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厨捏着围裙,也很是紧张:“小姐上回吃南瓜的时候,可都是五年前了,那时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容景进了府以后,也没急着回自己的屋子,见无人阻拦,就一路跟了进来,正好便看到这幅画面。他站一旁,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
林家的下人们这般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小姐这会儿还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幼童。
缈缈拿起勺子,所有人便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舀起一勺南瓜羹,众人便齐齐吸了一口气,等她将南瓜羹放入口中,便是三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唔……”
三人心中一跳,奶娘已经捧着碗递到了她嘴边来:“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吐出来,不必勉强自己。”
缈缈咕咚咽了下去。
她“咦”了一声,道:“味道可真不错呀。”
老管家与李大厨齐齐松了一口气,李大厨眉开眼笑:“小姐若是喜欢,明日再给小姐做。”
缈缈点了点头。
因着在外头吃饱了,她今晚也没有用太多,喝了南瓜羹,又吃了一点菜,很快就饱了。
放下筷子时,她说:“明早想吃韭菜肉饼。”
李大厨立刻点头应下。等人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又诧异地回头朝其他两人看去,纳闷地问道:“小姐不是不喜欢吃韭菜吗?”
奶娘:“小姐想吃,你就给小姐做,小姐从前不喜欢,说不定现在就喜欢了呢。”
李大厨挠了挠头,很是茫然。
等到明日,缈缈依旧是要出门的。这日她也依旧没有起早,反而是容景鸡鸣前就起了,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武,一早便与众人一块儿用了饭,然后就到饭厅等小姐。
林家的待遇好,就算是他们这些下人,伙食也很是不错,容景早上看见了满盘子的韭菜肉饼,心中便想起了昨夜的事。
军中士兵可不挑食,有时候军情紧急,吃饭都是争分夺秒。他们容家世代从军,年幼时对他要求就十分严苛,就算是他还是个孩童时,也从未被人哄着吃饭。
缈缈姗姗来迟,李大厨数着平日里她起床时的时间,等她起来时,韭菜肉饼也是刚出锅,热乎乎的。
容景站在旁边,看着她入座,看着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饼。
有了昨日的事情,今日三人也不紧张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姐吃饭。李大厨与奶娘还在心中回想着从前缈缈不吃的那些东西,心想最近他们小姐的口味变得那么快,不知道晚上又想要吃些什么。
容景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缈缈咬下一口,在口中咀嚼两下,眉头刚皱起,他便眼疾手快地拿起旁边小碗,递到了她的嘴边。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缈缈便“哇”的一下把刚咬下的那口韭菜肉饼给吐出来了。
“小姐?!”
容景将碗放到旁边,连那盘韭菜肉饼都端得远远的,然后再转回来,却见小姐脸色更白,掩着唇,一副要吐未吐的样子。
别说三人,这会儿连容景都紧张了。
“小姐没事吧?!”奶娘急忙奔过来:“小姐从来都不吃韭菜的,就不该答应小姐的。”
缈缈灌了两口茶,才总算是将胃里那股难受劲压了回去。
她还有些困惑:“可我昨晚是当真想吃。”
“小姐平日连韭菜的味道都闻不得,怎么会忽然想吃了?”奶娘又回头催促李大厨:“快去给小姐做些其他东西来,小心饿坏了小姐。”
李大厨点头,连忙去厨房准备。
好在他们昨夜就想到了,东西准备的齐全,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各式不同的早饭。
可今日缈缈的胃口实在是不太好。
不光是韭菜肉饼,桌上她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一大半的东西放到她的面前,她便脸色苍白,闻着味道就险些要吐出来,一顿早饭吃的竟是十分折磨。
容景起初不以为意,后来便跟着三人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等缈缈放下筷子,他便觉精疲力尽,比练了一个时辰的拳还疲惫。
容景心想:昨日可没见着小姐这么挑食。
军中那些士兵口中说的婆娘难伺候,大概就是这样难伺候吧?
小姐今日看着身体不适,上轿子时脸都是白的,容景瞥了一眼,心中担心不已。
等出了门,他才隔着布帘道:“小姐也不必这样辛苦。”
缈缈撩起布帘一角,露出嫩白的小脸,她仰着脸问:“你说什么?”
