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娆今日看见晏安沉稳的面容,便知他并不惧怕这未知的危险。
晏安语气平稳,“ 你许久未做预知梦,过了这么久,突然又梦见此事,说明这是一个转机。既然有一线生机,总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日。”
姜娆玉面漾起笑意,“表哥说的是,只要我们小心提防,一定不会像梦中一样的。”
“再说了”,晏安拉过姜娆的手,眉眼含笑,“ 既然你梦到大军凯旋而归,说明此战是我们这方胜利的。”
姜娆跟着笑起来,突然笑意浅了些,有些沮丧,“ 可是我来到了淮阴,不知会不会无意中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可能因为我插手此事,事情开始向另外的方向发展了。”
“ 不管梦中的结果如何,事在人为,别担心,即便你没有做这个梦,表哥也一定会歼灭逆贼。” 晏安说这话时,沉稳中又带着几分张扬意气,墨眸中神采飞扬。
他的话语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姜娆安心了许多。
晏安又仔细询问了一些姜娆梦见的事情,若有所思,“梦中的我回到开封半年后逝去,那你呢?你可梦到自己了?”
姜娆一怔,她总共做了四次预知梦,前三次梦见的都是她自己,然这最后一次的梦,并没有她的出现。
她回想起做的最后一次的这个梦,从头到尾她都未出现。
可是按照常理,晏安中毒昏迷不醒,她作为晏安的未婚妻不可能不出现!
除非,她无法出现在晏安身边。
梦境好似胡乱缠成团的线,让人无法捋顺前后始末。
姜娆轻轻摇头,语气轻快,“ 没有梦到我自己,想必我应当没有危险的。”
晏安他们居住的地方,是祁信的一处别院,假山流水,繁花锦簇,亭台楼榭,雕梁画栋,装饰的极是奢华。
晏安安置好姜娆后,带着她与高淮善和石崇见了一面,几人寒暄了几句。
等回到屋子的时候,晏安关怀的叮嘱,“你院子门口有侍卫日夜轮换守卫,你尽可以放心。我住的院子就在你的旁边,有什么事情让游玉通知我一声。”
姜娆应了一声好,一见到晏安,赶路时的疲惫一扫而光,心头隐隐的恐惧和担忧也尽数消散。
有晏安陪着她,哪怕前方有再多的未知的危险,她也不怕直面。
晏安又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有空,带你出去逛一逛。待会儿我让小厨房给你送来一碗乌鸡汤,临睡前喝一碗。”
姜娆乖乖的应下,“别的女郎每天晚上喝的是四物养颜汤,二表哥让我喝的是乌鸡汤。”
“娆儿瑰姿艳质,不喝养颜汤也很好看。” 晏安墨眸含笑,“ 你接下来的任务呢,不要担心梦中的事情,也不要担心我的安危,争取将自己再养胖一圈。”
“那我不就和你送我的那只小兔一样胖啦?” 姜娆轻笑。
想到雪团似的小兔子,晏安也忍不住笑起来,“好了,你早些歇下,我回去了。”
第二日,晏安带着姜娆出去走了一遭,姜娆又见了裴柯,将姜绾托她捎带的东西送到裴柯手中。
“绾绾在南阳时常挂念你,裴大人有空的话,可以多给她些几封信。”
裴柯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绾绾可好?”
姜娆道:“她一切都好。”
到了淮阴的第三日,姜娆刚起床,便听见院子传来几声动静。
“游玉,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游玉出去看了一眼又进来,“小姐,是四姑娘”,她赶忙改口,“是淮阴侯夫人派人来接小姐去侯府见面。”
“ 那就去吧。” 自打去到开封,姜娆便未与这个总是和她拌嘴的四妹妹姜婳见过面。
中间因着姜婳执意嫁给祁信,姜娆曾给她写过几封信,劝阻她不要嫁给祁信,但无一例外,没有收到姜婳的回信。
也不知,姜婳成了淮阴侯夫人,日子究竟过的如何?
“ 许久不见大姐姐,大姐姐愈□□亮了。” 姜婳热情的迎上去,恍然已然忘记了她未出阁时与姜娆的不和。
姜娆冲着姜婳微微一笑,“四妹妹如今越发的懂事,看上去,颇有侯夫人的气度。”
这位四妹妹,以前性子最是爆,一点就炸,也从来不会对她说这些好听的话。
骄傲如姜婳,嫁了人,倒是改了性子。
姜婳让下人摆上金山时雨和淮阴当地的糕点,“ 妹妹我与大姐姐可有一年不见了,我从侯爷那里得知,大姐姐如今成了福宁郡主,妹妹再这里恭喜大姐姐。”
姜娆浅浅一笑,“ 皆是仰仗圣上隆恩。”
她将话题回到姜婳身上,“四妹妹嫁来淮阴,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姜婳扶了扶鬓上的发钗,垂着眼笑道:“一切都好,侯爷与我相敬如宾,待我很是尊重,府上由我管家,我说一句话,就有许多下人去忙活,再好不过了。”
“那就好。” 姜娆恍若信了她的话似的,浅浅一笑。
虽说南阳和淮阴相距甚远,不管是吃食还是风俗都有所差异,可在女子珠钗罗裙上面,姜娆见多识广,还是能分辨出来好劣的。
姜婳口口声声说自己过的很好,然她身上春衫的花纹,是去年流行的样式,还有头顶上的珠钗,一看便不是最新潮的款式。
倘若真如她口中所言,淮阴侯尊重她、疼爱她,难道会舍不得给她添置衣衫和首饰吗?
