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士洲看的时候钱玉嫃就偎在一旁,她跟着瞅下来,看完一阵叹气。
“难怪治来治去总不好,相公你想想,咱们不舒服的时候兴许因为没胃口吃得清淡一些,情况只要好转了,不得补补?李太医说老太太那身体最不能补,反而要吃得清淡才会舒坦,这不刚好搞反了?”
大家伙儿都觉得吃得好身体才会好,哪会想到给她吃大鱼大肉还不如青菜萝卜?
别说京里边无语,谢家那头在得知病是由此而起,都懵逼了。
其实老太太以前吃得相对还比较健康,正是因为谢士洲身份变了,谢家人对谢士洲唯一重视的老太太才格外在意,都盼着她能长命百岁,在衣食方面安排得比往常更精细,蓉城这边口味原就要比江南啊京城来得重,那些菜色安排下来老太太吃着倒是高兴,过几年可不就坏了吗?
吃得太好,又不太出来走动,惦记哪个后生晚辈都是别人到她跟前请安,这么两相结合就生出富贵病。
谢家儿孙才知道是他们害了老太太,又懵,又难受,明明是赶着尽孝咋还成害人了?
眼下却顾不得这些,最要紧还是让老太太好起来,为此李太医险让他们烦死,要不是他暂时在谢家落脚,谢家人招待他也很尽心,住的客院布置得就非常好,在吃上面也照顾到李太医的口味,他兴许连一刻也不想多呆。
看谢家这些儿孙一个个都很担心,生怕老太太不行了,李太医又安慰了他们。
“这个病是没法子根治,只要照我说的去做,能控制住病情不让它频发。”
“不能彻底不发?”
“这就跟老寒腿儿似的,养得好它少发几次你好过些,要它彻底不发……几乎没有可能。人的身体要搞坏容易,已经搞坏了要让它变好,难哦。”
李太医生怕他们觉得自己瞧不上商户人家故在看诊时不尽心,又道:“我走这一趟是奉皇上之命,皇上会下这个令是因为燕王府的世子爷。世子爷能为贵府老太太求到御前,说明他对老人家非常重视,这差事我要是有法子办得圆圆满满,还能不办?我说这些没句虚言,这病在京里发得多,哪怕给皇亲国戚也是一样的治,眼下把病情压住了,后面是好过或者不好过全看你们,老太太这样,不光要忌嘴,也不能着急不能生气,很多事莫要捅到她跟前,知道没得任何好处。”
就说秦家老太爷,他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跟不上了才退出朝堂的,退下来之后闲云野鹤的过着本来还有不少寿数,就是让不孝儿孙闹的,今天一个事,明天又一个事,也不瞒着点,全都搞得惊天动地的,老太爷听了脑子里嗡的一下,就不好了。
这些话是大夫们经常说的,谢家人听着都不新鲜了,他们只要知道李太医是奉命来会倾尽全力就放心很多,老太太的身体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谢家人又跟李太医打听了其他事,关于谢士洲钱玉嫃的。
李太医经常跟贵人们接触,很明白说话的艺术,任你怎么问,他都捡好听的讲,句句话都不得罪。
说世子爷如今已是二等侍卫,二等侍卫是四品武官。
还有他如今儿女双全,女儿是天上仙女下凡尘,儿子也有说法,你提着灯笼也难找到第二个像那么聪明的娃,都说燕王府的小少爷是神童来着。
总之世子爷有才能,世子妃有福气,他俩在皇上在太后皇后跟前都很得脸,打声招呼就能进宫。
谢家人想听,李太医便说了个痛快,其实这些话蓉城本地人多少都听过,往北边去跑商的包括上京应考的举人回来都说过,大家伙儿还是爱听。
李太医说,这一回世子爷本来说要一块儿走的,宫里怕他赶不及回京过年,才没放人。
谢家老太太能得燕王世子如此重视,福气很厚。
这话谢家人听了心里不很是滋味。
谢士洲对老太太好人人都知道,本来如果老太太愿意,能为府上谋来好处,可老太太偏不愿意,还说洲哥儿总惦记她年年都送东西回来,她便心满意足了,孙子纵然不是亲的,比亲的一点儿不差,她没白疼。
老太太活到这岁数,经历的风风雨雨不少,很多事情都看淡了。谢家子孙不成啊,眼看陈家和钱家都在名望上超过他们,府上这些哪个甘心?
