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见傅宝筝脚步停下,即将转过身来时,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了青青草地上,昏迷不醒。
傅宝嫣心底暗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关怀的样子,上前探望。
一众人叽叽喳喳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雄浑的声音:“出了何事?”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太子殿下。
太子萧嘉认出了倒地的姑娘是傅宝筝,忙不迭地上前,声音满是焦急:“筝表妹,你怎么了?”伸出双手就要将傅宝筝抱起,那种最暧昧让人浮想联翩的公主抱。
傅宝筝感应到了,心头一阵恶心。
守在身边的傅宝央一巴掌打开了太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像个男人似的稳稳当当给筝儿来了个公主抱:“筝儿兴许中暑了,快请太医,太医。”
说完,脚步急行,抱着傅宝筝一径向分到的院落跑去。
太子萧嘉僵在原地。
傅宝嫣视线落在太子被打红的手背上,心头怒起,不是因为央儿胆大包天公然打红了太子手背,而是……太子居然看见傅宝筝昏倒就焦急?还慌不迭地要去抱她?
什么时候太子如此关心傅宝筝了?
就在傅宝嫣视线还未挪开时,手背的主人,太子却忽的反应过来,一边急命身后的宫女快去请太医,一边大步追在傅宝央后头跑去了。
俨然化身成一个关怀表妹的太子表哥。
众目睽睽之下。
傅宝嫣脑中嗡嗡作响,双腿也僵立在地上,对太子的所作所为,她难以置信。
第115章
众人猛然见太子殿下急跑几步追上去, 一路护送昏迷的傅宝筝往分到的宽敞大院行去,满脸的焦灼和担忧,她们集体脑子一滞, 这光景瞧着怎么像是倒退回了两年前?
表哥表妹浓情蜜意那会?
哦不,瞧太子此刻的光景神情, 比两年前还腻歪呢。
“啧啧啧,莫非太子情变, 又重新恋上傅宝筝了?”
“太子也不嫌难堪, 在堂姐妹间来来回回蹿?”
“爱上?我瞧着未必, 恐怕是太子头脑发热娶了那个没啥助力的太子妃, 现在后悔了,开始惦记傅宝筝背后的家族势力了吧。”
“这也太恶心了!”
“可不是。”
太子虽未废, 但被关进国子监重新念书, 不许参政, 明眼人都瞧出来这是庆嘉帝开始着手太子体面的退场了。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太子名分还在, 贵妇们也不敢太过分, 但三三两两悄悄儿来个嘲讽还是敢的。
嘲讽完太子, 又嘲讽当初恶劣手段插足的太子妃:“瞧, 没有后台, 当上太子妃也没用。换成傅宝筝是太子妃,太子还敢丢弃她, 去追别家姑娘?”
众人朝傅宝嫣看过去,她一身太子妃行头盛装立在石子小径上,秋风吹过, 她红裙摇曳,如碧绿草地上无人欣赏的一枝小野花, 被情郎抛下,形单影只,孤零零的,可怜万状。
“活该,让她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要是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妇人一面心底嘲讽,一面等着这曾经狐假虎威、不可一世的太子妃今日作何反应。
傅宝嫣是个聪明人,眼前这番光景,如何不猜透个八九分呢。眼神又毒辣,那些长舌妇肚子里未出口的话,全都写在她们脸上似的,被傅宝嫣清清楚楚瞧得再明白不过。
一个恍惚,傅宝嫣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傅国公府举办赏花宴,十二岁的傅宝嫣从草地上拾起太子殿下掉落的玉佩,她从第一次见到太子,就迷恋太子的笑容,像天上的太阳,璀璨又明亮,令她小小的胸腔都亮堂起来。
终于有了机会靠近太子,她如获珍宝,满心雀跃,可她刚捡起玉佩要去追太子,竟被太子奶妈一把拎到旁边的花树后夺走玉佩,她不甘要抢回来,却被太子奶妈嘲讽道:“你一个二房的姑娘,抢什么抢?太子殿下是你高攀得上的人吗?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小,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完,太子奶妈又将玉佩丢回草地上,还命人拖走了傅宝嫣。然后,傅宝嫣躲在远远的大树后,看到随后到来的傅宝筝捡起了玉佩去追太子殿下,被太子笑着感激了好一会。
那日,傅宝嫣看明白了,太子奶妈是奉了皇后之命在创造机会撮合太子和傅宝筝。
可凭什么要侮辱她傅宝嫣?
她本就事事被傅宝筝压一头,心底的不满经年堆积,早已成山,被太子奶妈羞辱嘲讽后,心底的不满如火山爆发猛烈无比,发誓将来必定踩下傅宝筝高昂的头颅,抢走傅宝筝的太子情郎。
终于,她做到了。
终于,她狠狠踩下傅宝筝,坐上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宝座。
终于,她扬眉吐气,光耀门楣了。
可是苍天为何这般不长眼?
