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付出,也不求回报。
她想,凭着自己的冷心肠,未必就做不到这一点。
只是,这一天来得比她预料中更快、更猝不及防沈青云接连数日留宿宫中,除了派小厮来报平安,旁的半点消息没有。
皇宫和摄政王府能有多远,骑马来去也就盏茶功夫,难道就忙得这点字时间都没了
说到底,不过是这头已没了记挂的人。
这不,玉坤宫里住进了千娇百媚、色艺双全的尤物,据丰阳郡主的消息,沈青云名为处理朝政,实际上已两日未踏出玉坤宫半步。
婧怡坐在炕上,呆呆地出着神他说要将世上最好的给她,难道就是要为她建一座举世无双的富贵广厦,好叫她守一辈子空房
她猛地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
碧瑶送了丰阳郡主回来,迎面见她这副形容,忙上前问道:“王妃要到哪里去”
婧怡面色沉郁:“我要进宫。”
碧瑶在廊下守门,里面对话自是听了个七成,闻言不由大惊,忙阻拦道:“您千万不要冲动,王爷对您怎么样,别人不晓得,您自己还不清楚么今儿天也晚了,依奴婢的意思,不若先叫凌波过来问清来龙去脉,明儿一早再进宫不迟。”
婧怡顿住脚步,看向碧瑶:“谁说我是去见他皇上昏迷不醒,皇后娘娘心中必然焦急担忧,我要去宽一宽她的心。”
第148章 结局 下
外命妇进宫朝见是要递牌子的,再等娘娘们宣召,按常理,再快也需隔过一日。
不过,眼下的大齐君不君、臣不臣,又与旧例大不相同,婧怡满心火急火燎,急匆匆赶进宫去,又哪里会有人来拦她?
摄政王府的马车一路驶进宫门,径直往永泰宫去,等到了永泰宫门口,皇后早得到消息,已派了贴身的管事姑姑在门口相迎。
直至此时,婧怡方将心中诸般杂念平复下来,秀美面容亦已恬淡无波,由管事姑姑领着进永泰宫正殿,便见顾皇后高居上首,凤冠霞帔,仪容端庄。
婧怡规规矩矩地行大礼:“臣妾请皇后娘娘大安。”
顾昭华、也就是如今的皇后语声平和:“免礼,”顿了顿,又道,“给王妃看座。”
“谢娘娘。”婧怡垂首谢过,才缓缓起了身,在左侧太师椅上坐了。
小宫女就捧上个描四季花卉的粉彩茶盏上来。
顾昭华道:“南边儿新贡上来的大红袍,王妃尝个鲜罢。”
“谢娘娘。”婧怡又说了一句,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同样的大红袍,前两日沈青云早打发人往摄政王府送了十斤——今年年成不好,绝佳的武夷山大红袍一共只得了二十斤。
不过这些都不紧要,婧怡今日进宫,又不是要与皇后争一时之短长。
顾昭华也非蠢人,随意同婧怡寒暄几句,便挥退宫人,开口道:“王妃想要做什么,只管自去便是,不必在我这里虚耗时间。”
婧怡道:“娘娘怎知臣妾所来为何?”
“你我在闺中也算得好友,你若想来看我,早便来了,何必等到今日?”说着,顾昭华微微一笑,“眼下行色匆匆,多半是为着玉坤宫中的那一位。”
婧怡闻言抬头,看了上首的女子一眼,顾昭华素有贤名,一向就是端庄稳重的性子,如今身居高位,又添许多老成,一眼望去,只觉她青春美丽的眉眼之中竟隐有沧桑之感,瞧着就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
婧怡垂下眼,没有接玉坤宫的话,只是道:“臣妾以为,娘娘并不想见臣妾。”
顾昭华一愣,忽而露出一丝苦笑——是啊,倘若不见,她二人还是当初相知相惜的手帕交,偶尔想起对方,或能会心一笑;但如今日再见,为夫君计,她们之间也只剩下虚与委蛇了。
婧怡不到宫里来,说到底,也是全了她的颜面。
顾昭华本是宽厚之人,既然想通了各种关节,又明白己身之困局实与婧怡无关,心下倒也释怀,面上神情不自觉便柔和下来:“相见不如怀念,你说得不错。”
婧怡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才开口道:“谢娘娘体恤,”顿了顿,站起身来,“臣妾今日进宫,的确是想见一见玉坤宫中的邵娘子。”
“不知王妃想要怎生一个见法?”
