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将迎来的死亡,只能算是在给魏云谢罪,那么她们的冤屈、她们的难过与痛苦又要如何偿还呢?
叶楠将这些姑娘们饱含血泪与不甘的诉求一一记录了下来,载入山海古卷:
山海主人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谁敢不从?
人死之后都是要轮回转世的,如果没有什么人横插一手的话,王进海在死刑执行完毕之后,便会投胎转世,根据这辈子的福报与恶业,开始与其对应的、全新的人生。
然而山海古卷从轮回的规则里劫走了他的灵魂。从此往后很多很多年,他都会在这里面,受到各种各样的、受害者们亲口要求过的他的下场,生生死死永无休止,直到最后一名受害者心愿已了,他才能去轮回转世。
只是即便如此,他去轮回转世的时候,也要带着这辈子的恶孽。
这就像是走公堂流程和受私刑的区别一样。轮回转世是走公堂的流程,这辈子偿还上辈子的债,这辈子享上辈子的福,只要一转世,便万事皆休,没人再跟你计较了;但是被山海古卷劫走的话,就等于是在受私刑,不管私刑有多惨烈、多大快人心,也还得去公堂对簿,去领受他饱含苦难的下辈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万丈高空之上,风云漫卷,在雷电与风雨侵袭之下,年轻的叶家家主黑发与白衣均未湿半分,目带悲悯地俯瞰人间城郭;车水马龙之,萧景云坐在车里,在寂寥的灯影映照下,目光锋锐无匹,似能看穿重重的乌云遮掩般,遥遥地、准确地看向电光雪亮的长空。
第28章
自从迷心蛊被取出之后, 严清心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畅快感。
以前她一遇上跟楚念相关的事, 甭管平时智商多高, 在他的面前也要全都清零;直到今天, 她痛痛快快地把楚念留在她家里的所有东西全都打包送走之后,终于感到了久违的畅快感, 甚至还找来了自己的律师,商讨尽可能追回钱财的办法。
可就连金牌律师也对这个问题无能为力:
“严小姐,虽然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但是你这是属于自愿赠予的行为,不在民法调解的范围之内……而且你的前男友在这方面也太精明了,从来不跟你提‘借’这样的字眼,你们之间就无法构成债务关系。”
他斟酌着接下来的语句, 试图让严清心哪怕无法从他这里得到解决办法, 也不要心情太差, 毕竟这样好相处的主顾可不是天天都能遇见的:
“乐观一点的话,你就当花钱赶走了一只苍蝇, 不就行了么?”
严清心再三确定“无法用正常手段追回钱财之后”, 便道了谢, 离开了律师办公室。随后她拨通了楚念的电话, 对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说:
“你有空吗?我们再抽个时间见一面吧。”
楚念最近忙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那天送李曼琼去医院检查后,没想到检查结果显示, 这姑娘竟然真的怀了他的孩子;本来事情到这里也该画上休止符了, 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从医院出来, 楚念后脚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他本来就是楚父年轻时候一夜风流的产物, 要不是生母去世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个私生子走进楚家大门。而且自从他进了楚家大门、成为了当家主母的养子之后,连带着楚父都在自己的发妻面前矮了一头,便转过头来又把怒气转移到了楚念的身上,家里的佣人们也跟着看人下菜碟。
如果不是严清心这座金山在背后撑着他的话,他绝不可能无忧无虑活到现在;而严清心刚跟他分了手,楚念就明显感觉出自己的生活没有以前那么顺风顺水了,更别提楚家主母还在一叠声地催着他把李曼琼娶回家,用的理由那叫一个冠冕堂皇、无法反驳:
“人家李姑娘都有了你的骨肉了,你再不娶她,是要让你的孩子也变成跟你一样的私生子么?”
