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宛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靖王看了她的信之后让人去干的事。
没想到她恩人的手段这么直接,此间百姓还是挺虔诚的,知道这传闻后,大约不会随便再传她的流言,只是这么一来,倒是污了靖王自己的名声,之前种种残虐的传闻不过私底下说说罢了,现在却让个道士给坐实了。
曹宛乔担忧的说:“王爷毕竟是松州的藩王,有这样不好的名声,是不是会引得人心浮躁?”
常福不以为然答道:“人心浮躁又如何?现在各个藩王看的还是兵力坚强与否,咱们王爷自小就在军队中长大,跟各军将领感情深厚,拳头比别人大,别人怎敢觊觎咱们松州?况且,曹姑娘不必太过担心,这个道士说的,只要您嫁进王府,王爷的凶厄就会被化解,如此一来,松州人民也可安心了。”
曹宛乔听他们这么说服,好像真有点道理,只是靖王对她这么好,怕她之前议亲好几次的事传出去,先铺垫这些,十分用心,不愧是上辈子舍身救她的大好人。
曹宛乔在心中立志,嫁进王府后要好好报答靖王!
流言传了好几天,陶氏使人去打听,知道自己老母亲跟大嫂灰溜溜的回去乡下,安心下来,又出门两次把曹宛乔嫁妆备齐。
他们家本就不富裕,所以就尽自己能力准备罢了,至少有聘礼来、有嫁妆去,能够心安理得。
接近迎娶的时间越近,陶氏怕曹宛乔不得空,便提前几日来她房里,想说说洞房花烛夜的事。
碧儿当时正在替曹宛乔将嫁衣绣鞋等物分门别类,陶氏使她出去,碧儿好奇的张望了下,才出去。
曹宛乔扶着陶氏在榻上坐下来,陶氏犹豫了一下,她一直不敢问她是不是跟靖王早已成了事,这时候便扭扭捏捏问出了口:“乔乔,妳老实告诉我,妳在王府里,同王爷……是不是已经……”
陶氏到底保守,光说这几句就红了脸,曹宛乔听得云里雾里,傻呼呼问:“已经怎么样?”
陶氏心一横,干脆问:“妳跟王爷,一起睡过觉没有?”
曹宛乔呆住,她不是三岁小孩,自然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登时满脸胀红,低下头去,左右摇了摇。“还、还没有……”
妈耶,跟陶氏讨论这种事也太尴尬了吧?
陶氏听了松一口气,可也有些疑惑。“王爷论年纪好歹还是龙精虎猛,妳不是说过一起去了王府的有六个姑娘,那她们可有跟王爷……”
此时‘龙精虎猛’四个字完全占据曹宛乔脑海,她更加卖力摇头。“其实王爷并不知道王府的太监去劫……去请人作客的事,当时也只见了我,可我们也只有聊聊天,就是、可能……我比较合王爷的心意……”
这番话像自卖自夸似的,曹宛乔说不下去,特别心虚。
陶氏倒没有深究,不管怎样自家闺女在嫁过去前还没有洞房过,在王府自然会有底气得多。
陶氏咳了两声,接着说起有关洞房花烛夜的事,曹宛乔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哪里能不知道这些‘人体构造’的学问,略听几句,只是脸红低头不作声,陶氏把重点说了,也觉得实在尴尬,便起身准备离开。
曹宛乔把陶氏扶出门,忽然看见碧儿在房外假装若无其事站在那儿的模样,陶氏瞇了瞇眼,脸色一沉。
曹宛乔也知道她偷听,可方才说的王府里的事碧儿都知道,她便没觉得碧儿听到会如何。
“碧儿,妳随我来,我有事要妳帮忙。”
陶氏这么一说,碧儿只好遵从,她自从进了曹家,曹宛乔就让她尽量帮忙家里,不需贴身服侍,她身为丫鬟自然只有听主子吩咐的份。
陶氏带着碧儿来到正房,只有她们两个,陶氏直截了当说:“我听乔乔说过,妳之前在郭知县家的那些事,不管妳从前如何,今后一心服侍乔乔,她定不会亏待妳。可妳要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用乔乔动手,我第一个饶不了妳!”
碧儿听了这话,不自觉两腿颤颤,本觉得曹家一家人都纯朴天真,感觉就特别好欺负的样子,可听了陶氏这番严厉的威胁,她竟有种心惊胆跳的感觉。
“太太,奴婢定会好好服侍姑娘,不敢想其他的。”
碧儿低眉顺目的这么答,陶氏却哼笑一声。
“妳别想着敷衍我,觉得我日后不在杭邑,治不了妳吗?可我现在就能让乔乔把妳给嫁了,泥腿子或是拉车夫,妳选一个吧!”
第25章
碧儿一听,惊慌的跪了下来,哭着说:“求太太别将奴婢嫁给那些人,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姑娘,不敢有别的心思!”
