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越来越心虚,便忍着身上随处都能感受得到的疼痛感强行辩解道:“我没有,我就想拍拍她肩膀,跟她打个招呼而已。大家今天都是要一起做事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为什么要害她……”
“你可以走了。”萧景云突然出声,打断了范玉所有的辩解:
“给这位‘大师’封个红包,就送他回去罢。”
说来也奇怪,随便打断别人的话,怎么说也有点过分傲慢的意思在里面,可这件事换作萧景云来做的话,只有种分外理所应当的感觉;甚至他连嘲讽地将“大师”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的时候,也有种过分雅、杀人不见血的讽刺感。
——只是如果细细看去的话,才能发现萧景云按在轮椅两侧的手指节都是白的,想来是过分紧张、用力过度所致。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而不是只能这样坐在轮椅上,近不得前去,也没法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拉她一把。
这下所有人看范玉的眼神都不对了:
明明大家都是玄道人,为什么你就这么红眼,见不得别人半点好?!
范玉心知自己在这里也讨不得好了,只能匆匆离去,在经过两位风水师的身边之时,小声说了句:
“这人邪乎。”
这两人轻轻一点头,三人便心知肚明地分开了:
如果不能解决问题的话,就干脆解决竞争对手,等没人能来跟他们抢了,这个问题究竟要怎么解决、导致眼下局面的根源是什么,还不都是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这时,倒是刚刚险些被推下去的叶楠本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开口了:
“这里是双龙拱珠之地不假,但是我曾经见过专门针对这种地形而设下的机关。”
“如果在双龙拱卫的珠子处加入虎的纹样,便可在双龙拱珠之地形成龙虎相争的小局。龙虎相斗,风云变幻,哪里还顾得上拱卫明珠呢?”
“如此一来,即便有瑞气环绕,却也终究只是环绕而已,进不到里面去;即便眼下盛极一时,可盛极必衰,两相争斗终究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能够在萧大少的身上形成大凶之兆,那么这虎纹便定是镇守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才能将两条龙给困得严严实实,才能趁机将残存其的瑞气都吞噬殆尽。还请诸位与我一同前去,看看这四个方位是否真的有虎纹。”
所有人立刻快步跟在了叶楠身后,等到了墓园之后,都不用叶楠多指,所有人便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果然就像她说的那样,在正东正南等四大方位上,各有一头老虎的石像,这可比区区虎纹要严重多了!
萧父虽然也不太信鬼神,但是年年也都会来这里一次,在门外祭拜先祖过后便匆匆离去。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在很多年前,他接任萧家当家人这一位置的时候曾经进来过,那时这四个位置上明明没有这些东西的,便急急对看守这里的人问道:
“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守墓人怔了怔:“不是您在十多年前就亲自押送来的吗?”
最后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他还去布满灰尘的库房里取出了来访簿。萧父浑身发冷地看见了在那年祭拜结束后的当天,“自己”那熟悉的笔迹又一次出现在了来访名单上,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带来石虎像四只”。
可是他当天明明很早就回去陪自己的妻子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东西装成了他的样子,甚至连字迹都可以模仿得别无二致?!
就在这一片过分的寂静,叶楠图突然开口了。
她隔空对着四大虎像的位置感应了一下,便神色更冷:
“不对。”
“还有什么东西被藏在你家祖坟里,这四尊虎像只不过是加速萧大少死亡的催化剂罢了。”
萧父已经被眼前这一系列过分诡异的事情弄得头脑发昏了,下意识就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毕竟萧景云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慌乱的人。
甚至不客气地说一句,他此刻在听到了自己的死讯后的反应剧烈程度,甚至还没有刚刚叶楠险些被人从台阶上推下去的反应大。
苍白又英俊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明明行动不便,可周身的气势却让人完全不敢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而轻视他半分:
“阿楠,你要做什么?”
——s市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了。
毕竟别的地方的人们给人起昵称,也无非就是把名字里的后两个字拎出来叫,或者干脆叫叠字而已;也只有s市的人们最喜欢在别人的名字前面加个“阿”,这样叫来,平平仄仄,曲折婉转,平添了多几分的亲昵和爱重。
只要这一个词叫出口,便能拉近不少关系呢。
——然而对于不习惯也不了解s市说话习惯的龙虎山道士们来讲,这简直就是有人在面前拼命撬墙角!