“小姐前日与昨日都去过了铺子,今日身子不适,为何不在家中休息?”
“桐州这么多人都没休息,还轮不到我休息。”缈缈说:“家中就我一个人了,我若是偷懒了,可就是你们跟着我吃苦。”
容景微微蹙起眉头:“小姐也不必这样苛待自己。”
“不过是去铺子看看,这哪算什么苛待,连路都不是我自己走的。”缈缈心中不以为意。
前世,在她名声扫地之后,她就被困在杨家,连后院都不得踏出一步,每日都想着该如何逃出去,可直到她临死之前,她也再也没见过杨家之外的京城是什么模样。与上辈子的遭遇相比,今生多得来的一辈子,她就想要多往府外走走,感受外头的鲜活气。
她过了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家中富足,就从来不曾亏待过她,所有的苦日子都是在京城杨家过的。与在杨家时的日子相比,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再说,我要是不早点学会如何管理铺子,日后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容景心念微动:“一个人?”
“是呀。”
“小姐要学会管理铺子,是打算自己管理产业?”
“这是林家的东西,自然是我管了。”
容景心说:旁人却不一定是这样。
他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想的,不管是林家之外的人也好,又或者是林家的下人,甚至是管家三人也好,都是想着,有朝一日,他们小姐会带着林家的产业嫁给某位公子。至于林家的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要落到其他人的手中。
可小姐自己好像并不是这样想。
容景垂眸看了一眼,布帘半撩起,只露出小姐半张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小姐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的,连发起脾气来都不凶,吃饭时还要哄着,外貌上看来,便是一个娇弱柔软的姑娘。
可心中倒是不软,还晓得要自己撑起门楣来。
容家世代为将,容家子弟更是要早早上战场,门中上下没有一个软蛋,就算是娶来的夫人,也不会是依附人为生的菟丝花。就说他娘容夫人,也是一个名声响当当的铁娘子,容景十分敬佩。这会儿看缈缈,他心中也多了几分欣赏。
他口中道:“小姐可以找个夫婿。”
缈缈张了张口,失落地放下布帘,钻回到了轿子里。
容景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惹小姐生气了。
只是他刚想出声道歉,又耳朵尖地听见轿子里面传来小姐的小声嘀咕。
“……京城真讨厌……”
容景:“……”
容景有些郁闷的想:小姐恨杨家人也就罢了,为何对京城人也有偏见?
第10章
小姐的脾气来得快,走到了目的地,容景都没想出来是为什么。等小姐进了铺子,他只能站在外头等着,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解,也只能憋在心里头。
小姐的脾气去得也快,等缈缈再从铺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已无异样,也愿意搭理他了。
容景受宠若惊,落后一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腆着脸想要说好话,又不敢随便开口,唯恐一下说错了话,又会招惹她生气。
缈缈余光瞥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觉得好笑,等坐进了轿子里,也撩起布帘一角,问:“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
容景呐呐。
“我见你一直看着我,还以为你是有话想要与我说。”缈缈作势要放下布帘:“若是没有,那就不说了。”
“等等。”容景连忙叫住。
缈缈的动作便停下,从布帘掀起的一角露出半张脸来,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容景一时被看得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心中所有想说的话一时也没了,低头与缈缈对视了半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姐饿了没有?”
