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等陈氏碰了壁,自己再雪中送炭,她才会知道真正该倚重谁。
因缓了表情,起身道:“四弟妹,要不你慢慢忙,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教训,我这就先走了?”
婧怡也站起身,笑道:“今日多谢三嫂,您慢走。”
方氏“哎”了一声,袅袅婷婷地走了。
婧怡这头则将差事一一分派给了沈青云指派的人,才领着绿袖和碧瑶慢慢往梧桐院走。
绿袖和方氏想到了一处,就很有些顾虑,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那些人都是生手,不知能不能胜任现今的差事,若出了岔子,只怕人家要说您的闲话。”
婧怡苦笑:“今日我如此张扬,说闲话的难道还能少了?我要是怕这个,往后的日子也就没法过了,”顿了顿,“至于那些人,既然是四爷的意思,咱们就照着做,出了事自有他兜着。不过,我看那些人的行为举止,想来也出不了大岔子。再说,又不是叫他们把王府管得欣欣向荣。”
是要将武英王府围城一个铁桶,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也就是了。
想着,就问碧瑶道:“你去找凌波,可问出什么来了?”
碧瑶脸鼓成了一个包子,气哼哼道:“这人嘴紧得很,奴婢和他兜了半日圈子,他才说漏了一句,然后就发觉奴婢在套他的话,什么都不肯再说。”
婧怡点头:“他说漏了什么?”
“他说,四爷忙着练兵。”
练兵?
京城能有什么兵,西山大营,羽林军?
新帝如此忌惮沈青云,会将御用的军队交给他来统帅?
婧怡皱起了眉。
只听碧瑶又问道:“夫人,奴婢有些好奇,咱们府里到底丢了什么紧要物件儿,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说起这个,婧怡忽然神秘地笑了笑:“佛曰,不可说。”
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但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同府外暗暗通着消息,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虽然都是主子的授意,但一旦东窗事发,他们就是背锅的不二人选。
如今一个个被单独关了起来,只怕正人人自危罢。
……
松鹤堂。
管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和蒋氏哭诉:“……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拖出了府,说是要送到顺天府吃牢饭掉脑袋!有看见的,说老奴家那口子鼻也青了脸也肿了,门牙都掉了两颗!”顿了顿,眼泪流得更凶,“打狗还要看主人,老奴家那口子虽没什么本事,但毕竟是您的陪房,四夫人还没得势呢,就敢这样作践松鹤堂的人,这是在跟您叫板呢,”越说越气,恨恨道,“她眼中可还有礼仪仁孝、尊卑上下?”
因着沈穆离世,蒋氏近日憔悴了不少,气色也不大好,闻言更是脸色发青,冷哼道:“跟了老四那狼崽子,她还能是个什么好东西?老四敢做那遭天谴的事,她的胆子又能小到哪里去!”
管妈妈泣不成声:“只可怜老奴家的那口子,有命去没命回,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糟践……”
“得了,不过是个顺天府,嚎什么嚎?”蒋氏不耐按地挥手,“你去传个信,叫成国公夫人来一趟,我有事同她商量,顺便提一提蒋老三的事儿,成国公府从顺天府捞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一句直如佛语纶音,听得管妈妈转悲为喜,连忙跪到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欢天喜地地去了。
只是如今府里的管事全换了人,管妈妈一时倒也不好下手,连跑了好几处,才在马房找到一个相熟的小厮,把话递了出去。
……
“请成国公夫人过府?”
绿袖点点头,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四爷的人果然了得,连管妈妈递出去的消息都能拦下来。”
婧怡挑眉:“越是严防死守,就越有人按捺不住,纷纷撞上来。”
“谁说不是呢,”绿袖点头,递过一张小纸条,“这是三夫人叫传去寿安伯府的。”
方氏是寿安伯家的嫡女。
婧怡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方氏请父亲寿安伯查一查沈青云。
看来,方氏对近日京城的剧变只是一知半解,对沈青云在府中地位的悄然变化更是摸不着头脑,又见婧怡如此张扬跋扈,心中难免有些吃不准,这才想请娘家人帮忙了。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纸条,良久才压低声音道:“你把这个交给柱子,叫他跑一趟寿安伯府。”
绿袖什么都没有多问,应了一声是,接过纸条便走了出去。
新上任的管事都是四爷的人,既然这些话和纸条到了他们手里,就绝无传出去的可能,即便是夫人,怕也指使不动他们。
但夫人也想查四爷,于是就要借一把三夫人的东风。
绿袖其实并不能理解夫人和四爷,明明是一对有情人,为何总要互相隐瞒彼此猜测呢?