叶楠也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当年她在叶家里,天天都被人“阿楠阿楠”地叫着,年轻一辈的人也都叫她“阿楠姐姐”;连带着山海古卷里的那帮家伙们也开始混着叫了,一会儿以穷奇为首的暴躁派叫她叶家家主,一会儿以尾狐为首的乖巧派也叫她阿楠,所以她很自然地回答道:
“我要去最正的地方,把别人埋在你们家里的脏东西拿出来。”
萧景云笑了笑:“我来给阿楠带路?”
叶楠略一颔首:“感激不尽。”
等这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专门留出来的小路缓缓走进去之后,剩下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还等什么?跟上去啊!
……就是这两人刚刚一问一答的时候,为什么旁边所有人都有种插不上话的感觉呢?
第37章
结果越往里走, 连身为普通人的萧家人都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明明眼下正当盛夏, 哪怕山里的温度会格外低一些,也不应该低到这种程度,尤其是在场最年轻也最皮实、火气最旺的萧瑞图, 都有点手脚冰凉的感觉了。
不知何时, 在他们的眼前竟然起了一层浅浅的薄雾, 将周围的草地都一并染得湿漉漉的。拂过身旁的风也再也没有刚进来的那种凉爽感了, 冰寒刺骨不说,甚至还隐隐能够听到风有着隐隐约约的哭声, 断断续续,诡异莫名。
这种过分阴冷的感觉直到他们来到了墓地正央的位置才好转了些许, 属于太阳的暖意也终于回到了他们身上, 然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全都是阴冷氛围下的、“安全的温暖的地方”,就真的像它的表面所展现出来的这么平和吗?
就像是台风的正心也能够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一样,可谁知下一秒就会不会变天呢?
——在最危险的环境, 唯一安全的地方便更显诡谲。
就连山海古卷那帮一路都在叽叽喳喳说话的大妖们也尽数沉默了, 半晌之后, 为首的尾狐才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是血魔?”
即便在修行方法五花八门的邪修流派里, 血魔这个流派也是最让人不齿的。他们以肉身入魔, 每逢十五月圆之日便要用幼童的鲜血沐浴,等到大成之时, 还要断绝人间一切亲缘, 好让他们作恶之时无牵无挂。
别家邪修是先祸害自己、等到学有所成后再祸害别人, 血魔们是一出来就要两边一起霍霍。
再简单一点说的话, 就是一人入魔,全家陪葬。
因此在数百年前,为了从根源上阻止血魔的诞生和修行,玄道们曾经组织过一场大战,带着所有宗门里的精锐力量把他们的老巢给掀了个底儿朝天;等到百年前,世道隐隐有大乱迹象的时候,刚接手叶家家主之位不久的叶楠又带着正道道友们去把血魔追杀得十之不存一二,剩下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虾米,完全没有苟活至今和振兴门派的本事。
那么埋在萧家祖坟里的血魔的气息,是从哪里来的?
难不成百年前真的有漏网之鱼?
剩下两位风水师再怎么迟钝、再怎么利欲熏心,也终于发现了这里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掺和进来的领域,刚刚范玉的下场已经让他们打起了十二万分小心的意思,眼下更是丁点手脚都不敢动,只能哆嗦得像两只大鹌鹑一样互相拥抱取暖,巴巴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叶楠,试图从她这里得到点什么能够让人安心的保障。
叶楠往前走了几步,堪堪站在最央的这方坟墓前,对这个最老旧的、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的孤坟施了一礼:“多有得罪,打扰了。”
随即她半跪下去,将手平平贴在了这方孤坟正间的土地上。
几乎就在她的手放上去的一瞬间,从地底传来了一阵非人的嘶吼!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道声音。萧父萧母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不至于被这点东西给吓到;萧景云还是那副淡淡的、不为外物所动的神色;龙虎山的两位道士已经摆出了迎敌的架势,倒是两位风水师和萧瑞图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地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人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埋在我家祖坟里了?!”
连一旁的大男人都被这奇诡的走向给吓得不轻,可是叶楠丁点儿被吓到的意思都没有。她那双过分纯黑的眼睛依然紧盯着这方孤坟,对萧父开口问道:
“这里埋着的是什么人?”