缈缈哭笑不得。
可他这话问的也合适,早上缈缈没有吃多少,方才又在铺子里待了很久,这会儿看看天色,都已经到正午了。她点头说:“好吧,听你的。”
容景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去了桐州城里出了名的食楼,惦记着早上缈缈食欲不振,他也不敢擅自点菜,每一道都先问了缈缈的意思。等桌上菜上齐了,又拿着一个空碗站在一旁,紧张地注意着她吃饭时动静。
缈缈夹起一片青笋,他手中的碗都举了起来。
缈缈哭笑不得:“你也不必这样紧张。”
“若是小姐在外面吃了苦头,等回去以后,管家定然不会轻易饶过我。”容景实话实说:“出门之前,管家便已经吩咐过我,说若是小姐今日吃不好,回去就要把我换掉。”
缈缈惊讶:“林伯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是他们太小心了。”缈缈道:“我看我一点事情也没有,前些日子胃口也好得很,许是这些日子吃太多了,今日才吃不下东西。”
“小姐身体至关重要,耽误不得。”
缈缈无奈,夹起青笋放入口中,连她自己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只是让人松了一口气的,今日的午饭缈缈并未有任何不适。
“你看,我就说了。”缈缈道:“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
容景仍然抓着小碗不放:“是以防万一。”
他还认真将缈缈中午吃的东西记下,等着今日回去之后,再禀报给管家他们听。
下午也仍旧是到铺子里,只是这回却出了变故。轿子还未到铺子门口,容景远远看见有人影在铺子门口徘徊,他微微皱起眉头,让轿夫停了下来。
缈缈撩起布帘往外看了一眼,见没到铺子门口,顿时好奇:“怎么了?”
“小姐,有人来找麻烦。”
缈缈一愣,继而立刻紧张起来。她探头往那边看去,隐约是看见了一个人,连忙缩回到了轿子里。
他们来不及离开,远处的人就已经发现了他们。
“林小姐!林小姐!等一等!”那人挥着手朝这边跑了过来:“等等,我有话想要与林小姐说。”
来人一袭青衫,书生打扮,看着也是文文弱弱的,只跑了这一段距离,喘的就有些厉害。容景眉头皱的更深,可到底还是询问了缈缈的意见。
缈缈并未从轿子里走出来,隔着一层轿帘,问外面的人:“你是谁?”
“林小姐应当不认得我,在下乔青山,去年花灯会上,曾与林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乔书生拱了拱手,道:“去年在花灯会上见了林小姐一眼,便日夜难以忘怀,日思夜想,直至今日,才敢大着胆子过来与小姐说话。”
容景皱眉。这话都耳熟的很,好像在哪里听过。
缈缈轻声道:“我不认得你。”
“林小姐从前不认得在下不要紧,今日就认得了。”乔书生说:“林小姐的风姿令人难忘,在下也特地为小姐作了一手诗。”他说着,从掏出一张纸,展开就要念。
容景眼疾手快,还不等他开口,便将那张纸抢了过来。
“哎,你……”乔书生这才看到了他:“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夺人东西?有没有王法了?”
容景脸色紧绷,那张纸在他手中揉成了一团。
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夺人妻子,他还想问问有没有王法了!
他往前一步,挡在了轿子面前,沉着脸瞪着眼前人。
书生真的也只是个柔弱书生,被他这样一瞪,竟是一下子被吓住了。
“你……你是谁?”
容景沉声道:“我是小姐的……护院。”
他才是林小姐的夫君,虽还未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门,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天底下难道还有比他更与小姐亲近的人?
想到这儿,容景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也不知道他的手下们是怎么回事,中间又是出了什么差错,本来早就该把林小姐接入将军府中,可让林小姐回来桐州了,反遭这些人骚扰。
“护院?不过是一个护院,还来拦着我与林小姐说话?”乔书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又殷勤地朝着轿子里的人道:“林小姐,可否出来与在下一见?”
轿子里的人一声也还未吭,容景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眼看着这书生还想要无礼地更往前一步,他便直接伸出手,大掌如铁钳一般,牢牢按住了书生的肩膀,也迫使他抬起要往前的脚收了回来。
“你……”书生总算是正眼看他:“你一个小小护院,也敢这般放肆?”
容景没有应声,他沉着脸,按在书生肩膀上的手移到书生后领,轻而易举地将这弱鸡子一样的书生提了起来。书生满目惊恐,双脚悬空,下意识地蹬了蹬,等再落地时,自己已经到了距离轿子更远处的地方。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连书生也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一时没站稳,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颜面尽失。
容景沉声低喝:“滚开!”
书生惊恐地望了他一眼,看进他的眼睛里,被他浑身气势压得一抖,又看看轿子,竟是当真没有再纠缠,忙不迭转身爬起来跑了。
容景视线扫过街边众人,周围人才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缈缈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人呢?”
“走了。”容景不由分说地将布帘拉上,挡住了她的脸:“小姐在外多小心,别让外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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