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庄采娴有没有和言成箫狼狈为奸?若有的话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还布置了一些什么事情,这都需要靠着庄采娴这条线索挖下去,不能打草惊蛇。
言成简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因而并没有急着把庄采薇强行带回宫去,毕竟庄采薇当时那么生气的反应,总要让庄采娴继续以为他们在吵架才好。
庄采薇这般想着,定了定神,端起自幼在岑氏耳濡目染中学会的演技,笑嘻嘻地走进了听霜院。
庄采娴正在偏厅里喝茶,看到她进来,故作嗔怪道:“你看看你,一会儿不见,就又出去野了。”
语气还是那个熟悉的语气,只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脸色有些僵硬,想必心中还是十分紧张。
庄采薇只做不知,十分熟稔地走到桌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道:“还是在家里痛快!二姐你是不知道,我在宫里,真是样样都不能干,这不行那不行,倒搞得好像在坐牢!”
“说什么傻话呢,你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片刻都不能放松,哪能像这样闹脾气,上回二姐可真是被你给吓了一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庄采娴见庄采薇对自己态度如常,这才放下一颗心来,这般试探着问道。
庄采薇眨巴眨巴眼睛,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知道的,我和陛下向来不对盘,那天吵了几句,我后来越想越生气,一看到他的脸,忍不住就发作了,也没注意二姐就在那,真是对不住……”
“你我姐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我自然不会和你计较。”庄采娴十分端庄地笑了笑,又道,“只是你这舞刀弄枪的习惯可得改改,一把匕首扔过来,砸到我倒是没什么,若是砸到了陛下,那可是触犯龙体啊!”
庄采薇心里很不屑,她可是能踩龙鳞撅龙尾的人,然而面上却满是诚恳,一副垂着脑袋洗耳恭听的模样。
庄采娴见铺垫得也差不多了,便又说道:“只是我看你扔过来的那把匕首,怎么有点眼熟?”
庄采薇脑袋埋得更深了,小声道:“就是二姐那年拿来跟我换的一把,我见它好看便一直悄悄戴在身上,那天实在是气急了,手头只有这个,也没想那么多……”
“哎,我是无所谓的,横竖都是自家人,就不知道陛下万一看到了会不会有想法,毕竟当初他特意买了来,我却转手就和你换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庄采娴叹了一口气,看着很是愁苦的样子,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透着股惆怅。
这要是不知道的,怕要当真以为她是在缅怀她和言成简那逝去的恋情。
然而这会儿庄采薇已经知道并不存在什么旧情,便只觉得自家二姐这个演技可真厉害啊,关键不在于情绪表达得精湛不精湛,而是这么多年如一日,并且能够随时随地就地取材,不管周围发生什么,都可以滴水不漏地顺着演下去,把一个天真懵懂的半大少女——庄采薇给骗得团团转。
这般持之以恒的演戏天赋,即便是和庄修然演了一辈子的岑氏怕是都自叹不如,毕竟岑氏一天大概只能坚持演上两个时辰,然后就忍不住想打人了吧。
庄采薇收起神思,拉着庄采娴的手和她一起苦恼,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么我把匕首还给你吧?”
庄采娴摇摇头,推开庄采薇:“陛下贵人多忘事的,哪里能记得还送过这么个东西给我,更何况那时候都是礼部的人在打理这些事,说不定都不是他亲自去买的,见了也认不出来。你回头只要一口咬定原本就是送给你的,多半就没事了。”
庄采薇倒吸一口气,恨不得在心里给她鼓鼓掌。
瞧瞧,瞧瞧,人家这样就把话给圆回去了,要不是这匕首对庄采薇和言成简来说都意义非凡,就凭这么几句话,还真是要被她忽悠过去。
这一刻,庄采薇忽然就有点怀念,那个在午后阳光下捧着一本诗经温柔耐心地教她读书识字的二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
言成简:薇薇又在想我的龙尾(脸红)
第四十一章
送走了庄采娴, 当天晚上, 庄采薇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一名暗卫送来的, 庄采薇一进屋就看到一支梅花签斜插在她的梳妆台上,生怕他看不到,还特意缀了个流苏。
庄采薇嘴角一抽,这怎么还玩起鸿雁传书呢?