顾昭华与邵氏姐妹同在内宫,自然晓得这二人的厉害,姐姐成了妃嫔,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对其言听计从,同她这结发妻子倒是越发疏远;妹妹颜色则更在姐姐之上,不仅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还有一管如黄莺出谷般的好嗓子,便是女子听了,身子都要酥上半边的,也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沈青云都为之倾倒,做出了金屋藏娇之举、
皇上原本并非糊涂昏庸之辈,不过是受旁人挟制大权旁落,心中抑郁难以疏解,才会做出白日寻仙问道、夜里流连花丛的荒唐事来。至于伤势迟迟未愈乃至昏迷不醒,顾昭华嘴上不说,心下却已疑窦暗生,疑心沈青云在其中做了手脚。
更有祖父镇南侯传进话来,言沈青云并非爱色之人,接连数日未曾踏出玉坤宫半步,只怕事有蹊跷,请她一定要探一探虚实。
只可惜她虽为中宫,玉坤宫那里却围得铁桶一样,除了沈青云的亲信,其余人一概走近不得。
偏巧此时婧怡来了。
便是沈青云那头没什么猫腻,能叫婧怡和那邵娘子斗上一斗,摄政王府后院起火,也能叫姓沈的忙上一阵,于皇上总不是坏事。
只可惜她一贯不是作伪之人,满腔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婧怡看在眼里,心下已有几分明白,口中便道:“臣妾只是想着,那邵家娘子若果真得王爷的喜爱,就该正正经经接进府来,于邵娘子的闺誉、王爷的名声都是好事。”
顾昭华看了婧怡一会,点头道:“王妃说得是,”扬声叫内监进来,“摄政王妃来探望摄政王,你领王妃过玉坤宫去,另拣几匹宫里新进的料子,赏邵娘子做衣裳穿。”
……
玉坤宫果然守卫森严,看见有人靠近,便有侍卫上来盘问。
那内监便尖着嗓子道:“这是摄政王妃娘娘,来探望摄政王,还不速速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领头一个看了婧怡两眼,缓下口气道:“请在此稍候片刻,小人去通报一声。”
少时,便见身着侍卫服的凌波大步而来,看见婧怡,连忙行礼:“参见王妃!”
婧怡也没说什么,直接迈步往里去。
凌波就对那永泰宫的内监道:“东西给我,你回去罢。”
那内监面露犹豫:“这……”玉坤宫的人他惹不起,可皇后娘娘交代了,要他亲手将东西交到邵娘子手里,也好借机探听些虚实。
正是进退两难间,已当先走在前头的婧怡回过头来,对凌波道:“这是皇后娘娘派来给邵娘子送东西的,让他一道进来。”
凌波神色一变,忙走到婧怡跟前,压低声音道:“王妃,王爷交代过,外人一律不得进玉坤宫,这是皇后宫中的太监,眼看着他送东西是假,打探消息是真,咱们可不能着了别人的道。”
婧怡语气平静:“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过一个小太监,王爷还能怕了不成?”
凌波还想说话,转念忆起沈青云曾交代,倘若婧怡进宫,玉坤宫一切事务皆由其做主,旁人绝不可忤逆,遂也不再做声,上前两步,恭敬道:“王妃说的是,请随小的来。”
……
玉坤宫地处璋华宫西侧,气势恢弘、殿宇精美不输于天子居所璋华宫,因二者毗邻,大齐曾有多有君王置宠妃于此宫,历经数代,玉坤宫之华美远甚皇后寝宫永泰宫,乃至先帝开明年间,宠妃沈氏居于春和宫,玉坤宫才闲置了下来。
婧怡却没有心思欣赏周遭美轮美奂的景致摆设,只吩咐凌波去找沈青云。
凌波也不多话,将她领到正殿,拱手道:“王妃请上坐,小的这就去叫邵娘子过来拜见。”
婧怡皱起眉头:“王爷呢?”
“王爷正在别宫处理要务,片刻即来。”
婧怡一顿,忽然提高声音:“胡说,我刚从皇后处来,皇后说王爷已数日未出玉坤宫,你怎么又说他到别宫处理事务去了?”
凌波面露难色:“这……”
婧怡冷笑一声:“你家主子若存心隐瞒于我,便不会由得我进这玉坤宫,只怕他的原话是若我不问你们便不必提起,若我相询,你们则须以实相告——怎么,你连王爷的话都不听了么!”
一番话惊得凌波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果然夫妻一体,王爷说的话,王妃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二人既有如此默契,自己在这里擅作主张,可不要坏了王爷的大事。
想着,忙跪到地上:“小的不敢,王爷的确不在宫中,王爷昨儿一早便去了山东。”
山东?
婧怡秀眉紧锁:“你可知王爷去山东所为何事?”
凌波抬头看了婧怡一眼:“您的父亲陈大人先前在山东境内为匪寇所杀,王爷一直派人追查这干匪寇下落,前日一得消息,王爷便收拾行装、亲往山东缴匪去了。”
缴匪?
放着昏迷不醒的皇帝、丢开朝千头万绪的事务,沈青云跑去山东缴匪,给陈庭峰报仇雪恨?