陶氏想着火候差不多,又缓了脸色道:“妳暂且起来,妳也知道,我们曹家也就是个普通人家罢了,乔乔至今都还没习惯有个丫鬟伺候,妳拿那些表忠心的话给我听,我是没当真的。”
碧儿脸色惨白的慢慢站起来,吞吞吐吐的说:“太太,在郭知县家的事,我真的不敢了……”
陶氏语重心长道:“妳是个卖身为奴的丫鬟,还老想着飞上枝头,这不,在郭知县家摔了?好在让我们曹家三叔的长随买了去,否则那些个牙婆,把妳卖到青楼去都可能。”
碧儿听得愣愣的,她从小时候就被家里卖给人家当奴仆,从来没有长辈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之前一心只想着压过其他丫鬟,过上富贵舒心的日子,没想到后果可能那么凄惨,听陶氏这么说,不禁后怕起来。
“妳运气特别好,跟了我家乔乔,人家想进王府当个扫地婆都没门路,妳这么轻轻松松就能跟了去,妳首先得感谢乔乔,今后跟着靖王妃,好好服侍,不愁将来没有好对象能嫁,妳明白吗?”
陶氏的表情又慈祥又诚恳,碧儿不禁受到影响,正色起来,满心期待要好好服侍曹宛乔,成为靖王妃身边最得意的丫鬟。“太太,奴婢明白了,以后肯定不敢对王爷有什么想法,只一心伺候姑娘!”
陶氏又慢条斯理道:“说来妳的身契还在那林礼手上,就不知他会不会还,说不得已经卖给其他牙婆了。”
碧儿听了大惊失色,忙说:“还请太太帮奴婢将身契拿回来,奴婢愿下辈子也做牛做马伺候姑娘!”
其实陶氏早就在曹宛乔刚回家时就让八叔公去跟林礼讨了,伺候自己女儿的丫鬟,身契在别人手里,这算什么事儿?八叔公忙着讨好曹大牛跟她,林礼此时在平函城又无依无靠,面对八叔公凶神恶煞般讨要,自然只能将身契交出来,如今就在陶氏手里。
陶氏跟碧儿这么说,只是要让她心中有根刺,往后做什么事都得掂量几分。
“妳先别着急,我会去跟林礼讨的。”
碧儿真怕还没进王府就又被人卖了去,感激的望向陶氏,陶氏见话说得差不多了,让她先下去。
其实陶氏也想过另买人伺候曹宛乔,可怎么能保证买来的对曹宛乔就能忠心呢?能够陪嫁过去的丫鬟,这个年纪牙婆手中有的,多半也是像碧儿这样在原主人家中犯了事被卖的,大同小异,还不如让碧儿跟了曹宛乔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多少也是有些主仆感情的。
若不让碧儿跟去,陶氏恐怕王府里配给曹宛乔的丫鬟们比碧儿精怪许多,到时候曹宛乔孤立无援,更加凄惨,这才苦心设计今天这番与碧儿的谈话。
陶氏也是操碎了心,自己女儿的婚姻一波三折,她不得不在私下将事儿办圆了,力求曹宛乔安安心心的嫁去靖王府。
诸番事毕,很快成婚的日子来临了。
因杭邑与平函也有一两日路程,王爷是不会来亲迎的,比如前王妃从京中发嫁,自然也不是藩王去迎亲,按照之前那次的章程,是由长史领王爷谕令,提前来到平函,打算在成婚前两日代替靖王到曹家迎亲,送亲队伍启程,再前往杭邑完成婚仪。
长史提前几日就到达县衙暂住了,而在送亲前一晚,曹家吃了团圆饭,诸般离别话语彼此叙说一番,之前曹宛乔上京选秀已说过好些舍不得的话了,现在又是只嫁在松州,倒比去京城那次心态轻松多了。
虽然不知嫁过去生活如何,可好歹能期待今后遇过年过节能见上面。
与家人聊完天,曹宛乔回到闺房,碧儿服侍她梳洗后,便自动自发去了另外一间房休息,她如今安分许多,知道曹宛乔的生活习惯,故而不打扰她。
曹宛乔躺在床铺上,作为一个明天就要出门、过两天就要出嫁的人,她却很心安理得的准备好好睡个觉。
因为知道跟要嫁的人就是合作关系,她压根不觉得过两天的仪式是婚礼,反而觉得在路上颠簸两天得好好睡个觉才行。
曹宛乔很快睡了过去,没发现有人轻轻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靖王看见曹宛乔已经睡着,愣了一下,尽可能压低所有声音把门关上,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床边。
靖王,不,该说褚安州,其实他是跟着长史来的,不让人知道罢了,只因他不想错过迎亲这个仪式。
上辈子糊里糊涂的失去了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人家要分手,他拦着她有什么意思?
