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地的知州张昌达,今年是他在任的最后一年,若是将海寇一事上报朝廷,势必影响他升迁的仕途;可若是隐瞒下去,早晚也会被捅出来。
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并没有将海寇的情况据实以说,而是轻描淡写,上报给祁宣帝,同时寄希望于这些海寇身上,期冀他们抢了个够、杀了个够后早日退去。
等折子到了祁宣帝手中,祁宣帝不以为然,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万寿节事情繁忙,他需接见诸多官员和使臣。
一晃眼过了正月十五,沿海地区的海寇愈发嚣张,连当地的将士和官府都不放在眼中。
因着之前吃了甜头,这些海寇如今声势壮大,领头的人为陈邵,乃前朝皇室的后代。
他不吭不响的渐渐成了这群海盗的领头人,将泉城当做据点,活捉当地的知县和知州,一步步占领南方地区,与大祁打擂台,分庭抗礼。
等这些消息传到祁宣帝手中时时,已经出了正月。
形式紧急,以防引起人心惑乱,祁宣帝严令封.锁这一消息,无几人知道这件事情。
冰雪消融,初春已到,枝头新绿盎然。
晏府最近格外热闹,阮氏着手准备俞昭和晏池的亲事,等他们二人亲事后不久,便是姜娆和晏安的亲事。
虽然忙碌,可她看着两个儿子都快成家立业了,阮氏心里甜蜜又高兴。
而将姜侯爷也在着手准备离开开封,回到南阳。
来到开封一个月余,堆积了不少需要处理的政事,等到姜娆成亲的时候,他和晏氏再来到开封。
俞昭待嫁闺中,她的三个兄长即将从开封出发去西北,韩星怜也要跟着丈夫俞然一起去西北。
“韩姐姐,以后见面就不太方便了,纵然去了西北,也要记得时常与我通信。”姜娆恋恋不舍与韩星怜辞别,“ 与韩姐姐相处的这大半年,娆儿很是难忘。”
姜娆吩咐游玉将东西放到韩星怜的马车上,“这是送给韩姐姐的桃花粉、红玉膏、画眉七香丸等,还有一些狐裘,希望韩姐姐与俞将军一路平安。”
“娆儿送的东西甚合我意。”韩星怜虽然红了眼眶,却还是极力笑着,“ 我无法参加娆儿的亲事,可早早的就为你准备了成亲贺礼,希望你与晏大人亲事顺遂、白头偕老。”
“韩姐姐,你要好好的,我等着与你在开封再见的那一日。” 姜娆与韩星怜抱在一起,诉说着依依惜别之情。
“会有那么一天的。”韩星怜拿着帕子擦去泪珠,不舍的望着送别的众人,再同韩父韩母辞别,方上了马车离去。
望着马车远去,姜娆升起一股怅惘,韩星怜是她到开封后交好的第一个贵女,情谊深厚。
每个贵女郎君享受了相应的优待,就要付出相应的回报,如韩星怜,需随着夫君背井离乡、长年驻守在西北,抵御来犯,付出无数的血汗,乃至性命,保卫着大祁。
若有朝一日,大祁国泰民安,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外敌,不需要牺牲那么多百姓的生命,该有多好。
“回去吧。”晏安握着姜娆的手,“ 俞府的几位将军骁勇,加之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在前几场战争中元气大伤,近几年是不会挑起大规模争斗的。”
听着晏安这么一说,姜娆心中的担忧消散了一些。
等她回到了晏府,俞昭又送帖子邀姜娆去俞府做客,姜娆便又去了俞府。
晏安本打算将姜娆送到俞府,贴身小厮来禀,祁宣帝召他进宫。
姜娆善解人意,“表哥,陛下召你进宫,指不定有要事,你快去吧,别担心我。有游玉陪着我,还有两个小厮护卫,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晏安“嗯”了一声,“ 那等你回府的时候,表哥去俞府接你,你在俞府等着我,咱们一道回去。”
距离成亲的日子越近,晏安愈发不愿与姜娆分开,若不是因着要先举办晏池的亲事,晏安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成亲的日子提前,早日与姜娆完婚。
“好。”姜娆笑吟吟的看着晏安,“你快进宫吧。”
等晏安到了宫门口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心情有些莫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
文德殿中,祁宣帝愁眉不展,召见几个心腹大臣商量对策,“南方海寇嚣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甚至这股势力连纵起来,陈邵那厮打着光复前朝的口号,欲灭我大祁。各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见解?”