婧怡心中怦怦乱跳,山东、山东,那可是鲁王的封地!
——山东眼下正有流寇肆虐,连摄政王的老岳父都死于劫匪之手,鲁王遇刺也并非不可能。
皇上昏迷不醒,要是就此闭眼去了,鲁王又忽然出事,先帝这一支嫡脉可就断了根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满朝文武又要拥谁为新帝,选一宗室之子;或以苍生计,选贤举能,直接推摄政王即天子位?
想来此事不容有失,沈青云才会亲自出马,又不得不掩人耳目。
一念及此,婧怡已汗湿重衣,几乎当场变色,不想沈青云竟如此心急!
她深吸一口气,吩咐凌波:“放方才那小太监回去,将王爷不在宫中的消息报给皇后。”
凌波闻言大惊:“王妃不可!”
婧怡冷冷瞟了一眼:“流寇一事乃是陷阱,王爷此去凶多吉少,我要亲自前往劝阻王爷,只是他出发已近两日,寻常快马难以追赶,我听闻皇后有一御赐汗血宝马,性情温顺,可一日千里,若得此马,或可救王爷于水火。”
大宛汗血宝马天下闻名,宫中的确养着两匹,一为今上御马,神俊非常自不必说,还有一匹性情格外温顺的母马,被今上赐给了皇后,满朝上下都是知道的。
凌波一听“陷阱”二字便是浑身一凛,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敢马虎,忙道:“只怕皇后不肯相帮。”
婧怡已抬脚往外走:“我自有主张。”
至殿门口,正遇上一身材婀娜、面容姣好之女子,对着婧怡盈盈拜倒:“妾身邵氏见过王妃。”
声音娇中带脆、柔中带媚,说话直比唱歌还要动听三分。
婧怡却看都未看她一眼,直接走了出去。
……
永泰宫
顾昭华早得了消息,一见婧怡便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摄政王去了哪里?”
婧怡语声冷凝:“山东。”
“山东、山东……”顾昭华喃喃自语,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大变,人却连退几步,跌坐到了椅上。
婧怡上前两步:“各中利害,娘娘应当比我更清楚——臣妾眼下要去追赶王爷,请娘娘借汗血宝马一用。”
顾昭华哪里会不晓得利害?皇上昏迷不醒,一条命实已握在他人手中,倘若不幸驾崩,鲁王便是下一任皇上,自己虽不再是皇后,毕竟还是新帝的嫂嫂,有着这层关系,镇南侯府总能保住荣宠。
可鲁王一死,摄政王篡位,自己可就成了前朝皇后,生死未卜不说,只怕还要累及娘家!
可是……
“你为何要帮助我们?”她盯着婧怡。
“自然不是为你们,”婧怡语速很快,“我只是不想王爷坐实篡位之名,为千夫所指。”
顾昭华没有再多问什么,情形已不能比眼下更糟,不论婧怡此举为何,总比坐以待毙强。
……
婧怡乃后宅妇人,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曾学过骑马,及至迁入摄政王府,才在沈青云的指点下渐渐上起手来,好在沈青云是名师,她也不算蠢笨,如今骑术也算差强人意。
所谓技多不压身,正是这个道理。
但尽管如此,山东距京师千里之遥,汗血宝马虽然神骏,沈青云轻车简从出发已有两日,想要追赶绝非易事。
更不要提路上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意外。
凌波苦苦劝说婧怡:“王妃千金贵体,怎好亲身犯险?不若将个中原委告知小人,小人愿代王妃前往。”
婧怡却只是一言不发,换上男装,骑马飞奔出城去了。
从京城倒山东一路都有官道驿站,婧怡虽不能肯定沈青云走的是官道,但只要她快马加鞭,即便无法在半路追上他,总也能先到山东鲁王府,到时自有计较。
凌波苦劝无果,却也不能真让主母孤身前往,但普通骏马难以与汗血马并驾齐驱,他便带着四匹马上路,轮番骑乘,每至驿站则立即换吗,可即便如此,也渐渐被婧怡甩了开去。
凌波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赶至山东济南,倒没听说鲁王有什么事,只左右都不见婧怡。好在他与沈青云之间自有联络之法,在城中转了一圈,留下几处暗号,至入夜时分,便有人来接他去见沈青云。
为出入方便,沈青云一行扮作商贾居于客栈之中,据接头之人所述,他们到济南已有两日,沈青云只命人打探鲁王消息,却迟迟没有动手。
想来,心中自有一番挣扎。
这厢凌波一进门,便见沈青云坐于临窗大炕上,沉声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宫中有和变故?”
凌波跪到地上,以额触地:“王爷,王妃说山东流寇一事乃是陷阱,亲自前来向你报信,小的一路跟随,只是王妃所骑乃是皇后的汗血宝马,小的难以追赶,与王妃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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