更重要的是,姜娆和姜婳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她的这个四妹妹,每次撒谎或是心虚的时候,常做一个小动作,便是垂下眼帘的同时,用手抚摸鬓发或者头顶的珠钗。
姜婳不愿明说,姜娆也不方便挑明。
她一手握着案桌上的茶盏,毕竟是多年的姐妹,姜娆出于好心劝阻,“ 婳儿,你若是受到什么委屈,不要自己一个人忍气吞声。”
听到这话,姜婳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大姐姐多虑了,侯爷待我很好。”
姜娆点点头,“ 那便好。二婶和二叔颇是挂念你,生怕你在这里过的不好,你若是得空,多给她们写几封信。”
姜婳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我虽不如大姐姐好命,不过在这淮阴侯府,日子还得去。”
姜娆笑着摇摇头,没有应和她这句话。
姜婳用余光注意着姜娆的身态,她重新挂上热切的笑,“大姐姐来淮阴之前,可收到我给你写的信了?”
姜娆回了一句,“不曾。”
姜婳写信给姜娆,是故意挑拨姜娆与晏安的感情的,让姜娆误以为晏安对她有几分意思。
结果她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姜娆竟然没看到信。
姜婳又扶着鬓上珠钗,状若无意道:“二表哥去年在南阳待的时间短暂,妹妹我不曾与他多加往来。然这段时日二表哥来到淮阴,许是他太过想念大姐姐,倒是常主动与我谈起大姐姐。二表哥还说,你我不愧是姐妹,见到我,便如见到了大姐姐。”
姜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丹唇微启,“四妹妹确定没有听错这句话?”
“ 二表哥又没有眼疾,怎会这样以为?”
姜婳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低了些。
第98章
姜婳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姜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晏安又不是眼瞎了,才不会将她当成姜娆呢!
许久不见姜娆,她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姜婳面上依旧挂着笑,“姐姐说的是,许是妹妹我听岔了。大姐姐国色天香,二表哥远在淮阴,心中还记挂着你。”
姜娆细眉一挑,姜婳这话是在讽刺她以色侍人、勾得晏安魂不守舍。
“婳儿可是艳羡二表哥心里挂着我?” 姜娆浅浅笑着。
“怎会?” 姜婳赶紧否认。
姜娆又笑着道,语气十分诚恳,“ 我之前听闻淮阴侯喜貌美的女子,他后院里有不少各色美人。我还曾为婳儿你担忧过,恐你不得淮阴侯的喜爱。如今听婳儿说,你与他相敬如宾,我这才放了心。”
姜婳面前挤出一抹笑,“牢大姐姐费心了。”
明知道姜娆是在暗讽她容颜平平无奇,便姜娆语气诚恳,仿佛是真的在为她担忧,让姜婳无法明摆着发火,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 大姐姐来到淮阴,若是有需要妹妹帮助的地方,尽管派人来知会妹妹一声。”
姜婳重新换上热切的笑,宛若真的是和姜娆叙家常似的,寥寥几句话后,又将话题拐到了晏安身上。
姜娆恍若听不出姜婳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以埋怨的口吻道:“四妹妹邀请我来叙旧,却口口声声提起二表哥,可见妹妹你挂念我的心不诚。待我回去后,一定把婳儿你的话转告给二表哥。”
姜婳讪讪一笑,“ 姐姐误会了,二表哥与姐姐定了亲,我这才在你面前多说了一些二表哥的事情。”
她端起茶盏,凑着喝茶的功夫,掩饰自己的神色,眸子闪过几道冷光。
放下茶盏,姜婳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大姐姐这是第一次来妹妹这儿,外面春色正好,在屋子待着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出去逛一逛园子?”