一大臣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势必要尽快率军捉拿陈邵,若是继续拖下去,只怕会弄得人心惶惧,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这是自然,可派谁率兵最合适?” 祁宣帝没有思绪。
若是早几日,还可以让俞府的将军率兵攻打陈邵,可如今俞府的将军已去往西北。
大祁重文轻武,得用的武将甚少,一时间,满朝文武这么多臣子,祁宣帝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能够担负这一重任。
几位大臣喋喋不休,吵的让祁宣帝听着头痛,却也没有确定一个合适的领将。
南方情势危急,陈邵势力庞大,又多是海寇出身,凶狠毒辣,加之占据有利地形,此仗胜算不大。
而将领更是负起全责,这一仗关乎大祁的安危,成功便罢,可若是失败了,那可不是丢了性命这么简单。
未能消灭陈邵,天子一怒,株连九族都是有可能的,没人愿意淌这趟浑水。
这些臣子都是老油条,反正是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的,没人愿意主动率兵攻打陈邵、消灭海寇。
“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吧,明日再议。”这段时日祁宣帝身子不太康健,他头痛的厉害,不耐召见大臣处理政务。
等所有人下去后,祁恒留在大殿中,他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父皇,儿臣有一个好人选。”
“说来听听。” 祁宣帝依靠龙椅上,闭目养神。
祁恒道:“正是晏安。”
“晏安?” 祁宣帝不以为然,“他才能兼备,独出手眼,可他又不是武将,怎能胜任?”
祁恒作揖,“父皇,儿子是有原因的。朝廷武将少,若是派去武将,万一陈邵这厮来一招声东击西,开封便处在危险之中,是以,武将必须留在开封,就连这将士,也须尽量的留在开封,保卫我大祁安危。”
“若有个万一,有这些将士和将军在,开封城总是能守住的。”
祁宣帝睁开眼,若有所思,“你说的有理。”
祁恒又道:“因此,只能从文官中挑选这领兵之人。眼下年轻的臣子之中,独晏大人最是出众,且晏府素来在民间有威武,晏安是最合适的人选。”
“儿子听闻晏安幼时习了几年武,又熟读《孙子兵法》。而他的长兄与俞大将军的爱女定亲,马上就要成亲,这般看来,晏安也算是和武将沾了点姻亲关系。由他做这领兵人,想必将士们也不会置喙的。”
祁恒从晏安那里受了这么多屈辱,晏安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他面子。
他一定要借这次事情除掉晏安,“沿海地区有高将军驻守,南方还有淮阴侯,若再加上晏安,有文有武,岂不妙哉?”
祁宣帝从龙椅上站起来,他踱步思考着可行性,“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祁恒面上不显,眸中却充盈着恶毒,“这件事不可昭告天下,以免那些欲反我大祁的力量跑去支援陈邵那厮。是以,晏安领兵出征也需暗中行事,不可在朝中指明,需找个由头掩盖此事。”
他就是要让晏安去送死,不仅如此,他要让晏安死的悄无声息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各种奇术异能、歌舞百戏,有舞龙、舞狮、击丸、蹴鞠、吞剑和踏索上竿等等,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这一段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89章
祁宣帝沉吟深思,年轻时候的他一腔热血、满怀抱负,然成为天子这十几年来,他自诩劳苦功高,便逐渐起了享乐的心思。
安逸的时间太久,祁宣帝思危的意识日渐消弭。
陈邵那厮打着光复前朝的口号,来势汹汹,可在祁宣帝看来,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海寇出身,能掀起什么风浪?
大祁已建朝上百年,国泰民安、欣欣向荣,而前朝覆巢,陈邵是痴心妄想,绝不可能得逞。
不管派谁领兵,胜利的一方一定是朝廷,无非牺牲的性命多一些还是少一些,拉锯的时间长一些还是短一些。
况且南方那边还有淮阴侯祁信和高淮善大将军,尤其高将军手中有两千兵马,再加上朝廷派兵支援,定能一举击败陈邵。
且祁宣帝还有一点私心,自姜侯爷状告祁恒暗中在南阳城征兵买马之后,他对太子和祁恒起了提防之心。
天子日渐老去,而他的两个儿子羽翼丰满,对皇位虎视眈眈,若他派出得用的武将和将士离开开封,有朝一日太子或是祁恒趁机发动宫变,那他可就危险了。
总而言之,因着祁宣帝轻敌和为稳固皇位的缘故,他并不打算派遣过多的兵力投入与陈邵的对垒之中。
祁宣帝为防武将跋扈和兵变政移的局面,重文轻武,导致了一些弊端,尤其在带兵打仗的时候,统军的指挥权严重束缚,可堪重用的将领寥寥几人。
虽开封还有周大将军、俞老将军等人,但这些老将军已经致仕,祁宣帝也不欲再将兵权交给他们。
这么一来,可堪重任的将领需留在开封,其余官职低的武将难以震慑将士。
若要找一个令人信服的领头人,晏安有勇有谋,才智双全,出身世家,也曾跟着周大将军习过几年兵法,对调兵遣将颇有心得,其长兄又与镇守西北的俞家有姻亲关系,倒是不二人选。
祁宣帝召见晏安,“南方陈邵来犯,伤我大祁子民,无恶不作。三皇子向朕举荐了你,朕派你与步军都指挥使石崇,你们二人率领三千兵马,去到淮阴与高淮善和淮阴侯汇合,共同对付陈邵逆贼,你可愿意接令?”
