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嫣狡黠一笑:“你若来日带我出宫,我便圆你心愿。”
“娘娘……?”
王嫣长叹一口气:“就当我胡言乱语吧,楚贵人,快去更衣。”
手往楚笙背上推了一把,楚笙猝不及防地被推进一扇门。
嘭得一声门关上了。
楚笙下意识地去推门,怎么都推不动,她后退两步站定,打量王嫣关住她的房间。
这里不是茅厕,更像是一座偏殿,房间内满是灰尘,感觉她随便走两步都能扬起一片沙尘暴。
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楚笙居然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警惕地朝前慢慢走,越走血腥味越大。
大堂过了就是一小天井院子,院子正中央放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水缸,上面布满灰尘和蛛网,楚笙一眼就看到搭水缸边缘的黑色湿发。
……这是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楚笙心底升起。
她快步走上前去,大着胆子探头一看,水缸里竟然卧着一个女人。
这里这么破落,水缸里只有灰尘混着雨水,粘嗒嗒一片,成为潮湿生物的最爱,肮脏又湿润。
女人的血混着这些脏东西浅浅铺满缸底,呼吸微弱,脸色苍白。
楚笙越看越眼熟,顾不得脏不脏,直接上手抹开她脸上的血迹。
女人的轮廓渐渐清晰。
——林夫人!
楚笙瞳孔一缩,距离上一次见到林夫人,已经过了一年,楚笙万万没想到,再一次见到故人,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她伸手想去抱林夫人,却突然后颈一凉。
楚笙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感受着来自背后刀锋的冰冷。
有人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她背后。
“别动。”
声音喑哑又陌生,是个男人。
楚笙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进去蹲下。”
男人又发出指令。
楚笙不得不抬腿,避开伤重的林夫人,跨进水缸,蹲在林夫人腿边。
然后她听见咚的一声,男人敲了一下什么东西,身下突然传来坠落感,楚笙和林夫人一起滚进了身下突然出现的隧道里。
头顶的天光出现又合上,楚笙吃了一嘴的泥土,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一片昏暗中,她还顾不得缓一缓,便伸手去摸林夫人。
林夫人就在楚笙身旁,就算经历了这样一遭,她都没醒,但是她的伤势明显加重了。
楚笙摸到了温热的血。
刚流的。
楚笙赶忙爬过去探林夫人的呼吸,还有,但是很微弱。
楚笙屏住的气一下放松。
活着就好。
楚笙环顾四周,这是一处极其空旷的隧道,非要类比一下,有点像她看的《倚天屠x记》里阳顶天死的那个明教密道。
昏暗是昏暗,但不知道哪里透来的稀少光芒让她勉强看得清周围的环境。
林夫人还在脚下大失血,楚笙充分发挥男友力,一口气公主抱起林夫人,朝前走。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楚笙喃喃自语道。
如果王嫣推她进来之前的话不是说笑的,那这次,很有可能是王嫣策划的送她出宫的行动。
她不知道林夫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一副重伤的模样,但现在她只能向前走,越快越好。
这地道只有一条路,顺着向下走就行,哼哧哼哧地走了不知道多远,面前的道路逐渐亮了起来。
楚笙感觉自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林夫人流的血已经把她身前的衣裙都浸湿了,这个出血量大得楚笙心慌,她得快,还要快。
楚笙越走越快,到后面几乎是在一路小跑了。
一路上怀里的人呼吸微弱得几乎不见,楚笙自己却喘气如牛,汗如瀑布。
终于看到出口的时候,楚笙觉得自己累得像跑了十个八百米,肺都快炸裂开来。
像是运动员奔跑过线一样,楚笙瞬间冲了出去,一时间天光破晓,阳光洒遍全身。
这是一处极其空旷的山谷,林深树茂,清风徐徐。
一直到这个时候楚笙才恍然,好像,夏天来了。
还来不及从时光飞逝的感慨中回过神来,一个黑衣人纵身跃下,跳到楚笙面前。
楚笙下意识地抱紧林夫人,退后两步。
黑衣人却朝她一拱手,弯腰低声道:“还请姑娘跟我来。”
“你是什么人?”楚笙并不搭茬。
黑衣人道:“姑娘处境危险,我家王爷派我来送姑娘出宫。”
姑娘,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个称呼喊她了。
她听到的要么是楚笙,要么是楚贵人,后者居多。
楚笙又道:“你家王爷是什么人?”难道是江王?
