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唠了会程家家常,不知怎么说起二皇子和窦希音来:“太子妃,寿王妃前段时间被圣上禁足,但是自从太后生病,她的禁足不知道怎么解了,又在京城里活动起来。直到您前天传出诞下龙凤胎的消息,她才消停了些。”
这件事程瑜瑾知道,当初窦希音偷看赵太医的药方,得知了程瑜瑾怀的是双胎,进宫撺掇给太后。后来程瑜瑾将计就计,把她们这一切捅到皇帝跟前,皇帝大怒,不敢拿太后怎么样,收拾窦希音一个王妃还不是绰绰有余。窦希音被无限期禁足,被责令在府里学习德行,只不过一个月后,杨太后突然“病重”,杨皇后召全宗室进宫侍疾,窦希音自然也因此放出来了。
除了用不祥内涵程瑜瑾,解除窦希音的禁足,恐怕也是杨太后的目的之一。不过这些事程瑜瑾也不怎么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全京城都知道皇帝不喜寿王妃,大家都知道寿王妃进宫撺掇太后害太子妃,结果被皇帝大怒斥责并禁足,至于之后禁足解不解,倒不要紧了。
一个得人心,一个不得人心,窦希音原本的政治资本基本被她糟蹋完了。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如今的窦希音,根本不足以作为程瑜瑾的对手,程瑜瑾都懒得再关注她。
就连程老夫人说起窦希音,都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寿王妃前段时间上蹿下跳,天天往宫里跑,话里话外说太子妃这一胎是双胎,兆头不祥。如今确实是双胎,只不过是大吉大利的龙凤胎,寿王妃讨了个好大的没脸,如今许多人都暗地里笑她呢,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脸出来走动。”
“无妨。”程瑜瑾说,“她爱怎么说是她的事,和她争什么高下长短。”
程瑜瑾心态特别好,为什么要和傻逼讲道理,打到傻逼没力气说话就好了。
话虽如此,但是程老夫人想到前段时间受的鸟气,总有些意难平。庆福郡主也压低声音,说:“那位还不是有人撑腰,才敢如此猖狂。也是陛下太孝顺了,江南赈灾明明是太子的功劳,最后大好的功绩却被其他人抢了去,那可是几个月的辛苦啊。许多夫人和我说起这件事,都为太子抱不平。”
程瑜瑾不搭腔,道:“朝中之事我不懂,但是既然是杨首辅举荐的人,圣上和内阁都同意,必然是有道理的。”
庆福郡主撇撇嘴,因为现在殿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庆福也不惮于说的更直白些:“要我说,还是杨太后手伸太长了。后宫不得干政,杨太后却提拔自己弟弟,扶自己的侄女、表外孙女当皇后皇妃,最后,连太子的功劳,她也要施压抢了去。真是过分,可惜东宫吃了大亏。”
程瑜瑾轻轻笑着,说:“不可惜。”
庆福郡主和程老夫人都愣了一下,程瑜瑾笑着将话补全:“听从陛下和太后的话,怎么能叫可惜呢?”
何况,吃亏的又不是东宫。
李承璟确实将功绩拱手让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被抢了功劳,名利双收,不需要善后,还稳赚一波同情,就已经足够了。
杨家名义上占了便宜,实则落了下乘。如果赈灾收尾做得好,那是太子之功,如果收尾做的不好,那是杨家尸位素餐,糟蹋太子的心血。
如论如何,吃亏的都不会是东宫。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收获,杨首辅树敌众多,积怨已久,他不得人心是迟早的事,但是这一次,失去的却是太后的人心。
要知道,杨家的立身之本,不是杨皇后,不是二皇子,甚至都不是杨首辅。而是杨太后。
仅此一事,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干政,仗病施压,是非不分。以前杨太后占领着皇太后的高地,礼教和道理天然站在她那一边,某些古板的老儒臣不管事实,盲目追随皇太后。但是现在太后有了污点,以后皇帝和太子若是做出什么,那些文臣儒生都不能再指点谴责了。
杨太后失去人心,德不配位,这分明是东宫赚大了。程瑜瑾笑而不语,这些真正的缘由,程瑜瑾自然不会告诉眼前的程老夫人和庆福郡主。
浩浩荡荡的洗三礼结束了,内阁这群代表了全天下文学水平最高值的臣子,彼此争论良久,郑重地给皇长孙、皇长孙女列了一个名字单。皇帝接到单子定夺很久,又叫李承璟过来商量半天,最终,集众人之力,给这对珍贵又美好的龙凤胎起了名字。
李承璟这辈从承字,取承先启后、中兴国力之意,孩子这辈从明,取得是继往开来、清平盛世的兆头。
最终,哥哥取名为李明乾,妹妹取名为李明月。
众人听到太子嫡长子的名字,又是哗然。
程瑜瑾听到都小小惊讶了一下,她有预料两个孩子的名字必然贵重,但是没想到,竟然贵重到这个地步。
乾,为天、为圜、为君、为阳。明乾,皇帝和太子给嫡长子定了这个名字,其中期许一目了然。