萧父想了一下:“是之前萧家的某位先辈在外出行善的时候,遇到的一位老人。这位老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却能够准确地占卜吉凶,靠着这位老人的帮助,萧家成功积攒下了足够多的财富,可是当我们想把这位老人迎进萧家、为他养老送终之时,他却说自己命不久矣,家族又败落了,无依无靠,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埋骨罢了。”
“这位老人家对我萧家助益良多,只是给他提供个去后安身的地方而已,跟他当年提供给我们的帮助来比,简直微末得不足为道。于是萧家的前辈就答应了他,没想到就在他应下的那一瞬间,这人便阖目长逝了。”
“说来也奇怪……”萧父低头看向这处连个墓碑都没有的孤坟,感慨道:
“到头来竟然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生前也说了不要为他立碑,万一到时候有仇家追上门来可就不好了。”
萧瑞图的想象力比较丰富,立刻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是不是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有问题,比如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想要通过把自己的遗体埋在别人家祖坟的办法让他的仇人找不到他?”
叶楠深吸一口气,诚恳道:“萧二少。”
萧瑞图立刻表示洗耳恭听,这么漂亮的天师小姐姐的话可一定要好好听着!
叶楠:“……少看些网络小说吧。”
山海古卷里的尾狐率先超级不给面子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只可惜叶楠在龙虎山的这两位道士面前那可真是慎之又慎,早就把山海古卷包裹的那叫一个严实,还用灵力上了好几道锁在上面,因此尾狐的笑声并没有传到萧瑞图的耳朵里,萧二少也不知道自己被一只犬科动物隔空嘲讽了,只能讷讷道:
“我看他们都这么写的嘛。”
叶楠无奈道:“想要掩盖踪迹的话哪儿有那么容易?邪修的气息根本就遮掩不住不说,即便是正道人,也最多只能借有大运者的气息掩盖躲避天雷;就算一时间躲避了过去,日后的修行进程也终究比不上不躲的人。”
“这就好像你在经历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一样,你哪怕打了小抄、看了别人的卷子、提前知道了试卷内容,通过这些歪门邪道的办法拿到了高分,这个分数终究也不是你的真实水平;时间一久,这样通过走捷径的办法取得的一时的成绩,都会在某一天出现难以掩盖的大问题的。”
“更何况死人是永远不可能活转过来的。既然死都死了,还讲究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垂下眼看着这方孤坟,低声道:
“人死如灯灭,即便是修行之人也不能避免这一点。”
萧瑞图真是傻人有傻福和傻人胆大等一系列名词的集合,哪怕现在已经吓得不行了,也要坚持着抖抖索索地问道: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叶楠沉吟了一下,正色道:“不好说,解释起来很麻烦。”
叶家家主是个行动派这件事,百年前的所有修行者们全都有目共睹,用眼下比较流行和通俗的一个说法来讲就是“物理超度”。
即便时过境迁,百年时光匆匆而过,也没能改变她实干派的本质半分。
正当人人都以为她接下来要开始将这些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对着他们这些普通人娓娓道来、解释说明一下的时候,叶楠伸出手,在虚空用力一抓,空气竟然真的有某种东西被她给抓住了命脉。
证据就是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那道非人的吼声变得更加激烈了,甚至越来越近,像是要破土而出——不,它完全就是被叶楠隔空抓住了,生生从地底下逮了出来的!
叶楠翻开了手的山海古卷,尾狐的尾巴尖已经从书里冒出来了。只要有这种级别的上古大妖在,管他什么妖修什么邪道,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就是个笑话;更何况这里还有叶楠坐镇?
说来也奇怪得很,她刚把山海古卷一翻开,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氛和刚刚一比,明显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前的阴冷感陡然便消失不见。
那方孤坟上面覆盖着的泥土在剧烈颤动,有丝丝缕缕的黑雾从渗出,却始终没能越过站在最前面的叶楠半步,甚至连她的衣角也没能沾染几分。
它越是靠近坟墓表面,抗拒得也就越厉害,似乎外面的新鲜空气和阳光能要了它的命似的。叶楠将山海古卷单手抱住,另一只手飞快结印,念诵符咒:
“五炁灵君,领兵百万,巡游八极,助我威灵,夜浮头住,尽入摄魂,速赴幽狱,永劫无生!”
方才还在底下抗争不休的这家伙陡然间便在开狱咒的威势下被卸去了浑身的力气,终于被叶楠隔空一把从地底下揪了出来;在它终于暴露在阳光下的一瞬间,饶是龙虎山的道士们也不由得脱口惊呼道:
“这是什么东西?!”
它浑身血红,但是依稀还能看出来是个人型的生物,只是双手双脚全都粘连在了一起,暗红色的舌头长得都能在地上盘起来了,滴滴答答的透明粘液从它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光看外貌就已经很恶心了,更别提缠绕在它身上那股无缝不入的腐臭气息,只一眼便足以让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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