她傅宝嫣才备受艳羡不到一年,太子势力竟一落千丈,连累她这个太子妃走在地位崇高的王妃间都耍不起几分派头来,这还罢了,今日太子还众目睽睽下弃她而去,去追傅宝筝。
令她沦为笑柄,再度被嘲讽。
眼下的嘲讽比几年前太子奶妈嘴里吐出的更胜。
傅宝嫣如坠深渊,浑身发僵。
“太子妃……”身边大宫女怕拖延下去,局面越发不可控,悄悄地扯了扯傅宝嫣衣袖。
傅宝嫣回过神来。
若是搁在曾经还未出嫁时,她铁定能立马收敛神色,换上一副担忧堂妹的虚假模样。可是如今……她自诩自己是天下第三尊贵的太子妃,又高高在上耀武扬威了近一年,心气早已高了,哪里还肯再回到曾经动不动就委屈自己的时候?
何况,众目睽睽,这些妇人、姑娘们全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才不要让她们如意!
于是,心高气盛下,傅宝嫣一甩广袖,冷着面孔朝反方向大步离开,看都不看太子、傅宝筝一行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威风凛凛地径自前往行宫里的太子宫殿。
将她生气的姿态摆得高高的,摆给所有人看。
她知道,过后会有下人如实禀告给太子。
这么些年下来,太子有多怕她生气,傅宝嫣一路走来清楚得很。
自然,傅宝嫣会这般做,最重要的原因是,今日太子摆明了对傅宝筝有意思,她心底很清楚,男人都有劣根性——曾经放手的姑娘,一旦表现得看他不爽,各种冷眼,男人渐渐就会被吸引过去,逐渐逐渐曾经的白米粒就变成了香饽饽,想再次弄回身边来。
很明显,傅宝筝就是曾经那颗白米粒。
若她傅宝嫣此刻不摆明了对太子纳妾的态度,哪怕稍稍示弱一下,赶明儿傅宝筝就会以侧妃的身份嫁进东宫,到了那时,她再来吵闹,已是没用。
傅宝嫣的信念是,一切祸患都要掐死在摇篮里。
回到宫殿后,傅宝嫣便推开寝殿的窗户,挺直腰杆盛气凌人地坐在临窗凉榻上,晚膳也摔在地上不吃,盘子和碗碎裂一地,还不许宫女收拾,要故意晒给太子看。
她冷脸坐等,等太子回来后好好儿向她赔礼道歉认错,发誓不许再碰傅宝筝。
第116章
行宫飞霞院。
傅宝筝双眼闭合仰躺在沥青色床帐里, 浓密睫毛像两把无力扇动的扇子耷拉着,脸色苍白一片,小姑娘安安静静躺在那, 五官精致,美依然美, 却呈现一种病态美,如骤然失去血色的红牡丹,可怜巴巴的。
“如何?”萧莹莹坐在床沿,面带忧色看向站在地上的太医。
傅宝筝昏倒, 太医齐刷刷来了三个。
三个太医望闻问切一番, 彼此小声交流,最后一个上了年纪蓄着白胡子的老太医上前一步, 向萧莹莹道:“回郡主,傅姑娘脉象正常,按理说昏迷了半个时辰, 掐掐人中, 早该醒了。”
另两个太医齐齐点头。
萧莹莹听出了关键:“那为何如今还没醒?”
老太医羞赧道:“恐怕是……傅姑娘被不祥之人冲撞了, 也未可知。”
另外两个太医听了, 面皮发烫, 这番话更像是出自道士之口。
萧莹莹听了,假意扭头问央儿:“你们方才撞上谁了?”
央儿会意,大声道:“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太子妃一来,立马就晕厥了过去。”
萧莹莹双眉紧蹙:“太子妃?”
跟来凑热闹的贵妇们听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会子功夫,太子妃乃不祥之人, 冲撞了傅姑娘的事便长了翅膀似的四处传开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原本吧,太子妃地位摆在那,真要说冲撞,也是旁人冲撞了她,哪有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冲撞了小姑娘的。
可是吧,拜高踩低才是世间不变的法则。如今连太子都一头栽进了泥淖里,头都抬不起来,区区一个出身颇低的太子妃算个屁?
何况,傅宝嫣上位以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从皇宫到高门府第,得罪的贵妇人和贵族姑娘不知凡几,连身边伺候的宫女也纷纷惧怕讨厌她,得了黑她的契机,还不上赶着黑一把?
“太子殿下,你也看到了,我家筝儿与太子妃实在不能共处一地,还望太子回去后好好儿劝诫太子妃,别再一而再地往前凑,让人避都避不开。”
萧莹莹走出内室,面色阴沉立在堂屋门口,以长辈身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话里的嫌弃意味太浓,几乎砸懵了太子。
若是往日,太子必定要维护嫣儿一二,可如今情势不允许,太子还想哄回筝儿,重新联姻呢。面对萧莹莹的指责和呛声,太子哪里还敢有一丝一毫的反驳和维护?
