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男仙追到她们消失的地方,停了一下,回头对为首的女仙说。
仙境和凡境可以说就是两个不同层次完全割裂的东西,林韶和小白狐进了那里,他们又没发现这里有个仙境,韶音仙子自然如同人间蒸发,再无线索。
那女仙略感慌乱,跨过来自己检查,果然发现韶音就像凭空消失一般,她冷静的容颜难得出现了一分焦虑。
还不等她下令其他人仔细找这周围,就在此时,跟在后面的仙人怀里传来稚嫩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少主人!”
女仙当即紧张起来,走过去查看。
自出生后就很少苏醒的少主人竟在此刻醒了过来,众人俱是一惊,忙回神关注他。
却见少主人微抽了抽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气息,缓缓睁开眼睛,略带困惑地说:“能不能放我下来?”
仙人们不敢怠慢,忙让他下地,但饶是如此,还是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生怕少主人有个闪失。
那生着狼耳狼尾的男孩只是个相当年幼的孩童,但他隐约感觉自己嗅到了什么奇异的气息,他从未在仙界嗅到过,但并不觉得讨厌。
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从雨水润湿的泥里捡出一小簇不知何时落下的白毛。
这一小簇毛的颜色比他身上的毛色还要浅一些,好像也比他年纪小,可是难以分辨来源。
小雪狼少主停顿了一下,说道:“这里,还有过另外一个人。”
第2章
“少主?”
听到少主人笃定的论断,仙人们面露疑惑,但又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然而小雪狼却只是微凝,望着他手上的白毛出神。
为首的女仙看到站在雨中这么年幼的少主人很是心疼,哪怕雨水打不到他,想到他如此年幼,却自出生起就不得不与寒病抗争,难免心生怜悯。
她蹲下扶住小少主的肩膀,安慰道:“少主莫要在意了,果然要违逆天道硬找韶音仙子还是很难……不过即便暂时没法根治,我们还是可以寻其他仙药医法降低寒病的影响,再假以时日好好修炼,迟早会对日常生活无碍。到时等韶音仙子历劫回返,再彻底清除体寒。”
小雪狼顿了顿,良久,将白毛收起,乖巧地“嗯”了一声。
先前抱他的仙人将他重新抱起来,护得密不透风。
小少主本就虚弱,一回到怀中,马上就闭上眼睡着了。
一行人重新腾风,不久便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天际。
……
三年后。
隐世仙境中。
暖春融融,花开水暖。
骄阳煦柔,仙境中绿草如茵,泉流潺潺,有虫鸣鸟声、青空白云,一切明朗而和谐。
“嗷呜!嗷呜!嗷呜呜!”
林韶在近水的平坦处用道术简单造了一个小木屋,经过三年不时的改造修葺,已然十分完善、五脏俱全,屋室小院,应有尽有。
此时,小白狐正在屋外玩耍,活泼地追着蝴蝶,蹦蹦跳跳地相当欢乐。
林韶正端坐在屋子缝衣,她将膝上的衣衫补好,熟练地咬断线头,将多余的线一圈圈缠了起来,一边弄,一边往外头唤道:“宝贝,回来!差不多该吃饭了。”
“呜呜!”
正在外头玩闹的小狐狸听到她的声音便回过头,放过了可怜的蝴蝶,“咚咚咚”轻快地跑回屋子里,高高兴兴地冲林韶“嗷!”了一声。
屋子虽不大,住两人却很宽敞,小屋简单地分了两室,算是两人的卧房,厨间设在别处,与外相连的大屋内整整齐齐地贴墙摆了数个简陋木架,架上是漫溢着清淡药味的瓶瓶罐罐和堆放的草药,旁边还搁着制药用品和一些医具,另一边才是日常物品。
因无宾客外人,布置很随意。
林韶看着小白狐跑进来。
三年前,她被逼出师门无处可去,在机缘巧合捡到了这只小白狐,偶然打开了这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这对她而言是绝处逢生,更何况仙境也是仙界的一部分,像她这样的凡人正常而言根本无法踏入,故而她刚踏进时,不免呆了片刻。
只是她也没有时间耽搁,忙去看已经危在旦夕的小狐狸。
这一看不太好,林韶这才发现这只小狐狸居然有九条尾巴。
这九条尾巴也不知是她先前没有注意到,还是进了仙境才显现出来的,将林韶又吓了一刹。
不过这只小白狐随身的玉佩竟然能够打开仙境,本身已经证明不是凡狐,有九条尾巴只是进一步说明了身份罢了,还是救她要紧。
林韶马上就想办法在仙境里安定了下来,将小白狐捂暖和,给她找水喝、找东西吃。
然而饶是如此,小白狐经了一场暴雨,还是大病一场。
好在林韶原本就是杏林出身,极通岐黄医道,当初在杏林峰的时候,她就从未遇到过医不好的病人。这个仙境中虽然没有人,可是野果灵草生长茂盛,林韶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对症的草药,将小白狐救了回来。
至此她们两人便开始相依为命。小白狐到底有九尾,既聪明又有灵性,而且是能够化成人身的,长大一点点就会说话了。小狐狸很好奇爱玩,喜欢打滚乱跑,有一点点脾气,除了她更喜欢用原形跑来跑去以外,和一般小孩子几乎没什么差别。
不过说来奇怪,进了这个仙境以后,林韶便感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比如说她隐约记起自己真正的名字应该是韶音,并更愿意以此称呼自己;
比如她在仙境中似乎只能使用另外一种语言,用不出人间的言语,这种语言她似乎过去就会,可又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会的,小狐狸会说的也是这一种;
比如她忽然能看懂那块玉佩上的字了,在凡间明明还看不懂……玉佩上写的是“雪梨”两个字,这玉佩似乎是表明身份用的,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小白狐的名字。
小雪梨,好可爱。
就在这个时候,小狐狸已经进了屋子,乖巧地跑到韶音身边,抖了抖耳朵,好奇问道:“姨母,今天吃什么呀?”
