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沉默一阵,这才叹息道:“到底有是些情分在,此事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总不好做得太过, 再落个残忍无情的骂名。把那丫头送明心庵去吧,也算是侯府对她最后的仁慈……”
说着顿了一下, 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长宁侯夫人:“刘氏, 你觉得呢?”
“母亲仁慈, 是她的福气, 您做主便是。”
长宁侯夫人没敢反对, 低声道。
明心庵?
长宁侯夫人心中念叨着, 最后又默默叹息一声。
这地方说是庵,其实就是女子惩戒堂, 进了那地方的都是各家犯了错的女子。
人进去后, 再想出来很难。
罢了,闹出这种事, 她也不想再把人留在府里。
她看得出儿子对锦绣的痴迷,他们兄妹俩关系一直就亲,以前她不会多想什么,现如今儿子却是承认了, 让她不得不多想。
想得多了,甚至还想起了她娘告诫过她的话,她当时不以为然。
现在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瑞儿痴迷锦绣,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锦绣又跟二丫头不对付,常被二丫头欺负哭,若是……
长宁侯夫人不敢继续想下去。
可她心中的疑惑也越加深了起来,锦绣这个由她一手教养她的女儿,真的是她以为的那般纯善?
于这个问题,长宁侯夫人耷拉着眉眼,只剩下沉默了。
……
孟锦绣被送走了,即便她哭喊着不愿意去,还是被长宁侯派人押着去了明心庵。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侯府里下人安分了不少,孟锦绣三个字也成了侯府禁忌,再没人敢提。
孟文瑞养好伤后才知道孟锦绣被送去了明心庵,想也没想便就去求情。
可惜,老太君没见他。
去求长宁侯,长宁侯一听顿时暴怒,狠狠责罚了他一顿,孟文瑞无法,只能去求他母亲。
只是,他还是失望了。
他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更没有心软,哪怕他跪着哭求也无用。
……
又过了一个月,老太君依旧没有放权,能与她说上话的孟锦绣被送去了明心庵,闲来无事的长宁侯夫人不知怎么想起了她的另一个女儿。
或许是想明白一切后,心中生了愧意,或许只是太过无聊了。
长宁侯夫人便想着去关心关心孟回这个女儿,弥补一二。
她是怀着弥补的心去的。
然而,到了松柏院却被告知孟回已经走了。
走?她能去哪儿?长宁侯夫人有些诧异,追问之下才知道。
如今的她,不仅疼了十几年的女儿没了,就连一直被她忽视的亲女儿也没了。
孟回不再是她的女儿。
她被过继出去了。
没有经过她这个母亲的同意,竟就被过继出去,给了别人。
长宁侯夫人瞬间羞恼,大闹了一顿,最后被赶回来的长宁侯拉走。
那日过后,老太君病了一场,自觉力不从心。
于是,孟文卿的亲事提前。
不过一月,乔家姑娘便被迎进了门,三朝回门过后,老太君便把掌家权和公库钥匙一并交给了乔氏这个嫡孙媳妇。
被越过,被无视的长宁侯夫人纵使怨怪不甘,但事已成定局,她改变不了。
往后很长一段日子,她仗着是乔氏婆母的身份,狠狠的折腾了许久。折腾到最后,婆母不喜,夫君不耐,儿子也跟她离了心。尤其是那件事发生后,长宁侯夫人这才收了心,安分起来。
时光荏苒,五年过去。
老太君六十大寿,长宁侯府摆酒,宴请众人。
侯府外宾客如云,管家负责接待迎人。
城门方向,一架马车缓缓而来。
最后停在了侯府门口。
管家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扬着笑,立马迎了上去。
“二姑娘,您来了啊!”
孟回笑着点了点头:“苏管家,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劳二姑娘惦记了,老奴一切都好,二姑娘请,老太君知道您会回来,早早就吩咐老奴候着您呢。”
说罢便带着人往里去。
一路上下人们对这个被管家如此郑重对待的女客人很是好奇。
听管家称呼她为二姑娘,他们心中也有了数。
那件事后,二公子孟文瑞被赶了出去。
没几天,长宁侯府发卖了过半奴仆,现如今府里伺候的多是后添的,关于二公子的事他们知道的不多,可二姑娘的事,他们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二姑娘,应该就是当年被山匪掠了去的那位了!