只是一直暗中默默关注她的生活,见她分手后仍是那样自由自在,彷佛分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让褚安州心中很是失落。
他也曾想过要挽回她,可被分过一次,他又不善言语,怀疑自己求复合会给她造成负担,还在踌躇之间,却见到她被车子快撞上的场景。
褚安州扑上去之前脑中是空白的,后来才闪过了她头一次对他笑的画面。
那圆圆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特别甜,特别撩人。
再然后,他就在靖王的寝殿床铺上醒了过来,旁边躺着死了的靖王妃。
穿过来种种,暂且不提,碰上了曹宛乔,知道她还活着,还变成年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褚安州心情各种复杂,可总归是高兴的。
可因着被分手过,曹宛乔那眼中对他显而易见的依赖,让他说不出自己的真实身分。
也为曹宛乔认不出他来,感到有些心酸。
虽说自己一把胡子,又没了眼镜,不好认,可曹宛乔年纪变小那么多,也变瘦了,跟上辈子神采飞扬的模样也差了许多,他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始终是他心上那个可爱娇软的女孩子。
而这个女孩,就要嫁给他了。
他怎能在杭邑坐等?自然力排众议,悄悄跟了来,今夜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所以才想来探探她,却没想到,曹宛乔睡得这么香甜。
褚安州一把胡子底下,不禁失笑。
其实这就是曹宛乔的本性,大而化之,不拘小节,总是不设防的对人笑得那么天真。
褚安州弯腰,略拨了拨曹宛乔的额际碎发,在那光洁白皙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只希望她在发现他的真实身分时,能够原谅他。
他这么做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她而已。
第26章
在曹家还是必须行完出门的仪式,曹宛乔早早被唤醒,碧儿服侍着她穿戴万花珍珠九翟冠、绣云金玉坠子霞帔,东西前一日就送来曹家了,曹宛乔还看着惊叹过繁复的工艺,可等自己穿戴上,整个人差点没被压沉。
果然当王妃是个技术活,她光是支持这些装饰就没法儿乱动了。
其他妆扮工作都是由王府派过来的人打理,包括在曹宛乔脸上涂涂抹抹,她稍微照了下镜子,没敢继续看,嗯,希望靖王别被吓昏过去。
这时代的化妆审美实在清奇。
待她拜别父母,一家子哭了一场,被盖头遮住视线后,上了花轿,就不知外头人事了。
王府迎亲队伍一直到出了平函城才请她下轿,换乘马车。
碧儿之前一直跟在花轿旁边走,此时扶着她一同上马车,幸亏整个送亲有两日之久,进了车厢,就能把盖头冠帔先褪下,只着大红嫁衣。
王府备的马车比之前送她回来的还要豪华宽敞,碧儿先前被顺福、常福提点过,知道从哪里拿出小茶几,准备容易食用的糕点与茶品,给曹宛乔止饥。
碧儿边奉茶边说:“姑娘不知道,您出门的队伍,平函官员都必须跟着送出城才能回去,到了城门口,郭知县带着一帮人,跪下遥请靖王爷安,姑娘这回可真威风了。”
曹宛乔看向碧儿,她发现自从陶氏跟碧儿说过一番话后,碧儿就不再老提那些荣华富贵的事,专心一意的伺候她,所以曹宛乔约略猜出陶氏跟碧儿说了什么。
此时曹宛乔微笑道:“是不是觉得郭知县也不过如此?”
碧儿讶异的抬头,愣了会儿,噗哧一笑。“让姑娘猜中了我的心思,就是啊,从前总觉得郭知县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曹宛乔见碧儿彷佛真的将郭知县抛在脑后的模样,心中略安定,只看碧儿日后在王府表现如何吧,至少陶氏在临行前悄悄将碧儿身契塞给她了。
但曹宛乔确实没那么担心,她跟靖王是合作关系,碧儿真要有那个能耐赢过现在王府里一众美人,勾引上靖王,她倒要佩服碧儿了。
曹宛乔想起靖王那张看不出来喜怒哀乐的脸,实在想象不出恩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嗯,不对,恩人穿过来一年都没睡过那些女人,她是不是应该怀疑一下恩人的性向……
曹宛乔边胡思乱想边跟碧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送亲的马车舒适非凡,她虽是出嫁,也十分惬意。
晚间下榻在早就说定了的官员家中,听说之前靖王妃远从京城嫁到松州也是如此,请沿途官员提供居处,未来的亲王妃总不好去人家睡过几百几千次的客栈床铺休息。
那官员带着家人暂避,曹宛乔尚未完成婚仪,先拜见也不合规矩,便由长史出面与人应酬。
如此隔日启程,快到达王府时,配合着良辰吉时,碧儿重又帮她穿戴盖头冠帔,到得王府,被搀扶下马车,听长史唱诵章程,曹宛乔忽然就从盖头底下望见对面一双红面黑底鞋,上用金丝绣双龙捧珠,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双鞋就觉得特别稳重成熟,曹宛乔心想,不愧是她恩人啊,连双脚都特别有气质。
听着长史引领,行完拜堂仪式,两个新人便被送入洞房,曹宛乔看着地上的路,认出是平天院,新房想来就设在靖王寝殿,曹宛乔不知从前规矩,只当再正常不过。
坐在了喜床上,忽地眼前一片明亮,原是盖头被掀了开来。
曹宛乔听得紧促的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抬头,只见靖王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不似一般新郎会有的惊喜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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