韶音回过神,她将针线收了起来,走到厨间取午饭,严实的木盖一开,野菜的清香便伴着饭香扑鼻而来。
最为家常不过的野菜焖饭。
小白狐一直在跟在她身边转,见到今天吃的东西相当高兴,激动地不断乱跳。
韶音无奈地对她道:“去位子上坐好,我拿过去。”
“嗷!”
小雪梨拖着尾巴就跑回去了,她听话地跳到属于她的小椅子上,爪子缩好,尾巴在身前团好,坐得很端正。
大约是九尾狐的关系,小雪梨长得比正常狐狸慢很多,反而与人类孩童相似,三岁大了还只有一点点大,明显是只小幼狐,脚都软趴趴跑得不是很稳,经常摔着碰着。
韶音拿了个自制的木勺喂她,仙境的野菜很有灵气,配米饭蒸得香喷喷的,喂一勺,小狐狸就乖乖张嘴吃一勺,时不时满足地眯着眼睛动动耳朵,相当好养。
然而韶音在饭里还蒸了别的蔬菜,喂到萝卜的时候,小狐狸不肯吃了,死死闭着嘴,闭着眼睛向后躲勺子。
韶音喂不进去,装凶道:“快张开嘴,挑食对身体不好的。”
“呜呜,呜呜。”
小狐狸不肯张嘴,从喉咙里发出哼哼声表示拒绝,摇摇头,紧闭着眼睛往后躲,脑袋耳朵都贴在椅背上,发觉躲不掉,还努力用小爪子轻拍勺子。
韶音哪里会让她拍到,忽然抬起头,惊讶地道:“啊,米糕蒸好了。”
“嗷呜?”
小雪梨喜欢吃糕点,听到这个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往厨间的方向望去。
韶音眼疾手快,趁她“嗷呜”的功夫,一下子把勺子塞进她嘴里。
小雪梨猝不及防吃了一口萝卜,嘴里都是萝卜的味道,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上去很想吐出来。
韶音揉她脑袋道:“乖,饭吃好了给你吃米糕。”
小雪梨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委委屈屈地将嘴里的萝卜嚼嚼咽了下去,只是吃了萝卜以后,整只小狐狸明显萎靡了很多,耳朵都塌了。
韶音继续揉她脑袋夸奖道:“好样的好样的,我们雪梨最棒了。”
韶音一人一狐一口口将饭都给雪梨喂了下去,没多久就将东西吃完了。
小狐狸的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小雪梨吃到了一小口奖励的米糕,转头她就把姨母给她喂萝卜的事忘了,又在屋里心情很好地窜来窜去。
小雪梨道:“姨母,我到外面去玩了嗷!”
韶音道:“去吧。”
小雪梨迈着小脚跑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撒欢。不过她大约是吃饱了,没多久就开始犯困,跑回来乖乖趴在小木屋的门廊上。
韶音正在收拾碗筷,喂完小狐狸以后,她自己也用了点餐,便坐在屋中把弄草药,不时看一眼小雪梨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小狐狸趴在门廊上,开始哼哼唧唧地哼调子唱歌。
小狐狸的歌声很好听,她的声音还是嫩脆的童音,唱歌“嗷呜嗷呜”的,歌词没有人语,不过调子婉转动人,有一种悠扬清灵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九尾狐,歌声一起,不久就有小动物悄悄从林子里探出头,好奇地围过来。
韶音原本低着头在分类新采的草药,听到小白狐的曲调亦是一愣,不禁抬起了头。
小狐狸其实从小就爱唱歌,还只能躺在竹篮的时候就经常懵懂地哼唧,随着她日渐长大,曲调亦日益清晰。
她没有教过小白狐唱任何歌谣,可是此时听到这首歌的曲调,却莫名感到怀念。
她不由出声问道:“雪梨,这首曲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呜?”