晏安已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神色坦然自若,作揖道:“ 陛下,微臣并不曾有过行军打仗的经验,难担重任。”
祁恒在一旁落井下石,“晏大人此话差矣,谁人不知晏大人智勇双全,且此行还有高将军和步军都指挥使张崇为主力,晏大人只是去走一遭罢了。”
祁宣帝不容置喙,他语气含着隐隐的肃厉,“正如恒儿所说,高淮善与石崇善武,而你有勇有谋,你们几人合力,定能一举捣毁陈邵逆贼的势力。朕将此项任务交付你,是对你的信任,朕意已决,勿要辜负朕对你的看重。”
晏安墨眸深邃,静默片刻,祁宣帝下令封.锁南方的消息,由此可见此事不容小觑。
而祁恒在此关头,将自己拉下水,背后一定有什么谋算。
但天子命令已下,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也无法抗旨不遵。
晏安神色凝重,“微臣接令。”
祁宣帝神色有所放缓,“以防陈邵逆贼引得天下百姓人心惶惧,也为了出其不意,给逆贼一个措手不及,你与步军都指挥使石崇率兵攻打陈邵一事,暗中进行。此次必须消灭陈邵逆贼,不然朕寝食难安啊!”
晏安无可奈何,薄唇吐出一个字,“是。”
出了文德殿,晏安眉头微皱,于情于理,带兵攻打陈邵落不到自己头上,若此战没有丝毫凶险,祁恒必不会举荐自己,让自己白白落得好处。
唯一的解释便是,次战凶险莫测。
“子瞻,留步。” 祁恒面上带着看好戏的笑,装模作样的道:“晏大人乃朝堂年轻官员中的佼佼者,本皇子向父皇举荐你,也是看重晏大人的能力。虽此行凶险,但本皇子相信,晏大人一定不会辜负父皇与本皇子对你的信任。”
晏安没有被激怒,他神色沉稳,“子瞻必不会忘记三皇子的一片‘好意’。”
说完这话,晏安不再搭理他,起身离去。
祁恒看着晏安离去的身影,面上露出狠毒的笑,真是老天都在帮助他,晏安拿什么和他争?
他一定让晏安此次身败名裂、有去无回,他要让晏安葬身在南方,临死的时候也是孤零零一人,无法见到他的家人、亲人和爱人的最后一面。
晏安去了步军都指挥使石崇那里,了解有关陈邵的消息和势力。
分析了南方的形势之后,晏安神色愈发凝重,根本不若祁宣帝说的那么轻松。
大祁行政区域划分为路,整个大祁共有十五路,短短时间内,陈邵已经占据广南西路、广南东路,还有福建路的建州、丰州等地。
等于说,陈邵已攻下大祁五分之一的领地,可谓来势汹汹。
朝廷支援三千兵马,高将军手中有两千兵马,共五千兵马。
然淮阴侯祁信自不必说,好女色、为人残暴,至于高将军,性子鲁莽,不通人情。
至于敌方,陈邵势力诸多,共有一万五千余部下,且大多海寇出身,占据有利地形,善藏匿,一旦躲藏至海上,他们便束手无策。
晏安并无调兵遣将的经验,五千兵马对付一万五千人,等于说,晏安处在弱势,其中变故诸多,此战,并不好打。
祁宣帝已明令吩咐,此战必须胜利,可在地形、兵马、粮草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胜算实在不容乐观。
晏安抬头望向门外,忽见天色已暗,他突然想起要去俞府接姜娆,便暂时抛下烦心事,匆匆出了宫。
这边,姜娆在俞府陪着俞昭说话,俞昭笑着打趣,“ 晏大人对娆儿可真是贴心,还要接你一道回去。”
姜娆笑着回了一句,“我大表哥不也是这么对你吗?”
哪怕已过了正月,一早一晚仍气息寒凉,姜娆打量着天色,二表哥还没来,难不成有要紧的事务缠身?
所幸,没过一会儿,晏安便到了俞府接姜娆回去。
姜娆上去马车问道:“表哥,你的事情可忙完了?”
晏安轻轻“嗯”了一声。
“昭昭的嫁衣可真漂亮,金丝银线。” 姜娆冲晏安说起了有关俞昭与晏池成亲的准备,“之前听韩姐姐说,成亲那日很是辛苦,但更多的是甜蜜。等昭昭和大表哥成亲后,就到了我们成亲的日子。”
姜娆笑吟吟看着晏安,清澈的眸子在昏暗的马车内越发明灿,“表哥,我就快要嫁给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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