听李太医说谢士洲本来要回来,但因为宫里搅局没走得成,他们暗道可惜。
要是人来一趟,瞧瞧老太太现如今的模样,再让对他有大恩德的太太去帮衬几句,何愁他心不软?只要他拿出个不记仇的亲近态度,再像对钱家陈家一样对谢家,就太好了。
谢老太太人在病中,却没聋没瞎,她听跟前伺候的提起这事,便在李太医过来请脉的时候拜托他一件事:“大人能否替老婆子捎个话给京里?请你告诉世子,就说我之前是不大好,那是没找对治疗办法,经你救治,情况已然转好,再调理一番便不碍事了,让他不必跑这一趟。”
李太医犹豫了下:“我看得出,世子很牵挂您,哪怕不为这个病,他应该也想过来看看。”
“正因他牵挂我,老婆子才不能让他身陷麻烦。”
谢老太太心里太想见孙子一面,她也怕啊,活到这岁数不知道哪天就要蹬腿儿,这回没见着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
心里惦记得很,但她忍着,就是想着孙子好不容易才从麻烦里跳出去,他在京里没人能折腾他,回来真不好说,自家的就不省心,叶家的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家姑娘都这会儿了,还没嫁人。
谢老太太都这样拜托了,李太医不好拒绝,答应为她带这个话。
这封信送出去比较晚,收到已是腊月,谢士洲看罢心里踏实一些,可他没打消本来的念头,还是准备年后南下一趟。
四年不见了,看看才放心。
不光老太太怕一闭眼就见不着他,他同样怕。
第91章
到过年时, 杰哥儿半岁大, 比刚出生时能折腾多了。
他跟明姝当时大不一样,两个虽然都不爱哭闹, 可明姝是被动型,你安排她才会做。多数崽子都是这样,毕竟在大人教她以前, 她应是什么也不会的。
杰哥儿则不然, 甭管翻坐爬都很积极, 需不着诱哄, 甚至你还得盯着他点儿, 别让他折腾过头。
宝宝满了半岁, 甭管个头还是力气或者精力都比之前大很多, 刚生下来那会儿他每天能睡将近十个时辰, 醒着的时候很少很少,有时打起精神想听丫鬟婆子说几句,也会忍不住犯困。
现在他醒着的时候稍微多了些,听的八卦也随之变多, 以前很多事模棱两可,这都把信息补全了。
凭借各种前置剧情,他大胆推测第一主角不是自家那个身为亲王世子的爹, 而是模样好脾气好运势更好的娘。
敢这么说当然有凭据。
第一主角要是男的, 就该更偏重他,小鱼小虾都该去找他麻烦。男频哪怕结局一对一,中间不得安排几个红颜知己来出任关键女配角?不得有各式美女欣赏鼓励支持男主甚至牺牲自己救他于危难中?
这些路数宅男见得多了, 、游戏、动漫男主一半都靠献祭美女闯过关,没以上这些剧情只能说明女主才是世界中心,男的是为她服务。
认清楚谁是第一主角之后,很多事情就好理解了。盛人杰小朋友大胆预言他爹到死也不敢纳侧妃,还有那个正在国子监读书明年就要应科举的舅舅,别管过程怎么样,后面的发展差不了。
想通这些关节以后,盛人杰一点儿也不为他娘牵挂,比起去担那些无畏的心,他最近点亮了新的技能。
都说燕王府清静,实际上清静的是主子,底下奴才暗斗不少。就说钱玉嫃房里,由白梅青竹伺候的时候要好些,她俩陆续嫁了,嫁了以后便不再做端茶倒水的事,甚至不再常伴主子身侧。两个用顺手的提拔去做女管事了,不得选两个新人来伺候?新来的在钱玉嫃包括谢士洲跟前都不敢乱来,顶多只是在不经意间抬高自己压低别人。一旦钱玉嫃出去了,乐子立刻就来。
临近过年钱玉嫃有许多事同侧妃商量,故时常出去,这么冷的天,她也不能带上杰哥儿,杰哥儿留下来听了丫鬟婆子不少话。
才知道在娘跟前老老实实这些,背后争得如此之凶。
甚至有人想出同他套近乎的办法。杰哥儿并不买账,他给那丫鬟一个“你是傻子”的眼神,蹬着胖脚丫冷酷无情的翻了个身,不惜得搭理。
那丫鬟非但没读出杰哥儿目光中的嫌弃,甚至没看出他身姿有多决然,她给掖了掖被子,接着嘀咕。
……
此番经历让杰哥儿明白了个道理,天下美女都有两面性,亮出来给你看的是美好,回去她没准还抠脚呢。
像自家这大美人的娘,走出去那是相当贤惠,很给男人面子,有个好事功劳都往相公头上推。
背后呢?脾气上来你装孙子才哄得好,杰哥儿就亲耳听过类似于“你混蛋!”“我气死了!”“我跟你没完!”之类的话,为的基本都是琐事,老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哄老婆业务异常娴熟,常在作死的边缘跃跃欲试,还没正儿八经的翻过车。
大美人娘只要一撒气,爹恨不得找块搓衣板跪着,管它是谁错老子先认了再说,再补两句媳妇儿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心里装过别人?
给她肉麻几句,妥了!百炼钢立马变成绕指柔!母老虎也能小鸟依人给你看!
真难怪大美人肯在他干啥啥不行的时候嫁过来,有这一张嘴,想吃软饭都容易!