“你娶了李曼琼之后,就可以自立门户离开楚家了;你不是楚家人之后,这姑娘以前和萧二少的那些旧事也不会影响到我们,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你还在等什么呢?下个月月初就是良辰吉日,你定好酒店就去发喜帖吧。”
——完全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楚念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毕竟楚家主母多年无所出,除去那个常年不在国内的长子兼养子之外,他这个私生子竟然是最名正言顺的唯一血脉。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看着整个楚家都像是在看自己的囊物一样,就等着他的亲生父亲哪天宣布隐退、把这个家族交到他手里了。
常年飘在云端的他,突然就被打回了原型,被人如此冷冰冰地告知“私生子永远不可能转正成接班人”的这个事实之后,他看着李曼琼也就更不顺眼了,满心满眼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把这女人甩开、再处理掉这个意外的孩子,顺便把严清心给追回来。
一念至此,他当即就拨通了那个曾经帮过他的人的号码,半天之后电话才接通,从那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怎么,是蛊虫不好用了么?”
“不是不是,好用得很呢。”楚念赶紧赔笑道:“但是出了点小问题。我本来都要把严清心带回家相看结婚了,她那么蠢,肯定不会考虑到婚前财产公证的问题,等严清心一死,咱们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把她的遗产五五开……结果有个女人突然怀上了我的孩子,严清心气得都要跟我分手了,时间不等人啊!”
“要是她死了还没跟我复合的话,那些钱不就全都飞了吗?我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赶紧跟我和好。”
那边苍老的声音笑了一声,轻慢道:
“我的迷心蛊从不失效。她也就是跟你生一会儿的气而已,很快就要回来找你了,你只管等着她来求你和好就行。有迷心蛊在,别说你只不过有一个私生子,你就算把她本人送出去、当着她的面把她的钱全都花光,她也不会跟你生气的。”
楚念半信半疑地挂断了电话,没想到这边电话一断,严清心的电话就拨了进来。他心想迷心蛊果然有用,大喜之下便答应了严清心的邀约,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他却没能听见,严清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与厌恶。
他们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严清心拍摄的场外。以往楚念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哪怕他和严清心在表面上都谈了这么多年的恋爱,他也不会把严清心当做真正的恋人看的,就更不可能在这些细节上用心照顾她了。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即将到手的大笔财产,楚念便觉得现在不管让他去干什么都没问题,甚至颇是觉得自己有点忍辱负重的滋味:
他才不要跟严清心这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挤在场外的这些探班粉丝的手里大多都举着写有严清心名字和应援语的牌子,还有不少人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礼物,这倒让楚念心里好受了不少。毕竟这些东西等下只要他一开口,也还不都是他的?
不过在这些人里,倒有名女性看起来格格不入,楚念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这人就是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的老毛病瞬间又犯了,于是便一路挤挤挨挨地凑了过去,对那名一身绿裙的姑娘搭话道:
“你怎么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给严影后带呢?”
这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其实是来看我的男朋友的。”
她说话的时候,吐息间都带着股茶叶的清香,再加上她看起来眉清目秀又楚楚可怜,特别符合楚念的胃口,楚念瞬间便忘了自己今天的来意,更忘了那个还怀着他孩子的李曼琼了——说来也奇怪,他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来着,他自己怎么不记得了——对这名绿裙姑娘笑道:
“那你的男朋友可太不负责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累呢。”
“我如果是你男朋友的话,肯定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绝对把你早早就接进去了,肯定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绿衣姑娘掩唇而笑:“你说话真好听。不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呢。”
楚念已经完全被这姑娘迷住了。他最好的正是这种我见犹怜的柔弱小白花的类型,这姑娘从头到尾可以说没有一处不合他的心意,便伸手试图去揽住她的肩膀,把声音又放柔了几分:
“对着这么漂亮的你,谁会那么不解风情到舍得说谎?”
绿衣姑娘叹了口气:“我的男友呀,他天天都在骗我。”
楚念笑道:“这样的男友还不如没有的好,小姐姐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呢?”
