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翠还未说话,褔儿已经哭道:“凝翠姐姐,侯爷问什么,你都说了吧。”凝翠身体微微一颤,轻声道:“侯爷,周姑娘一心想离开裴家,早些回到江南去。她心里自有考量,也知道路该怎么走。”
“是吗?”灯光下,裴岩面色愈沉,声音也冷得吓人。
深吸了一口气,凝翠轻声说道:“是的,她曾经说过,她会找镖师护送,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她想了一想,半真半假道:“她好像还说过她母亲早年和一家镖局颇有渊源,可能她现在已经在镖师的护送下,离开京城,在去江南的路上吧。”
“哪家镖局?”裴岩沉声道,“整个京城,在官府登记在册的镖局,共有六家,她找的镖师是哪一家的?”
其实得知她找镖师,他应该放心一些的,但他的心情并未因此而变好,反而更加烦躁。
凝翠眸光一闪,心头涌上丝丝慌乱,是她大意了。她竟忘了侯爷对京中之事格外了解。她摇摇头:“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了,她并没有细说。”
这一点,他倒也没有撒谎。
裴岩冷哼一声:“那就找,反正六家镖局,一家家问过去,总有问到的。京城就这么大,只要她还没离开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她!至于你……”
他尚未将惩罚说出口,就有人匆匆忙忙而至,是小厮小北。小北几乎是跑过来的,神情激动,口中说道:“侯爷,侯爷,出事了!”
裴岩神情一变:“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到底出了何事?”
小北站定,大口大口喘气:“是,是二公子!二公子回来了!”
“你说谁?”裴岩双眉紧蹙,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回来了?”
小北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极为清楚地道:“是二公子啊,门外来了一个人,说自己是二公子啊!”
裴岩心头一跳,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个骗子,做不得数,毕竟二弟早已命丧黄泉。但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心里仍不受控制地生出浓浓的期待与欢喜。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当初另有隐情呢?
他甚至已无心理会仍跪在地上的凝翠,高声道:“他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两人快步离开樨香院,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匆忙赶过来的王管家。
王管家气喘吁吁:“侯爷,二公子……”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裴岩边走边道,“你带一些人,出去找周姑娘!”
“什么?”王管家意外,跟了上去,“周姑娘怎么了?”
“走了!”裴岩语气不快,此刻记挂着裴逸的事,也没时间细说,只吩咐道,“京城里的大小客栈、镖局,都去找找看看!”
“是!”王管家下意识应道。
然而他心里到底是有些发懵,侯爷说什么?周姑娘走了?不是好生在府里呆着吗?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他倒不至于去怀疑侯爷的话,而是忽然想起一桩事情来,今天凝翠驾着马车出府,会不会跟此事有关?
裴侯爷随着小北大步离去,而方才将小北的话原原本本听在耳中的凝翠也怔怔的,她转向褔儿,轻声问:“刚才小北说什么?说谁回来了?”
褔儿结结巴巴道:“他说,说是二公子。”想了一想,她又补充一句:“他说来了一个人,自称是二公子。”
“二公子?”凝翠一把抓了褔儿的手,“二公子还活着?”
褔儿吓得连连摇头:“姐姐,我不知道啊,是小北这么说的,也没说就是二公子,只说那个人自称是二公子。可能,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骗子呢……”
“是真的,肯定是真的。”凝翠又哭又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兴许二公子真的还活着呢,我得去看看!”
她连忙站起身,刚要走路,却被褔儿抓住了衣服。
褔儿甚是诚恳:“好姐姐,你帮着周姑娘不告而别,你看方才侯爷多生气。好不容易他被别的事转移了心神,你再往前凑干什么呀?当心他罚你。”
凝翠只是笑,眼泪不停地流,肩膀也微微颤抖:“如果二公子真的还活着,那么我受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他还活着,怎么罚我我都愿意的……”
她以手掩面,擦拭了眼泪,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她是被二公子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她能读书认字也是因为二公子。在她眼里,二公子不仅仅是主子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她的再生父母。她之所以帮助宁宁离开,除了宁宁自己值得她帮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觉得二公子会希望看到她那样做。
夜风微凉,凝翠快速走着,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二公子真的还活着,那她是不是不应该送宁宁离开?