“ 好。”姜娆应下。
这淮阴侯府,池馆水榭,穿山游廊,藤萝翠竹,繁花似锦,一梁一木精摹细琢。
正走着,突然有一侍女急匆匆朝着姜婳走近,凑近姜婳的耳朵低语。
姜娆隐约听到“玉娇院”三个字,她注意到,听闻这个侍女的回话,姜婳面上的神色不太好。
姜婳冲着侍女道:“ 我知道了,将她好生埋葬了,多给她的家人些银子。”
等侍女退下后,姜婳主动对着姜娆开口,“ 府上的歌姬染了急病,方才去了,让姐姐看笑话了。这个歌姬也是个可怜人。”
姜娆点头应和了一下,没有出声。
其实这哪是什么歌姬,而是玉娇院里的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昨夜伺候祁信,不知为何惹了祁信生气,今早抬回去的时候,浑身上下青青肿肿,没有一块好地方。只过了一上午,便没了命。
听闻这个女子殒命的消息,姜婳既害怕,又不愿让姜娆知道这些肮脏的事情,唯恐姜娆看她笑话,这才没有对姜娆说实话。
姜婳带着姜娆走到一处紫藤花旁,淮阴侯府中栽种不少紫藤萝。
暮春时节,藤萝花开,簇簇花朵如半边天的紫云般绚烂。
姜婳出声,“我记得姐姐以前常穿艳丽的衣衫,今个怎得打扮的这般淡雅?可是二表哥不喜姐姐做艳丽的打扮?”
姜娆生得貌美,便又爱穿那些艳丽的颜色,那些石榴红、海棠红的罗裙,穿在她身上,非但不艳俗,反倒映衬得姜娆越发明艳动人。
有姜娆这般多娇媚的女郎在,其他女子总是很轻易的被比下去。
是以,对于姜婳来说,她未出阁时,姜娆如同笼罩在她头顶的阴影。
姜婳从来不在姜娆的面前穿那些艳丽的罗裙,唯恐旁人嗤笑她比不上姜娆。
而近一年未与姜娆见面,这次姜婳见到姜娆打扮的颇是素雅,与以前的风格不一样。
她以为晏家书香世家,最不喜妖娆女子,晏家的长辈肯定不满姜娆整日打扮的娇娇媚媚。
因此,姜婳特意提出来,借机嘲笑姜娆。
“ 春光明媚,花木成荫,打扮的素雅,方不辜负这些花啊、草啊的娇美。” 姜娆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再说了,我作何打扮,只是为了自己舒适,与他人何干!二表哥从不置喙我打扮的素雅,亦或是明艳。”
姜娆对着姜婳道:“婳儿,你说是这个理儿吗?”
姜婳还没有回答,姜娆只听到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福宁郡主打扮的素丽,却比这藤萝花还要娇美动人,当真是人比花娇。”
姜娆循声转身,映入眼睑的是一着锦袍的男子。
该男子眉宇间含着毫不避人的邪气和浪荡,唇角挂着莫测的笑,直直的盯着姜娆。
姜婳注意到祁信盯着姜娆的神态,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一瞬即逝,对着姜娆介绍,“ 大姐姐,这是侯爷。”
接着姜婳又对着祁信介绍,“侯爷,这是妾身的大姐姐,晏大人的未婚妻。”
姜娆疏离的对着祁信轻轻颌首,算是打过了照面。
祁信落在姜娆玉面上的视线炽热,面上浮现玩味的神情。
灿如云霞的紫藤萝,流淌着丝丝缕缕的绚烂。
可与一旁娇花照水的姜娆相比,这藤萝花顿时失了几分神采。
紫藤萝旁的女郎,淡色的春衫非但没有掩盖她的明丽,愈发衬得她肤如莹雪。
女郎远山眉,丹唇朱,秋水眸流转间顾盼生姿。
浅色的春衫在腰间收束,杨柳腰如束素,裙摆上绣着簇簇蔷薇花,随着女郎的走动而绽放。
在祁信的眼中,姜娆如花间的仙子般,仙姿佚貌。
虽姜娆这是第一次与祁信见面,可在之前的预知梦中,祁信好色又阴鸷,欲娶她为妻,姜侯爷不同意。
未能得到姜娆,祁信怀恨在心,这无.耻之徒暗中在祁宣帝面前挑唆,添油加醋,造谣姜侯爷不敬天子,引起祁宣帝对姜侯爷的不满。
接着,祁宣帝找借口革了姜侯爷的职,抄了姜家的家产,姜家就此败落,姜侯爷也因此抑郁寡欢,气伤了身子。
虽如今事情的走向和梦中的不一样,嫁给祁宣的不是姜娆,而是姜婳。可因着梦中发生的事情,姜娆对祁信仍抱着几分嫌恶。
祁宣毫不避违的盯着姜娆,他的视线阴冷,如吐着信子瞄准猎物的毒蛇,伺机将猎物吞进嘴里,这让姜娆觉得很不舒服。
她冲着姜婳浅浅一笑,“ 二婶托我捎给妹妹的东西,我送到你手上了,看着婳儿你日子过的美满,我回去也好给二婶和二叔交差。咱们姐妹俩今个也说了不少的话,便不叨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姜婳挽留道:“ 咱们姐妹俩许久不见,姐姐何必这么急着回去?”
姜娆并不想与祁信碰面,也不愿与他相处,唯恐事情变得和梦中的一样,“ 妹妹如今是侯夫人,每日要处理的事情繁多,我就不打扰妹妹与侯爷了,待有空的话,咱们姐妹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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