以去争宠的皇后。
皇上开恩,准了尹兰池三天的省亲假。三天后,尹兰池如约回宫,先去勤政殿皇上那里请个安,然后来了皇后的坤宁宫请安。
皇后做足了表面功夫,关心问她:“老夫人可好?”
尹兰池在皇后面前温贤又恭敬:“多谢皇后娘娘关怀,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子妃也去探望过,且言语间的意思,是觉得他们尹家在天家面前撒了谎的,尹兰池怕此事如果现在不说清楚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于是忙离座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饶恕,臣妾有罪。”尹兰池匍匐在皇后面前。
皇后始终不惊不慌,心中多少猜得到她为何这般行大礼,但面上却还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问:“尹妃何故给本宫行这么大的礼?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尹兰池却不肯起,自己主动认错:“当时母亲入宫来说祖母老人家病了,臣妾一时担忧着急,就把祖母的病说的严重了些。臣妾夸大了事实,虽不是诚心期满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可的确也算是犯了欺君之罪,臣妾有罪,求娘娘开恩。”
皇后一边说,一边给身边候着的绯霞使了眼色。
绯霞去亲自把尹兰池扶起,皇后对她道:“不管怎样,你都是一片孝心,本宫断然不会罚一个有孝心的人。何况,老人家也的确是病了,你不算有欺君之罪。皇上那里你也无需害怕,本宫会说。”
尹兰池似有不信,她不信皇后会帮自己,一时倒有些诧异。皇后和太子妃婆媳关系融洽,原想着,太子妃回来后肯定会来皇后这里告一状的,且只要太子妃告状了,皇后肯定也会护着太子妃。
可却没想到,皇后倒是出乎意料的仁德开明。
尹兰池又不傻,她当然知道皇后婆媳不可能是真心对她,想来,是觉得她还算是一颗有用的棋子罢了。又或者,皇后如今最大的敌人是淑妃,皇后还需要她来制衡淑妃。
皇上自己是个大孝子,所以,但凡有些孝心的人,他都会格外关照一些。之前恩赦了尹妃三天省亲假,如今尹妃人回来了,他也是当夜便去了尹妃那里。
尹兰池原还纠结着要如何引皇上过来留宿呢,却没想到,自己邀宠的法子还没想到,皇上就过来了。惊喜来得过于意外,一点准备也没有,尹兰池兴奋之余,不免又有些心虚。
起身去迎接,见皇上快靠近了的时候,尹兰池大幅度甩弄大水袖,双手交叠搁于额前,屈身弯腰:“臣妾拜见皇上。”因幅度大,行动间,皇上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这种香味,皇上觉得异常熟悉,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可任他如何细细去想,也是想不起来了。
这个念头不过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皇上便亲手扶起了尹妃来,拿她当小辈一样关切问:“今儿你去勤政殿的时候,朕忙,也没能与你好好说话。朕也忘了问你,老夫人身子如何了?”
尹兰池于是再一次在皇上面前跪
了下来,请罪说:“皇上,臣妾有罪。”
皇上却说:“皇后已经和朕说了,你也是关心则乱罢了,论有罪,倒谈不上。来,起来吧。”皇上倾身靠来,伸出有力量的臂膀来,亲自将人扶起。
尹兰池装着没站稳的样子,脚一崴,就柔柔倒进了皇上怀里。皇上一把将人扶住,即便心中知道她是故意引诱,可也没计较这些。他望着倒在怀里的人,望着她那张娇嫩如花蕊般年轻的面孔,忽而心一动,便将人打横抱起,直往寝殿去。
一夜承欢,之后跟着的,便是日日复宠。
从那夜之后,皇上似乎对尹妃十分贪恋喜爱,失宠了数月的尹妃,又再一次复宠了。很快,尹兰池便怀了身子,皇后得知后,看了后宫的记录确定日子没错后,便建议提一提尹兰池的位份。
“尹妃妹妹如今怀了皇上龙嗣,这是天大的喜事。宫里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喜事了,皇上该是给些奖励才是。”
皇上点点头,问皇后:“皇后觉得提她到什么位份比较好?”
皇后显然早已经想好了,闻声回道:“四妃自然没她的位置了,不过,九嫔之首的昭仪还空着。若皇上同意,便把尹妃妹妹挪过去,也算是对她和尹家的嘉奖。”
皇上没有意见:“后宫的事情,便由皇后做主吧。”皇上不甚放在心上的样子,他转眸看向皇后,忽然问,“皇后高兴吗?”
皇后不太明白他忽然来这么一句什么意思:“皇上再添龙嗣,臣妾有何不高兴?自然是恭喜皇上的。”
皇上却显然不太满意她这个说法,只皱眉问皇后:“可是朕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皇后就不在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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