太子慌不迭地道歉:“姑母放心,侄儿保证,日后再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啧啧啧,这便是主动承认,傅宝嫣乃不祥之人,冲撞了傅宝筝。
萧莹莹鄙视地扫了太子一眼,当初为了得到傅宝嫣,太子可是豪气冲天,得罪全天下都不退缩呢,这才过去多久啊,就弃如敝履了?
当真是薄情。
萧莹莹心下不由得庆幸,幸亏当初有傅宝嫣介入,否则筝儿真嫁了这等薄情郎,一生都毁了。
心底厌恶,萧莹莹再不愿周旋,摆摆手不耐烦地给太子下了逐客令。
太子哪里肯走:“姑母,孤想等筝儿醒来,亲自向她道歉……”
自打明白妻族的重要性,太子便卯足了劲想重新哄回筝儿,等了几个月,才等来今日的契机,他还没在筝儿跟前刷刷好感呢,哪里舍得走。
萧莹莹是个聪明人,瞧着太子这番光景,如何不猜透个□□分呢。这个恶心男人,难不成想将傅宝嫣贬为侧妃,重新迎娶筝儿当正妃?
他也配?
别说他眼下从云端跌落,即将被废,就是曾经光芒万丈时,她的筝儿也不屑给人当继室。
太子他怎么敢如此侮辱筝儿?
萧莹莹心头冷冷一笑,当着一众妇人的面,脸上虽还保持着笑容,出口的话已犀利如刀:“太子殿下,不知你可曾听闻一件事,前几日一个异族落魄王子上折子一封,恳请你父皇下嫁一个公主去和亲。这件事让姑母不由得想起一个问题,世间怎么总有那么多的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众妇人听了,纷纷捂嘴憋笑,还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太子,将太子的丑态尽收眼底。
只见太子听了,面上猛然一僵,前一刻还自诩翩翩佳公子呢,这一刻就被姑母指桑骂槐扣上瘌蛤。蟆大帽子,如何不发僵呢?
浑身透心凉,后背冒冷汗。
他难以接受,他在姑母眼中竟已形同癞蛤。蟆了。
被如此侮辱,太子也是有自尊的人,慌忙告辞,一溜烟往自己分到的院子逃也似的去了,形容狼狈。
央儿见了,暗地里“呸”了一口,忙不迭地回到内室,将太子被羞辱的惨样尽数告知。
傅宝筝听了,一双美眸立马睁开,眼底水盈盈的,如一汪清泉,哪里像个病美人?
“讨厌鬼终于打发走了,真真是一对令人作呕的夫妻。”傅宝筝接过丫鬟递来的热乎帕子,往脸上一抹,那些白生生令人脸色苍白尽显病态的白。粉立马揩去,露出白里透红的美人脸。
央儿端详着傅宝筝比牡丹还美艳三分的脸,笑道:“可不是,总算打发了。”
两姐妹在屋里说着话,外头凑热闹的人逐渐也散了,萧莹莹这才命令大丫鬟拿出一个锦盒:“入夜后,给老太医悄悄儿送去,辛苦他一把年纪还配合作戏了。”
原来,老太医是在萧莹莹示意下,才撒谎攀扯了“不祥之人”。
~
话说太子萧嘉逃也似的溜走,一路上秋风萧瑟,残叶铺满地,入目处,尽是荒凉。
看到这里,提个醒,并非行宫的秋景观赏性不够,事实上,绝对的风景如画,但太子心底悲凉,哪能生出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太子正大受打击,脚步踉踉跄跄进入小院时,猛然从走廊柱子后快步跑出一个小宫女,向前朝太子道:“太子殿下,不,不好了,太子妃娘娘方才……哭,哭了……”
小宫女假装惶急,结结巴巴的,低着脑袋,等待太子殿下像曾经那般急切地朝太子妃寝殿大步奔去,她的任务便完成了。
可没曾想,太子脚步迟迟未动。
好容易盼来了抬脚,小宫女正要松一口气,下一刻惊见太子转了方向,背朝太子妃寝殿大步离去。
小宫女:……
以往太子殿下多见不得太子妃愁容满面啊,别说哭了,就是太子妃被皇后刁难了,回到东宫叹一口气,太子殿下都火急火燎奔过去抱在怀里宽慰半晌。
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宫女也顾不上疑惑了,请不动太子,回去铁定被太子妃打死,慌不迭快跑几步追上太子,“噗通”跪下拦住太子去路,惶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今儿受了委屈,哭得眼圈儿红彤彤的……”
小宫女很会说话,将太子妃尽力往可怜了说。
可今时还同往日么?
太子听到那句“受了委屈”,心头猛然想起方才他自个在萧莹莹那儿受到的惊天羞辱,眼眶儿赤红了。
他是几个兄弟里唯一的嫡子,从小到大都是绝对的天之骄子,坐在储君之位上万人瞩目受人敬仰,几时被人那般羞辱过?
102/138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