宁宁没必要为死去的二公子守贞,可如果是活着的二公子呢?他们未必不是一对璧人啊。
—— ——
裴家这边一片混乱之际,那厢周幼宁已经安顿下来。
常晋家中富有,素来出手散漫,此次进京,家里给的盘缠也格外丰厚。是以他们租赁的院子也还挺不错。
下人办事靠谱,早早将房子打扫干净,还在附近街市准备了一应必需品。
周幼宁跟随着周楷与常晋过来后,常晋让他们兄妹俩挑选房间,而他则亲自指挥着下人布置东西。
前前后后忙碌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切就已安排妥当。
“看这天色,今天也来不及再开火做饭了。”常晋大手一挥,“这样吧,让人去附近酒楼买些酒菜带回来,咱们在家里简单一吃,就算是庆祝咱们乔迁,外加你们兄妹相认吧。”他说着看向仍穿男装的周幼宁:“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像常晋这般热情之人,周幼宁还是头一次接触。她略微有些局促,也没直接回答,只看了看周楷:“我听我哥的。”
常晋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好兄弟:“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啊。”周楷冲周幼宁笑了笑,心说,就冲着她这声哥,就得对她好。
常晋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而周楷则继续同妹妹说话:“我记得你小名是叫宁宁,对吧?”
“是呀。”周幼宁冲他灿然一笑,“我叫周幼宁。”
“嗯。”周楷点点头,“这我知道。”他有意与这个妹妹亲近一些,就主动说道:“其实我也有个小名。”
“什么呀?”
“松郎。”
周幼宁一怔,瞬间想起姑姑说过的,关于他年幼时认两棵松树做干亲的故事。她眨巴眨巴眼睛,想问一下缘由,又怕他尴尬。于是,她动了动嘴唇,却只“哦”了一声。
她方才神情复杂,欲言又止,自然没瞒过周楷的眼睛。他抬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不痛,可周幼宁还是捂住了脑袋,笑道:“没想什么,什么都没想,真的。”
她心里隐隐有暖流涌动,欢喜而又温暖。这种有家人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周楷嗤笑一声,明显不信,却也没追究。他想了想,低头解下腰间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来。
这珠子在夜色里发散着淡淡的光芒。
“这颗珠子是我小时候一个道士送给我的,说能给人带来好运。”周楷笑笑,“我今天刚见你,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这颗珠子你就拿去吧,当做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物。”
“我不能要。”周幼宁连连摆手,“这是你的幸运珠,我怎么能要呢?”
周幼宁清楚地记得,这个嗣兄据说命格有些奇特的,很有可能这珠子对他而言,格外重要。她不能要他的珠子。
“拿着吧!”周楷直接抓了她的手过来,硬生生塞进她手里,“我运气够好了,不然也不会遇见你。反倒是你,才是真正该转一转运气的人。”
他越说越觉得合该如此。妹妹父母双亡,自小寄人篱下,又被人迫害,确实该拥有这颗据说能带来好运的珠子。
他那句“我运气够好了,不然也不会遇见你”让周幼宁心里一暖,眼泪几乎掉下来。他竟然说遇见她,是他的好运。明明是她运气好,才会在今天遇见他啊。
她伸臂抱了抱周楷,轻轻喊了一声“哥”。
周楷有些意外,他愣怔了一下,轻轻拍一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你要真想感谢我,嗯,这样吧,我这个荷包破了,你帮我补补,就当是扯平了。”
周幼宁抬起头来,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
“怎么了?”周楷看在眼里,挑了挑眉,“你不会做针线?”