她屏退左右, 走上前取下那支签,摊开一看,赫然是言成简的字迹,写着:“按兵不动。想你。”
……他一定是觉得若是写点什么文绉绉的诗句,指不定庄采薇领会不了其中含义,还不如简单直白一些的好。
这么一想,庄采薇就不开心了, 伸手就想撕了这支签。
想想又没舍得,摊摊平叠好收在了梳妆盒最底层, 然后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将今日自己和庄采娴的对话简述了一遍, 折起来放在之前梅花签插着的地方。
果然第二天这张纸就不见了。
之后虽然言成简本人没再露面,这每天晚上的鸿雁传书却没停。
“继续按兵不动,今天也想你。”
“承和宫有点冷,想你。”
这些话虽然言简意赅, 但是架不住实在太肉麻,庄采薇起先每天拿起来一看手都是一抖,好在后来天天收到一封, 也就麻木了,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收起来,再继续提笔给他写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特别是需要他额外注意的地方。
言成简的信就慢慢地不满起来。
“你怎么尽是写些琐事,不与朕诉衷肠?”
“庄采薇,你飘了。”
“天天去马场,与别人有说有笑,你还记得自己是已婚妇人吗?”
“等我收拾完旁人,就来收拾你。”
庄采薇不为所动,通过几天时间让大家都接受了皇后娘娘最近出宫回娘家小住这个事实之后,就开始每日出去寻欢作乐打马游街,完全恢复了从前在凤中的快活模样。
当然很快,说皇后和陛下之间感情破裂有矛盾的流言就开始慢慢流传,不过这些都在言成简的意料之中,庄采薇便也不去管它。
不得不说,出了宫的她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每天过的都是神仙日子。
就连戚念双也十分艳羡地说:“庄七,嫁了人要都能像你这样,未免太开心了吧!我不想嫁人了,我就想天天跟你混!”
听说自从庄采薇成功地当上了皇后,那些说过她坏话的世家贵女们又纷纷聚集到戚念双周围拍她的马屁,戚念双看她们一个个把庄采薇夸得跟九重天上的仙女似的,再次很不想搭理她们,还是跟着庄采薇四处玩耍来得痛快。
这话庄采薇转头就去告诉了庄君源,庄君源一听脸就黑了,念叨了一句“成何体统”,顺便把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庄采薇揍了一顿。
庄采薇满腹冤屈,于是写信给言成简告状,在信里狠狠数落庄君源的恶魔行径。
第二天晚上,庄采薇一边挥舞着小马鞭一边兴高采烈哼着歌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屋子里情况有些不对劲。
在她愣怔的时候,言成简从屏风后面施施然转了出来。
……她的听霜院如今是筛子吗?
不如说他们东二坊庄府的家丁护卫们到底都有没有在好好干活,明明月银也没少拿!
言成简走到庄采薇面前,见她这小脑袋瓜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把自己琢磨得气呼呼,很是好玩,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发顶,道:“我记得前些时候有些人还要给我当牛做马来着,怎么一消失就是好多天,我可要收利钱了。”
庄采薇最近小日子过得滋润,脾气也没那么爆了,只堪堪白他一眼,道:“你想得美,过期不候。”
“那我可要赶紧使唤了,都说牛要耕田,我先看看这田地好不好耕。”说完就伸手熟门熟路地搂了庄采薇到跟前,上下左右地好好打量了一番,笑道:“看着是块好田。”
庄采薇直觉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挣扎着就要退出去:“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动脚的。”
言成简放开她,叹了口气,很是幽怨道:“薇薇,都说小别胜新婚,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想我呢?”
……别说,还真没怎么想。
庄采薇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一时之间这话不好回啊,说想吧,看她这每天忙忙碌碌开开心心的样子,听上去也太假了;说不想吧,万一把人气坏了可怎么办,皇帝的身体那不都是龙体吗?
然而就在她犹豫不决的当口,言成简已经看出了她的潜台词,立刻一张脸黑成了大锅底。
“哼,我原本见你被庄君源欺负得那么狠,还想着来帮你撑腰出口气……”
嗯?庄采薇眼睛一亮,立刻贴了上去:“你要怎么帮我?”
言成简这下满意了,故意道:“先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庄采薇才不惯着他,扭头就走,言成简只好赶紧把人拉回来,道:“你想我怎么帮你,要不给他赐婚?惠国姑祖母家那个姑娘不是很喜欢他吗?”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主意,回头她大哥娶了戚念双,生活和美了,就没那么多力气发泄在她身上了吧?
但是……总要先确定下她大哥到底对人家姑娘有没有意思吧?