特别是夫人,她想知道关于四爷的一切,却从不肯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对方哪怕一星半点。
直到多年以后,绿袖亦早为人妇,夫人才同她说了一回悄悄话,谈得正是御夫之道。
不过,夫人的那套御夫之道,好招是好招,只可惜一般人做不来,反正绿袖是不行的。
闲话少叙,只说眼前。
婧怡正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
武英王府几个房头,蒋氏和方氏动了,袁氏和宁氏却没什么动静。
虽然宁氏只是个寡居之人,于爵位之争上没什么紧要,但其父镇国大将军还在朝。
反常即为妖,沈家如此风声鹤唳,必定有些古怪,宁氏于情于理都该向父亲递个消息才是。
至于袁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没有去找那些下人,只能说明她明白此路不通,只不知她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婧怡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在她看来,沈青云并非是拦着消息不给出,而是拦着消息不给进。
不管他在做什么,他要瞒住府里的某些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不过隔了一日,柱子就从寿安伯府拿回了寿安伯给方氏的回信。
“柱子说,因着是三夫人的笔记,方家人虽见他眼生,却并没有怀疑,还主动叫柱子隔日过伯府取回信,”绿袖将一封由火漆封住的信递给婧怡,“看样子,咱们府里的情形,寿安伯府是有些知道的。”
那是自然,方氏从前肯定没少往娘家传消息。
这些公卿之家,来来去去地联姻,为的不就这么点门道么。
第129章 隐瞒
寿安伯写给女儿方氏的信并没有多余的寒暄与问候,而是直截了当地提醒她,千万不要得罪沈青云。
寿安伯明确表示,既不要得罪沈青云,却也不必太过亲近,和长房那里也不能太疏远,毕竟眼下情势未定,长房才是真正的世子,未来谁继承爵位还说不好。
寿安伯的意思,懂得明哲保身之道,未来不论谁登上武英王之位,总会给一贯忠厚老实的弟兄一口饭吃。
看来,这位方老伯爷可比女儿要精明老辣得多。
接下来,方老伯爷详细叙述了沈青云近日的动向,婧怡看得很仔细,逐字逐句在心中默念。
信上说,沈青云此人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心,此番皇上忽然驾崩,太子率三万大军汹汹而来,不仅有大批人马控制了西山大营和羽林军,更兼五千精兵入宫“救火”。
原本已胜券在握,禁宫内却忽然冒出了一千沈家军来,太子手下所谓的精兵强将,对上常年驻守边陲、饱经风霜的沈家军,直与瓜瓜菜菜无异,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太子亦毙命于沈青云剑下。
寿安伯言,太子本有储君之位,但他私领大军入京,行逼宫之事,已成乱党;沈青云虽有平叛首功,但连杀主君、储君,煞气极重,且亦领军私自入京,奸佞之象已成。
方伯爷让女儿规劝沈青羽,尽量在此时降低存在感,新帝虽然势微,但自小聪颖,如今虽然依仗着沈青云,将来未必没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而沈青云蛰伏多年,此番又劝降了太子叛军并收归己用,实力亦不可小觑。
沈青羽不过是想在朝中谋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官职,大可徐徐图之,犯不着在此刻急吼吼地上前,免得一不小心当了炮灰。不若作壁上观,只看是东风压到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再做打算不迟。
信中还提到了婧怡,寿安伯先是严厉责备了方氏多管闲事,末了却仍细细同女儿说了原委。
婧怡与娜木珠二女争夫一事,外人不知内情,寿安伯也只是说起了沈青云与西域人的猫腻……这二者之间不仅早有首尾,且多已年深日久。
此番从天而降的沈家军,正是乔装打扮混在使团之中,由多查王子带入京城的。
这个多查王子,表面上来商讨妹子的婚事,实际上却夹带精兵入京,正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西域人想与大齐结盟是假,与沈青云沆瀣一气却是真。
只不知这二者到底有着怎样的利益往来,联姻是否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而婧怡本人,寿安伯的语气就平淡了许多,在他看来,这是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子,没有显赫的身份背景、没有世所周知的贤德名声,在沈青云的宏图伟业中更没有她的席位。
一个可以被随时替换的妻子罢了。
这样一封长长的信年下来,不说惊天动地,振聋发聩总是有了。
而婧怡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寿安伯为父既严厉又慈和,方氏运气不错。
正怔怔出着神,忽然听见门外把风的绿袖用比平日高了三度的声音请安道:“四爷来了。”
婧怡一惊,身后已传来脚步声,想要起身放好信纸已是不及,她反应也快,一眼瞥见搁在手边的《九州志》,一把抄起来就将信夹了进去。
一身素服的沈青云出现在了门口。
见婧怡坐在临窗大炕上,膝上还摊着本书,嘴角就有了微微的弧度,温和道:“原以为你这两日会忙得脚不沾地,不想竟还有闲心读书,”走过来,“看什么呢?”