小雪梨望过来,歪了下脑袋。
小雪梨也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但她脑海中时常响起这样的旋律,这会让她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像在蒙昧中有人将她抱在怀里,低吟般地为她唱过。
小雪梨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想不来了嗷。它好像一直在我脑子里,像是很久以前就听过了。”
“……是吗。”
韶音难免失神。
她往窗外望去,却见木屋的廊下已经有好几只小动物,有一只小白鹿、许多小兔子和小麻雀。
它们全都是幼崽,唯有麻雀的羽翼略微丰满一些,全都未开灵智,只是普通的生灵。
此时它们都探究友善地望着小雪梨。
刚来仙境的时候,韶音就将这里里里外外都查看过了,仙境范围不是很大,只有这一片森林和溪流,除了她们以外再无旁人,但林子里有一些动物,林子倒是不小,动物有食肉的也有食草的,生态和外面的差别不大。
这些过来的小动物都是她们刚进仙境的时候出生的,和小雪梨差不多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韶音的错觉,小雪梨唱歌的时候,它们经常过来听,并且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几乎已经像开灵智。
小鹿上个月甚至给她们送过礼物。
不仅如此,自从雪梨来到这个仙境以后,仙境的其他生灵都开始发生变化。
食肉的野兽逐渐不再吃肉了,第一年韶音还撞见过老虎捕猎动物,之后它们就开始吃果子。
森林里的动物们繁衍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每年出生的幼崽少了,本该一胎多生的动物也经常只有一个孩子,鸟巢时常是空的,偶尔也只有一枚蛋。
与此同时,已经出生的幼崽成长速度也变得十分缓慢,和小雪梨相似,这些和她差不多时候出生的小动物,到现在都是幼崽模样。
第3章
这种变化是细水长流的,就像小白狐的到来,给这个地方注入了真正带有仙气的灵息。
韶音看着窗外。
小雪梨正好奇地向廊下的小动物们伸出爪子,想要与它们一起玩,不久就跑下去加入了它们中。
尽管这些小动物都还没有灵智,可是小雪梨很乐意和它们玩,就像真正的朋友一般。
韶音观看小雪梨和它们玩了一会儿,便回头继续收拣草药。
只是拣着拣着,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药罐和草药,突然有些晃神。
一转眼居然已经过去三年了。
住在这个仙境中,每日照顾小白狐、采拾研制草药,生活安逸祥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日月光阴。
如今再回想,她当初在杏林峰修炼求学,从刚进师门的备受关注,到在暴雨中被强行逐出杏林峰的绝望无助,竟已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在师门时本就不在意明争暗斗,一心修炼习医而已,现在在仙境中无人打扰,且仙境虽小,药花灵草种类却相当丰富,种植亦容易,韶音修炼起来反而事半功倍,仙术日益精进,对医药的理解日进千里,比在杏林峰时还要轻松。
只是在医道上的进步固然让韶音兴奋,可她兴奋过后,有时又会感到空虚,好似差了点什么。
韶音专心致志地打理草药。
小雪梨回到屋子里来的时候,日暮西垂,时间已是傍晚。
她身上带着水,一看就是去小溪里打滚了,一进门就眯着眼睛抖毛。
韶音草药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见状便取了干布,走过去细致地帮她擦毛。
小雪梨“呜呜呜”地叫唤,主动往姨母怀里钻,配合得裹在擦身布里翻了滚,露出肚皮。
韶音索性直接将她抱在膝盖上,帮她擦。
小雪梨乖巧地躺在姨母怀里被擦,亲昵地竖起耳朵蹭她。
但过了片刻,小雪梨忽然问道:“姨母,你说过我们住的地方是仙境,那是不是森林和小溪边之外,还可以出去嗷?”
韶音一滞。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这里人好少嗷,而且每次跑到溪对面就感觉灵气到了尽头,想要再往前走就过不去了。”
雪梨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什么都想知道。
她摇摇尾巴问:“姨母,仙境外面是什么样的呀?”
韶音想到她自己的经历心中一痛,抚了抚雪梨的脑袋,说:“外面……不像仙境中这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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