“不是。”周幼宁摇了摇头,“我会针线的。”
她只是想忽然起来,前不久在裴家时,也有人让她帮忙缝补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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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婚约
“既然你会针线, 那就这么说定了吧。”周楷一锤定音,“正好我进京带的人没一个懂针线的。”
他说着将解下的荷包塞进周幼宁手里:“拿去。”
周幼宁接在手里, 有点哭笑不得:“我今天出来的急,身边也没带针线啊。先放我这里,等明天买了针线, 再慢慢补好不好?等有了针线,我干脆给你做个新的也行。”
“行行行,怎么着都行。”周楷很好说话的样子,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继续道, “也不只是针线,我看你行李很少,总得再添置一些衣物、胭脂水粉、也得再找个丫鬟……”
他细细盘算着, 周幼宁只是看着他, 胸口暖流阵阵涌动。待他终于将想到的都说完, 她才重重点了点头:“好呀,我都听你的。”
这种被人关心,有人帮忙打算的感觉可真好啊。
常晋刚吩咐了下人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呵呵道:“天冷了, 是该添些衣服了, 小姑娘还是穿姑娘家的衣服好看。”
周幼宁笑笑,轻轻“嗯”了一声。这道理她当然懂,只不过她要出行安全, 必须得扮成男装。她如今幸运,遇到了嗣兄,也不知道凝翠那边究竟怎样,会不会受罚,会不会被打。
一想到凝翠,她心里的欢喜不自觉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事实上,在今夜的裴家,根本无人想起凝翠的事来,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裴岩行色匆匆,走到厅堂。
还未踏进去,就看到桌边站着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门的方向,负手而立。
他还未转身,裴岩就心头一跳,加快了脚步。这身影太过熟悉,哪怕不转身,裴岩都能判断出这是谁。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大哥,我回来了……”
裴岩双眸圆睁,这张脸,这个声音,他这辈子都不会认错。这是他二弟裴逸!巨大的狂喜之下,他一时竟忘了行动。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大步上前:“真的是你?”
“是我。”对方歉然一笑,“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裴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无法怀疑这是梦。他伸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肌肤下血脉的跳动,无疑不在告诉着他,这是真的。
他的二弟裴逸是真的回来了。
裴岩伸臂抱了抱二弟,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好一会儿,他松开了二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
“这个事,说来话长……”
裴逸刚一开口,就听到远远的一声“二哥”传来,他扭头,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路飞奔过来。
是裴瑶。
裴瑶站定之后,借着灯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瑶瑶……”裴逸微笑。
裴瑶一把抓了他的手臂,将他袖子撸了上去,看一眼他胳膊上的伤疤,“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喊了一声“二哥”后,干脆扑进了他怀里。
她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有多难受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一时哭一时笑,一会儿抱着他哭,一会儿又抡了拳头去打他。可是,她始终不肯松开他,视线也不愿意离开他。唯恐一眨眼,他就又不见了。
裴岩本来还好些,见妹妹这般模样,也给招出了眼泪来。
裴家人口简单,他们父母还在世时,父亲恩爱,感情甚笃。他们三兄妹也一直和睦友爱,很少有争执。尤其是裴逸和裴瑶,两人更是感情好。
后来裴家出事,父母双双离世,只剩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再后来,裴岩去了战场,等他回来后,只看到了瘦瘦小小的妹妹以及弟弟的尸骨……
不过现在还好,不管怎样,二弟回来了。
裴瑶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哭得累了,才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肿。
裴岩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让她在一旁坐下。
然而裴瑶不肯,直接搬了椅子,就坐在二哥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到底怎么回事?”看几人都渐渐平静下来后,裴岩重新问起了这个问题,“明明尸骨……还有裴家的玉佩……”
“那不是我。”裴逸轻叹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大哥,瑶瑶,我在军中,得冯将军重用,在阵前做了先锋。和我同为先锋的是来自蜀地的孟镇孟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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