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打扰。”周楷即刻回答,“侯爷,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日没夜地看书。”
两人闲话一阵后,裴岩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周姑娘呢?”
“哦,可能是在贴窗花吧。”周楷也没多想,直接回答,“侯爷是有什么吩咐?”
“也不是。”裴岩垂眸,轻声道,“裴家有个丫鬟叫凝翠,听说我会路过这里,托我给周姑娘带一些东西,让我亲手交给她,还托我带了几句话……”
周楷皱了皱眉,凝翠这名字她不陌生,腊月初八宁宁生辰当日,裴家那个叫小北的小厮送节礼时,也提到过。当时宁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显得格外激动。听侯爷言下之意,这礼物以及这话似是不方便外人在场。
他对裴岩印象极佳,所以当下也没有任何怀疑。是以,他只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去请宁宁过来。
周幼宁刚贴了窗花,听说嗣兄叫她,只是有急事,放下窗花就过来了。
还未进厅堂,她就问道:“哥,你找我什么……”
“事”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了厅堂中居于客座的裴岩。
她神情微变,下意识便要离开。
而裴岩和周楷已经看到她了。
“宁宁!”周楷站起身,“妹妹,快过来。裴侯爷找你有些事情。”
周幼宁本欲离去,现下被他叫住,也不好脱身。她定了定神,低头走了进来,当着嗣兄的面,直接问道:“什么事?”
周楷想到方才说的话,又道:“你们慢慢说,我去看看春联贴的怎么样了。”
他大步而去,周幼宁却惊讶极了。嗣兄这是有意让她和裴侯爷单独相处?
——她不知道的是,在与周楷初见面时,她不愿意说裴家的不好,所以只对嗣兄说了裴家的种种好处,再加上这一个多月,裴家与他们的来往,以至于现在在周楷心中,裴侯爷俨然是个可以深交、可以信赖的端方君子。而且是凝翠有东西要给她,周楷自然更不会阻拦了。
周幼宁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可以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
于是,她也不看裴岩,只是问道:“侯爷找我到底什么事?”
裴岩几步到了她跟前,认真看着她,声音很轻:“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两人离得不远,他神情专注,语气温柔。周幼宁明知道不应该,可脸颊还是微微泛红。她别过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谢侯爷挂念,挺好的。”
“可我不太好。”裴岩瞧了她一眼。
周幼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乍然听到他这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隐约觉得有些委屈的感觉。她动了动唇,一时也不清楚该怎么接话。
“我送你的簪子,为什么不要?”裴岩说着自袖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木匣,赫然是那支兰花玉簪,“你不喜欢兰花么?”
“不是。”周幼宁猜想他大约是在装傻,不说兰花玉簪,就算换成桃花、换成梅花,她也不能要的。她很清楚直白地道:“是我不能收侯爷的东西。”
她缓缓坐下,一字一字道:“侯爷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不能……”
“你知道吗?”裴岩不等她说完,就道,“我看到你送过来的年礼时,一直在想,你会送我什么,是本书?是弓箭?或者是荷包?是手帕?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周幼宁抿了抿唇,此时细想起来,她也能想象到他当时的情绪变化。她有点歉然,轻声道:“对不住,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东西我不能收。”
这话一出口,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明明是他先不合时宜地送了簪子过来,她没办法才那样还给他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她做错了事一般?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说几句,却听他问:“为什么不能收?”
“因为……”
她还没说出缘由,他就笑了笑,继续问道:“宁宁,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直拒绝我的原因是什么?是对我没半分情意,还是心里另有顾虑?如果有顾虑,那……”
周幼宁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我对侯爷只有敬仰尊重,并无别的感情。”
然而裴岩却道:“是么?那你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一次?”
“为什么不能?”周幼宁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对侯爷……”
她抬头之际,见他右手握成拳,紧紧地攥着那支兰花玉簪。她猛地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像他表现的这般笃定淡然,他心里也有紧张的。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她与他对视时,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她的倒影。他望着她,神情温柔,眸中蕴藏着淡淡的笑意。
也不知怎么,她竟无法再看着他的眼睛把那后半句话给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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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心意
她怔怔地看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是要拒绝,要让他死心的啊。
她咬了咬牙,正要狠心将那后半句给说出来, 却见他忽的一笑,轻声而诚恳:“既然说不出违心的话,那就不要说好了。不用为难自己,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她只觉得脑袋一重, 竟是他伸手动了动她的头发。
周幼宁有点懵, 一是因为他的这番话,二则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她眨了眨眼,下意识就去摸自己脑袋。
“别动。”她的手刚举过头顶, 就被他给捉住。
裴岩认真凝视着她, 又小心将簪在她发间的兰花玉簪给戴端正, 他后退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声音温柔:“挺好,很合适,果然很称你。”
“什么违心的话?”周幼宁这才知道他方才是给她戴了发簪。她皱了眉, 小声道, “侯爷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着就要拿下来,却被他制止。
裴岩极其诚恳道:“很合适, 不要拿下来了,这上面的字还是我亲手雕的,我以为你喜欢兰花。”
周幼宁动了动唇,心知自己凭力气,肯定敌不过他,既然他坚持,那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继续多浪费时间,最重要的是先把话给说清楚。她低声道:“侯爷,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真的不能……”
“宁宁,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愿、不想?”裴岩弯了腰,将身子沉下,与她视线平齐,他看着她的眼睛,“让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拒绝的话,你说不出来,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他几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周幼宁有些恼,不知是因为他的态度,还是因为给他说中了心事。她偏了头,气冲冲道:“是又怎样?”