杰哥儿虽然是二世为人,可他从这一双父母身上学到了很多。
最突出就是鉴婊、拍马屁以及装孙子这三样,三样技能伴他终身,助他良多。
谢士洲哪知道他儿子在折腾这些?他是每天都要看看一双儿女,可时间不会太长,经常只是瞅一眼,再听听看媳妇儿怎么说。最近钱玉嫃倒是有机会就把儿子往他怀里塞,让他抱着,亲近亲近。
这么干是想着他年后要南下一趟。本来要是自己走,骑马带一队护卫就是,现在讲好让弟弟宗宝随他一道,骑马不成了,两人只得乘马车去。
乘马车相对舒服一些,但却慢,比骑马慢太多了。
北边积雪路不好走,哪怕出十五立刻动身,二月末能到都不算慢,有一点儿不顺利估摸就能磨蹭到三月,算上在蓉城待的时日,他五月份能回来就算早的。
钱玉嫃都没抱这希望,想着他在给明姝过完生日以后出发,能在杰哥儿满岁前回来就成,别误了儿子的抓周宴。
私心上说,钱玉嫃不愿意跟谢士洲分别太久,舍不得是一方面,他出远门你在府上多少都不放心。
这回她实在说不出阻拦的话,盖因谢老太太对这个不是亲生的孙子实在很好,哪怕她病情逐渐稳定,去看看也是应该。
人岁数到那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总拖着不去看她,一天天日子便过去了。
是,谢士洲现在不是闲人,他每天都有不少事。
但那些事也可以往后挪,要嫌南下一趟太耽误,还可以顺便领份差事出去,省得皇上多派钦差。很多事,你有心都可以商量,这不,听说谢老太太情况好转燕王本来都建议他别折腾,送点名贵药材就可以了还去干啥?
谢士洲坚持,想去了个心愿,终于说通了他爹。
如钱玉嫃所料,他这趟也不是白走,他领了差去,看过老太太以后还得把皇上安排的事情办了,至于是什么事,谢士洲没详细说,钱玉嫃也不关心。为一双儿女她就操足了心,现在还得给男人收拾出远门的行囊,人都回去了不得给亲戚三四捎些东西?还有,他走那么远,当媳妇儿的不得做个平安符给他戴着?
本来过年就挺忙的,又要给他安排这些,按说这阵子吃得比平时更好该长点肉,钱玉嫃也没有长,感觉还瘦了一些。
从除夕到上元节这一段家里挺和乐的,上元节后,谢士洲拜托老爹多看着府上,自己搭上马车同小舅子南下了。别看燕王早先不愿意他走,人真的走了放不下心的反倒是钱玉嫃,他不牵挂,反倒有种儿子长大了渐渐能独当一面的感觉。
“我十几岁就奉命出京去办事,还曾带兵剿过叛|乱,男子汉出趟远门没什么。他早晚都在练拳脚功夫挺不错了,手持令牌,又有护卫随行,出不了事。”
这次派出去的也不是要命的差,既不要命,没事谁会动燕王世子?
他无关皇位是其一,有个很不好惹异常邪门的夫人是其二,最重要是皇上的人,又没同诸位皇子站队。
你说他跟七皇子关系好,就七皇子那样的,还有可能竞争皇位?
南下这一路果然挺顺利的,北边积雪是不太好走,多费了点时间他们在二月末抵达蓉城。入城的时候谢士洲没想到其他,反而想起四年前王爷爹南下认他的事。当时燕王在二月初就入了城……哪怕早走几天,能在二月初到,一路不知道有多赶。
很多事,发生的当时注意不到,过了想起来满满都是用心。
这想法也是一晃而过,他听见小舅子在一旁感慨,不光感慨,钱宗宝还伸出手将马车的车窗推开一点,往外边看了出去。
“在京里待着不觉得,回来才发现,还是这头看着亲切。”
谢士洲跟着瞄了一眼,确实亲切,算起来上京城才四年,在蓉城却扎扎实实生活了十九年呢。
很多东西,在王府住着想不起来,可只要回到这片土地上,就感觉熟悉,样样都熟悉。
马车先从东升茶楼经过,停了一脚。
钱宗宝开车门下去,还没进到楼里掌柜已经在擦拭双目。
看一眼,是少爷。
再看一眼,没错,是宗宝少爷。
“少爷回来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事先也没报个信。”
钱宗宝让掌柜迎着要往里去,想起姐夫还在后头,他回身招呼道:“姐夫进来坐坐?请护卫们都进来吧,用些茶点。”
谢士洲颔首应了,让他们留两个人在外边看着,其他都进去吃茶吃点心。
这时候,东升茶楼的掌柜才注意到谢士洲。
“是三少爷?”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一顺嘴喊错了,反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小的失言,该是世子爷才对!”
看姐夫没有不痛快,钱宗宝笑道:“我姐夫有那么可怕?会吃人不成?”
谢士洲走进茶楼里上下一打量,说:“是啊,想当初我也过来捧过不少场,那会儿你一声声喊得亲热,四年没见就怕了我?”
掌柜的怂耷耷道:“您可是亲王世子。”
“亲王世子也没闲到上岳家的茶楼来摆威风,你安排上热茶去吧,我自个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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