——被美色所惑的他没发现的是,当他跟这名“绿衣姑娘”说话的时候,周围人都对他投来了疑惑和惊恐的眼神,像躲避瘟疫一样从他的身边绕开了: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怎么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还说得有来有回的……这人要么能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要么就是个神经病了。”
“离他远点,精神病人杀人的话可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安全第一。”
楚念却早就完全听不见这些话了。他的眼里只能看见这姑娘眉眼含春地对他投了个眼波,还伸手在他掌心勾了勾,随即便向外走去。她腰细腿长,前凸后翘,身材玲珑有致得太完美的,都有点不真实的、不像是人的感觉,所过之处便能留下好一阵袅袅的茶香。
大家都是成年人,知情识趣得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楚念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跟在她的身后向外走去,一时间竟然连自己是来跟严清心和好的都忘了。
等到严清心出来之后,放眼望去竟然没看见楚念的身影,再结合一下他以前约会时展现出来的种种斑斑劣迹,便叹了口气,心想他肯定又被不知道哪位美人勾跑了,只能再等一等。
她的计划很简单,让楚念喝下这杯水之后,从此就跟李曼琼绑定在一块儿算了,还钱倒不是最主要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她既然能送出去,也就能赚回来,要是能让这个人渣和另一个不是人的家伙什么锅配什么盖地绑定在一起、不再出来霍霍人的话,对谁都好。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回到片场呢,就听见从外面的小巷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死人了——救命啊——!出人命了!”
警车和救护车一路鸣笛赶来,却还是没能来得及把人救活。毕竟整整一颗心脏在被从胸腔直直挖出来之后,此人能够迎来的结局只有死亡,再好的医生也没法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人。
第一个看到楚念尸体的是个倒了大霉的清洁工,他坐在警局里做笔录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说话颠三倒四的,饶是最经验丰富的记录人员也得花点时间才能把当时的情况复原出来:
清洁工在看到楚念的尸体面朝墙地靠在那里的第一时间,还以为这位年轻人太失意了,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会靠着墙默默哭泣呢。不过这人的泪水好像有点多啊,把正对着胸口的一整面墙都打湿了。
清洁工心生不忍,心想多大的事儿能让一个年轻小伙子哭成这个样子呢?便走过去打算拍拍他肩膀,安慰他几句。没想到走进之后,他才万分惊骇地发现,那些湿漉漉的痕迹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从他的胸口一点点滴落下来的,分明是鲜红的液体!
这哪里是“靠着墙失意哭泣”的人,这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而严清心那边遭到的审问规格则分外与众不同。
楚念死的时候,身边还带着手机,负责取证的人自然也从得知了严清心和楚念已经暗地里交往了好几年的这件事;再加上楚念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和严清心之间的,楚念花她的钱不说,还要劈腿找小三,严清心的作案动机怎么看怎么满分。
——然而严清心没过多久就做完了笔录,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去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这里的墙壁上甚至还贴着淡蓝色的墙纸,窗明几净,擦得干干净净的窗台上还摆着几棵吊兰。桌上的热茶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随即便逸散在空气里,不知不觉间就能让人完全放松下来。
房间里有名身穿黑衣、戴着同色兜帽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她,严清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人的模样,就感觉头脑一阵昏昏沉沉,随即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不受控制了,只能这人问一句,她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
“你和楚念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前男友,我们早就分手了。”
“你知道李曼琼的真实身份吗?”
“知道,她不是人。”
这名年轻人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一直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想来也没打算从她这里问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在听到了严清心回答了“知道”之后,他终于提起了兴趣,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奇怪。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天眼,怎么会知道李曼琼不是人这件事情呢?是谁告诉你的?”
严清心努力抗拒着这股力量对自己身体的操纵,却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那个名字刹那间便从她口说了出来:
“叶楠。”
——严清心此言一出,这位年轻人便神色一怔,厉声喝问道:
“你再说一遍,是谁告诉你的?!”
“好好地、清清楚楚地给我把这个名字再说一遍!”
严清心一看到这人的异常神色,哪怕什么都不懂,也知道这人肯定不是善茬了,这人多半是专门要去找叶楠麻烦的!然而此刻,她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普通人在面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时候的无力感,只能违心地把叶楠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
“叶楠。”
随着这个名字的出口,她终于听见了房间里的第三个人的声音。那是一名女性的声音,想来已经有些年纪了,在岁月河流冲刷下才能积淀出的沉稳和包容,也没能改变这句话里的险恶意味半分:
“啊,我已经很多年都没听过‘山海主人’的名字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我布下孤凤桃花阵的那一年,我劝赵老四权放宽心便是,眼下正道凋零,他们都无暇自顾,怎么还有可能去保护普通人呢?就算真的有人能够破我的阵,这个人也早就在百年前身死魂殒、兵解道消了。”
“可我真真没想到啊,叶楠竟然还活着,这可真让老婆子我既惊且喜,欲先杀之而后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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