她是心里有他,可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啊。不是一句“她心里有他”就能解决的。
“你心里有我,我很高兴啊。”裴岩一点恼意都没有,反而眼中充满了笑,“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周幼宁听这话似乎暗含酸楚,她心里也有些难受。难道她压下自己的情愫就很容易么?她垂眸,不看他,低声道:“侯爷,别让我为难好么?京中名门闺秀多的是,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好姑娘,携手共度一生。而我,我不会留在京城的……”
“宁宁,我知道你有顾虑。”裴岩很认真,“你担心之前有替嫁那一出,你怕你真嫁给我以后,别人会议论?”
“我没说嫁你。”
裴岩失笑,又继续道:“这个以后再说,你先说是不是担心这个。”
周幼宁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
“还要怎样?还要对你动心?”裴岩笑了笑,“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人最不能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心了。宁宁,如果你的担忧能解决呢?”
“什么解决?”
“可以请皇上赐婚。如果皇上赐婚,又封你做了诰命夫人,谁敢当面说一声不是?如果是背后,那京城里被议论的人还少了?理他们作什么?咱们行的正、坐得端,又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是……”
“如果不想让任何人议论,那也容易,反正见过你真容的人寥寥无几,如果我不是求娶北乡伯夫人的侄女而是求娶周公子的妹妹呢?”裴岩挑一挑眉,缓缓说道,“我与周公子意外认识,颇为投契,他看我偌大年纪,尚未娶妻,提出想将妹妹嫁给我,不知情的外人,未必就会知道你就是你吧?”
“侯爷……”周幼宁眨了眨眼,听他说的,好像解决的办法有很多一样,似乎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等等,她不能这么想,不能就这么被他说服。
裴岩轻轻摇一摇头:“都说人言可畏,其实人言也可控的。你信不信,将此事变成美谈,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幼宁深感惊讶,心里却隐隐觉得,他说的并非毫无道理。她小声道:“二公子……”
“跟裴逸有什么关系?他要娶苗疆女子,我有阻拦他么?他自然也不会插手我的事情。”裴岩不等她说完,就道,“而且他既已封侯,肯定要另行建府,搬出去住的。”
周幼宁抿了抿唇,她确实想过尴尬。
“当然,你如果不想给任何人知道,不想留在京城,那我们可以等成婚后到别的地方去,只是可能要委屈你跟我去西北了。”裴岩笑笑,又皱了眉,“江南也可以去,不过要等很多年了。等我们都老了,京城里的人早就不记得我们了,或许我们也可以再来京城。”
“你要去西北?”周幼宁忽然站起身来,惊讶极了,“怎么会突然想去西北?”
她记得她听说过,裴家出事以后,他曾在西北军中,也是今年才回来。
不等他回答,她又急急忙忙追问:“你是又要打仗了吗?”
她好像没听说有战事啊。
裴岩没有回答,却笑了。
“你笑什么?我问你呢。”周幼宁有些急,这人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啊。
“我是笑你心里有我啊。”裴岩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是要打仗。现在西北边境太平,今年西戎使臣进京,两国缔结合约,五十年内互不侵犯。所以,你不必担心打仗的事。西戎王子,你不是还见过么?”
他这么一说,周幼宁想起来了,当时她还在樨香院,确实见过那个西戎王子。那人颇为失礼,那会儿还以为她是裴岩的二夫人。
“镇守西北的陈老将军年纪大了,总得有人去替代他。”裴岩笑了笑,“我打算向皇上请旨,去守西北。”
“是因为我吗?”周幼宁心内涌上惶恐,“因为我说不愿意留在京城?”
京城是他的家,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因为她说不想待在京城,他要背井离乡到西北去?
“也不全是。”裴岩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想过镇守边境。先前因为其他原因回了京,奉皇上旨意,掌管京城守卫。现在西北那边需要用人,我去也可以。只是委屈你,三五年内难回江南了。”
当时他父母亡故,年纪轻,一腔孤勇,想一生都守在西北边境也不错。然而得知消息,二弟骤然离世,他回到京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周幼宁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他管京城守卫管的好好的,又不是赋闲在家,且皇帝都没说让他到西北去,而是他自己要主动请旨。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半还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侯爷,你不必这样。”
“宁宁。”
“你听我说,我承认我心里有你,也承认我顾虑很多,但你实在不必做到这样。”周幼宁定了定神,“不必这样的。”
裴岩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样子:“可我不管做到什么样,你都不愿跟我共同面对你的这些顾虑是不是?”
周幼宁听得心里一酸,眼眶微红。
“你想回江南,回江南以后呢?”裴岩声音很轻,“我听周楷说过,他如今仍与亲生父母同住,你也要继续寄人篱下吗?你无父无母,回江南后,你的亲事多半要由族中长辈做主,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可能你也不知道。与其将来选择一个未知的人,为什么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而且,你心里明明有我啊。”
他声调不高,但一字一字似是诱哄一般,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话走。
周幼宁的视线有些模糊了,那些她都想过的,只是她对江南的思念以及过去的美好回忆会让她下意识忽略那些。
裴岩轻叹了一声,又道:“我听说你希望你再有婚约时,不是因为别的缘故,而是单纯的你愿意。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你真不愿意嫁给我吗?”
周幼宁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这人真是,明明知道我说不过你,还要跟我争……”
“我不是要跟你争论,我是希望你早点看明白你的心。”裴岩说着伸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猛然被他抱住,周幼宁愣了愣,却没有挣扎。她先时虽然明白自己的心思,但因为种种顾虑,在心门外筑起高墙,努力保持清醒,拒绝他的情意。但今天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番长谈,她的心墙不知何时坍塌了大半。
她这会儿心里乱糟糟,既有隐隐约约的甘甜,又有似有若无的不安。她怔怔的,耳中清晰地听到他问:“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向你嗣兄提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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