下人们虽好奇,但并不敢多舌什么,转过头便又继续忙碌起来。
管家把人送到松柏院,告了一声便又去了侯府门口继续迎客。
因为是大宴,宾客众多,松柏院的下人也被抽调了许多出去帮忙。
“二……”
孟回笑着摆了摆手,齐嬷嬷一脸和蔼的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屋内,老太君已经着上了端正得宜的衣裳。
逗着跟前的小孩儿。
一个三岁模样的小男孩,肉嘟嘟的很可爱。
“祖母!”孟回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温声唤着,有些哽咽。
老太君猛地抬头,就见到她一直挂念着的人儿就站在几步之外。
眼眶有些热,笑骂一句:“祖母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你个狠心的丫头……”
说着伸手抹去因为太过高兴溢出的泪水。
孟回忙上前,半蹲在她祖母跟前,乖巧的讨饶:“是孙女儿的错,劳累祖母挂念了。”
“你呀你……”老太君抿着唇又笑,轻拍了她两下,算是惩罚了。
便又拉着她细细问着她的近况,问她这些年过得可还好,问她夫君可待她好。孟回不厌其烦的一一说了,一句话总结,就是她过得很好,从未有过的好。
认真听着,也见她脸上不似作假,老太君总算是宽心不少。
“祖祖~”他们说得开心,半天没人搭理的小胖墩不干了。
肉乎乎的小爪子拉着他祖祖的袖口晃了晃,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对上孟回的视线,他也不怯,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好奇,对这个突然出现,还把他祖祖的关注全抢走的人好奇。
“瞧我,光顾着高兴了,把咱们小乖乖给给冷落了,是祖祖的不是,小乖乖不要生祖祖的气好不好……”
老太君笑说着,又拍了拍小胖墩,逗着。
“嗯嗯,不生气,小乖乖开心,祖祖开心……”
小胖墩眯着眼睛天真的说着。
童言稚语最是真挚,也不会掺杂其他什么。
老太君心情更加好了,摸了摸他的脑瓜子夸了几句。
又牵起他的小手,给他拿了一块糕点。
小胖墩乐呵呵道谢,捧着糕点,美滋滋的啃了起来。
“大哥哥的儿子?”孟回好奇道。
“对的,这孩子便是你大哥哥的长子。”老太君轻拍了拍小胖墩,慈爱的说着。
被拍了的小胖墩茫然的抬头,嘴里还塞了糕点,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吃,胃口还好的小孩儿。
“这是你姑姑。”
老太君刚介绍完,小胖墩立马就懂了,看着孟回,乖乖的喊人。
“姑姑好。”
“你好。”孟回揉了揉他的头发,满意的笑了笑。
果然,手感很好呀,软软的。
小胖墩眨巴着眼睛,蹭了蹭她的手,咧着嘴傻乐呵。
姑姑的手暖暖的,人也香香的他喜欢。
“姑姑给你带了礼物哦,小老虎,小鸟,草蚱蜢……”孟回打开露秋递过来的小匣子,一个个的往外掏着。
“谢谢姑姑。”小胖墩高兴的道谢,然后抱着他姑姑给礼物,由下人带着坐一边认真的把玩起来。
孟回和老太君闲聊着,没有去和长宁侯夫妇请安的意思。
老太君也没提这事,毕竟过继文书签下后,身份上已经是两家人。感情上,那对不称职的父母也没什么值得回丫头留恋的。
想起以往种种她也不会让回丫头委屈自己去做她不愿意的事。
祖孙两个闲聊着,齐嬷嬷在一旁听着,是不是说上两句,屋内气氛和乐融洽。
乔氏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心中有些诧异。
“能叫祖母如此开心的,想必也只能是二妹妹了。”
乔氏醋了一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并没有什么酸意。
孟回也听得出她是打趣罢了,笑着点了点头:“大嫂嫂。”
“娘~”玩得正开心的小胖墩,手里拿着一只精致逼真的布老虎,屁颠颠的跑了过去,一把撞她娘怀里。
乔氏把人揽住,无奈的笑了笑,她儿子好像又胖了,砸得人生疼。
“娘,漂亮姑姑送我的礼物。”小胖墩举着手中的爱宠,高兴的说着。
“乖,去玩吧!”