“别急,我先试探试探他。”庄采薇这般说着,说完了扭头看了两眼言成简,忽然道,“陛下百忙之中过来,想必不只是为了我大哥的事吧?”
言成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还有别的事,不过主要是因为想你。”
平时看信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他当面说得这般直白而老实,倒叫庄采薇不争气地红了红脸,挪开视线道:“……有、有事就快说吧。”
“明日早朝之后,皇兄那边会有些证据呈上来。”
“嗯?什么样的?”
“对我不利的,一些可以说明当时围场被人动了手脚的证据。”
“哦……”庄采薇恍然,言成箫要提供这些证据轻而易举,因为当时本就是他的人在围场动了手脚,只需要稍微遮掩一番众人就会以为是言成简的阴谋,实在是简单又有杀伤力的招数,“那你有后手吗?”
言成简笑笑,正打算开口,突然被庄采薇一把捂住了嘴。
“你一张嘴,我就觉得你要说没有后手等着我想一个。”庄采薇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狠狠瞪他。
言成简倒是适宜得很,庄采薇的手上有着不同旁人的,习武留下的薄茧,不够细腻,却充满了存在感,他往前拉她手的时候就很喜欢摩挲这些薄茧,这会儿自然更是不肯放过机会,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庄采薇只觉得手心一麻,宛如触火一般猛地收了回来。
“你你你,你做什么!”
“知我者,薇薇也。”言成简趁势拉过她的手,凑近了在她耳边轻声说,“原本是想让你帮我想个法子的,不过想想怕亡国,我还是勉为其难自己想个办法吧。”
……狗东西。
庄采薇在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就知道他又要戏弄于她。
“薇薇,你什么时候回宫?最近有你那个小蝶守着承和宫,我进都进不去,日日睡在清勤宫,外书房就在眼前,周围除了折子还是折子,我感觉自己每天不是在睡觉,只是忙碌之余打了个盹。”言成简很是怀念能每天搂着媳妇睡觉的日子。
庄采薇闻言倒是挺开心:“这不很好吗?当皇帝的就是要勤政爱民,才是百姓之福。你放心,这事我记下来,明天就找茶馆的说书先生帮你宣扬一下美名,挽回一下你二哥对你的抹黑,顺义茶庄那个老先生就说得极好,我们就找他!”
言成简被她说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去封了顺义茶庄:“薇薇也不怕我积劳成疾,难不成还想着把我熬死了再去改嫁吗?”
庄采薇眼珠一转就想继续说点什么气气他,却被言成简一根手指拦在了嘴边。
他低下头来,唇齿几乎要咬到庄采薇的耳朵,低声呢喃道:“庄采薇,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的,且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缠着你。”
这下庄采薇沉默了。
她其实从那天知道了庄采娴所说的话几乎都是谎言时,在心头就也一直盘桓着一个疑问,想问,又不敢问。
那就是……言成简为什么坚持要娶她?
从前她觉得言成简喜欢的是庄采娴,所以几乎不去考虑这个问题,毕竟先帝已经赐婚了,他就是心里八百个不情愿,也不可能退婚,只能硬着头皮娶了。
可是他和庄采娴之间并没有什么私情,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己……
想到这里,庄采薇的小心脏抖了抖,她又是……何德何能呢?
“言成简,”她忽然转头直视着对方,一脸严肃地开口道,“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既不端庄,也不高贵,放在崇天就是个随处可见的野丫头,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皇后之位。”
说完,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言成简听她这么说,愣了愣,片刻后忽然笑道:“是啊,我自然了解,你这个人,确实既不端庄,也不高贵,哪怕放在凤中也是个随处可见的野丫头,别说别人了,有时候我都在琢磨让你当皇后是不是委屈了天下万民呢。”
庄采薇越听他说就越不开心,一张小脸都委屈得鼓了起来。
言成简却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眼神里映满了烛光的华彩:“……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你。”
第四十二章
那天后来, 因为岑氏突然过来找庄采薇说事情, 言成简慌里慌张地从后窗跳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拉着庄采薇的手殷殷切切地叮嘱她早日回宫, 莫要再在外面浪了,否则他就关了马场下令三个月不准打马球。
这个皇帝怕是个昏君。
庄采薇一边面红心跳地捧着脸回味言成简晚上说的话,一边在心里默默揶揄他的幼稚行为。
岑氏过来找她倒是不为别的,而是很快要到年节了, 她既然人还在家里,到时候年节礼什么的怎么安排都得有个说法,毕竟谁家也没有过皇后娘娘在家过年的经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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