婧怡便将自己如何借失窃一事发落众管事,又怎样狠狠打了将大总管这只出头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听得沈青云连连摇头,忍着笑道:“你真把蒋老三送到顺天府去了?”
“哪能啊,就是蒙了头脸,扔到我陪嫁的院子里去了。”
沈青云:“没请他吃点苦头?”
婧怡抿嘴:“也没什么,就是封了门窗,叫他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屋子里,再命看守的人在门外聊天,专拣那牢狱里的酷刑、犯人们的惨状来说。”
沈青云只觉连日来的劳累与火气一扫而空,伸手轻轻在妻子小巧的鼻头上点了一下:“鬼灵精。”
婧怡忙着掩饰自己的心虚,倒也顾不上冷落沈青云,见他如此亲昵,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沈青云见状不由心情大好,以为婧怡终是有些消气,就想再找些轻松的话题与她说,便低头去看婧怡膝盖上的书,重提了前面的话头:“在看什么?”
于婧怡而言,正是弄巧成拙了。
沈青云已看清书页上的字迹,微笑道:“想家了?”
婧怡低头,才发现自己随手一翻,朝上一页写着“苏湖熟、天下足”,说得正是江南水乡的鱼米丰饶。
“嗯。”她点点头,轻声应道。
沈青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听说江南水网密布、河道纵横,民居依水而建,小桥穿梭其间,风景小巧秀丽,与北地大有不同。”
婧怡点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风土人貌不一,更是常有的事,”顿了顿,问,“四爷没有去过江南?”
沈青云:“除了京城,我只往西北去过。”
婧怡低下头:“妾身倒觉得西北不错,三百里黄沙、人迹罕至,或许只有去了那种地方,人才会少了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沈青云顿了顿,忽然握住婧怡的手:“你喜欢西北,我喜欢江南,以后咱们都去看一看,还有云南、福建、山东、山西、湖南、湖北,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也过一过那侠客执手江湖、浪迹天涯的日子。”
多么美好的憧憬啊。
婧怡望着笑容恬淡的他,神情有些迷茫,眼前这温和稳重的男人,满口甜言与承诺的丈夫,与她方才信中所见,是同一个人么?
忽然想起多查王子替沈青云带兵入京的事来,她抬头看向面目俊朗的男子,忽然开口道:“四爷如今要守孝三年,与云英郡主的婚事,您怎么打算?”
沈青云没想到,难得有如此温馨和睦的气氛,婧怡会忽然开口提这事。
“你怎么看?”他不答反问。
婧怡目光坦然,直视沈青云:“依妾身之见,还是要看云英郡主的意思,若她十分心急,等不了三年,便将婚礼在百日内办了;若她愿意等你,就先在百日内文定,出了孝期再行成婚。”
并未一字半句提到自己。
沈青云眼中闪过一些什么,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见他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我不会和娜木珠成亲。”见婧怡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微微叹息一声,“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新帝之所以能顺利剿灭太子乱党,是因为多查王子在使团中藏了沈家军最精锐的一千将士。正是这一千个死士力挽狂澜,才有了今日局面。因此,新帝会赏赐多查国大批金银财帛和宫女奴隶。当然,政治联姻永远是维系两国邦交最好的方式,不过我是带孝之人,娜木珠就算能等三年,邦交却不能等三年。”顿了顿,“待国丧一过,新帝登基,多查会向新帝求娶一位先帝的公主为妃,这才是真正够分量的联姻。”
明明就是他和多查暗通款曲,这些所谓的赏赐、联姻只怕并非出自新帝所愿,而是他的意思罢?
新帝不知情,娜木珠想来更不会知道。
更何况,还将有一位无辜的公主牵连其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婧怡终于明白了沈青云的套路。
将不幸的身世、寂寞的童年、尴尬的处境一一透露给婧怡,换来怜惜与珍视,却瞒下了痛恨、复仇、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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