乔氏把人哄走,小胖墩十分听话,又屁颠颠玩去了。
东西很多,乔氏看着玩得开心的儿子,也是会心一笑,又看向孟回,柔声道:“劳二妹妹破费了。”
孟回摆了摆手:“嫂嫂不嫌弃就好,都是些招小孩儿喜欢的物件,并不值当什么。”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乔氏立马笑着摇头。
他们这等人家,不缺什么,有这份心意就好。
况且这些玩意都很精致,想必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收罗来的。
“你这个时候过来,是准备开席了?”老太君满意于孙媳妇对回丫头的态度,便笑着问道。
乔氏点了点头:“是的祖母,宾客们都来了,咱们过去吧!”
说罢又看向孟回,语气亲昵道:“二妹妹帮我牵一下那皮小子,可好。”
孟回笑着点了点头。
一行人便离开了松柏院去了前庭。
酒宴上。
宾客往来。
因为是寿宴,宴席没有分开摆,男客女客都坐前庭。
长宁侯府几个嫁出去的姐儿坐一桌。
孟锦月几人看着孟回,虽有些诧异,可到底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现如今的她们已经为人妻或为人母。
到底,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利益牵扯。
孟锦云几人或点头或叫上一声二姐姐。
就连一直跟孟回不对付,被戏耍坑了无数回的孟锦月见了她,也都能心平气和的叫上一声二姐姐。
孟锦月几人聊得很热络,孟回始终神色淡淡的。几人见她如此,也没有歪缠什么,兀自闲聊着。
不远处。
管家把人带进来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候着。
孟文瑞直接朝着长宁侯、孟文卿那桌去。到了跟前,僵硬的喊了一声父亲、大哥。
长宁侯严厉的瞥了他一眼,见只他一人神色缓和了些许,没有把人撵走,也没叫人坐下。孟文瑞站在那里只觉尴尬难堪,直到孟文卿让他坐下,他才松了口气,顺势坐下。
宴席过后。
长宁侯夫人拉着孟文瑞不让走,孟文瑞也不想走,便厚着脸皮无视他父亲的恼怒留下了。
这一留便是好几日。
柴米油盐磨得人身心憔悴,面目全非,比孟文卿还小些的孟文瑞,看着反而更沧桑更老一些。长宁侯虽然恼怒却没把人强赶出去,便也是心有不忍。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看他落魄成如今模样,心情总是有些复杂,也就软了几分。
孟回陪了老太君几日,便打算离开,老太君即便不舍,却也没有强留。
长宁侯夫人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空落落的。
她一生有过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大儿子因为她的无理取闹,跟她离了心,二儿子被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女儿勾上了床,还坏上了孽种。更不顾她的反对,要死要活的要跟那养不熟的白眼狼在一起,最后被赶出了侯府。
如今也是落魄,徒惹人笑话。
还有一个便就是孟回,她的亲女儿,她生了她,可也让她流落乡野,找回来后又因为她的粗野一直忽视她,看不上她。
母女情分早就被她亲手毁了。
现在她也已经不是她的女儿,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后悔吗?
后悔的,怎么能不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如今这般地步。
几乎众叛亲离。
日子恢复平静。
一直等不到人回家的孟锦绣带着儿子跪在了长宁侯府门前。
不一会儿便围了不少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
孟锦绣听着那些恶意中伤,污言秽语,始终木着一张脸跪在哪里,她儿子饿得难受,撒泼打滚哭闹她也不管。
偶尔,低着头看着哭闹的亲儿,她眼中却藏着深深的厌恶。
人越来越多,门房想驱赶也不能,最后只能去寻了长宁侯夫人。
“你们来做什么?”
正巧归来的长宁侯,看着跪在哪里的一大一小,不悦的皱紧眉头。
“儿媳见过父亲。”说罢,孟锦绣便拉了拉身侧的儿子:“霖儿快给祖父问安。”
“免了。我长宁侯府没有这样的子孙,赶紧走,休要污了我侯府大门。”长宁侯不耐的打断她的话。
看也不看那脏兮兮的小孩儿。
孟锦绣神色僵了僵,立马又道:“父亲,无论如何我都是您的儿媳妇,霖儿也是您的孙儿,即便我做错了什么,霖儿总是无错的啊……霖儿不能没有爹爹,父亲,儿媳求您了,放了文瑞吧!放他和我们团聚……”
长宁侯夫人匆匆赶来的时候就听到她如此说,顿时大怒。
只是话没出口就被长宁侯制止了。
被众人围观,被喊了十几年的父亲母亲恼怒,孟锦绣也是无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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