而姑娘的辈分其实不是“明”字,据说这是李承璟的主意,说两个孩子既然是龙凤胎,便该一视同仁,明月朗朗照九州,所以给女儿从了男孩的辈分,并起名,明月。
丫鬟们听到,全围在程瑜瑾身边逗趣:“太子妃,小郡王叫明乾,是太阳,小郡主叫明月,是月亮。一个小太阳一个小月亮,可见以后全是太子妃的贴心小棉袄。”
程瑜瑾笑着把女儿抱起来,点了点李明乾的脑门,说:“你就知道吃你妹妹的手,就欺负她爬不动。”
李承璟进来,听到程瑜瑾在说孩子,笑道:“怎么了,一进门就听到你在教训儿子。”
“你问他。”程瑜瑾心疼地抱了抱自己的小月亮,说,“他不吃自己的手,非要咬明月的。明月没他力气大,每次都抢不过他。”
李承璟听到笑,走过来看李明乾,果然,这个小子嘴里没东西,扑腾着小胳膊想捞拳头吃。
李承璟把儿子抱起来,说:“你看你娘她偏心,从来不喊你名字,却一口一个明月。”
程瑜瑾眼风都不往这两个男人身上扫,李承璟抱了一会,没有引来任何关注,只好叹了口气,如实评价道:“他又长胖了,变沉了许多。”
这个程瑜瑾倒赞同:“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刚出生时那么小那么皱,现在也变得白白胖胖的了。”
李承璟点头,将李明乾放在程瑜瑾手边。程瑜瑾奇怪地抬头看他,李承璟诚实地说:“他太沉了,你来抱他吧。”
“我想抱明月。”
第136章 满月
等到了正月, 程瑜瑾月子做完了,可以短暂地去外面走动。正好正月初一时有元日大朝贺,还是两个孩子的满月礼。
无论从哪个角度, 程瑜瑾都必须露面了。
一大早, 程瑜瑾就起来给孩子换新衣服。程瑜瑾特意早醒,对李承璟说:“我的发簪怎么找不见了,你去梳妆台,帮我找找那支鎏金镶蓝宝石的簪子。”
李承璟当真去梳妆台找, 程瑜瑾的首饰放了好几个盒子,李承璟不如程瑜瑾那样熟悉,翻了许久, 才找到程瑜瑾口中的发簪。等李承璟拿着簪子回来, 发现程瑜瑾已经抱起了女儿,正在给女儿换新年衣服。
李承璟顿时无奈:“你怎么这么幼稚, 为了抢给明月换衣服,还特意支开我?”
程瑜瑾才不管他,她已经给明月换好了小棉袄, 红彤彤的布料衬的明月的胳膊像藕节一样。小月亮并不知道今天是初一, 母亲在给自己换见外人的衣服,还以为程瑜瑾在和她玩,握着拳头笑。
明月一笑, 程瑜瑾的心都要跟着化了。程瑜瑾和李承璟两人早就说好了一人给一个孩子换衣服, 程瑜瑾不守规则抢跑,李承璟只能抱起李明乾,不甚熟练地给儿子换衣。
程瑜瑾换好衣服后, 擦掉女儿嘴边的口水,看见李承璟还在折腾李明乾的扣子, 忍不住说道:“要不我来吧。”
“不。”李承璟从容不迫,非常坚持,“这有什么难的,我能做好。”
程瑜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心伤害李承璟作为父亲的拳拳之心。当着妻女的面,李承璟堂堂太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会穿小孩子的衣服。他现场自学,折腾了许久,可算将李明乾折腾妥当。李承璟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抬头后发现程瑜瑾怀里抱着明月,一大一小两双漂亮的眼睛,都含笑注视着他。
李承璟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他一手抱着李明乾,另一手揽住程瑜瑾,一下子就将自己整个世界怀抱住。
李承璟轻声说:“如果母亲能看到这一幕,看到你为我生了两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她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吧。”
程瑜瑾神色一顿,抬头小心地去看李承璟:“殿下……”
“我没事。”李承璟摇摇头,道,“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其实时间过去了太久,我都记不清母亲长什么样子了。”
程瑜瑾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温柔又专注。李承璟从来没叫过杨皇后母亲,他都是直接称呼其为“皇后”。他口中的母亲,只能是一个人。
曾经的康王妃,早逝的钟皇后。
“我对她的所有印象,似乎都和病榻有关。两岁之前的记忆已经很稀薄了,只记得嬷嬷将我抱到一个充满药味的地方,指着病榻上的女子对我说,这是我的母亲皇后娘娘。她身体不好,我那时身体也不好,昏沉沉的宫殿,常年阴郁不散的草药味,便是我对于母亲的全部记忆。”
李承璟很少提起钟皇后的事,他不说,程瑜瑾也从来不问,难得他今日主动提起,程瑜瑾安静当一个倾听者,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在我两岁那年,她病逝了。我哭闹不休,陛下将我抱到寝殿,亲自照顾起居。之后有人提出另立皇后,皇帝不许,然而在一年妻丧结束之后,他还是立了杨妙为后。”