黑衣人直起身子,脸上的黑色面具霎时暴露出来,楚笙面色一白,这不是那天顾燕禹抓她进天牢时,那群奇奇怪怪的士兵吗?
然而黑衣人却无心解释,他伸手要去接过林夫人,却被楚笙连退几步躲开。
退到隧道口,楚笙站定高声喝道:“我楚笙贱命一条,但自认还是有点武功底子的,你若是再不报上名头,那我们只能同归于尽!”
在林夫人衣裙的遮掩下,楚笙手里已经悄悄捏住藏在袖子里的银筷子,她现在浑身无力,又不敢放开林夫人,流汗到快要缺水,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怂。同归于尽是假的,她现在瞄准的是黑衣人的眼睛,若一击的中最好,若没有她还能转身朝背后的隧道跑去。
这人若对她们图谋不轨,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搏一搏。
然而出乎楚笙意料的是,黑衣人居然主动退后,解开自己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露了出来。
“吾乃晋王虎威军天字号营下百夫长,今日如此对待姑娘,是我们冒犯了,还请姑娘尽快跟我们走,免得后面被人追上。”
晋王?!
晋王为什么要救她?
淑妃给她的盒子上,晋王的虎威军?
楚笙冷静道:“晋王和我无亲无故,缘何要救我?”
黑衣人解释道:“属下只是依照命令办事。”
言下之意就是我也不知道。
“你……”楚笙刚开口一个字,耳边突然嗖的一声凌厉的风声。
她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一支箭没入前方树干,力道极大,箭翎还在微微颤抖。
楚笙霎时冷汗直冒,若是刚刚她反应慢点,这支箭会直接射中她的后脑勺,扭头一看,昏暗的隧道里竟然隐隐有火光和脚步声。
黑衣人迅速反应过来,他飞身上前,一手抱住林夫人,一手扛住楚笙,一蹬腿,像支离弦的箭飞身出去。
被当作麻袋扛了的楚笙忍住胃里的翻涌,这人肉飞机比赛车还恐怖,晕得不行。
“姑娘得罪了。”黑衣人像是知道楚笙的不适,低声说了句。
楚笙头朝后,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离隧道越来越远,后方不断有箭矢嗖嗖射过来,每次都被黑衣人灵巧躲过,上下纷飞得像只灵活的燕子。
“前方不远处就是马车,姑娘只管上车。”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黑衣人开口说了两个字。
“昔州。”
楚笙眼睛微微瞪大。
昔州,那是瑜朝极北之处,边塞第一城,上接羌国,下接明州,是瑜朝最重要的防线。
以前那块地还是由夏国和它的几个小附属国组成的,然而十七岁的晋王花了三年时间横扫夏国,打退和他们争地盘的羌国,成功替瑜朝争下大片土地,从此夏国改名昔州,晋王衣锦还乡。
这是晋王打的最后一仗,如果楚笙没猜错的话,晋王的虎威军,就驻扎在昔州!
淑妃到底是什么意思?晋王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她想明白,黑衣人就把她和林夫人扔进一辆狭小的马车。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冰凉的瓷瓶,楚笙下意识地接住,而黑衣人已经放下了帘子。
“林夫人只是外伤,姑娘替她上药便好,此马乃神驹,到了地方自会有车夫替你们赶马车,姑娘,一路顺风!”说罢黑衣人一拍马,马车便轰隆隆朝前驶去。
楚笙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弄了个仰倒,她急忙稳住身子去查看林夫人的伤势。
远去的马车后,黑衣人遥遥看了一眼追过来的追兵,干脆利落地又去架住早早准备好的另一辆马车,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跑到两里开外的一条小河旁后,黑衣人纵身投进入河中,任由没有人驱赶的马车渐行渐远。
追过来的士兵也是像黑衣人一样戴着面具,事出突然,护卫军只来了五六个人追赶,两道南辕北辙的马车印难住了人数较少的他们,最终这队人马只能原路返回。
无论是黑衣人还是楚笙,都全身而退。
另一边,楚笙的马车。
刚刚替林夫人上好药,楚笙就感觉马车一沉,前方有人坐了上来。
楚笙撩开帘子去看,这个极高大的背影让楚笙的动作瞬间停滞。
“怎么是你……?”
轻松驱赶马车的男人回头:“等到了昔州,我便教你轻功。”
楚笙愣愣地回答:“好。”
此刻天高路远,前路茫茫,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这个男人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楚笙却突然一点都不慌乱了。
那就去昔州。
天地辽阔,她好像终于要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百分百攻略的王嫣选择和晋王合作。
下章皇帝知道真相
第39章 双双掉马
顾燕禹此刻还不知道楚笙已经逃之夭夭。
现在他面前跪着的就是红阑还有远安寺一众僧侣, 平常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圣洁寺庙, 如今被重重把守, 戒备森严。
“朕没想到, 你们这群逆贼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敢绑架朕的亲弟?”顾燕禹坐在首位,云青壁就在他手中把玩着。
即使已经找到了宝藏所在,他还是恼火。
因为必死的林夫人居然跑了。
和绑架江王的红阑撞上, 一开始顾燕禹还觉得是意外之喜,但听到江王说红阑是用他要挟顾楚来救他, 顾燕禹又不开心了。
他派出的刺客,和红阑的人打了一架,双方都认为对方是顾楚的援兵, 结果两方都想杀的人已经逃之夭夭。
不仅顾燕禹生气,红阑更是气的呕血。
“狗皇帝,你真蠢,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竟然还觉得诸事尽在掌握?哈哈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红阑真的吐出一口血,但现在她闪现开了嘲讽, 直接对着顾燕禹骑脸输出, 反正都是死,她一定要搞顾燕禹心态。
顾燕禹心中一动,面上却挂起了玩味的笑容:“朕还道是哪里来的秋后蚂蚱瞎蹦跶,你离死期不远了, 嘴还这么硬,是没见过朕一手建起来的刑部大牢?”
红阑哈哈大笑,双唇张得夸张,齿间还残留血丝,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只听她尖声道:“若不是顾燕楚坏我等大事,你早就死了。可怜可叹,天下人都知道你忌惮顾燕楚,顾燕楚却还拼命替你挡刀,这兄弟情如此深厚,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旁边刚刚敷了金创药的江王听到这话,手指一动,不动声色地去看顾燕禹的神情。
顾燕禹沉下脸来,震怒道:“你这奸人还妄图挑拨朕与晋王的关系,其心可诛。”
红阑却道:“我知道在场都是你顾燕禹的人,我死了也要让你不安心,你知道你那楚贵人是谁吗?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皇帝不仅无才无德,还罔顾人伦,连你的亲生妹子都能收入后宫,要不了两天,全天下都会知道你顾燕禹竟然做出这种丑事,你根本不配当皇帝!”
顾燕禹一拍椅子,站起身怒喝道:“住嘴!”
红阑语速越来越快:“你那禽兽爹也不是什么好人,抢我齐朝公主,辱我齐朝公子,还养育我齐朝大将之子,让他对着自己的亲人下毒手,你们顾家不得好死!”
顾燕禹转身拔剑,一剑捅入红阑胸口,鲜血迸溅上顾燕禹白皙的面孔,一双眼睛冷若冰霜,直直地盯着红阑。
红阑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剧痛之下,她还笑得出来。
只听她轻声唱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妾身……不甘!”
拖着最后一口气把“不甘”二字说完,红阑的头重重垂了下去。
顾燕禹把剑拔出来,红阑还温热的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鲜血像是某种奇特的诅咒,迅速蔓延开来,图案诡异又怪诞。
旁边的僧人们瑟瑟发抖,个个脸色苍白,江王也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顾燕禹脸色却诡异的平静,他转身,一句一句地发号施令。
“把江王爷送回王府。”
“是。”
立刻有两个暗卫上前扶住江王往外走。
“这个女人,烧了。”
“是。”
红阑的尸体也被拖走,长长的血痕顺着台阶而下。
顾燕禹踏出大雄宝殿,一身玄衣在阳光下暗得发沉。
“里面的人,都处理掉。”
“是。”
轻轻一句话,带走了数百人的性命。
殿内高坐的佛祖和菩萨悲悯地看着一条又一条生命消逝,惨叫,鲜血,怨恨,扭成一股绳抛向高空,却没有一个佛祖来渡他们。
常年诵经的嘴巴再也张不开,只剩闭不了的双眼两两对视。
尸山血海,最后都付之一炬。
从今天起,辉煌至极的远安寺不复存在。
而红阑以为她留下拖住顾燕禹,能替她的少主争取时间,但顾燕禹不会犯这种错误,暗卫截下妄图从寺内枯井逃跑的一个年轻僧人和一中年男子,把这两人活捉,带到顾燕禹面前。
一见到这中年男人,顾燕禹恍然,这张脸在画像上看到过很多次。
“你就是张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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