“杨妙据说早就对他情根深种,为了他,直拖到自己十八岁都不肯嫁人。后来如愿嫁入宫里,她当皇后的第一年,不知道听了谁的献策,说要亲自抚养我。皇帝不许,依然将我带在身边,起居吃住都在乾清宫。那时候我身体不太好,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生病,所以乾清宫也日日飘着苦药味。”
李承璟回忆到曾经的事情,极淡极淡地笑了笑,说:“有些时候他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既对杨家妥协,却又不答应让杨妙收养我。因为有人批言我生在端午,活不长,他就亲自在帝寝带我,事无巨细,同寝同居,甚至手把手教我读书写字。他和朝臣议事的时候,不放心留我一人在内殿,就搬个宽塌,放我在旁边玩耍。后面我四岁启蒙学写字,他就让人准备了小号的桌椅,他在一旁批奏折,召见臣子,我自己坐在一边描字帖。”
从这个角度来说,皇帝是个好父亲,然而李承璟对皇帝的情感始终复杂,因为皇帝对李承璟这样细心在乎,却在他五岁那年,又对杨家妥协,让年仅五岁的儿子,自己去深山道观里养病。
紧接着,就出意外了。
程瑜瑾听了也叹息,人是最难评价的,一个人的优点,往往,也是他的致命缺点。
皇帝性情中庸折衷,一辈子都在和稀泥,想让各方势力都和平共处。当皇子的时候是如此,登基后,还是如此。
他对李承璟耐心温和,然而差点害李承璟死去的,也是这份温和。皇帝不想撕破颜面,所以对杨家妥协,试图在儿子和杨家之间折衷,结果,差点让李承璟死于人祸,并与之后十四年,都不得不隐姓埋名。
最难断的是家务账,程瑜瑾明白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程瑜瑾没有试图去开解李承璟,而是默默握住他的手,无声地支持。
她是李承璟的妻子,无论李承璟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无条件支持李承璟。
李承璟察觉到自己今日情绪失控了,他收敛了心神,自嘲地笑笑:“都这么大人了,竟然还会被过去的事影响心智,实在是徒增年岁,忝列门墙。”
“怎么会呢。”程瑜瑾柔声问,“殿下,那……母亲的家人,如今还在吗?”
李承璟想了很久,最后缓慢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已经许多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母亲本是京城清流钟家之女,外祖父钟弼为人耿直,在文人中略有才名。外祖父一生未纳妾,仅有一子一女,母亲作为幼女,双亲宠爱,兄长纵容,性情太过温顺礼让了。她当年本来是王妃,皇帝受杨太后之召进京后,足足过了许久才去接母亲。母亲身为康王妃,搬进宫里后始终身份不明不白,只以一个皇帝潜邸女人的名分住着。建武元年二月,甚至有人公然提出另立皇后,所提议之人,自然是杨首辅的小女,对皇帝一见钟情的杨妙。皇帝并不应诺,耗了六个月,杨家顶不住舆论压力,才勉强退步立原配王妃为后。而这六个月,我母亲就一直以一个无名无分、非妻非妾的尴尬身份住在宫里。”
“母亲册封为后,杨太后一直以无子之名苛责于她,母亲委曲求全,对杨太后十分退让,甚至对杨妙都礼敬有加。直到第二年八月,她好容易怀了孕,但是赴杨太后之约赏花时,无意摔倒,险些流产。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直到怀胎五个月大,才敢下地走动。”
程瑜瑾听着这些叹气,她身在宫廷之中,再听这段前尘往事,只觉得处处都是疑点。杨太后怎么会这么巧,约看不顺眼的继儿媳赏花,钟皇后怎么会这么巧摔倒,多半,是被人算计了吧。
“母亲的预产期本来在六月,但是五月初五时,不知为何她突然发动,疼了足足一天,艰难地生下我。当时虽然母亲被救了回来,但是之后她的身体就不好了。果然,仅仅过了两年,她就撒手人寰。那些年,因为母亲立后一事迟迟不定,外祖父十分生气,屡次公然弹劾杨首辅,最后仕途折戟沉沙,再无寸进。外祖父被贬官本就郁郁难平,后来母亲死后,外祖母大受刺激,同年去世。外祖父悲愤交加,带着舅舅怒而辞官离京,听说都没到两年,便因病死在路上。舅舅的消息很少传入京城,我后来着重打听,也只知道他辗转去了西南小镇,在那处安家立业,教书育人,不再做官了。”
程瑜瑾听到这里慨叹,好好一个家庭,就此被拆的分崩离析。钟家父子当初离开京城后,身边不可能没准备盘缠,钟弼却没两年因病死于路上,是否也有杨家的手笔?李承璟的舅舅远去西南,避不入世,是不是也和杨家有关系?
听说仁宗朝得罪过杨太后的妃嫔,一个个全不得善终,连家人也没能幸免,而没得罪过杨太后的妃嫔,全被发配帝陵,清苦了此余生。仇人这般对待程瑜瑾可以理解,但是并没有得罪过杨太后的无辜妃嫔,又何苦这样糟践人家?
杨太后做人做事,太过狠绝。在她眼里,恐怕压根就容不得别人好吧。
111/120 首页 上一页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